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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其實早就傳的風言風語,說什麽的都有,猜出一二的不少,離奇的也很多。

戴老太太在樸樹家發了一通瘋,撲通趴到地上捶胸頓足,有年輕那會兒要和人拼命的架勢。一旁戴麗在邊上幫腔做事,生怕誰人不知道。還指着圍在門外也不知道看戲還是幹嘛的一圈子人比手畫腳的罵了半響。

戴麗又沖回屋裏,指頭要戳進樸樹眼睛裏,惡心,惡心,不要臉、聲音一亢高過一亢……

這天過去,那些之前的猜測似乎都被證實了一樣。

就像當年戴二紅離家跟人跑了,她沒回來時還好,只不過是大家夥的一些無聊打牙的閑扯,後來回來還帶着個孩子,才像平地一聲雷,成了家家戶戶飯後必不可少的笑料。

樸樹這件事在市場快速蔓延,映起的反響不照戴二紅當年聲音小。

從他和關成被關海發現的那天就早有好信兒人第二天話裏話外去提點戴老太太,只不過那時候被老太太拉下來的老臉吓跑了。這次鬧的其實不像上次夜裏雞飛狗跳,還見了血。但是關家小兒媳婦和戴家的母女兩個會了師。

倆家這裏頭的彎彎繞,也被極其愛打聽信兒的有人猜了個五六成。

其實也說啥的都有,說樸樹和關成就是小朋友鬧矛盾呗,或者關成把樸樹欺負了,戴老太太才不幹了在作呢。

這種說法普遍讓人認同,心裏怎麽想的不知道,但至少不離經叛道。

樸樹沒太被菜市場的風言風語所打擾,戴二紅走以後,雖然他出攤兒地方和市場只一步之隔,但他很少回去。

再者,樸樹也不是小時候了,所有善意惡意的詢問都會讓他心裏難以承受。

除了當天戴老太太作一通,第二天也鬧了小半天,之後樸樹生活還是回到正軌,該出攤兒出攤兒,天黑了就回家。

戴麗打那也沒鬧過他,和樸樹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劃清界限,誰在她跟前提一句,那都是止不住的面部猙獰,必然會惡語相向的怼回去。

戴二紅給樸樹打來電話,樸樹簡單說了幾句,也沒瞞着。戴二紅聽了很沉默,忍不住嘆氣,完了問樸樹,要不要上媽這來。

樸樹淡淡的說,不用。

戴二紅說,在家嘎哈,沒盼頭。

樸樹說,真的不用,我在這挺好的,還能攢點兒錢。

戴二紅認為樸樹是放不下那男孩兒,苦口婆心給說了一通人生道理。

樸樹還是說,不了。

戴二紅也沒生氣,只是人在嘆氣。

樸樹想了想,還是告訴戴二紅,說:我,我要在這兒等他。

戴二紅變了,樸樹不知道外面的歲月是不是也不好,它磨平了戴二紅還有略有姿色時的跋扈,磨平了戴二紅的全部棱角,現在戴二紅給樸樹的感覺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對生活無力,畢竟也到中年了。

