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1)
管事手腳麻利,快速将鐵籠打開,将祁岩脖頸處的鏈子也取了下來。
他比了個請的手勢:“貴客請,但請貴客注意,出了本店貨品丢失,本店概不負責。”
方雲點點頭,見此時祁岩赤身裸體的團在那裏一動不動,便嘆了口氣,将自己的外衣脫了下來,墊着将祁岩抱了起來。
觸手一手的骨頭,就像抱了個瘦骨嶙峋的小貓。
祁岩順着被他抱了起來絲毫不掙紮,扭着頭別開了視線不去看他,什麽話也不說也不求饒,看着十分淡定。
但方雲敏銳的耳力卻聽見了他的心跳越跳越快,顫抖的更加明顯,似乎是被吓到了。
先前方雲與他只有兩面之緣,第一面時那時周遭亂哄哄的,202也在不斷說着什麽,他對于男主祁岩是個什麽,只有個籠統的概念,其他的都來不及想。
第二面時祁岩一直在瞪他,方雲想着那曹丹的劇情也只覺得這是個将來會把自己日進豬圈的男主。
此時四下沒那麽多爆炸式的信息,方雲将男主抱在懷裏,感受到他真實的恐懼,後知後覺的突然想道:他不是什麽符號,也不是什麽目的,他現在只是個受害者。
年紀尚小,還未來得及脫離父母羽翼的時候,便親眼目睹着平日裏待他好的人一個個失去了生息,身體逐漸冰冷,小小的一個孩子還未來得及認清現實,就又被大魔頭關了起來,日日被灌着苦澀的藥湯,周周被扔到烈火中炙烤。
他還要在日複一日中逐漸意識到一件事:他家之所以會被滅門,不過是因為有個魔頭看中了他的體質。全家皆因他而死。
蒼九雲之于他,真的是個挫骨揚灰都不能解恨的人。
他本該家庭和睦健康快樂的長大,成就一番事業,娶妻生子兒孫滿堂共享天倫之樂,但他全部的命格都因蒼九雲的私欲毀了。
實在是可憐。
方雲用外衣将他裹嚴實了,與管事點頭示意,轉頭離開了。他一邊走一邊對祁岩交代道:“哥哥是好人,只想将你帶去一個安全的地方,你放心。現在外面有很多人想害你,你不要想着四處亂跑,離開了哥哥很危險。”
祁岩并不怎麽相信他的說辭,但還是乖乖的點點頭,在方雲懷裏老老實實的依靠着他,不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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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想用他做什麽,似乎他此時除了跟着面前人也別無他選。最起碼此人目前還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能保護他。
方雲先帶着祁岩找了家衣鋪,掌櫃替祁岩量好了,叫方雲叫了定金明日來取。
方雲思及先前在籠子邊上,還看見祁岩身上有傷,便又順路買了些傷藥,才帶他去客棧歇下了。
方雲囑咐了店小二打來沐浴用的熱水之後,便上了樓。
祁岩任由他将自己放到榻上,将那件裹着自己的外衣取了下來,又被蓋上了被子,像個面黃肌瘦成色不好的木偶人。
方雲自認在哄孩子這方面還略有建樹,小孩比大人還容易被吃喝玩樂吸引。
他便在榻前半蹲下身,做了個和祁岩平等的視角,問道:“想吃點什麽嗎?哥哥去給你買。”
祁岩警惕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沉默着低下了頭,一聲不吭。
方雲被他一聲不吭的無禮對待了也不急,心裏想着不如明天帶他四處走走,又起身坐在了榻邊,将蓋在祁岩身上的被子稍稍向下拉了拉,露出了他的一排肋骨。
只見祁岩胸腹部都是傷,那傷很厲害,是半徑只有半指的圓形傷痕。
看着像被棍子一類的東西捅的,專挑骨頭與骨頭之間柔軟的地方捅,既沒敲斷骨頭也沒出破口,力道控制的極好。
看着這傷害受到的時間不短了,已經成了青紫色,且大約是為了掩人耳目,那傷的地方若不是将整件衣服都扒下來,根本發現不了。
方雲湊近了一看就知道是誰幹的好事了。
能用如此力道卻不取人性命,也不做出明顯影響人行動的傷害來,想必是個極陰狠且手法老練能力高超之人。
而若是想掩人耳目,那群人販子明顯賣人都是扒光了賣,犯不着如此。
那恐怕就是在魔宮中傷的了。
方雲看着祁岩一陣牙酸,心道:夠變态的啊我的左護法大人,小孩子都不放過。我叫你把人帶下去關籠子裏,你還非得再給他幾下子叫他痛徹心扉?可真雞兒會自作主張。
雖然方雲已經知道是誰幹的了,還是側過身子側卧在了祁岩面前,擡眼盯着他,明知故問:“這傷怎麽受的?”
