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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言一向淺眠,這一次卻睡的格外沉,似乎還作了些奇怪的夢。在她有點意識到自己這是在做夢時,打更的規律敲擊聲遙遙傳進寝宮。

拓跋言眼睛猛地一睜,喜慶的紅百子帳映入眼簾。

這是在宮裏啊。

拓跋言坐起身,怔怔回憶夢中的見聞,但是本來鮮豔真實的夢境迅速褪色,讓她根本抓不住頭緒,只記得,好像有熟悉的聲音說:

“以後死了,就燒成灰,裝進一個骨灰壇裏下葬,墓碑上寫……”

墓碑上寫什麽?

拓跋言的記憶越發模糊,她猛力甩了甩頭,卻不想把最後一點思緒給甩了出去。

拓跋将軍:“……”

大概,做了個夢?

拓跋言皺眉,随口喊:“雲暖?”

沒人答應。

拓跋言心中不爽,才入宮一天,那兩個鬼心眼賊多的丫頭片子就要作妖,若放在軍中,這種憊懶貨早被拖出去抽鞭子了!

這時候一陣零碎的腳步聲急匆匆傳來,推門而入的卻不是雲暖,一個宮女低眉順眼道:“娘娘,可是要梳洗?”

拓跋言問她:“雲暖和風輕在哪?”

宮女道:“昨晚上兩位姑姑說去用膳,就沒再回來。”

這樣明目張膽的敷衍讓拓跋言怎麽能忍,她怒道:

“放肆!”

一陣木材變形的刺耳吱呀聲,結實的床板被她一掌拍得斷裂開!

惹皇後娘娘生氣了!

“求娘娘寬恕!求娘娘寬恕!”

宮女立刻跪倒在地,瑟瑟發抖,口中也不敢辯解,只一個勁的磕頭求饒。

拓跋言又是氣又是好笑:“本将軍并非說你,快起來罷。”

宮女還是不敢,拓跋言作勢要去扶她,倒把她吓得趕緊爬了起來:

“娘娘仁慈,奴婢當不起。”

拓跋言比這宮女起碼要高一個頭,她伸手托着宮女下巴:“把頭擡起來。”

宮女只好擡頭,她約莫十五六歲大,皮膚細嫩,眉目清秀,正處在花朵兒一般的年紀,此刻閉着眼睛,一臉的忐忑不安。

拓跋言松手,輕輕拍拍她臉頰:“叫什麽名字,多大了?家裏有什麽人?”

小宮女老老實實的說了。

她本名叫楊采兒,母親早逝後父親娶了繼室,繼室夫人是個不能容人的,便将原配女送進宮裏。

楊采兒道:“奴婢本在林答應身邊伺候,後來林答應……不慎小産去了,奴婢就被分去打掃花園。有次淑順帝姬路過,說奴婢倒還本分,便指到坤寧宮。”

拓跋言壓根沒想淑順此舉是否別有用心,就直接讓楊采兒起來了。

開玩笑,她只随口問了句,楊采兒便誠惶誠恐的把一切都說的一清二楚,淑順帝姬會傻到讓這樣直心眼的丫頭來當釘子?

而自己一個招人嫌的傀儡皇後,又有什麽值得淑順帝姬費心思的?

想不通,那就不想,拓跋言随意道:“你以後就叫畫戟,跟在我身邊。”

畫戟撲通跪倒,激動地喊:“謝娘娘擡舉,謝娘娘賜名!”

拓跋言知道自己即使去扶,畫戟這丫頭也不敢受,只道:“起來罷。”

畫戟按指示,在拓跋言的嫁妝箱子裏找出了她平日練功的便服,服侍她換好衣服。

畫戟雖性格天真淳樸,但卻有種癡性,她既認定了拓跋言是以後的主子,便一切言聽計從,要她如何她便如何,連拓跋言在院落中練拳這種明顯不符合規矩的事,畫戟也毫不猶豫的幫她趕走了守夜的太監宮女。

但雲暖風輕兩婢卻沒有這樣的自知之明。

她兩人被小宮女帶着去用晚膳,雖然飯食都是按份例來的,但菜色準備得十分豐盛,雲暖從晨起就空着肚子,哪還忍得住。風輕倒是猶豫了一會兒,她見雲暖吃了也沒什麽不好的反應,也放下心來,矜持下筷。

酒足飯飽,自然容易犯困,本打算在榻上歇一歇便回去守夜,誰知迷迷糊糊的竟都睡着了,再醒來已是三更天。

雲暖忙把風輕叫醒,兩人略一整理衣衫和發髻,按原路返回,誰知剛進院門,就見拓跋皇後穿了身短打在練拳腳!

風輕差點暈過去,她失聲喊:“娘娘!”

拓跋言沒搭理她,雲暖拉了拉風輕的衣袖:“姐姐,何必管她……”

風輕就差往雲暖腦殼上抽一記,她倆現在還是拓跋皇後的人,那就注定和她一衣帶水,拓跋皇後違反宮規頂多被太後責備幾句,而作為貼身侍婢的她們,就要倒大黴了!

