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薛子欽正在帳子裏看兵法,差不多已是黃昏時刻,闵秋訓練完新兵,規規矩矩的進了帳子行禮:“将軍。”
“進來坐,嗯,怎麽樣?”
“謝将軍。比較拔尖的人,約有七十餘人,大部分之前都從事的農業,或小商販,農業還好,做些手藝活的小商販,體能就完全跟不上了。”
“應該的,年紀呢?”
“十五以下的有十二人,年齡最大的二十七。”
原本,從到營地建營帳,再到訓練,都只是為了在最短的時間內辨別這些人的能力和基本情況。
魏麟這批人也不是薛子欽帶的第一批新兵,他跟闵秋早已經驗豐富,知道怎樣最效率的把可造之材和無能之輩分出來,再讓他們處在合适的位置,這樣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
闵秋做事細膩,甚至有點婦人的拖拉,卻貴在妥帖精細。
“重新劃隊的事情,你知道該怎麽辦的吧。”
“知道,不過何時進行?”
“就今晚吧,”薛子欽想了想,有些煩躁地繼續說,“穗國的狗崽子們動也不敢多動一下,快憋死我了。”
“現在攻城,雙方都準備充分,怕不是好時機。”闵秋說道,“尤其咱們糧饷還沒送到,後方不比他們穩定。”
“那是自然,我們打過去,總歸是占下風的。”薛子欽說道,“老頭子交代了,一切等朝廷下旨了再說,若不能尋個好由頭,就讓我們在這裏駐軍一直等着。”
“大将軍說的也并非沒有道理,正所謂出師有名,若我們就肆意出擊,就到給了別人由頭了……我是說北邊西溯和東鳴,去年秋收時大将軍在那邊守着呢,他們可是一點錢糧都沒撈到,若給了他們這麽好的借口,還不借機騷擾變成養活他們那群蠻人。”
“去,你還站老爺子那邊,我當初跟他說,人不夠,意思是讓他從北方軍裏撥一千悍将給我,現在可好,仗還沒打,先帶新兵。如今是仗也沒得打,新兵還要勞心勞神的,煩死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
“郭林充的壓饷隊什麽時候到?”
“還需要十日左右。”
“你看這批人,訓練多久能用?”薛子欽話鋒一轉,又轉回到新兵身上。
“比較出彩的那幾個,我看一個月應該夠,剩下的,恐怕要費點時日。”闵秋想了想說道。他拿出随身帶着的名冊,攤開放在桌子上:“畫圈的是可用的,畫叉的是打不了仗的。”
薛子欽翻了翻名冊,又見着魏麟的名字,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這兩字,總覺得哪兒見過差不多的名字,魏麟的臉又浮現在他腦海中。熟,确實熟,可又不熟。魏麟的長相,薛子欽覺着像極了某個他認識的人,可又能确定他從沒有見過魏麟。果不其然,魏麟的名字邊上畫了圈。
“這個魏麟,人緣怎麽樣?”
“挺好,跟新兵很快就混熟了,聽說人也很好。”闵秋如實說道,“但和他一起的那個朋友,人緣出奇的差。”
“怎麽?是哪個。”薛子欽饒有興趣的看着闵秋,等待下文。
“就跑圈那日魏麟多跑了一圈背着的那人,叫江也,下午訓練時還跟人起了沖突,我見那魏麟去拉架,倒是沒打起來,也就沒管了。”
“哦?”薛子欽想了想,“他體能怎樣?”
“還可以,一般偏上。”
“魏麟同隊的人還有哪些?”
“有兩兄弟,都是畫了圈的,再就是江也,還有一個畫叉的,叫林剩。”
“畫叉的……”薛子欽翻了翻名簿,果然看到了這個林剩,名字旁邊畫着一把叉,“江也可是那個他背着跑的人?”
“是。”
“那你也圈上吧,怕是好兄弟出生入死到時候出奇效。”
“是。”
“可有一百人?”
