10

第二天江也是頭一個醒來的。醒來第一件事便是轉頭看向旁邊魏麟的鋪位,有沒有人。江也一轉過頭,就看見了魏麟熟睡的側臉。魏麟很怪異的是趴着睡的,江也坐起身來,十來天的跋涉,好不容易睡了個好覺,身上這裏那裏都在痛。

坐起來江也才發現,身邊魏麟竟然是光着身子睡的,沒有穿上衣。

也不知現在是什麽時辰,營帳裏光線很暗,他下了床,蹲在魏麟床邊定睛一眼,才發現魏麟後背密密麻麻好多小口子,結了暗紅色的痂,看起來吓人的很。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啊,也不知道魏麟什麽時候回來的。之前他腰上那塊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還剩一點黑色的痂,淤青大部分都消去了。現在舊傷還未痊愈又添新傷……這薛子欽是變态嗎?究竟是罰了什麽才能弄出這麽多小傷口啊……

江也正想着,突然營長外傳出驚天動地的軍號聲,而且感覺距離很近,聲音大的吓人。

帳子裏還躺着的四個人對着聲音好像自動隔絕一般,毫無動靜。江也撩開門簾出去看,只見好幾個拿着軍號正吹着的士兵,就站在新兵這片營地中央,來回走動,邊走邊吹,難怪聲音大的離譜。

有不少人聽見軍號聲醒來,出來一探究竟,大家很明顯都還完全沒有進入自己人生的新角色。

然後江也就看見從老兵營方向風風火火走來的幾個人。

薛子欽頭發束得高高的,為他的身高能加幾分,暗紅色的披風因為他的快步正在身後飄搖。

“他娘的都吹了幾遍號了,還睡,一個個是豬投胎嗎?”薛子欽的聲音不大不小,卻很有穿透力,江也都依稀可以聽見,旁邊站着的是闵副将,還有幾個江也不認識的将士。除了薛子欽,他們雙手都提着什麽東西,幾個人走的極快,眨眼功夫已經走到了營帳的中央。

“沒起來的,給老子潑!”薛子欽一聲令下,那幾個分別開始進入營帳,江也現在才看清楚,他們手上提的是一桶桶的水。

随着他們進出營帳,一聲聲慘叫響起,接着便一個二個的從營帳裏走出來,還睡眼朦胧的,身上都是濕的,顯然是被水潑醒的。

仿佛是嫌手下的人動作太慢,薛子欽搶過其中一人的水桶,就這麽從江也的身邊快步走過去,揚起的披風抽在江也的臉上,然後便走進了江也的營帳。熟悉的慘叫聲響起,薛子欽走出來,把空桶一扔,繼續發號施令:“快點!”率先從帳子裏都出來的是賈大賈二,接下來是林剩,最後是魏麟。

賈大眼睛都沒睜開,對着空氣大吼:“是哪個畜生潑你爹的水?不想活了嗎?”

賈二揉揉眼睛,扯了扯賈大的衣服:“畜生的爹,也是畜生,大哥你別當畜生……”

薛子欽人還沒走遠,聽見賈大這一聲怒罵,轉過臉來,不怒反笑:“小廢物最好少說點話,本将軍脾氣不太好。”

賈大這才徹底醒過來,不遠處正跟他對話的人,竟然是他的将軍。賈大閉上嘴,祈禱薛子欽最好記憶力不太好,過會兒就忘那種。

江也的注意力完完全全都放在最後出來的魏麟身上,只見魏麟弓着腰,一步一頓的走出來。他拿着衣衫還沒穿好,半披在身上,跟賈大一樣,眼睛都還沒睜開。這裏面除了江也,精神最好的就是林剩了,不但整理的幹幹淨淨的,身上也沒有沾到水。江也先走過去攙住魏麟,又看向林剩。林剩見他一臉疑問,倒是率先回答了:“薛将軍來的時候我已經起來了,正鋪床,所以就……”

