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蓬萊(六)

君漸書此時笑毫無上次見面時疏遠感, 秦舟像是被他蠱惑了一樣,一時生不出抵抗心思。

他喉頭一動,說了實話:“好看。”

你好看。

君漸書:“嗯?”

秦舟反應過來, 笑着捏住他手腕,輕輕一摘,将君漸書手搬離自己。

“我說你, 沒說他們。”

君漸書像是被很好地取悅了:“分別幾十年,師尊話術越發好了。”

“怎麽能叫話術呢……”秦舟假裝沒聽出他話裏刺,輕輕跳下樹,躲到秋刃身後。

而後朝着樹上君漸書笑道:“你愛怎麽想怎麽想吧!”

膽大包天地挑釁完君漸書,秦舟趕忙抓着秋刃跑了。

他剛才往窗子裏望一眼就看出那少年是假貨了,既然不是啾啾,他還不跑,是等着被君漸書再挖一次靈骨嗎?

君漸書微微勾起唇角,朝着窗子裏望去。

窗內人在君漸書來時就停止了交.歡,此時被他一看,俱是冷汗涔涔。

君漸書輕輕道:“滾。告訴秦過,別打他主意。”

他之前有意在秦家人面前透露了師尊身上有爐鼎印假消息,這些人想以交.歡為幌子, 挑起師尊身上爐鼎印, 自然不可能得到回應。

那兩人撿回一條命,趕忙分開泥濘身體, 連滾帶爬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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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 秦舟和秋刃随意選了家店, 進了個包廂,點了酒肉,還有稻飯煮肉。

反正他就是來和久別重逢秋刃朋友吃飯,總不能一點便宜都沒占成,就被君漸書抓回去了。那樣倒顯得他做賊心虛。

做賊可以做賊,心虛也可以心虛,但絕對不能表現出來。

稻飯煮肉送上來時,秦舟視線空了一瞬。

等到所有菜都送完,他脫下鬥篷,和秋刃對坐在桌子兩旁。

啾啾一直叫嚷着要吃稻谷,跟他在一起,卻沒怎麽吃過稻谷飯。本來他們約了要在十裏亭好好吃一頓,沒想到吃是吃了,啾啾不知所蹤。

方才那少年手腕上沒有啾啾被剁過手痕跡,但臉長得和啾啾一個樣。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有人別有用心。

秦舟用筷子戳了戳盤子裏肉,覺得後面一種可能性不成立。

畢竟他現在氣息和從前不一樣,連君漸書都認不出來,別人能認出來可能性太小了。

啾啾那只傻麻雀也有可能認不出來啊……秦舟終于明白了他們計劃為什麽失敗,憤恨地戳着肉塊。

他剛才從十裏亭街上過了一圈,一時半會沒發現特別像啾啾。

說不定已經走了。

秦舟有些氣悶,狠狠吃了塊肉。

不過還有種可能。

那些人不是沖着他來,而是沖着啾啾呢?

說不定是啾啾犯了事,又讓人知道了他和自己有約定。那些人就想以此引自己出來,然後再讓啾啾上鈎。

秦舟想了想,只有這種可能性了。

畢竟他家小麻雀平時傻乎乎,正事上還不是很含糊。

想到這裏,秦舟心情好了點,擡起頭卻發現秋刃正在看着自己。

“怎麽了?”秦舟好笑地問。

秋刃有些擔憂:“你見了君漸書就不太高興,你們之前事還沒解決?”

那恐怕不是一兩句話能解決。秦舟苦笑着,卻聽見門口傳來一個天然帶笑聲音。

“我和師尊能有什麽深仇大恨?他是剛才被小倌館吓着了。”

秋刃聞言吓了一跳:“小倌館真那麽可怕?我兄弟沒吓我?”

秦舟:“……”

你這什麽兄弟啊。

他含糊地應了聲,像個鹌鹑一樣把自己縮起來,不想和君漸書有太多接觸。

其實從他對君漸書了解,這人為了不留下隐患,肯定不會選擇在外人面前跟他翻臉。但是以君漸書手腕,想讓他過得不舒坦,或是想要秋後算賬,都是易如反掌。

君漸書關上包廂門,走到秦舟身旁,理所當然地坐下。

秦舟欲哭無淚。

他往旁邊蹭了蹭,君漸書像是沒發現似,拿出套新碗筷,用熱水涮好放在他面前。

君漸書笑道:“師尊今日怎麽這麽餓?都不等我給你準備好碗筷就吃了。”

秦舟有些哭笑不得。君漸書反應果然和他想一模一樣。

他又往離君漸書遠地方蹭了蹭,這下給他夾菜君漸書也發覺了,嗓音略帶疑惑:“師尊那邊座椅有刺嗎?”

秦舟心中跑過一群草泥馬,忍着內傷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君漸書于是恍然大悟,“師尊不如來我這邊坐。”

他身旁沒有座位,唯一能坐地方就是君漸書大腿。

秦舟被他氣得笑了出來:“好好吃你,管那麽多。”

君漸書竟然還能有點委屈,失落道:“是師尊先說有問題。”

話音剛落,就見碗裏被惡狠狠夾了塊肉。

秦舟微笑:“別光說話,多吃點。”

噎死你更好。

君漸書養氣功夫頗好,聞言認真地感謝了他。

見此情景,秋刃朗笑起來:“君漸書還是沒變,秦舟怎麽扭捏了那麽多!”

秦舟恨不得把他嘴縫起來,也往他碗裏夾了一塊:“你也吃!”

