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探秦(三)
在那次談話以後, 原本對治療秦家兩位長老很佛系的沐風, 忽然變得勤快了起來。不僅僅時不時根據兩位長老的狀況, 為他們改變藥方抓藥, 而且旁的時間,也更精細地研究起了魔氣和修士之間的此消彼長。
他不止一次地提醒秦舟:“這兩日就能将兩位長老治愈,大公子的動作還需快些。”
秦舟發誓, 他沒想到有了事業心的沐風這麽拼命。也沒想到, 之前看起來一切都有數的沐風, 原來是在偷偷地偷懶。
沐風拼命的結果就是, 他也沒有什麽走馬觀花的時間,只能馬不停蹄地在秦家亂竄。
畢竟陣法的基礎還要鞏固,豔骨的信息也是越多越好, 畢竟君漸書雖然能夠自由出入秦家, 卻不能看見秦家如此之多的信息記錄。況且還有那個讓他感覺和秦家有關的除魔陣法。
他必定是曾經精通陣法的,那些基礎學起來很快。只是無論他基礎學的有多好,他始終覺得缺了一口氣。
肯定還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蘊含在秦家的陣法裏。
于是在被豔骨煩的實在受不了時,他會去廣泛涉獵一下秦家的其他陣法。但這樣做無異于大海撈針,誰知道他究竟是從什麽陣法裏得到的靈感,設計出來的那個除魔陣法。
在秦舟苦心鑽研的第三天, 藏經閣裏來了個不速之客。
“兄長。”不知道在他身邊站了多久以後,秦過終于開口, 輕輕喚了秦舟一句。
秦舟和他相處, 總是有些尴尬的。
因為這份尴尬, 他都沒打算去找秦過要他以前留下,給君漸書和秦過各一個,讓他們保管的檀木盒子。
秦舟只淡淡應了一聲,而後想到了什麽一般,把自己給用外袍包了起來:“衣冠不整,恕不見客。”
他來秦家就沒想過會見到什麽熟人,出來時更是随便得很,一點都沒整理,現在連腰帶系的都不緊,這樣怎麽能見人?
秦舟正在思考怎麽才能把秦過趕走,秦過便帶着笑意,善解人意道:“那我背過身去,兄長快些把自己收拾好。”
“然後呢?”秦舟忍不住探出頭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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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來的時候,他們就約好了,秦過沒有事情,不要來找秦舟。
秦過低低應了一聲:“我想讓兄長陪我去一個地方。”
秦舟又把頭垂了下去。
秦過就在旁邊一動不動地站着,好像連存在都被剝奪。
良久,從那團包裹着人的衣服裏,傳出一個聲音:“你出去。”
秦過身子顫了顫,像是想要出去,卻還想最後給自己最後争取一下:“兄長……”
“出去等着。”秦舟嘆了口氣,“去去去,不過我有個東西在你那裏,你先去把它給我拿出來我再去。”
“是那個檀木盒子?我一直留着的。”聽見他答應,秦過的聲音陡然變得雀躍了,他開心道,“就在藏經閣裏,我去給兄長拿。”
秦舟心裏的感覺挺複雜的。
一個是秦過是他的親弟弟,無論如何,是血濃于水的,他不該對他那麽冷漠。
另一個則是,這人是個心系與他的瘋子,不能以常理論處。要是他釋放了善意,以秦過的腦回路還不知道要想出來什麽危險的東西。
秦舟于是很糾結,該怎麽對他。
說起來,之前在落霞谷裏他看到的記憶是,有人給他下了傀儡咒印,但是沒有下到最後。
中途良心發現了嗎?
秦舟還是很糾結,他一邊糾結一邊把衣裳整好了。
秦過在他穿好衣裳的時候,恰到好處地回到了他的身邊,将檀木盒子完整地交給了他。
秦過的臉上有一絲憂慮:“我剛才發現,藏經閣的法陣有些動蕩,這盒子旁落到了地上。”
藏經閣法陣動蕩的源頭就在這裏。秦舟幹咳了一聲:“那動蕩可能與我有關,我之前在試陣法……這盒子落到了哪裏?”
