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赤鱬

少年頓時有些犯惡心，忙捂住了口鼻，但依舊難以隔絕那濃烈的腐臭味。

“怎麽離得這麽遠，味道還這麽大？”畢冬抱怨道。

“因為數量多，味道自然就大。”那銀烏道。

楊舟四處看了看，選了一塊離那山洞更近的土丘，一躍而至。畢冬吓了一跳，試圖伸手拉對方卻晚了一步，不由擔心的道：“師父，你幹嘛呀？不要離那麽近。”

楊舟卻不理會他，立在那土丘上朝山洞裏看了看，片刻後又躍到了離得更近的地方，看得畢冬不由冷汗直冒，生怕對方直接便沖進了山洞，被赤鱬弄死了。

“怪不得人家看不上你，瞅瞅你那點膽量。”銀烏語帶嘲諷的道。

“我不是你的主人嗎？挖苦我讓你臉上有光？”畢冬道。

銀烏低頭啄了啄自己的翅膀，懶洋洋的道：“我只是擔心你，世道險惡，就你這點膽子，往後可怎麽活喲。”

畢冬瞪了銀烏一眼，轉頭又将目光投向楊舟，十分不知羞恥的道：“我師父厲害就行了，他總不能眼睜睜看着我被人欺負吧！”銀烏聞言恨鐵不成鋼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而後搖了搖自己的鳥頭。

片刻後楊舟回到畢冬身邊，道：“山洞裏太黑，不進去看不見裏頭的情形。”

“啊？你要進去看看？”畢冬聞言吓得面如土色。

楊舟瞥了一眼自己這不成器的徒弟，轉頭望向銀烏道：“你可知這山洞內的地形？”

銀烏道：“山洞的底部整個浸沒在水裏，如今被赤鱬污染之後，不管是魚還是人，都會入水即化，你是不可能進得去的，除非你會飛。”

畢冬聞言頓時松了口氣，雖然他與楊舟沒什麽感情，但畢竟有個師徒名分，他可不希望對方就這麽白白送死。

“不過……你若只是想進去看看這山洞內的情形，我倒是有辦法。”銀烏道。

“什麽辦法？”楊舟問道。

銀烏看了看畢冬，道：“我與主人的視覺和聽覺可以聯通，一會兒我飛進去，主人留在你身邊，他會将我看到的情形轉述給你，若你有任何疑問，告訴他，我在山洞內也能聽到。”

楊舟聞言便看向畢冬，畢冬一臉茫然的問道：“那裏頭那麽黑，我哪兒能看得見？”

“我看得見就行了。”銀烏說罷低頭啄下自己的一根羽毛，銜給畢冬。

畢冬伸手接過那根羽毛，頓時覺得眼前一陣發白，緊接着自己的視野驟然變得十分寬廣，甚至連自己腦袋側面的事物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張大了嘴巴一臉呆滞，一直待銀烏飛走之後他都尚未反應過來，自己的視野已然與銀烏連結到了一起。

“啊……慢點！”畢冬伸手四處亂抓，直感覺自己俯沖而下，眼看便要撞上山壁了。他下意識朝身後仰身，想避免那山壁撞到自己，卻一腳踏空，險些栽倒在地，此時一旁的楊舟伸手攬住他的腰将人往前一帶，開口道：“你站在這兒沒動，飛走的是銀烏。”

少年這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确實還站在地上，可眼前的畫面太過刺激，他着實吓得夠嗆，雙手則不由分說死死抱着楊舟不撒手，恨不能将雙/腿也盤到對方身上才罷休。

楊舟擰着眉頭，強忍着由于兩人過于親密而帶來的不适，開口問道：“說，你看到了什麽？”

少年張口道：“都是水……山洞裏又黑又窄，啊……拐彎了小心別撞到……啊啊啊……是赤鱬，好幾只……嘔……”

少年感同身受，只看到山洞中的赤鱬便犯惡心，抱着楊舟就吐，險些吐到楊舟身上。楊舟扭着少年的胳膊把人推開，氣得臉色十分難看，但依舊耐着性子道：“山洞自入口到拐彎有多遠？”

“四五丈……哎呀！到頭了……不對，沒到頭，下面還有個洞口，但是在水裏……”少年氣喘籲籲，吓得不住發抖，而後又尖叫一聲道：“水裏又冒出來一只……好大……嘔……”

楊舟伸手抓/住少年背後的衣服，防止少年吐得太狠摔在地上，又問道：“讓銀烏重新回到入口飛一邊，這一次你數清楚一共有幾只赤鱬，并且把它們的形态告訴我。”

那邊的銀烏已然聽到了楊舟話，一個俯沖又飛回了洞口。

少年心中叫苦不疊，只得咬着牙道：“拐彎之後兩只……大個的，趴着不動……後頭有三，不對四只……一半身子泡在水裏，在睡覺……嘔……還有兩只在吃……嘔……”

