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皇帝的寝殿內,兩人沉默良久,氣氛已經尴尬到了極點。
最終,還是皇帝先開了口:“這個不是你想的那樣。”
顏昭華一把奪過他手裏的人偶,質問道:“還有嗎?”
皇帝忙說:“就這一個。”
顏昭華握住人偶,只露出一顆頭來,伸到他面前問:“在你的記憶中,我一直就是這樣的嗎?”
皇帝如實道:“那天晚上的你,确實就是這樣的。”
“那你為什麽要放在枕頭底下”
“我——”
“好了,你別說了。”顏昭華忽然害怕聽到答案,把“自己”裝進了錦盒,道:“這個沒收了。”
皇帝眼睜睜地看着她合上錦盒,不滿道:“你不能這樣。”
“這是我,我想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顏昭華瞪着他,嗔怪道:“倒是你,心性不純,滿腦子都是邪念。”
“我?”皇帝指着自己,簡直委屈得要命,“我說了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怎麽不聽人解釋?”
顏昭華不忿地看着他,“那你說呀,為什麽把這個放在枕頭下面?”
皇帝平了平氣,半晌後,看着她說:“因為想你卻見不到你。”
顏昭華一怔,不自覺地捏緊了錦盒。
皇帝緩緩朝她邁近,眼睛裏竟泛起了點點水光,“我一路走到這裏,就是為了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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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進一步,顏昭華就向後退一步,突然心疼起他來。
皇帝道:“我曾經以為褚彥青就是你,也好受過那麽一段時間。然而到頭來,我卻成了被人耍得團團轉的傻子。”
顏昭華退無可退,一屁股坐在了床上,雙手奉上錦盒,道:“我不要了,還給你。”
皇帝接過來,看也不看一眼就扔到了一旁,單膝跪下來,微微仰頭望着她,“現在你就在我面前,其他都不重要了。”
顏昭華看見了他眼眶裏的淚,伸出手捧着他的臉,低頭在他額前親了一下,喃喃道:“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麽久。我沒想到,我的那個朋友,就是你丢失的一魄。他告訴我,他目睹了一切,知道我會救你。千年來,他一直守在我救起你的那個地方,等我再次出現。”
她和皇帝之間跟她和游泳館的男孩之間,究竟哪頭是因,哪頭是果,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一次,她要改寫男孩告訴她的結局,絕不讓皇後得逞。
皇帝突然起身,将她撲倒在床,似笑非笑地說:“所以,無論重來多少次,你都會來救我的,對嗎?”
他的一滴熱淚掉在她臉上,灼得她亂了心神,眼睛卻無比堅定地看着他。她笑着答:“對,我一定會來,無論多少——”
她話還沒說完,已經被他咬住了唇舌。一番癡纏過後,皇帝終于找到出口,去發洩十年間浮浮沉沉的酸楚,也終于找到機會,去填補十年間留下的空白。
第二天,顏昭華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筱夢閣的床榻上。她口渴不已,強打起精神對着窗外喊了一聲。不一會兒,敏彤和敏蘭面帶笑容走了進來,兩人來到床邊看見她時,驟然變了臉,驚慌地跪了下去,喊道:“皇後娘娘。”
顏昭華納罕道:“我是顏妃,你們亂喊什麽?”
敏彤和敏蘭相視一眼,彼此都是一臉驚詫。敏彤看向她,小心翼翼地問道:“您真的是顏妃娘娘?”
看她們的表情,顏昭華似乎明白了什麽,急忙掀被下床,未着裏衣便跑到了鏡子前。定睛一看,自己竟然變回了顏青的容貌。她摸着自己的臉頰迷茫起來,心中五味雜陳。
敏彤仔細瞧着她的神情,好像知道是怎麽回事了,想了個借口先把敏蘭支走,來到她身後。
“顏青。”敏彤叫了她一聲,“這才是你原本的樣貌,對嗎?”
顏青看向鏡子裏的敏彤,對她點了點頭。
敏彤向她走近,看到她肩胛骨下面的小傷疤,心中不免激動,“你真的回來了。”
顏青顧不上高興,蹙着眉頭說:“你快去幫我找些面紗,要是被別人看到了,那就不好了。”
這時,皇後猛地推開門,看清她的臉後,徑直朝她走來,一把掐住她的脖子,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咬牙切齒道:“你早就回來了,是不是?居然假扮成顏昭華騙了我這麽久!”
顏青幾乎一夜沒睡,想反抗卻使不出力氣。一旁的敏彤看她就要喘不過氣來,上前去推阻皇後。誰知皇後盛怒之下力氣也大了不少,反倒将她推開幾步遠。敏彤撞在梳妝臺上,無意間摸到一支簪子,眼看着顏青被掐得滿臉通紅,想也沒想,用力向皇後的脖頸刺去。
皇後被刺中的地方潺潺地流出血來,她不得不松開顏青捂住脖子,轉過身來惡狠狠地瞪着敏彤,喊道:“來人!顏妃和宮女敏彤行刺本宮,罪無可赦,立即處死!”
