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白雪夜不明照黑衣

第15章 白雪夜不明照黑衣

陸星辰揚手收劍，對着身後的兩個師弟道︰“今夜就在此寄宿了。”

他們踏入客棧，店小二便熱情地迎上來，陸星辰看了看那小二，有些詫異的道︰“小二哥長得很俊嘛。”

店小二尴尬的笑了笑，說沒有沒有。

三人于客棧中一角落坐下，陸星辰皺着眉頭，看向自己的指尖，上面有一層灰，是他剛才不小心在桌子上蹭的。

店小二見狀忙為他們擦桌，沏茶。

陸星辰舉杯潤了潤有些幹澀的嘴唇，擡眼看到兩個師弟有些驚訝的眼神才猛然想起︰一般在這種客棧裏不是最容易發生在茶水裏下藥這種事情嗎為什麽為什麽他竟然喝了這裏的茶，完了完了，他已經結束了。

“大師兄，你......”小師弟看着陸星辰仍維持着舉杯欲飲的動作，表情糾結。

陸星辰看着小二去往後堂，才尴尬的咳了咳，“不幹不淨，吃了沒病啊。”

海無突然明白過來，說︰“我知道了，”他壓低了聲音，“大師兄好像到現在總共下山歷練過兩次。”

陸星辰痛苦的捂住臉︰原來這就是一個死宅的悲哀。

海無看到桌上的菜，覺得沒什麽食欲，擲了筷子，“我辟谷，不吃飯了。”他轉過頭，對店小二說︰“小二，我們三個的房間收拾好了嗎，我要上去休息了。”

店小二目光不經意地一瞥海無的劍，笑吟吟似想恭維，道︰“大俠這邊請。”

海無聞言，面色反倒有些不善，他說︰“不是大俠。”小二愣住。

陸星辰怕海無發什麽劍癡的瘋病，也放下筷子，對他們說︰“我吃不下，小二，我的房間在哪兒？”

店小二順着臺階下了，“客官們的房間就在二樓，小的帶各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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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聞笛低頭沉默了一會，未動筷子，也上樓休息了。

是夜，師兄弟三人皆無法入睡，在這間有些奇怪的客棧裏，他們難以輕易放下防備。

陸星辰輕輕閉上眼楮，在黑暗中，耳朵或許是更易于觀察周圍的，這裏靠近雪峰山，意料之中的要冷一點，于是草叢中也少有蟲鳴蛙聲，遠處該是月，無聲。而近處......

等等，他為什麽聽到窗戶紙捅破的聲音。

陸星辰微側頭，注意到門縫中飄出淡淡的白煙。他略一思索，使了個閉氣的訣，假裝躺在場上睡着了。

另一邊，沉沉的香氣讓海無陷入更加深的夢境，連佩劍的嗡鳴也未察覺，莫聞笛就更不用說了，在他耳邊放鞭炮都聽不見。

陸星辰收回神識，暗罵一聲，表面上也佯裝睡熟了。

吱地一聲，木門被輕輕推開，來人一身黑衣，腳步輕的沒有一點聲音，像一只野貓靠近獵物，蒙面的黑巾上方，那一雙眼，在夜裏泛着瑩瑩綠光。月光下，陸星辰的睡顏顯得平靜，那雙點漆般的眼此時也如蝴蝶合上翅膀一樣閉着，羽毛般纖長的睫毛微微抖動，讓來人的心牽動。黑衣人的動作頓了一頓，側身去取陸星辰手邊的啓明劍。

