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顏昭華受寵若驚,沒想到昨天自己還在立目标,今天直接就從五環外搬到了二環內。剛欠下身去謝恩,卻看見一雙長腿踢起下袍,已經向外走去。她直起身子時,臉上依然笑着。
“瑜嫔。”皇後喚她一聲,問道:“聽說,你和新來的姀嫔是故知?”
顏昭華道:“回娘娘,臣妾與姀嫔是在今年的迎夏節上認識的,當時聊了幾句感覺脾氣相投,也就逐漸有了來往。”
皇後笑道:“姀嫔的父親呂大人是鴻胪寺少卿,她也是名門閨秀,你們兩個門第相當,自然能聊的來。”
顏昭華頓時語塞,無聲幹笑了下。她沒辦法同意皇後的話,自問自己交朋友一向看的是機緣,而非門第。
皇後讓霜婷退下,走到她對面的榻上坐了下來,打量着她的臉色,道:“本宮聽聞,姀嫔在入宮前就要與秦國公家的小公子定親了,也不知道她這下突然進了宮,會是什麽心境。”
聽到秦小公子,顏昭華心裏感到奇怪,故作驚訝道:“竟有此事?臣妾白日裏見了姀嫔一面,未曾聽她提起。”
皇後略一思索,心裏有了判斷,微笑着說:“那看來姀嫔是個想得開的,也算是好脾性。這人一旦進了宮,就該把宮牆外的人和事都給忘了。”
“娘娘說的是。”顏昭華附和道,“進宮前的事兒沒什麽可惦記的,只要進宮後把皇上和皇後娘娘放在第一位,那日子怎麽過都好過。”
“你這張嘴呀,慣會說些好聽的哄人開心。”皇後笑道。
顏昭華嬌憨一笑,細聲道:“臣妾說的都是真心話。”
皇後又笑了兩聲,漸漸安靜下來,默着看了她片刻後,眼神變得有些含糊,道:“你既然說起真心二字,那本宮也與你說說本宮的真心話,你可願意聽?”
顏昭華心中隐隐振奮起來,低頭道:“臣妾何其榮幸,定當洗耳恭聽。”
皇後默了一下,眼神突然變得哀怨起來,問道:“在你看來,皇上待我如何?”
“自然是極好的,皇上關心娘娘,臣妾都看在眼裏。”她現在睜着眼說瞎話都不會臉紅了。
“那都是假象。”皇後道,“你那麽聰明,本宮不信你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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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昭華皺了皺眉,道:“臣妾真的看不出來,還請皇後娘娘明示。”
皇後悠悠嘆了一口氣,恻然道:“其實,皇上一直都看本宮不順眼,冷落本宮許久了。”
顏昭華瞳孔一震,尴尬得不知說什麽好:“這……臣妾進宮還沒幾日,屬實看不出來。”
皇後道:“不怪你看不出來,我們的皇上是天底下隐藏最深的人。”
顏昭華順着她的話問:“那皇上都隐藏了什麽?”
聽她一問,皇後似乎來了興致,壓低聲音問道:“你和本宮說實話,你進宮當晚,皇上根本無意臨幸你,是不是?”
顏昭華臉上一僵,半晌後難為情地點了點頭。
皇後一副早有預料的樣子:“那就對了,皇上也只是與本宮同床共寝過,并未圓房。”
這小皇後也是心大,怎麽什麽都說?盡管這些她早就知道,但聽到皇後親口說出來,感覺有點怪怪的。
皇後自顧自地接着說:“我原以為皇上是介意我是褚家之後,不願讓我誕下龍嗣。但後來我發現,皇上對其他女人也不感興趣。你想想看,皇上登基三年,一直未有所出,如果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隐,又怎會如此?”
顏昭華真想把這小皇後的話立即轉告給皇帝,看他聽了是什麽反應。眼下是想笑卻又不得不忍着,還要裝模作樣地感嘆道:“皇上看起來身強力壯,應該沒什麽隐疾才對。”
皇後不容置疑地搖了搖頭,反問道:“能讓人看出來的,還會叫隐疾嗎?”
顏昭華如醍醐灌頂,擔心道:“那真要是這樣的話,臣妾和姀妹妹,還有皇後娘娘您,以後豈不是要在這深宮之中守活寡了?”
皇後一臉沉痛地點了點頭。
顏昭華犯起愁來,嘆道:“诶呀,這往後的日子該怎麽過呀。”
皇後臉中掠過一絲得意之色,不過轉瞬即逝,随即鼓勵起她來:“依本宮看,皇上不需要我們,我們也不必過分氣餒,日子該怎麽過還怎麽過。等你搬到了祿康宮,就常來本宮這裏坐坐,再叫上姀嫔,咱們三個人總能尋到些樂趣的。”
顏昭華對于皇後收買人心的做法雖然感到迷惑,但也是由衷地佩服。這得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會用這種不尋常的路數。
她感激道:“多謝娘娘寬慰,臣妾安心些了。”
皇後語氣懇懇:“這可是天家秘辛,本宮不該告訴你的,但你說你把皇上和本宮放在第一位,還有你看皇上的眼神,本宮實在不忍心看着你的期待頻頻落空。”
顏昭華撇着嘴,一副失落的樣子。
皇後又說:“如今和你坦誠相見,本宮心裏既高興又踏實,不知你能否明白本宮的心意?”