祁岩微微擡起眼看向方雲,這個俊秀的年輕人此時正卧在他的腿邊,看着是那麽真誠可靠,看向他的時候仿佛真的很在意他一般。
祁岩手指抽動了一下,思及先前數次輕信他人之後的下場,不斷告誡着自己不要相信其他人,眼前人不過是虛情假意。
方雲被他忽視也不急,耐心的又問了一聲:“嗯?”
祁岩到底是個小孩子,情緒很容易受到他人感染,被方雲這麽輕柔的看了片刻就受不住了,擠出來了幾個字:“有壞人。”
說話了就是好的,方雲垂下了眼眸:“嗯。那待會洗漱一下,我給你把傷藥上好了吧。”
說話的功夫店小二已經将沐浴的水打了上來,替他們将木桶填滿,還帶來了洗漱用品。
方雲便又将祁岩從榻上抱了起來放入桶中,叮囑了一句:“站好。”
随後取來了木梳,就着熱水一點點的将他的黑發理順,小心翼翼的清洗了起來。
祁岩浸泡在熱水中,連日來的疲乏和受到的陰寒仿佛都散在了這桶熱水裏。
小孩子對于美醜有最直觀的感受,他只覺面前的人好看極了,垂眸替他小心翼翼清洗身體的時候,還能見着左眼眼睑上還有一小片朱砂,越看越覺得賞心悅目。
他薄唇輕啓,對祁岩道:“哥哥要給你上藥了,哪裏不舒服了記得和哥哥說。”
方雲說完便将祁岩從盆中抱了出來放在板凳上,用幹毛巾将祁岩傷痕累累的身軀從上到下小心翼翼的擦幹淨了,這才取了傷藥來。
方雲纖白的指尖動作間十分輕柔,搔在祁岩的傷口上微癢,并不會有哪裏不舒服。
祁岩見他正垂眼專注于自己的傷口,這才敢低頭去打量他。
此時方雲的面色也被熱水熏得紅潤了些,眼睫上還帶了絲絲潤意,俊美間帶了絲陰柔的魅惑,仿佛水墨畫上暈染開的絕代美人,從畫中跳出來的畫中仙一般。
祁岩心牆再高也不過十歲剛出頭,這個年紀的孩子還在貪戀他人的溫暖,下意識奢望着得到呵護。
祁岩此時想不明白方雲為何還不露出險惡嘴臉,懵懵懂懂只知道自家族被滅門後,已經很久沒這麽被人認真的對待過了。
祁岩看着方雲,心想:哪怕是壞人也沒什麽……只祈求能多騙騙我。
轉眼入夜,方雲替祁岩将被子蓋好了,叫他快些睡覺之後,便坐在榻邊打坐起來。
他不敢全然入定,因為白日裏他漏了財,這城中總共就那麽幾間客棧,想知道一個人的行蹤并不難,沒準就會有哪個不長眼的來劫財。
方雲後半夜一聽到響動便醒了過來,警惕的順着聲音一看,原來是祁岩的動靜。
那小孩大約是做噩夢了,此時一邊翻身一邊嗚咽。
才十來歲而已,突逢如此變數,先是親人在自己言情一個個慘死,後是被大魔頭虐待,剛逃出來又被拐賣,這麽豐富的經歷,是該有不少噩夢題材的。
方雲早年見過不少遭受橫禍的人,多數都有了非常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多多少少都能看出些不大正常來。
也不知這小孩是靠着多大的毅力不瘋不傻堅持到現在的。
方雲心下可憐他,嘆了口氣,湊過去拍了拍他:“醒了醒了。”
祁岩夢的深,一直到方雲拍了他第六次才醒過來,睡眼朦胧之間見到方雲正柔和的看着他。
祁岩看了他一眼,瞬間意識到自己如今身處何時何地,即刻沉靜了下來,不再出聲,仿佛剛剛做噩夢的不是他一般。
方雲卻注意到他嘴唇被自己抿的失了血色,眼睛裏紅通通的似乎正憋着不哭,便坐在他身邊摸了摸他的腦袋,放輕了聲音,小心翼翼的問:“怎麽了,做噩夢了?”