陸星辰的雙眼倏地睜開了，對方只覺得是一對星子被放在屋中，流光溢彩。

黑衣人下意識後退一步，啓明劍閃着寒光的劍鋒已經逼至胸前！

黑衣人在空中一個翻騰，躲開這一劍，而身後的桌子被劈成了兩半，他的額頭上冒出冷汗，目光瞟向門口，似有退意。

“想逃？”陸星辰看出黑衣人的意圖，手中出現幾道符咒，往對方身上打去。

“屢次奪劍，究竟有何意圖？”陸星辰冷笑道。

黑衣人不語，一邊躲着黃符，一邊閃向門口，卻不料門外突然也沖進一個黑衣人，看身形，正是店小二。陸星辰出手如電，一把符咒朝二人打去，店小二緊緊抱住手裏的兩把劍，被打了個正着。而黑衣人身手敏捷，全部躲了開，他看到自己笨拙的隊友，啧了一聲。

小二的肩頭被炸出一朵血花，黑衣人拖着他，以一個陸星辰追不上的速度逃走了。

陸星辰在心裏朝對方比了個中指，弱雞！看着那人的身影消失不見，陸星辰連忙回身去查看兩個師弟的情況。

海無一早醒來，就發現自己全身□□的躺在被子裏，旁邊是大師兄和藹如老爺爺般的笑顏。

“海無，你醒啦！”看見海無醒來，陸星辰的眼中流露出悲痛的神色，“很遺憾的告訴你，你的貞操已經不在了。就在昨天夜裏，你被采花大盜給采了。”

海無聞言猛地坐起，果然覺得頭暈眼花，好像被下了迷藥，“什麽？我！”

“是不是昨天哪裏出了問題？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大師兄沒下過幾次山，會中招，我不知道原來我也會。”海無悔恨地将被子抱在胸前。

莫聞笛面無表情地端着一盆洗臉水進來，看到大師兄在用剛剛戲耍他的辦法對付同樣一覺醒來比他還要一臉懵逼的二師兄，把臉盆重重往桌上一摔，道︰“大師兄，請說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海無才驚覺自己又被戲耍了，朝着陸星辰怒目而視。

陸星辰摸了摸鼻子，開始講述昨晚的事。他說完後，莫聞笛便問︰“大師兄怎麽早有防範？”

陸星辰一聽，就覺得莫聞笛此話有些不妥，其實這還是看修為的高低，若是修為高者，自然不怕暗算。然而海無最喜歡與人較高低，如今海無中招，他卻安然無恙，甚至還能反殺對面，這可能會讓海無心裏非常不爽。陸星辰念及此處，擡頭去看海無的神情，海無正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陸星辰心裏一虛，虛完後又想自己有什麽好虛的，強又不是他的錯，錯的是這個世界。

“大師兄，回山後我要和你......”

“一較高低，一較高低！”陸星辰連忙打斷他的話。

海無下意識摸了摸放在床邊的廣淵，摸了個空。

“我劍呢！”海無皺了皺眉頭，在床邊翻找起來。

莫聞笛面色不好的說︰“我的劍也不見了。”

兩人齊齊看向陸星辰。

“小二盜走的，昨夜他們兩人我忙于應付，沒有注意到，但不必擔心，我知道他的下落，”說着他拿出一張子母符，“全憑此物。”

“子母符還能這樣用？神了。”海無抽了抽嘴角。他沒有了佩劍在身邊，心情有些煩躁，“那我們快去找劍吧。”說完就要翻身下床。

陸星辰一驚，連忙捂住小師弟的眼楮，“你大白天遛鳥啊，也不怕小師弟長針眼。”

海無罵了一句，“我倒正想問呢，誰他媽的把我衣服脫光了？”他躲在被子裏去找床頭的衣物穿起來，陸星辰涼涼的看了兩眼海無，“誰知道呢，可能那店小二喜歡你這種類型的，身材極好。”海無聞言緊了緊衣服。

陸星辰松開莫聞笛，拿起桌上的啓明劍，轉身走出房間，抛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們，就離開了。陸星辰走出客棧，觀察了一下四周的方位，發現不遠處就有一個小鎮，而再西行不過幾十裏就是雪峰山了。他在掌中母符上施咒，察覺到子符就在那小鎮裏。

