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夏遠觀察又思索了一會兒，說：“現在都已經允許私營業主經商好幾年，怎麽還會有人做生意還躲躲閃閃的？顯然，這些人應該是做見不得光的生意……什麽生意見不得光又要弄個門面呢？”

自言自語中，夏遠一下子開竅了，他壓低嗓門說：“囡囡，這些店面沒準是做販賣古董生意的！”

自小生活在海州，夏遠對這座城市的每個角落都很熟悉，這主要得益于夏爸爸。

以前夏爸爸只要有空就騎着自行車帶着兒子滿大街轉悠，帶他見識社會各個階層的人，告訴他應該怎麽分別好人和壞人。父子倆還曾經玩過看人猜職業的游戲，在這方面夏遠的觀察力還是不錯的。

這也正是上一世夏桐被害之後，夏遠能夠通過蛛絲馬跡找出真兇的原因。

聽到哥哥的話，夏桐非常驚喜——哥哥果然是個人才，這樣都能看得出來這裏私底下的交易。

“囡囡，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這些人都不好惹，萬一得罪他們就不好了。”自從父母去世後，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都變得小心翼翼許多。

夏桐也不想哥哥太憂慮，反正這事急不得。

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夏桐又用昨天剩下的一點瘦肉煮了一鍋瘦肉粥。

喝得肚皮滾圓的夏遠終于按捺不住問：“囡囡，你以前都沒進過廚房，怎麽突然就會了這些手藝？”妹妹可是被他和爸媽捧在手心裏長大的，說十指不沾陽春水一點也不誇張。

理由夏桐早就想好了，她說：“哥哥都能一夜長大，我為什麽不能呢？以前爸媽準備開飯店的時候，不是經常在家裏琢磨菜品嘛，我都有參與啊！”其實上一次重生的時候夏桐還能記得原身的記憶，不過十年過去了，有些事情基本就靠瞎編了。

這個理由說服了夏遠，他确實記得妹妹喜歡粘着媽媽，那段時間媽媽幾乎全天在廚房裏呆着，而他又處于初三的關鍵階段，所以被媽媽關在房間裏看書，确實不曾知道廚房的事情。

早上兄妹倆去一中附近轉悠，看看有沒有合适的短租房，夏桐堅信一個暑假她肯定湊夠買房子的錢。

轉了半天，只有一間合适的，還是帶院子的。

唯一讓夏桐不滿意的是房東，中年婦女，一臉精明善于算計的樣子，跟這種人打交道比較費腦。

Advertisement

怎麽說也是至少住一個月的地方，不能太将就了，夏桐決定明天再來找找。

又去昨晚的面館把中午飯的問題解決後，兄妹倆再次朝喬夏飯店走去。哦不，現在已經被改成夏家飯店了！

夏家兄妹依然在前面擺官位，夏遠夏桐依然暢通無阻。

挑選好食材裝進麻袋裏，夏遠一扛就走。

回去的路上，夏遠說：“這樣恐怕遲早會被他們發現，他們可不是省油的燈……”罵人太難聽了，他還能扛得住，就怕妹妹難受，畢竟她身上流的是夏家的血。

夏桐非常自信的說：“哥哥你不用擔心，至少在一個星期內他們是不會知道是我們幹的，一個和尚挑水喝，兩個和尚擡水喝，三個和尚就已經沒水喝了，更何況他們是四對夫妻，等他們懷疑我們的時候，咱們早就賺夠做小本生意的啓動資金。你也不要有心理負擔，反正這些本來就該是我們的，我們拿回來的和他們搶走的相比，就是九牛一毛。”

正如夏桐所說的一樣，那四對夫妻還真懷疑不到他們身上，因為薅羊毛的人實在太多了。

就在夏桐他們把三輪車蹬走之前，夏老三夏永浩的小舅子剛把三輪車還回來。

三輪車被騎走之初，另外三家人都很不服氣，憑什麽是老三家的親戚先來打秋風的！

看到妯娌小姑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夏永浩的媳婦錢玉蘭直接叉腰怒罵：“你們也不想想，你們今天的富貴是怎麽來的！要不是我弟弟告訴我們，我們能知道獨眼龍和那不要臉的賤貨在海州賺了這麽多錢嗎？我們要是沒能及時趕到，這些錢早就落到那野種和那小丫頭手裏了！沒有我弟弟，你們還在老家種地呢！我弟弟就借了輛三輪車你們一個個臉色就那麽難看！大嫂，你妹從後廚拿走那麽多肉你怎麽不說？大姐，你那小姑子昨天剛扛走一袋大米，今天又來了，你可沒阻止！還有小姑，別以為我沒看到你偷偷把兩只老母雞帶給婆家人了！”

錢玉蘭是海州市人，知青下鄉，留在當地嫁人。

喬夏飯店在海州市也算小有名氣，本地很多下不起館子的人路過的時候還是忍不駐足，錢玉蘭的弟弟就錢鐵生是其中之一。

一個多月前，錢鐵山看到夏永剛給送菜來的菜農結賬才知道這個十幾年前就被夏家趕出門的半瞎子竟然已經成了讓人豔羨的飯館老板！

錢鐵生立刻跑到幾年沒聯系的鄰省鄉下的姐姐家報信。

好些年沒聯系的親戚，突然跑來，而且還紅光滿面，精于算計的夏家人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在錢玉蘭姐弟倆關門竊竊私語的時候，其他人都貼在門上偷聽。