她看着拓跋言,眼中不覺流露出了埋怨和不甘。

老天爺太不公平,為何有些人高高在上,一進宮便是皇後,可自己卻要從宮女熬,還要提心吊膽防着主子作死、禍及自己。

拓跋言整套拳打完,渾身舒暢,額頭沁出一層汗珠。

畫戟很伶俐的上去給她擦汗,提前準備好的棉布輕柔撫過,吸走肌膚上的汗水,拓跋言嫌她手腳慢,就自己扯過棉布來擦。

雲暖和風輕後知後覺給拓跋言行了禮,風輕保持着附身的姿勢,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娘娘,恕奴婢多嘴,大業宮中有宮人嫔妃不許習武的禁令,若讓太後知道,定會不高興的。況且您是萬金之軀,萬一有所損傷……”

說到當朝太後。

她曾是先帝後宮中不起眼的小貴人,在這個位子上磨了好多年,才因為孕子有功升為順嫔,但還是皇九子的當今聖上并不被先帝喜歡,作為母親的她也就止步嫔位。

先帝病危時,兒子們互相殘殺,報以重望的皇長子殘暴狠辣,屠遍與他相争的手足兄弟,最後更率軍逼宮,讓先帝徹底寒了心。

先帝一心要亡妻所出獨女德元帝姬承繼皇位,但是不知為何,先帝駕崩後一直侍奉在側的順嫔拿出了密旨,宣稱先帝臨終前立皇九子燕徹為太子,承繼大統。

燕徹登基後,立刻尊自己的母親順嫔為皇太後,然後侍妾安氏封賢妃,做完這兩件事,他的第三個舉動成為後來臣民诟病他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要求嫡妹德元帝姬改名,并取淑、順二字。

而且,按照大燕歷來的規矩,皇帝之女一律稱帝姬,出嫁前會封為公主,新皇上位當冊姊妹之長者為長公主。

但燕徹沒有按規矩來,他連個公主的名號都不想給德元帝姬,還強迫她改名。

淑者,賢淑,淑艾,的确是形容女子美好品德的字眼,但順者就大有深意了,是讓帝姬和順?順從?

或者……順服。

燕徹這一手實在惡心又刻薄,以至于很多人覺得這可能并非燕徹的主意,因為的确更像後宅女子的手段。

出謀劃策的,不是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安賢妃,就是配先皇走過最後彌留時光的太後。

不管怎樣,淑順帝姬被圈在後宮中。顧及到一些老臣的想法,淑順帝姬必須活着,但燕徹母子不敢讓她出宮門,更別提婚嫁了,以至于帝姬蹉跎到二十歲,成了老姑娘。

或許她的命運就是青燈古佛,老死宮中。

拓跋言想得出神,雲暖蹲得腿都發麻,她急道:“娘娘,入宮前老爺說的話……”

不提拓跋晉,或許拓跋言還能容忍這兩個心大的奴婢,但是雲暖張嘴就是老爺如何如何,讓拓跋言的火氣一下子上來了,她冷冷道:

“跪下。”

雲暖呆住了。

風輕機敏,曉得拓跋言真的在生氣,立刻拽着雲暖一齊順勢跪下:

“是奴婢姐妹冒犯!請皇後娘娘責罰!”

雲暖尤有不甘,不得不低頭掩飾住面上神情,風輕則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好似真的在悔過自己。

拓跋言在丞相府住着的幾日,風輕自認已經摸清了她的性格,吃軟不吃硬,對女子天生有着一股憐惜,性情比較寬和,不會随便責打下人,是個比較好伺候的主子。

說起來,雲暖的哥哥是丞相府的管事,明明都是奴婢,雲暖仗着哥哥得臉活似個二主子,吃穿用度都高過風輕。眼下好不容易碰上進宮的機會,雲管事卻硬是把妹妹塞進來,還拿風輕的家人威脅,要她關照雲暖。

雲暖輕浮又愚蠢,事事給她拖後腿,可是她的家人都在運管事手裏,風輕必須得收拾雲暖闖的禍。

風輕簡直恨得咬碎一口銀牙!

拓跋言卻沒有像風輕想的那樣心軟,她來回踱步,用鞋尖挑起雲暖的下巴,強迫她擡頭。

雲暖此時也有些慌張了,她下意識去看風輕。

風輕眼觀鼻鼻觀心,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拓跋言收回腳,問她二人:“知道哪裏錯了麽?”

雲暖結結巴巴:“奴婢,不該直視娘娘鳳顏,不該頂撞娘娘。”

風輕顫聲道:“都是奴婢多嘴,請娘娘責罰風輕一人。”

這話說的,真是比唱的還好聽。

拓跋言道:“在這跪着反省吧,什麽時候想通了就起來。”

風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拓跋言又對畫戟道:“你且頂了她倆的差事,在我身邊服侍。”

畫戟感恩戴德:“謝娘娘擡舉!奴婢必定盡心竭力伺候娘娘!”

拓跋言略一點頭:“準備熱水,本将軍要沐浴。”

畫戟立刻招呼小宮女和內侍去取水。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幾天狀态不好,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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