“九十餘人。”
“你挑一百人出來,我親自帶,畫叉的除外,剩下的你帶。”薛子欽說道。
“将軍,屬下并不是特別擅長帶新兵啊,”闵秋苦着臉,光是這兩日,他已經被折騰的夠嗆,那些新兵什麽也不會,這要問,那也要問,他的性格,又是狠不起來的,像下午那些訓練過不了關的,他都不忍心責罵,可這樣,是無論如何都訓不好的。“以往都是郭林充在帶……”
“去你的,別找借口,你給我帶着,等郭林充回來你們兩一起,剩下畫叉的你交給鐘倚,讓他看着安排去後勤。”
“是……”
“別整天愁眉苦臉的,老子看着就心煩,你能不能活潑一點?”薛子欽挑眉問道,他這個表情是一個發怒的信號,闵秋雖然跟着他多年,但仍有個未解之謎,那便是薛子欽為何那麽容易發怒。
“是的将軍,好的将軍!”
“一會兒你去打幾只獐子回來吃。”薛子欽又說道。
“将軍,這軍規可是您親自定的,想吃肉,各憑本事自己獵,誰獵誰吃。”
“闵秋,你膽兒肥了呀,老子的話你還敢頂撞?”
在這件事情上,闵秋一反平時和和氣氣的性格,硬是跟薛子欽頂嘴:“将軍,你不能以身試法啊!”
“什麽意思?”
“就是您觸犯軍規,誰來罰您啊……”
“啊呸,我讓你去你就去,上回我打的鹿,你吃了肉的,這次當還我。”薛子欽不要臉的說道。
“我就吃了一口!”
“你不要逼我揍你,我可很久沒親自動手了。”
“……是!”
“哎,我想到個主意,咱們一個月以後跟穗國那幫兔崽子動手。”薛子欽突然神神秘秘地說道。
“什麽主意?”
“我先仔細考慮好,再跟你說,函州守将還是他嗎?”
“是的,探子報回來的消息,是連禁。”
薛子欽嘴角勾起一抹壞笑:“那崽子上回見到我都快尿了,還敢守城……行了,你去打獐子,晚上安排新兵重新分隊的事情。”
“将軍,我又沒有三頭六臂……”
“闵秋,”薛子欽認真的看着他,擡手按住闵秋的肩膀,“我平時待你還不錯吧。”
“那是自然,将軍待屬下……極好。”可不知為何,闵秋卻詭異的停頓了一下。
“那你還跟老子讨價還價,讓你去你就去,快滾!”薛子欽突然大聲,手上一使勁兒捏得闵秋肩膀快碎了,疼得闵秋只想哭:“是,是!将軍松手!碎了碎了!”
薛子欽聞言,心滿意足的松開手,闵秋一溜煙就跑出了大帳。
剛入夜。
“你說老兵這一天都在幹什麽呢?”賈大莫名其妙地向賈二抛出了一個問題,賈二抓抓後腦勺苦想一會兒,說:“看我們訓練?”
“什麽鬼,”魏麟正在旁邊擦身體,聽見對話忍不住參合了一下,“得看是屬于哪個隊伍啊,我們在這訓練,還沒開始打,斥候也得去刺探情報啊,後勤也要管這些人吃住,估計都忙着呢。”
魏麟愈合能力極強,前一日的小口子,除了又抓破的之外,都已經開始長新肉了,弄得他養的很。趁着訓練結束在營帳裏休息的功夫,他去弄了桶水來擦擦身子。江也在一邊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先前在訓練場的事情好像沒發生過一樣,沒有人提起,但大家都默認的選擇忘掉一般,也包括當事人江也,訓練完之後他便直接回了營帳,一直發呆了很久。魏麟回來之後跟往常一樣找他拌了幾句嘴,就開始跟別人閑聊了。
“魏大哥懂得真多!”林剩笑眯眯的看着他們說道。能在路上跟魏麟聊起來,還能分到一隊,真是走運。不然他孤身一人,體力又不行的,在軍營裏的生活怕是不會這麽安逸,這才第二天,林剩對于有這麽一個隊友,已經深嘆自己走運好幾回了。
“也不是,就知道那麽一丢丢,哈哈。”
“你們覺得薛将軍怎麽樣?”林剩突然提出一個話題。
賈大:“很厲害。”
賈二:“很厲害。”
江也:“很變态。”
魏麟:“究極變态。”
一提起薛子欽,魏麟身上雞皮疙瘩都要吓出來了:“你們是不知道,我的天,是真的變态,你知道嗎,哎喲,就那個訓練用的矮網,他讓我光着身子過,你們看,”說着魏麟微微轉身,把受傷的後背給他們看,“皮都給我磨掉兩層了。”
魏麟背後有傷,隐隐約約大家也都知道,但這般仔細的看,還是頭一回,真是看了才知道魏麟所說的“究極變态”有多變态,這密密麻麻的小傷口,看得人頭皮發麻,好生難受。
正說着,營帳外軍號又響了。
這才離訓練完解散不到一個時辰。
魏麟連忙放下手裏的抹布,穿上外衣:“快出去,免得被薛将軍逮着把柄,我就是前車之鑒啊!”