“可能有人經過的地方。”秦過憂心忡忡的,“我沒有敢給盒子加防護陣法,也不知究竟有沒有事情。”
他都這麽說了,秦舟只能嘆了口氣:“我先打開看看吧。”
他将盒子接了過去,将它打開。
在盒子之中空無一物,只有一塊通靈玉安安穩穩地躺在那裏。
秦舟:“……”
這特麽就有毒了。
這個盒子他設置的是,如果是他自己打開,就能看見他對以後的自己的交待。
如果不是他打開,第一次打開會看見高階通靈玉,第二次則什麽都不會看見。
他可以肯定自己還是自己,所以這個通靈玉……
兩個可能,一個是他的打開方式錯了,另一個是,這個盒子被人動過,而且放了一塊新的通靈玉進去。
秦舟面無表情地将盒子合了上去:“這盒子被人動過,不然不會出來通靈玉。”
他特意詐了秦過一下,秦過面上的表情依舊無懈可擊,是驚訝且擔憂的模樣。
但是這盒子是交給他保存的,他如果不知道有人碰過盒子就有鬼了。
秦舟假意安慰他:“可能是昨天在藏經閣被人動了。你去找一下那個人是誰,我有些事情要問他。”
像是難以死心,秦舟又打開盒子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又看見了那塊通靈玉。
這就确認了,這塊通靈玉是後來旁人放上去的,所以不會跟随着開啓盒子的次數而消失。
秦舟有些疲倦。他又有點想念君漸書了。
他現在真的不想勾心鬥角。就不能好好地讓他找到魔種的來源和去處,維護一下世界和平嗎?
秦舟輕輕嘆了口氣,對秦過道:“是你先去找那個人,還是我先和你去你說的那個地方?”
秦過沉默了一下,卻道:“我想先讓兄長和我一起走一趟。”
原本以為憑他繃人設的地步,會選擇先找人,來軟化一下自己的态度的。
秦舟有些出乎意料,但只是問:“去哪裏?”
“秦家的傳承之地。”秦過緩緩道,“那裏有一些東西,我想讓兄長看一下……那些本應該是屬于兄長的。”
秦舟一擺手:“現在都是你的。我不是你秦家的叛徒嗎,你讓我去傳承地那麽重要的地方,傳出去你這個家主怎麽做?”
他真的懷疑,秦過究竟是太過戀愛腦,還是沒有腦子了。
傳承之地那麽重要的地方,進去了瞞不住的,很快秦家高層就會知道。秦過現在帶他過去,是怕他的身份掉的不夠快?
秦過仍舊是道:“我已經和長老們商量好了,他們沒有異議。兄長,你還是随我去一趟吧。這一趟以後,兄長想在藏經閣裏待多久就待多久,我不會再來煩你了。”
秦舟可恥地心動了。秦過以後都不會再來煩他,這個條件可太有誘惑力了。
秦家的傳承之地,對他有危險的可能性不大。
就算秦過想對他動手,要是他臨時喚醒了秦家的某個傳承,誰輸誰贏還真就不一定。
畢竟從血脈上來說,他比秦過更能得到傳承的認可。
秦舟沉思了一會兒,緩緩答應:“我只随你去這一次。”
秦過像是沒聽出他話中的不情願,非常開心的應了聲:“嗯。”
其實秦舟也不知道,秦過為什麽非要把他拉去傳承之地。
但他按照本能,朝着傳承之地飛去。
秦家的傳承之地,并不是一個獨立的小世界,而是作為秦家的禁地存在,外面有層層禁制與陣法包覆,讓人難以找到入口。
但這對秦舟來說不是個問題,他憑直覺就挑開了傳承之地的入口,帶着跟在他身後半步的秦過進入。
其實說起來奇怪,他對秦過防備心這麽重,但是竟然下意識地覺得秦過跟在他身後沒有什麽問題。
可怕的習慣啊。秦舟嘆了口氣,暗中注意起了秦過的舉動。
但是秦過實在安分的讓人驚訝,仿佛天生就該跟在他後面,步伐中竟然隐隐透着雀躍。
其實不用偷偷觀察,也能感受到秦過有些炙熱的眼神投在他身上。
秦舟有些擔心起自己的菊花了。
不過他一直也留意着出去的路,把他關在這裏的可能性也不太高。
秦舟于是一直等着秦過動作,看看他究竟想做什麽。
進了傳承之地後,秦過終于走到了秦舟前面給他帶路。
他開心道:“兄長能夠回到傳承之地,我真的好高興。”
秦舟:“高興什麽?”