年末,樸樹出攤兒到年三十,上午還熱熱鬧鬧的,下午不過三點便街上清冷,人們都已經回家過年去了。

樸樹動動又麻又冷的腿,活活血,慢慢踩進沒過了他雪地棉的厚雪推着車也回了家。

他沒置備什麽年貨,家中盆裏他早上活好的面團已經發硬,樸樹也沒弄餃子餡,就簡單的把面團揪成面疙瘩下了碗面湯。

窩在溫熱炕上樸樹給自己做套小護膝,時不時吸溜口湯面暖胃。

夜裏十點這樣,他爬起來到外面放了兩串鞭炮,然後在雪裏站到腳木到沒知覺,樸樹才驚醒着急忙爬回去屋裏,真是連滾帶爬的。

樸樹鑽進被窩兒把腳伸到炕頭最熱的地方捂住,心口砰砰的跳,吓死他了,他差點兒凍死。

年後是春,春後梅雨,樸樹在淋過一場雨後有點兒小燒,嚴重感冒。修鞋時手都抖,噴嚏打到他懷疑人生,打不出來就氣憤自己鼻子小,混蛋。

這場病以後樸樹更加愛惜身體了,到芒種的時候他才脫下棉褲,每個月加了五十塊錢夥食費,給自己早上和晚上都弄個煎蛋,煮蛋,蔥花蛋。

就關成那天給自己做的,還八角味兒呢。

一年一年又一年,一年過去,十九歲的這年,樸樹覺得自己老了好多,他和關成好像過去了半輩子,但其實他們才分開一年。

樸樹沒聽過關成消息。

平安後聖誕樸樹給自己放了個假,家裏前天新屯的煤,桌兒上還有倆他昨個買的蘋果,這天樸樹給炕燒熱熱的,在被窩兒裏吃了一大碗南瓜飯。

然後啃了一個蘋果只剩核。

心砰砰跳,要撐死了。

消了十分鐘食兒,胃脹感覺才漸漸消失,樸樹放心點兒。

炕上的櫃外帶着兩條鏡子,樸樹在鏡子裏瞅癱着的自己,肚子鼓着,還真像懷了似的,以前關成老這麽把頭枕着他肚子上,跟樸樹商量給他們兒子起名,說一些瘋言瘋語。

樸樹眼睛看鏡子裏,手在自己肚子拍怕,笑的有點兒傻,然後又心裏苦苦的。

伸手把一旁的兔子拽着耳朵抱住,樸樹把臉埋進毛茸茸的兔子裏,還有洗衣服的味兒,樸樹想跟關苗苗說你爸太不是人了,可能給你找後媽不要我倆了。

憋了半天沒說出口,說出來也太傻了,樸樹憋的可難受的。

街上已經泛起年味兒,

小攤兒上有賣新鮮的鐮刀魚和凍鳕魚,也擺上了糖塊,花花綠綠的可喜氣……

走進市場那條街裏的必經之道兩側也都是買對聯和鞭炮的小商販,服裝市場展挂的棉襖八成都是大紅色,大家都在早早為年做起準備來了。

一天比一天熱鬧的氣氛也帶動着樸樹的心,本來是蒼涼,最近少了那個蒼。

樸樹沒事兒就坐在自己攤兒的小車臺階上看來往行人,圍裙兜兒裏永遠一把瓜子,小嘴兒磕卻黑兒,在他白淨的臉上像長出一抹小胡子。瓜子都是他旁邊兒今年新租攤位的瓜子攤兒的大爺給他的。

樸樹就免費給人一家修鞋。

他在每個人身上都能找到新意,比如這個大姨已經來來回回從這走過來又走回去四趟了,這時候樸樹就會給人家編排一個理由。

還得編到合理為止。

一個平淡無奇就是嘎嘎冷的天兒,樸樹鞋攤兒來了一個不速的熟客。

說熟客是挺熟的,說不速也是這人沒怎麽來過。

小白一屁股坐進樸樹的鞋屋兒,車屋兒太小,小白還得一條腿兒擱外頭晃悠着。

樸樹擡頭看看又低頭繼續修手裏的鞋,沒說話,等小白自己說什麽事兒來登他這三寶殿。

“诶,你就這待客之道啊?裝不認識咋的,”小白自個兒把樸樹一邊兒櫃兒上的幾顆瓜子拿過來全磕了。

樸樹倪了他一眼,哼了聲兒。

小白有點兒驚異,一時半會兒被樸樹這幽怨的一眼弄的不知該說啥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始亂終棄樸樹的不是關成是自個兒呢。

“诶,”小白忍不住抖抖。

“我修鞋。”

眼看樸樹給他鞋都要修完了,他們說的幾句都是不鹹不淡,他那鞋也是沒壞,硬要樸樹給他鞋底子這邊兒那邊兒,反面正面的粘膠水。

眼看沒地方再粘了小白脫下另一只鞋要樸樹繼續,可還是丁點兒沒切到他這次來的正題。

小白不知道樸樹到底想不想知道關成的事兒,就一直考慮着說不說。

“關成,額……處對象了,咳咳,你知道不。。”

小白說。

樸樹手沒停,利落的又給小白另一只鞋粘了一圈兒。

心裏顫顫,更低下頭擋住他感覺自己瞬間酸氣上來刺激的眼圈兒。

小白看樸樹這樣兒就也不是滋味兒了:“行,那個那個那個,我多嘴啊,诶喲,你可別哭啊。”小白有點兒害怕。

這人來人往的……

穿上樸樹遞過來的鞋,小白後悔過來了,覺得自個兒挺不是人的,想撤。

樸樹喊住小白:“鞋錢給了。”

“啊?”小白又轉回來下意識去掏錢。

“五塊。”樸樹哪是什麽委屈要哭的樣兒,中氣十足的,瞪着小白。

小白瞬間就釋然了,覺得自己可真是好人淨被惡人欺,好好一雙鞋給我粘這樣兒還要錢,小白憤憤的說:“诶你嘿,怎麽還這小氣巴拉的性兒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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