“你起得挺早。”江也點點頭說。

“我睡得也早嘛”林剩不好意思的笑笑。老實說他不太敢跟江也打交道,老覺得這個人不太好相處,尤其是他對魏麟又兇巴巴的,時不時還動手。江也跟魏麟關系好,這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對關系好的人都這樣,對不熟悉的人,怕是只會下嘴下手更狠。

“早啊,也兒……”魏麟好不容易睜開眼睛,有氣無力的說道。

“昨晚發生什麽了,你背後……”江也迫切想知道到底怎麽回事,以至于魏麟喚他“也兒”,他都沒有反駁。魏麟總算是徹底醒過來,伸了個懶腰,沒再讓江也攙着。

“沒事,就昨天……唉,沒事,說不定你等下就知道了。”魏麟的表情裏飽含深意,這讓江也更加好奇昨天發生了什麽。

“你倒是說啊。”

“嗨呀三言兩語說不清楚的嘛。”

“你說不說?”

“懶得說,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我倒要看看你葫蘆裏裝的什麽逼。”江也沒好氣的瞪了魏麟一眼。

這一場由薛子欽發起的叫新兵起床活動,持續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所有的新兵全部順利起床,零零散散的站在建營地時規劃出來的一塊空地。

薛子欽感覺朝廷根本就是故意來氣他的,因為知道他是暴脾氣,想把他氣死。說不準就是那個跟他爹作對的魏淵廷的主意。

弄這麽不到千個人過來,都是新兵,參差不齊的,他多少年都沒有親自帶過新兵了,問題是他那可恨的老爹,還跟他說“帶兵打仗帶兵打仗,先要會帶兵,才能打好仗嘛”,真是越想越氣。

闵秋看到這幅光景,心道不妙,薛子欽那個暴脾氣,現在估計氣的想砍人,但目前的情況而言,這股怒火多半又是要沖自己發的,想到這裏闵秋打了個寒戰,連忙揚聲喊到:“按昨天分好的五人一組,橫排站好,列隊,快點!”

“是……”稀稀拉拉的回應。

光是這列隊功夫,又花了好一會。

魏麟一行人站在中間靠後的位置,經過昨天,他已經完完全全明白了一個新的人生哲理——槍打出頭鳥。

但可惜的是,天不遂人願。

他們雖然站在隊伍中後方,但列隊剛站整齊,薛子欽的聲音猶如魔音穿耳:“魏麟,出列,到陣前來。”

闵秋站在隊列中間位置,又重複了一遍。魏麟不得已,畏畏縮縮的站出來,江也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他是不是要整你啊。”

“不知道……”

“我陪你站過去?”江也突然開口。話一出口他又後悔了,這魏麟是去倒黴的,又不是去享福的,自己幹什麽上趕着去受罰啊。

“不了,我一個人挨罰就好了,你那暴脾氣收斂一點啊,有什麽事情弄不好的你讓賈大賈二幫你,別逞能。”

“交代遺言呢?”

“去你的。”兩人邊拌着嘴,魏麟邊走出去,來到薛子欽跟前。

魔鬼,這個人絕對是魔鬼。魏麟站在旁邊大氣都不敢出,低着頭,一直看着自己腳尖,生怕一個眼神跟薛子欽不對付就玩完。

薛子欽看着這幫子沒用的東西,就覺得太陽穴突突地疼。

“大家來這裏是從軍,是為家為國的安定付出自己的一切,今天是第一天,也算是給你們一個适應的時間,從明天開始,軍號一響必須起來訓練。”闵秋開始給新兵訓話。常理來說,這些都是薛子欽的活兒,可是他看着薛子欽那鐵青的臉色,他是萬萬不敢去提醒薛子欽要訓話的,只能自己代勞了。

“五人為一隊,五隊為營,四營為一卒,五卒為一旅,五旅為一師……現在開始在這裏,時時刻刻都要與戰友配合,聽從上級的安排指令。”