“魏大哥說的是!”
“對對對。”
五個人連忙出了營帳,只見營帳外是闵秋帶人再吹軍號,魏麟松了一口氣。跟魏麟一般想法的大有人在,幾乎從營帳出來,看見是闵秋之後,大家第一個動作都是深深的呼出一口氣,滿臉“太好了”的表情。
“全體聽令,集合,列隊!”
“是!”
九百多個人,動作飛快地去空地排隊,魏麟邊走邊跟江也叨叨:“不知道又搞什麽,不會晚上還訓練吧?”
“訓就訓呗。”
“嗨,說得你好像十項全能似的,小弱雞。”
“你一天不說騷話能死嗎?”江也壓低了聲音,惡狠狠地說道,“你這種人就應該拿刀砍。”
“別裝,你明明就最愛我這一點。”
“……”
“鑒于之前大家的表現,新兵營全體新兵,将進行重新分隊。”眼見着隊伍已經排好,闵秋站在隊列前大聲說道。
一時間各種聲音都冒了出來,有的是慶幸;有的是哀嚎;還有的是嫌麻煩。
“被點到名的出列!到陣列右邊排着。”
衆人依言,很快一百人就全部出列排在旁邊。
江也一行人,除了林剩之外,都在這一百人之列。林剩眼見着江也魏麟他們一個個走向隔壁列陣,有些慌了,心情七上八下之中,闵秋閉上了嘴,林剩仍丢在剩餘的人隊伍裏,他看着魏麟,眼神裏寫滿了“怎麽回事啊”,魏麟則攤開雙手搖搖頭,給了他一個“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的眼神。
闵秋緩了緩,又說道:“接下來點名的站到左邊隊列。”
上頭的心思,下面的人一頭霧水,壓根猜不透,這次再點名,林剩就在頭幾個,雖然不知道闵副将到底是要做什麽,但是可以猜到,他之後不會再那麽好運氣的跟魏麟他們一隊了。想起魏麟之前照顧自己的種種,又假想之後可能會遇到的困難,林剩心裏難受得不行。
等這次點名結束,大部分人就讀懂了闵秋的意思。
很明顯,右邊的都是些精壯漢子,體力充沛,在各個隊伍裏都是拔尖的貨色;而左邊的,則全是或瘦弱無力,或年紀尚小。這是在給新兵分個優劣,大家都看出來了。
“左邊列隊的人到老兵營的空地等我,右邊列隊的跟我來。”闵秋說完便轉身往之前的訓練地走去。右邊列隊的衆人面面相觑,終于有一個人率先跟上闵秋的步伐,其他的人便也規規矩矩跟着過去。
江也開口問:“這是什麽意思?”
魏麟想了想:“看起來,可能是劃分優劣吧,有些人不适合打仗,喏,比如林剩。”
江也還想問點什麽,可又半晌沒開口,魏麟見狀又補充了一句:“看上去薛将軍還是挺看好你的。”
“我不這麽覺得。”江也說道,“薛子欽不傻,我也沒什麽特別出衆的,挑我出來跟你們這群人高馬大和畜生似的一起,怎麽想都不對勁。”
“嗨,你還比我個子高點呢。”
“但是你是畜生,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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