顏昭華忙說:“臣妾明白,娘娘以後就是臣妾唯一的依靠了,還望娘娘多多庇佑。”
皇後道:“這種情形,本宮也不是處處都能庇佑你,只希望你我能夠互相扶持,在這深宮裏好好活下去。”
顏昭華乖順道:“娘娘說的是,臣妾銘記在心。”
就這樣,她陪着皇後演了會兒戲,不知不覺就到了亥時末,後來實在困得厲害,就随便尋了個借口從坤德宮退了出來。她打着燈籠,敏蘭抱着琵琶,主仆兩個在幽長的宮道上慢吞吞地走着。
“娘娘,皇後娘娘也沒讓您彈琴,怎麽這麽晚才放您出來?”敏蘭好奇問道。
顏昭華有氣無力地回道:“有些事你不懂,往後這樣的日子,還多着呢。”
敏蘭心疼地看着她:“那娘娘豈不是要經常熬到這麽晚?還見不到皇上?”
顏昭華邊打哈欠邊說:“誰知道呢,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話音剛落,吳瑞林在背後叫了她一聲“瑜嫔娘娘”。
顏昭華腳步一頓,抱着一種不好的預感轉過身去,強笑着說:“這麽晚了,怎麽在這兒碰見吳公公了?”
吳瑞林微笑着說:“回娘娘,皇上特讓小人來請娘娘去長安宮一趟。”
顏昭華果然猜中了,有些不情願地問道:“皇上這個時候還沒休息嗎?”
吳瑞林道:“近日朝中事務繁多,皇上也就睡得晚了些。娘娘快別站這兒吹風了,先跟小人回長安宮吧。”
顏昭華強撐起精神來,邁着沉重的步伐跟他走了。
到了長安宮,吳瑞林直接将她帶到皇帝的寝殿。一路上,曾經布滿院落的山茶花,如今一株也見不到了。她剛一踏入殿中,吳瑞林便從外面把門關上了。
皇帝還未更衣,在桌案前埋頭批閱奏折,聽到動靜,擡起頭看了一眼就又低了下去,開門見山地問道:“你怎知皇後今晚會犯夢魇?”
顏昭華眨了眨發硬的眼皮子,邊走邊答:“猜的。”
皇帝合上奏折,擡眼時送去一記冷眼,沒好氣道:“朕現在煩得很,你最好好好說話。”
顏昭華低低地“哦”了一聲,懶洋洋地說:“其實不難猜呀,上次您在臣妾宮裏的時候,她就假裝過一次,把您騙到了坤德宮。今晚您去的可是元華宮,她當然不能掉以輕心了。”言畢,她看見皇帝眼中閃過一絲異光,回想一下才意識到自己強調了元華宮,心跳猛然快了許多。
皇帝擰眉看着她,試圖通過她那張臉看出些什麽,片刻後,問道:“什麽叫朕去的可是元華宮?你怎知元華宮與其他宮院不同?”
顏昭華咽了咽,極力鎮定自己,道:“臣妾聽聞元華宮從前是皇後的寝宮,現在讓姀嫔住進去,想必有一定深意,所以臣妾才說皇後不敢掉以輕心。”
她分明對答如流,可皇帝隐隐覺得她隐瞞了什麽,緊接着問:“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顏昭華有一股沖動,想現在就告訴他,她回來了,她就在他面前。可她一張嘴,理智又告訴她,事情未成,現在告訴他可能會引發變數。一番糾結後,她故意問道:“難道元華宮背後還藏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皇帝看着她的眼睛,那雙黑眸裏閃爍着光,神似那個狐媚子卻又不完全像。眼前的這個人壓根兒不怕自己,也更狡猾。對視許久,他看不出端倪,那個念頭又潛回了心底,淡淡問道:“皇後跟你說了些什麽?”
“皇上要臣妾一五一十地告訴您嗎?”她突然不慌了,甚至還有些興奮。
皇帝瞪着她,又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少廢話。”
顏昭華道:“那臣妾可說了啊,不過皇上切記,臣妾只是轉述而已,您聽了要是不高興,請把賬記在皇後娘娘頭上。”
皇帝幽幽道:“朕向來是非分明。”
顏昭華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她說,您在男女情.事方面有難言之隐,所以對後宮的女人都不感興趣。還叫臣妾想開些,沒事兒多去她那兒坐坐……”她話還沒說完,就看見皇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腮幫子還動了兩下,好像是在咬後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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