于是，夏老三沒法獨享這份好處，兄妹四個都要參與進來。

他們在老家密謀着等夏糧收割完畢之後就去海州逼夏永剛給錢，誰知道糧食還沒收完，就收到錢鐵山發來的電報，喬小眉和夏永剛車禍死了！

關于這四兄妹的事情，上輩子夏桐被害死的最初就是飄到他們身邊去，幾乎每天都能聽到他們相互陰對方，他們心裏那點小九九夏桐也最清楚不過了。

所以，她非常有信心即便他們兄妹從後門進去拿食材還把三輪車蹬走，一個星期內他們肯定不會懷疑到他們頭上。

下午準備好後，兄妹倆又繼續往商場門口去。

“囡囡你看，昨天咱們擺攤的地方竟然有好些人站着。你說他們是不是在等咱們擺攤啊？”夏遠興奮不已。

“哥哥，不用懷疑你的藕夾受歡迎的程度。”夏桐把頭從哥哥的身後探出來，一臉的平靜、淡然。

一回生二回熟，這一次不但夏桐會叫賣，就連腼腆的夏遠也會跟着說幾句讓人通體舒坦的話。

今天他們準備了比昨天還多一倍的量，半個小時就賣掉了一半。

在這個過程中，夏遠敏銳的發現有個中年婦女一直盯着他的料和他炸藕的動作看。

她想偷師學藝！

夏遠非常不爽，這可是他妹妹做出來的！

顧客少一點的時候，夏遠湊到妹妹耳邊說：“囡囡，左邊那個女人一直盯着我們的調料看，她應該是想偷我們的手藝！”

“我知道，她昨天買我們的藕夾還少給一毛錢呢！”

“原來是她啊！”

“哥，沒關系，讓她學呗，只要她最近一個星期不來跟我們搶生意就行……”

說完夏桐又嘆了一口氣，“不過我覺得她肯定會來跟我們搶的，在這種利己主義的人的人生信條裏根本就沒有‘感恩’這兩個字。”

聽到妹妹說出如此有深度的一番話，夏遠怔了一下，不過也沒時間給他分神，一輛公交車到站，車裏下來的人有一部分圍到他們跟前。

等這些人散去，就只剩下那個中年婦女。

夏桐對哥哥說：“交給我來對。”

話音剛落，就聽到那女人臉上堆滿并不真心的笑容：“你們是兄妹？很能幹嘛！你們才擺了兩個小時不到就把東西賣光了，賺不少錢吧？”

那眼神裏一點笑意也沒有，只有算計和貪婪。

“我們是兄妹。”夏桐只看了一眼她，和哥哥一起準備收攤。

“你們賺了多少錢？”這個女人大概都沒意識到她的語氣有些咄咄逼人。

夏桐擡頭看了她一眼，臉上盡是冷漠，“你到底什麽事情啊？”

女人先是一愣，然後惱羞成怒，“你們老師和父母沒教過你要對長輩禮貌嗎？瞧你這小姑娘，年紀輕輕的，看着一臉戾氣！不就問你賺了多少錢嗎，有什麽好遮遮掩掩的！小氣吧啦的！小姑娘最忌諱的就是小家子氣！高門大戶的男人最瞧不上的就是小家子氣的人！說吧，到底賺了多少錢？”

夏遠都快要被氣死了，上一次因為陌生人生氣還是有人指着他爸爸罵他是半瞎子，當時爸爸告訴他，沒必要和這種從別人的身體缺陷尋找優越感的人生氣，因為這種人注定一輩子只能活得像下水道裏的老鼠。

可是眼前這種婦女又算什麽呢？

少年夏遠對付這種人沒有經驗，他的妹妹可是經驗豐富的，她可是曾經飄到弄堂裏專門圍觀過打嘴仗的！

往後這幾年，越來越多的平民通過做小生意變得富有，這些先富起來的人可沒少受周圍的人尖酸刻薄的言語攻擊。

“大媽，中年婦女最忌諱的是指指點點！我的老師和父母說尊敬長輩指的是尊重值得尊重的長輩，畢竟有些人只長年齡不長修養呀。再說了，我們賺多少錢關你什麽事呀？我們又沒想麻煩你幫我們花錢！”夏桐一個髒字沒說，就把這女人氣得面紅耳赤。

鍋裏還有最後十塊藕夾，夏桐本來還想賣給中年婦女讓她回家自己研究去，不過她剛才說的那些話已經讓夏桐徹底歇了這份心思。

看到周圍有兩個面黃肌瘦的小孩站在那裏咽口水，夏桐沒再搭理那面部已經扭曲的女人，朝那倆孩子招手——“過來，姐姐給你們吃。”

兩個男孩怯生生的，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饑餓戰勝了膽怯，朝她走過來。

夏桐把裝滿藕夾的蘆葦葉遞給他們，說：“拿去吃吧，小心燙……”随即夏桐又想到這倆孩子瘦成這樣，想必平時肚子裏也沒多少油水，突然吃油炸的東西腸胃還有可能承受不了。“你們不能這樣吃，要帶回家就着米飯或者粥吃，知道嗎？”

兩個看起來長得很相似的小男孩立刻點頭，然後再次怯生生地說：“謝謝姐姐……”

中年婦女冷嘲熱諷：“喲，還讓他們帶回家吃，回家給你宣傳啊！長沒長腦子啊，就這窮酸樣，能買得起嗎！”

男孩低着頭，握緊拳頭。他們窮，但是也有自尊。

夏遠立刻走到兩個小男孩的後面，雙手放在他們的肩膀上，一副要保護他們的架勢，說：“這位大嬸，你難道能保證自己富貴一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