(編隊內容參考自各個朝代的編制,糅合改動。)

“上了戰場,随時可能會死,平日裏的努力,都會成為戰場上的生機,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仍舊是稀稀拉拉的回答。

闵秋有些無奈,正準備繼續往下說,薛子欽卻開口了。他抽出腰間的馬鞭,往邊上一塊石頭上狠狠一抽,發出巨大的聲響,在石頭上留下了一道一指寬的傷痕。站在前排的人都看傻了眼,後排的人紛紛在往前詢問是什麽聲音。

“大聲點回答,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九百人的聲音陡然整齊起來。

“聽明白了就開始訓練,從今天起,早晨起來先繞營地跑二十圈。”薛子欽大聲說道。

下面有人就不明所以了,也不知道是哪個小年輕,高聲問道:“是新兵營地還是老兵營地啊?”

這個問題倒是問出了大家夥的心聲,老兵營地,整整住了三千人,比新兵營地大得多,要是繞着老兵的營地跑二十圈,那真是要累死人。

薛子欽面無表情說道:“整個營地,無關緊要的問題以後不許再問,你們要做的只有服從。”語罷,他看向魏麟:“你去帶隊,按照昨天加練的線路。”

說完薛子欽往隊伍旁邊走了走,眼神駭人的稍微巡視了一下:“在我的軍隊裏,如果偷懶耍滑,那這條馬鞭就會抽到你們身上,聽清楚了嗎?”薛子欽微微眯起眼睛的時候,表情最吓人,離薛子欽近的人都已經吓得冒冷汗了。

“聽清楚了!”

“魏麟帶隊,開始跑!晌午之前沒有跑完的人,一律軍法處置!”

魏麟眼一閉,像是要踏上一條死路一般,擡腳開始跑了。後面的人見狀也跟着一起跑,九百個人跑成一條長長的線,速度不怎麽快,但看起來還是很壯觀。

第一圈的時候,大家還勉強保持着之前的列隊,到了第四五圈的時候,隊伍已經明顯分層了,體力好的人還保持勻速,體力不好的人已經開始漸漸落到了隊伍的下游。

魏麟跑着感覺肺部都在燃燒,可是被安排帶隊,他也是要面子的,總不能落到後面去,因此速度一直沒有放慢過。江也四人跑在中游,五六圈下來林剩已經開始嘴唇發白了,很明顯的體力不支。江也喘着氣,時不時注意一下林剩的狀況。雖說素昧平生,認識不過十餘天,但相較于其他人來比,賈大賈二和林剩,跟他也算是熟悉的了。

到第七圈的時候,江也開口了:“要不然你放慢一點,我們跟着你節奏一起跑,哈。”

“我,我,我沒事……”

“最好不要說話啊,會疼的!”賈大悠哉悠哉地跑着說道。

賈大和賈二當初說的話還真是實誠,他們兩是真的體力好,七圈下來,也沒什麽大礙,微微喘着氣,看上去二十圈肯定沒問題。

隊伍之間的距離拉得越來越開,魏麟甚至已經領先了體力最差的那批人一圈了,還領先江也他們半圈。

太陽漸漸升起,衆人汗流浃背,在陽光下奔跑。

薛子欽喝着剛打的水,站在瞭望臺看着。很好,馬鞭就是比說話管用,雖然這批人身體素質差的不行,但他目前還沒有看到有人偷懶。

闵秋站在他旁邊,也跟着看這些新兵。

“等會兒你去終點守着,帶幾個人一個個登記,先到的一百人名單給我,中間五百人你登記好,最後三百人你安排到後勤去。”

“是。”

“晌午之前沒到的,登記好,連着五人隊一起受罰。”

“是。”

“你他娘的能多說幾個字嗎?”

“好的将軍,是的将軍!”

“嗯。”薛子欽滿意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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