“傳承之地只有秦家人能進,你能進來,就說明不再是那個冒牌貨了。”秦過開心地說着,好像沒有意識到自己說出了什麽驚世駭俗的話,“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見過兄長了,再見到當然要開心呀。”
秦舟心中情愫有些複雜,他問:“你知道以前那個我是假的?從什麽時候開始?”
“什麽時候……很久了吧,從兄長對君漸書的态度不佳以後,我就知道了。”秦過輕松道。
“那你為什麽……”
“為什麽不告訴君漸書嗎?我為什麽要讓別人來和我分享兄長呢?”秦過歪了歪頭,像是不明白秦舟在說什麽,“何況是君漸書啊,他只要幫我把那個強占兄長身體的蠢貨趕走不就好了嗎?”
看來自己死之前,也沒把魔種的事情告訴他。秦舟在心中深深郁卒了一把,連聲音都有些低沉:“那你把我帶來做什麽?就是為了驗證我是我自己?”
秦過面對着他,笑着道:“不然呢?對我來說,沒有什麽比兄長活着更讓人開心的了。我最喜歡兄長了呀。”
他說完以後,執起秦舟的手:“可以取兄長一滴血嗎?”
他手上像是用了什麽秘法,秦舟分明沒有受傷,卻有一滴鮮血掉在了地上。
血液四濺開來,很快化成了褐斑。
什麽都沒有發生。
在秦過眼中是這樣的。
但在秦舟眼中,方才四周忽然起了一種玄妙的波動。
是陣法的波紋。他的血液被陣法所排斥,所以陣法沒有打開。
若是打開了,恐怕便是說明他是完完全全的秦舟。他現在打不開,可能是因為身體裏的豔骨。
秦過收起眼中的失望,将秦舟的手放下,說出的話正合秦舟的推測:“兄長的身體還沒有恢複成從前的狀态嗎?君漸書沒有把靈骨還給你嗎?”他頓了一下,又問:“需要……我幫兄長将靈骨搶回來嗎?”
“停。”眼見他越說越多,秦舟趕緊叫了停。
“先不說靈骨在不在君漸書那兒,我只想知道,”秦舟問他,“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我要做什麽啊……”秦過頗為乖巧地歪了歪頭,“我只是想讓兄長恢複成原本那個叱咤風雲的秦大公子,然後,你會來搶我的位置。再然後啊,我會贏了你。”
“最後,兄長就徹底屬于我一個人了。”秦過說着,仿佛已經想到了那時候的場景,饒有興趣地舔了下唇。
秦過的感情熾熱的有如實質,讓秦舟有些難以招架。
他僵硬地轉過身去,冷硬道:“那你便想着吧。沒有旁的事我就回去了。”
秦過沒有再為難他,就這麽将秦舟放走了。
可就算是背對着他,秦舟都能感受到秦過眼中的貪婪與渴求。
這種如芒在背的感覺,一直被帶到了當晚的夢裏。
在那裏,也有個人在對着秦舟說,想讓你屬于我一個人。随着他的話,極具存在感的溫暖懷抱将他包覆起來,他身上卻不着片縷,在溫與涼之間反複橫跳,渴求與抗拒交織纏繞,壓在他身上和心頭。
秦舟掙紮着,醒來時,像是被夢魇魇住了一樣,大口大口喘着氣。
他反應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起了點反應。
而方才在夢中,那個人的面容是君漸書。
他要完蛋了。秦舟捂着有些發燙的臉,把自己完全包進了被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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