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置之死地而後生

短刀落地的聲音，尖利刺耳。

藥研緊緊護住面具，眼神絕望。

他沒有再做無謂的掙紮，身體僵硬地站在原地，等待審神者的裁決。螢丸站回主人身邊，清泉手握着早已黯淡無光的本體刀，神情耐人尋味。

一期一振趕到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場景。他不知道剛才聽到的打鬥聲是怎麽回事，眼下藥研接近崩潰的樣子讓他心裏很難受，但他不能動。

清泉看了他一眼，一期一振沒說話，但給了主人一個雖然勉強但意味鮮明的淺淡笑容。

審神者很滿意，所以他直接對藥研說道：“我不打算再等你了，你耗盡了我的耐心。”

藥研臉色蒼白，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新生還是毀滅。聽到審神者冰冷的聲音，他閉上眼睛，不做任何反抗。

清泉皺眉，他寧願藥研能拼死一搏，也比現在這樣任人宰割強得多。如果一個人連生存的意願都沒有，那救回來的也不過是個活死人。

他看着螢丸和一期一振說道：“你們兩個先出去，我單獨和他談談。”

螢丸率先反對，“不行，我不放心！”

一期一振也有些不安，不是擔心審神者殺了藥研，而是藥研的狀況太糟糕，他實在不敢想象兩個人單獨在一起，會發生什麽不可預料的事。

清泉語氣溫和但不容置疑地說道：“我不會有事，出去吧。”

螢丸瞪了主人一眼，無奈轉身出去，順便還把不知道怎麽辦好的一期一振硬拽出去。這個傻子，主人說過的話，什麽時候有人能改變了？與其惹主人不高興，還不如守候在門口來的實際點。

房間裏只剩下清泉和藥研。今天是個陽光燦爛的好日子，午後更加溫暖，兩人之間的氣氛卻如數九寒天，冷的骨頭都僵硬了。

清泉慢慢走近藥研，藥研一步步後退，直到無路可走。當審神者冰涼的手指觸到他的臉時，更加強烈的絕望席卷全身。

清泉低頭直視了無生氣的紫色眼眸，他一直覺得藥研的眼睛很漂亮，像稀有的紫色寶石。雖然現在包裹上了堅硬的外殼，但沒關系，寶石經過打磨才有價值，他親手打磨的寶石更是打上了他的标記，成了他的私有物。

“我不覺得你殺了理音有什麽不對，”清泉好像說着尋常得不值得一提的事，“她把你們送上戰場，刀碎無數，在我看來，這跟殺人沒什麽區別。”

藥研震驚地看了眼清泉，又很快低下頭，半晌痛苦地跪倒在地上，聲音顫抖地說道，“不是我們，是他們。”

自從那次詭異的出陣後，不論如何排列隊伍，理音始終沒有将他編進去，盡管他的等級非常之高。他一次次目送夥伴們、栗田口的弟弟們上戰場，一次次慘烈折損回來，卻無能為力。他也強烈要求過出陣，但理音從未答應過。

他知道，理音待他是特殊的，最好的裝備都是先給他，最好的機會也由他先來，極化也是第一個。在平時他很感激，但在生死危機前，這份特殊只會讓他更加無顏面對夥伴。

他們一次次面對未知的命運，面對親眼看着夥伴刀碎的絕望，他卻待在安全的本丸。雖然夥伴們從未說過什麽，但藥研不能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

随着碎刀鍛刀的無休止重複，刀劍越來越崩潰，理音也越來越瘋狂，審神者和刀劍之間的矛盾尖銳激化。理音不允許任何刀劍再近身，藥研成了唯一一個站在她身邊的人，即使他們之間的矛盾也越來越深，但理音仍然完全信任他，依賴他。

他知道，這種對峙不會長久，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總有一方率先崩盤，從而結束這一切。但代價很可能是一方的生命，他們已然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但即便如此，他也從來沒有想過，結束理音生命的人，是他自己。

當鶴丸國永找到他時，他腦海裏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做才是對的。他渾渾噩噩地游蕩在本丸裏，直到理音出于對自身安危的擔憂，召喚來時之政府的極化隊伍，徹底點燃刀劍付喪神的怒火。

那一天，他被理音強制困在身邊，親眼看見一個個夥伴刀碎。栗田口首當其沖，先是前田，然後是厚，然後又是平野......小夜左文字也戰線崩潰......次郎太刀為了護住今劍也倒下了......三日月宗近到最後一刻都在微笑着......

人間煉獄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抽出刀的那一刻在想些什麽，他只知道本應用來保護主人的本體刀沾滿了主人的鮮血，貫穿心髒的沖擊讓刀柄都沒進去了。

理音睜大了眼睛看着他，不可置信地倒了下去。

一刀斃命，理音沒有留下任何話語。她為什麽要送刀劍去戰場送死，為什麽越來越瘋狂......