那樣子看着就像去年他做噩夢之時,前來叫醒他,詢問他怎麽了的父母或者貼身丫鬟。
可惜一年前他們就都因為他死了。
祁岩一整年憋在心裏的委屈因着無人傾訴,已經郁結到幾乎凝固,此時潛意識裏意識到方雲在對他好,整個人就扛不住了,先是哽咽了兩聲,見方雲還在柔和的看着他,沒有不耐煩,似乎很關心他的樣子,便毫無顧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方雲猜測他是做噩夢又想起來什麽了,手足無措了一瞬後立刻安慰道:“我在這呢,沒事。”
誰知祁岩一聽他這麽說,哭的更兇了。
方雲看着他哭的臉紅脖子粗,哭到最後宛如一只脫了水的小癞.蛤.蟆。
這不是202給他傳過來的劇情中,方雲先入為主塑造出的,那個無情無欲笑裏藏刀逢場作戲的男主,祁岩現在就還只是個小孩子。
方雲便沉默着不再說話了,只是穿上鞋襪下地取了條潔淨的幹毛巾來,随即回來替祁岩擦了擦哭到皺起來的小臉。
方雲不再打坐,只将他攬進了懷裏,一起和衣卧下了,拍了拍他示意睡了。
祁岩于是就從坐着哭變成了躺在他懷裏哭,哭起來沒完沒了。
沒想到先前祁岩看着跟狼崽子似的,這還沒過一天就變成小奶狗了。
202的“知心大姐姐/大哥哥”定位,誠不欺我也。
城主
祁岩越哭越兇,方雲眼瞅着哭的都變了調了,躺着哭讓他傳出來了一陣類似于氣息不暢,幾近窒息的聲音。
方雲便想帶着他坐起身來,祁岩大約以為他是想跑,又一邊哭一邊不依不饒的拽住了他的袖口,不讓他起來。
小祖宗,再哭要斷氣了。
他本就虛弱,這幾日看着是沒有吃喝的,再哭下去恐怕會虛脫。
方雲維持着半起身不起身的樣子僵持了片刻,琢磨了一下,決定吓唬吓唬他先止住了他的哭,便問道:“我似乎見城外貼有你的懸賞令,是合歡魔宗發布的。他們在找你?”
那小崽子聽了這話果然哭聲暫歇,慢慢小了下來,片刻後不哭了,打着嗝的睜大了已經哭腫的眼睛,機警的看向方雲。
他一聽說合歡魔宗在找他,痛苦的思路立刻又分出了一部分開始分析方雲的話,小腦瓜重新轉了起來:突然問這個做什麽?