“大師兄，我們好了！”海無朝陸星辰大喊。

陸星辰提着啓明劍，猶豫的看向海無和莫聞笛，三個人會不會超載，在空中翻車怎麽辦？

“左右不過幾十裏路，走過去吧。”陸星辰收啓明回鞘。

海無急急地走着，陸星辰和莫聞笛也快步跟在他身後，“海無，你走這麽快幹什麽，劍又不會長腳跑了。”海無腳步一頓，冷冷地說︰“劍是不會長腳，可是偷劍的人長腳，大師兄，你體諒體諒我和小師弟吧，我們是劍修，沒了劍，修為再高有什麽用。”

陸星辰知道海無是真的生氣了，自己一直把他當做老實人來欺負，如今他丢了最重要的佩劍，肯定十分着急。但他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怎麽勸他，倒是反唇相譏的話一大堆。

兩人你追我趕地争執着，陸星辰忽然想起小師弟怎麽不見了，轉頭看見小師弟落下他們一大段路，遠遠跟在後面。陸星辰一跺腳，轉身拉着小師弟。海無感覺到陸星辰不再追着自己，也就更快地飛掠向小鎮。

“海無，上來。”海武感到耳邊一陣風掠過，猛然擡頭，看見陸星辰禦劍帶着小師弟從後方趕來，朝着海無伸出手。

海無想也不想，握住陸星辰的手借力一個翻身，穩穩落在啓明劍上。海無踏在啓明劍上才知道，陸星辰為什麽不願意三人共乘一把劍。他的廣淵劍，劍身沉厚樸重，以力量占優勢，當初在江中城，小師弟身受重傷，三人同乘一把劍毫無壓力，啓明不似廣淵，它的劍身輕薄，這樣站上三個人，恐怕是要斷掉的。

“大師兄，你......”莫聞笛看到陸星辰額頭上滲出的細汗，問︰“你為何如此吃力？”

海無一怔，心中已猜到一二，陸星辰正以靈氣禦劍。平常禦劍只憑借絲毫細微靈力，根本不需要将靈力直接注入劍中，而是依靠靈力引導氣流和風。陸星辰的做法簡直在平白浪費靈力，這樣下去，他幾個靈海煉成也不夠抽的。

“大師兄，快停下吧。”海無忙制止陸星辰的過激行為。

陸星辰翻了個白眼，他也不想精油當柴油燒啊，還不是海無一副火燒屁股的樣子。他不說話，只是飛速禦劍，如高速公路上逃竄的搶劫犯。

幾息間，三人已經來到小鎮前，陸星辰收劍，臉色蒼白。

“到了。”

海無見狀，立馬将掌心貼在陸星辰背後，向他渡靈氣。陸星辰轉身扶開了海無的手掌，淡淡地說︰“不用了，渡再多也是浪費，我自己調息就行。”海無的手僵了僵，還是緩緩收了回來，輕聲說︰“對不起，我的心太亂了。”

海無從小起就沉迷劍道，幾乎将其視為生命。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很少在意身邊人的感受，偶爾在夢中驚醒才發覺，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只剩下一把冰涼又熾熱的廣淵劍了。他從未想過其他的事情，只知道更快，更強的劍才是他畢生所追求的，有時甚至将一直扶持他的大師兄看做勁敵。

“真的，對不起。”海無喃喃地說了一句，看着陸星辰用劍撐着身體蹒跚的行走，莫聞笛手足無措的看向他。海無攥緊了拳頭，沖到陸星辰身邊，直接打橫将他抱起，硬邦邦地問︰“在哪裏？你指路就行了。”

陸星辰沒想到海無這個二愣子突然做出發病一樣的舉動，一開始還掙紮了一下，發現竟然一點都動不了，也就放棄了。看着小鎮上的人一邊走一邊對着他們指指點點，還發出啧啧啧的聲音，賣瓜的老農甚至長嘆了一口氣，紮着小辮子的小頑童都羞紅了臉。莫聞笛一臉無辜的跟在兩人身後，接受着衆人的注目禮。陸星辰非常無奈，只能以手掩面，以示內心的沉痛和非自願，另一只手指着一個方向，悶悶地說︰“這邊。”