還有，她是否怨恨他，都沒有回答。

毫無疑問是恨的吧。

被最親近、最信任的人所害，轉世輪回估計也要回來殺了他報仇吧。

大戰之後，時之政府沒有放棄1010本丸，仍然陸續派遣審神者任職。

對于他們這些刀劍來說，時之政府已經不值得信任，審神者更是不得不除掉的威脅。在清泉之前來的審神者都會收到他們送的“大禮”，每一次刺殺的隊伍中都會有他藥研藤四郎。

他的雙手已經沾上了審神者的鮮血，也無所謂再多一些。靈魂既然出賣給了魔鬼，命運成了可笑的代名詞。

然後清泉來了。

看到那張臉時，他先是茫然，再是恐懼，然後居然隐隐有些喜悅。

她終于回來了嗎？來找他報仇了嗎？

那就來吧。

可是他終究不是她。他是個別扭的孩子，嘴巴又毒又壞，下手也非常狠厲，但心底還是柔軟的。主動向他們伸出手，主動接近他們，主動關心他們，這讓他有時候恍惚覺得，就算最終還是被這樣的審神者殺了，也沒什麽遺憾了。

他們都無路可走，又渴望自由。接納清泉變成了理所當然，他也不例外。

即使不是她，但藥研也抱着贖罪的心理，想要好好對待清泉。

但鶴丸國永依然挑明了他們之間的矛盾。

他有罪要贖，但其他人沒有。

如果清泉知道了是他殺了審神者，又會怎樣看他？

走來走去，他好像又走進了一個死胡同。

命運可真是對他不薄，給他希望，又讓他絕望。

他太累了，放棄了所有的掙紮，任憑命運擺布。

現在，審神者終于來結束他的可笑的人生了嗎？

真好啊。

清泉摸了摸他臉上的面具，然後輕輕摘了下來。藥研劇烈掙紮起來，他可以坦然面對死亡，但不想審神者看到他那張恐怖的臉。

清泉還是摘下了他的面具，半邊臉骨化，是很恐怖，但對他來說算不上什麽刺激的場面，但藥研卻哭了。

清泉左手覆上了他的左臉，藥研明明感覺不到，但還是覺得他的手很涼，他盡量不發出嗚咽聲，“不要看了。”

清泉卻笑了，低頭輕聲問他，“藥研，你覺得作為刀劍付喪神，你的意義在于什麽？”

藥研愣了一下，不明白審神者這輕松交談的語氣是想鬧哪樣，但他還是回答了，“是保護主人，但我沒有做到。”甚至成了兇器。

清泉揉揉他的短發，滿意地看到他的不自在，然後緩緩說道，“不對，是保護自己。”

藥研驚訝地擡頭，完全無法認同他的說法。刀劍為主人而生，為主人而死，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啊！

清泉就知道他是這個反應，溫柔地和他解釋，“人類有句話，叫做‘士為知己者死’，意思是為一個懂得自己、珍惜自己的人付出生命，是值得的。即使人生沒有辦法再走下去，也因為這個人而變得充滿意義。刀劍也是一樣的，為發自內心尊敬的人而刀碎，是件值得驕傲的事，但如果是理音這樣的人，我覺得完全沒有必要因為殺了她而痛苦。這個世道不适合聖母，你再晚一秒動手，現在本丸裏就會少很多人，不是嗎？”

“你也不用覺得她對你好像不錯，沒有讓你上戰場送命，但她送走了你的弟弟們。真正愛護你的主人，怎麽會把你最珍視的家人送上那條不歸路？”

藥研無比震驚，身為審神者，清泉居然不要刀劍付喪神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居然認為刀劍弑主是可以原諒的事！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好像嫌不夠刺激，清泉又扔下一句重磅□□，“你們是刀劍男士，是有思想有願望，有自由靈魂的。不要把自己當作誰的附屬，你們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他輕輕拍了拍呆愣住的藥研，目光璀璨，“藥研藤四郎也是獨一無二的藥研藤四郎，是我看見的，心軟善良的好孩子。”

大顆眼淚順着臉頰流下，紫色眼睛有了淚水的沖洗而光彩奪目。他的內心有着什麽東西在燃燒，在跳躍，在沖擊他的靈魂，讓他的臉熠熠生輝。

清泉伸出手，彎腰和他平視，語氣中有着溫和的鼓勵，“現在，夥伴都在等待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藥研不知道他到底是命運的棄兒還是幸運兒，但他至少知道一件事。

清泉是他的救贖。

他擡起濕漉漉的臉，眼睛閃亮璀璨，是最無與倫比的寶石。

他不知道理音會不會怨恨他，但他決定原諒自己。

因為有人在努力溫暖他，想要他去到他的身邊，他不願意辜負。

将手交到審神者手裏，紫眸的刀劍男士微笑回視：“走吧，主人。”

作者有話要說：

回頭看了下文章，驚覺每天都在打打殺殺，why？我這真不是種田文？好苦命哦~~很快就有新刀劍登場啦，然後快快樂樂地生活，全文over！

刀劍男士：做夢！

清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