“吃什麽？”楊舟問道。

“吃同類的屍體……嘔……”少年扶着膝蓋，吐得昏天暗地。

……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少年眼前的視野驟然縮小，終于恢複了自己的視線。他面色蒼白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茫然的道：“怎麽變回來了？”

“你與銀烏的聯結，應是有時間的限制。”楊舟道。

畢冬聞言終于松了口氣，轉身走到旁邊找了塊石頭坐下。

片刻後，銀烏振翅飛來，看到地上的狼藉後，十分鄙視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道：“可真至于，得虧沒把腸子吐出來。”

一旁的楊舟回身看了一眼少年蒼白的面色，轉而不動聲色的道：“它們白日裏喜歡蟄伏，應該是入夜後才會出來活動。而且它們離不開水，要想對付它們倒也有的是法子。”

“謝天謝地，總算是有個聰明人了。”銀烏道。

“不過此事單憑我一人之力恐怕無法勝任，需得找其他人幫忙。”楊舟道。

畢冬聞言道：“他們萬一不幫忙呢？”

楊舟道：“那就一起等死。”

他說罷轉身朝來時的路走去，畢冬忙起身跟上，銀烏則忽閃着翅膀跟在畢冬身後。

島的另一側，楊舟的師兄弟們正圍在一起分食着幹糧，見楊舟領着畢冬回來，衆人面色各異。四猴子既驚訝又興奮，想來是見畢冬還活着所以十分高興，二師兄和其他人則一副看熱鬧的表情，望向畢冬的目光更是帶着幾分嘲諷和鄙視。

“自己都顧不過來，還撿了只怪鳥。”二師兄陰陽怪氣的道。

畢冬低着頭沒有做聲，衆人見狀看向他的目光越發複雜起來。

楊舟把人活着帶回來，便算是間接承認了這個徒弟。

這多少讓衆人心存幾分不解，同時又有些幸災樂禍。

“畢冬找到了怪魚的老巢。”楊舟開口道。

此言一出，衆人皆驚，就連畢冬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沒想到楊舟會把此事說成是自己的功勞。

“別鬧了，就他，再見了那怪物不得吓得尿褲子？”二師兄道。

楊舟擡眼冷冷的瞥了一眼對方道：“一會兒二師兄見了，別吓得尿褲子就行。”

“你……”二師兄聞言有些氣結，轉而一想便道：“什麽叫一會兒見了？難不成三師弟打算帶我們去參觀參觀怪魚的老巢？”

“它們白日蟄伏在山洞中，我們只要想辦法困住它們，便能将它們一網打盡。”楊舟道。

“我們趁機跑了，不是更好？犯得着去冒這個險嗎？萬一惹怒了那怪物，豈非自找苦吃？”二師兄道。

“是啊，是啊。”衆人紛紛附和。

畢冬聞言轉頭望向楊舟，心裏忍不住有些打鼓。說到底，這赤鱬纏上的是他，而非其他人，只要其他人不和他同行，安全離開這裏的機會還是很大的。若楊舟也和他們是同樣的想法，到時候什麽師徒之情恐怕也沒什麽用處了。

楊舟覺察到了少年的視線，轉頭看了少年一眼，目光難得溫和了幾分，開口道：“走吧。”

少年忙跟在楊舟後頭，道：“師父，那山洞裏那麽多赤鱬，單憑你……”

“等等！”二師兄突然開口道。

畢冬聞言回頭看他，二師兄雙目放光的道：“你方才說赤鱬？”

畢冬道：“對啊，那怪魚就是赤鱬。”

畢冬此言一出，在場的衆人不由都眼睛一亮。

“赤鱬……那怪魚竟然是赤鱬！”二師兄道：“怪不得三師弟如此上心要捉了那怪魚，現今這世上尚存活的赤鱬寥寥無幾，若能得了那怪物的內丹，便可修為大增……”

他們都在門派的精怪錄中看到過關于赤鱬的記載，卻未曾見過真的赤鱬。可赤鱬的大名，卻是人人皆知的，沒想到竟然能陰差陽錯的遇到。

二師兄說着竟有些激動起來，目光變得近乎狂熱，起身快步走到楊舟身邊道：“我還道三師弟是為了這小子才去多管閑事，沒想到竟然是為了赤鱬的內丹，若你早些開口，何須這麽多廢話，我等自然願意一同前往。”

他語畢，衆人也都開始紛紛附和。

楊舟眉頭微擰，下意識看了畢冬一眼，少年面上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情緒，而後便低着頭沒再看楊舟。楊舟略一猶豫，終究什麽也沒說，轉身帶着衆人朝赤鱬所在的山洞行去。

畢冬自嘲的笑了笑，只得耷拉着腦袋跟在了衆人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