祁岩在魔宮中時日日吃的是藥,出了魔宮卻是基本沒吃過東西,身體早就虛弱的不行,哭了一會之後手腳直發涼。
祁岩直覺那股涼意順着雙手雙腳的血管,流入了心口:果然……果然都是虛情假意,他把我買下來,對我好,不過是為了再将我賣出去,重新賣回蒼九雲手裏。
方雲一見他那怯生生的眼神便大概其知道他在想什麽了,擡手将被子又向上扯了扯:“你放心,他們懸賞你不過五百兩紋銀,我買你可用了一百兩黃金。不是為了賣了你,賣你連本錢都賺不回來。快睡吧。”
這麽說似乎有些道理。祁岩得了他這句話,果然安心了些,既不哭也不瞪着比青蛙還大的眼睛盯着方雲看了。
他小小的“嗯”了一聲,謹慎的抓住了方雲的領口,蜷在方雲懷中老老實實的,沒過一會就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祁岩因為夜裏哭的精疲力竭,再加上數日沒有好好休息,還在賴床。
方雲卻已經早早的起來,洗漱穿戴好了。
他剛開始琢磨什麽時候去叫醒祁岩,好出去給他買點吃的來,便聽到門口有輕微的敲門聲。
那聲音很輕,禮貌的只敲了三下,仿佛是在試探屋中的人是否睡着了。
方雲立刻警惕起來,叫了一聲:“誰?”
他剛擔心是不是什麽不法之徒過來踩點,就聽見外面傳來一聲尾音七拐八繞的聲音:“美人在裏面嘛~美人起了嗎?”
原來是昨日那長得像狐貍一樣一身妖氣的男子,方雲松了口氣,遠離門邊,不想做理會。
那人卻道:“美人開開門,我替你将你昨日在街上定制的那身行頭帶來了。”
此時祁岩也已經被外面的動靜吵醒了,像一只警惕的小獸,雙手抓着被子團在榻角,兩只眼睛不動聲色的盯着方雲看。
看來那狐貍是偷着取了方雲給祁岩買的那身衣服,若是方雲不開門,祁岩今日便又要裸奔一天了。
他只好道:“來了。”
外面那人一見方雲開門,又啪的一聲展開折扇,遮住了小半張臉,只露出一對含笑的狐貍眼,動作間風騷十足,一見面就發騷:“一日不見,在下思之若狂。”
他發騷過後見方雲沒搭理他,就又搔首弄姿道:“我昨日見着美人為卿解腰帶,今日特來造訪,不知我可有再見美人寬衣解帶的榮幸?”
他把方雲騷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解腰帶?莫不是你想上吊,自己的腰帶還不夠長?
方雲微一作輯:“多謝閣下替我墊付了銀錢,幫我拿了衣服上來。”
“美人與我談什麽錢,俗氣。”他見方雲似乎想關門,立刻合上折扇,在門上一抵,“我猜想美人早上該是餓了,替美人帶了些吃食過來,小小心意還望美人收下。……美人不請我進屋坐坐?”
雖然他說的是請他進去坐坐,但他的折扇抵在了門上,明顯的厚着臉皮要搶着進來坐坐。
方雲無法,只好放開了門,做了個請的動作。
這狐貍後面還跟了個下人,他見方雲松手了,便從下人手中将食盒和方雲訂的那套衣服接過來,揮退了下人,自己屁颠屁颠的合上門進屋了。
他一眼就見到了瑟縮着的祁岩,嘴裏又不幹不淨的調笑道:“啧啧,能和美人同床共枕,小子你好福氣,在下羨慕的實在是不行。”
祁岩不知他與方雲是什麽關系,裹着小被子縮在牆角不敢出聲,謹慎的盯着他看。
這話說的流氓的不行,方雲心知這是說給自己聽呢,冷飕飕的瞟了他一眼:“我榻上歷來不缺人。”
那人卻一作輯:“那在下願排在隊尾,對美人,等多久都不嫌久。”
方雲看着那張狐貍似的臉,一口吐沫星子差點噴過去:呸,娘娘腔,喊誰美人呢。
方雲擡手一比:“請坐。”
那狐貍臉便将食盒和衣裳放在了方雲面前的桌子上,自己則裝模作樣矯揉造作的上了榻,随即看向縮在角落裏的祁岩:“我原本以為美人是沖着五百兩銀子去的,沒想到美人卻是一擲千金。”
祁岩見到這狐貍臉在打量自己,怎麽看怎麽不懷好意,就像在打量貨物一樣,便又緊張的稍稍移開了目光。
他來的時候帶了東西,聽口氣也不像才剛剛與方雲認識的樣子。
祁岩心下擔心方雲和此人是一夥的,而自己又要被賣掉了,渾身上下便情不自禁的瑟瑟發抖起來,像是又被吓到了一般。
方雲見狀立刻上前用薄被将他包好,抱進了懷裏,随即上下打量起面前人來。
這人今日似乎是換了身衣裳,但還是黑色的華服,其上繡着暗紋,要多招搖有多招搖,雍容華貴極了。
方雲拍了拍祁岩的背,示意他別害怕,随即突然問道:“閣下可知天魔城城主何在?”