話音一落,黃衣侍衛魚貫而入,将三人包圍起來。敏彤見狀,立即從衣架上取了件外袍給顏青披上。
皇後脖頸間流出的鮮血将她的鳳袍染紅了大片,襯得她的面目愈發猙獰。她掃視一圈,怒吼道:“你們還愣着幹嘛?還不給我殺了她們!”
侍衛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地看着皇後。
皇後踉踉跄跄地走向他們,伸出沾滿鮮血的手用力推着其中的幾個侍衛,恐吓道:“你們敢違抗我的旨意,我就讓你們統統不得好死!”
突然,最邊上的一個侍衛拔出了刀,顏青扭頭一看,那人正是當初手刃覃太妃的侍衛。剎那間,她反應過來,這些侍衛只聽命于皇帝,他們此刻要殺的不是自己,而是皇後。當他徹底拔出刀時,顏青喊了一聲:“慢着!”
皇後轉過來看着這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一邊走向她一邊大笑。到了她跟前,卻再也笑不出來了,凄然道:“不管你變成誰,他還是會喜歡上你。而我長得跟你一模一樣,他卻連瞧我一眼都嫌多餘。你說,這到底是為什麽?”
顏青驀地替她感到可悲,張了張嘴最終卻什麽也沒說出口。
“皇後。”皇帝叫了她一聲,一只手負在身後,健步走了進來,身後跟着霜婷。他揮了下手,黃衣侍衛即刻退了出去。
皇後環視整個房間,發現這裏站着的人,沒有一個真心待過她。她再次發笑,不過這次笑的是自己。
皇帝等她笑不出聲了,淡淡道:“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皇後朝他啐了一口,低咒道:“你殺了我會有報應的,褚家的列祖列宗不會放過你,那些擁護我的朝臣們更不會放過你。”
皇帝絲毫沒有生氣,微笑道:“你知道你父親為什麽會讓位給我嗎?”
皇後臉上已經沒了血色,怒視着他不說話。
皇帝走近幾步,嘴角沒了笑意,冷聲道:“你的父親,在國庫赤字的時候,動用赈災的銀兩,在長安宮和錦和宮之間修了一條密道。我父親無意間發現了這件事,撞破了他和慶儀皇貴妃私通的醜事,因此被他的暗衛刺殺身亡。他是何等昏聩自私,才會為了一個女人刺殺朝廷重臣。”
皇後止不住地顫抖,無力道:“你胡說。”
皇帝反問她:“他若不是心中有愧,又怎會重用我?最後還心甘情願地讓位于我?”
“那你也沒資格坐在皇位上。”皇後道。
皇帝扯了下嘴角,低頭問她:“你到現在也還是覺得自己最有資格嗎?”
皇後不語,等他的後話。
皇帝示意霜婷拿下她小指上的銀指環,接着說:“這可是慶儀皇貴妃的遺物,你難道不好奇它為什麽會出現在你的手上嗎?”
皇後細想片刻,心頭一震,一下癱坐在地上,連連搖頭否認:“不可能,這是安南王妃給我的,這一切都是你瞎編的!”
“安南王妃是慶儀皇貴妃的堂姐,所以你父親才會選擇把你托付給她。”見她失神,皇帝深呼吸一下,感覺橫在心間的石頭終于落下了,沉聲道:“我希望你永遠記住,你和你父親,就是褚家最大的恥辱。”話音一落,他越過她,走到了顏青面前。
“你沒事吧?”說着,他注意到了她脖子上的紅印。
顏青拽了拽衣領,試圖掩住脖子,卻被他抓住了手。
顏青搶先開口:“你要殺她嗎?”
皇帝默不作答,只是握緊了她的手。
顏青道:“你如果要殺她,就給她一個痛快吧,別讓她太痛苦。”
皇帝點了下頭,随即橫抱起她,大步離開了筱夢閣。
翌日,皇城響起喪鐘,為皇後而鳴,城門卻全部緊閉,不讓朝臣以及女眷進宮吊唁,包括安南王妃和年知遠。僅僅休朝三日,喪期便結束了。三日後,朝堂上以年知遠為首的皇後一黨,紛紛表示不滿,要求皇帝給個詳實的說法。皇帝用一句“皇後夢魇之症加重,不治身亡”帶過,随後将事情全權交給禮部處理。
禮部侍郎呂憲在忙這件事時,順便将皇後的身份透露了出去,京都的風向變了又變,人們不再議論皇帝有違禮制的做法,而是編起先皇和慶儀皇貴妃的故事來。沒過多久,褚氏皇室就徹底成為了一個笑話,連小孩都會編童謠來唱。從此以後,沒人再提這個皇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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