秋刃沒發覺他話裏異樣,哈哈大笑:“這麽小肉,也就你們這些文弱公子喜歡吃。”

說完,就撕了一大塊肉往嘴裏填。

秦舟在一旁腹诽,也就秋刃這樣二哈,能把君漸書叫成文弱公子。

秋刃一邊吃一邊問君漸書:“你剛才不是跟我們一起下來了嗎,怎麽耽擱那麽久?”

君漸書:“剛才看見了秦過埋伏人,清理了一下。”

“怎麽?”秋刃愣了下,“他手伸到這來了?”

“還記得他給我送爐鼎嗎,”君漸書笑着嘆了口氣,“前幾天有一個跑出來了,他想回收,一直在捉人。”

秦舟心陡然提了起來。

他怎麽給忘了,秦過那邊還在追捕爐鼎。

秋刃問:“沒捉到?”

“怕是捉不到了。”君漸書笑着道。

他只說了這一句,沒有往下說意思。

秦舟恨得牙癢癢,只能假裝不經意地問道:“怎麽?”

君漸書對他态度,至少在面子上做很好。他聞言溫柔地看着秦舟,詳盡地給他解答:“我前幾天去了趟魔界,路過他們一個魔使地界,聽說他小兒子丢了很久了,回來就留意了一下。”

秦舟心裏一動:“就是那個爐鼎?”

“對。那小崽子在還是個蛋時候就從魔界丢了,生下來沒有靈氣也沒有魔氣,靈智未開,就活得像個沒開化鳥。後來被秦過抓着化形了,用完之後扔到了我這裏。”君漸書見秦舟碗裏東西快空了,又給他夾了些,然後繼續道,“我查出來之後就把他小兒子送回去了,也算交個人情。秦過人還在找他,我給哄回去了。”

雖然搞不懂一個仙道最強為什麽要和魔修交好,秦舟還是心情不錯地應了一聲。

魔使在魔界地位,是僅次于玄冥魔尊。他擔心啾啾擔心了那麽久,沒想到人家早回家吃香喝辣去了。

得知啾啾沒事,秦舟胃口也好了很多。

面前酒杯漾着誘人波瀾,秦舟嗅了嗅好聞酒氣,剛想拿起酒杯,就被君漸書按住了手。

君漸書:“師尊身子還沒調養好,就先別喝了。”

秋刃聞言,發出洩氣噓聲。

秦舟沒打算在這種小事上惹他不高興,從善如流地放下酒杯,轉而問道:“你之前說在魔界邊緣找到我,那時候我已經昏迷了嗎?”

君漸書輕輕笑了聲。

秦舟心中一緊。從上次見他,秦舟就能明白這人嘴有多嚴實了。怎麽抓回自己這種事,私下裏問君漸書肯定不樂意說,只能借着這機會試試。

不過也沒必要試到君漸書不高興。

秦舟正惴惴不安,就聽君漸書道:“我找到師尊時,師尊昏迷在荒野裏,身上濕透了,衣裳也是破爛。徒兒才想問,師尊是去水裏捉河妖了,才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

秦舟毫不心虛:“嗯,在水裏和人打了一架。不過是那人死纏着上來,我不知道他身份。”

他沒說話,他确實在水裏和黑氣打了一架。

仔細想想,那汪水域根本不像蓬萊宮裏那一處湖泊,深離譜。想來從他掉入水中那一刻,就已經被運到了千裏之外。後來君任出現救了他,不過那時候他可能已經用盡靈力,恢複成現在這樣,然後失去意識,被君漸書找到……

等等,這樣一想,君任是不是知道他兩個身份?

秦舟微微斂眉:“你是一個人發現我?”

君漸書嗯了聲:“不然呢……師尊打架還叫了我認識人圍觀?”

再問下去就不妙了。秦舟适可而止,默默做一個無情扒飯機器。

君漸書卻沒想讓他做只安靜鹌鹑,眼帶笑意地看着他問:“聽師尊之前話,你對秦過送我爐鼎這事還知道不少?”

秦舟一口湯差點沒噴出去。

何止知道,他本人就是其中之一。

不過這太丢臉了,他沒法說出口。

秋刃聽了這話,也道:“對啊,秦舟你有機會勸勸秦過那小子,他最近有點着魔。”

秦舟用慈愛眼神看着秋刃,嘆息道:“這得看你們宮主答不答應啊。”

秋刃沒理解他意思,一頭霧水地看向君漸書。

君漸書心情好像不錯,賞了他個直截了當答案:“不答應。”

見秋刃還不懂,秦舟在心裏默默為二哈情商捉了把急。

你說說,哪個男人會把自己心愛人往情敵手裏送呢,那不是找着被綠嗎?簡直憨憨。

他又想了想,覺得好像哪裏不對。

哦,秦過好像就是這種憨憨。

君漸書也算,他之前在他眼皮底下轉了那麽久,這人愣是沒發現。

秦舟悄悄瞟了君漸書一眼,猜測這人要是知道了之前那個爐鼎是他,會有什麽反應。

稍微有點想看他驚訝表情。秦舟作死地想。

察覺到他視線,君漸書轉過頭,微眯着眼睛笑了笑,眼中是山雨欲來戲谑。

秦舟被他盯得全身僵硬,硬邦邦地擡起手。

君漸書饒有興趣地看他想做什麽。

就見秦舟準确地從碗裏夾住一塊肥肉,戳到君漸書碟子裏,仗着君漸書不願意在人前翻臉,十足理直氣壯:“我不吃肥肉。”

君漸書一時沒有阻止他,面前碟子裏就擺起了一大堆白花花肥肉。

君漸書:“……”

期待師尊乖巧順從他是不是有點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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