“哦。”海無沒發覺周圍人的異常似的，邁着大長腿昂首闊步地走着。

轉過幾個拐角，陸星辰說︰“放我下來。”

海無猶豫了一下，沒有動作，直到小師弟也扯了扯他的衣袖，勸他讓大師兄自己下來走，他才把陸星辰輕輕放在地上。

陸星辰雙手抱頭，緩緩蹲在地上，內心極度崩潰。天啊真是丢死個人哦，海無莫不是上天派來懲罰他陸星辰平日裏太過放蕩不羁的吧。他敢以自己二十多年的老臉打賭，不出一晚上，他被公主抱的英姿将傳遍整個小鎮，連每只八卦的母豬都會知道。

海無以為陸星辰又脫力了，還想再抱他起來，陸星辰已經自己站起來了。海無的指尖劃過陸星辰絲綢般微涼的外衣，他迅速的收回手，眼睫輕顫。

“走吧。”陸星辰面無表情的說。

陸星辰領着兩個人徑直走進一家打鐵鋪，空氣中飛濺的火星直直撲向三個人，陸星辰一拂袖子，攔下了這些滾燙的火星。

“師傅在嗎，打些兵器。”陸星辰高聲朝屋裏喊道，還一邊拿出了袖中的母符。

一個蒼老的聲音應了一聲，“在的在的，”随後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緩步出來，“客人要些什麽兵器，可有圖樣？”

陸星辰盯着那老者看了一眼，收起手中符咒，微不可見的朝身後兩個師弟搖了搖頭，爾後轉頭一笑，“老人家，這鋪子是您開的？”

老者用渾濁的眼望了望三個人，“是啊，別看我現在老了，打不動鐵了，年輕的時候可憐出過不少神兵利器呢。”

“那好，老人家，我要打的是着兩把劍。”陸星辰悠然笑着，從懷中拿出昨晚連夜繪制的廣淵劍和明塵劍。

那老人仔細盯着圖紙看了看，神色極為震動，“客人，你等等。”老人有些急促的走進屋裏，不一會又走出來，手裏拿着沉甸甸的兩柄長劍，吃力的跨過門檻，“可是這兩把？”

海無和莫聞笛連忙迎上去接過劍，拔劍出鞘，仔細檢查。

“是廣淵！”

“明塵。”

三人齊齊看向老者。

“客人們，進來說。”老人推開裏屋的門，請三人進去，“老朽和你們細細說明。”

師兄弟三人進屋落座，各懷心思，卻都是滿腹疑惑。老人給他們每人沏上一杯茶，自己也泡了一杯，坐了下來，才滿懷歉意的開口︰“老朽得到着兩把劍是在昨夜，我那混賬外孫前兩日不知中了什麽邪，突然沒了人影，昨夜一回來就渾身是血，手中握着這兩把劍，問他怎麽回事，半個字也不說。但老朽年輕時有些見知，這件非凡品，不是劍主，不可能拔劍出鞘，放在我這也是廢鐵一堆，教訓了那混賬，收好寶劍，本想去鎮上找劍主，你們倒自己找過來了，也好也好。”

陸星辰微微點頭，時間皆合得上，可見老人并沒有說謊。

“那賊......您孫子，現在何處？”海無問。

老人拍了一下桌子，恨恨說︰“被我關在柴房，這混小子，仗着他娘出門采辦，就胡天胡地，給我惹禍。”

“老人家，我們可否去當面問他些事？”陸星辰朝老人施了一禮說。

老人擺擺手說︰“去吧去吧，也不用叫我老人家，一個茍活于世的老東西而已，叫我老秋就好，我那孫子叫秋葉子，你們直呼其名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