騷包似乎沒想到方雲會突然問出這麽個問題來,又一展折扇扇了扇,下意識的正經了不少:“美人突然問這個做什麽?”
方雲一邊習慣性的上下癫着祁岩哄,一邊斜睨着騷包,片刻後笑了:“不會就是閣下吧?”
202之前給他發地圖的時候,順便提過天魔城城主,說那是城中最強者,形容冷峻,酷愛一襲黑衣,家底深厚。
方雲這幾次一出手便發現,化身上雖然只帶了五分之一的靈力,但也該是個一頂一的高手,能無聲無息靠近他的自然也不是庸碌之輩。
基本上除了“形容冷峻”這點,這騷包都能對得上。
騷包又用折扇掩着唇笑了起來:“美則美矣,甚是聰慧。怎麽猜出來的?”
“甚是好猜。”方雲答道,“我剛搶了合歡宗的尋跡犬,入城不過片刻的功夫你就得到消息抓到了我,未免太靈通了。”
天魔城城主用折扇掩着小半張臉,盯着方雲笑,擡手一揮便用力極巧的将方雲面前的食盒揭了蓋,露出了裏面的水晶餃:“在下帶來的小小心意,美人不如嘗嘗看?”
祁岩大約是餓了,看着晶瑩剔透的蒸餃咽了口口水。
方雲卻不為所動:“我進城的時候見到了那魔宗的魔修,城主為何将他們拒之門外?”
騷包一聽,又開始借機風騷:“我怕那群野東西一進城,見到美人這般姿色的人物會忍不住壞了規矩,亂了我城中的氛圍。”
方雲算是聽明白了,這騷包句句離不開美人,兩句話裏就有一句在發騷。
騷包等了片刻,見方雲不再理會自己,這才認真起來,挑起折扇隔空一點祁岩,眯了眯眼:“我得到消息,合歡魔宗那猥瑣老宗主要死了。本是可以靠着煉丹續命的,但其中有一味救命藥,卻在那滿宗醜東西的眼皮子底下,自己跑出來了。”
……你到底是哪裏得來的錯誤消息?
“前日我一見那群醜廢物急着來我城中尋人,便知是那味藥進城了。”城主眯着眼打量着祁岩,認真道,“只是我憑什麽幫着那猥瑣老東西活命?我巴不得那味藥跑了找不見了,讓那老東西快點死。”
看來蒼九雲的人緣真不是一般的差。
方雲心道:若我現在不是你口中那“猥瑣老東西”,真當跟你說聲謝謝。
他正經沒兩句,又開始風騷了,狐貍眼一轉,盯着方雲彎了彎:“那日我見美人也想要,本來是想親自買下來獻給美人的,不成想……”
難怪一進來就說看見我寬衣解帶了,原來你就是那耍我的有錢人。
方雲心道:你其實是根本不知道男主在哪,是跟着我搶來的狗跟到了奇珍閣邊上的吧?
又怕我不在意那五百兩銀子,擔心我是帶走獻給那猥瑣老東西好巴結他,所以故意和我杠讓我多多破費?
這會又是來做什麽?
方雲試探着問道:“不如城主試試看,一百一十兩黃金能不能将他從我手中買走?也好讓我此行多少賺一些。”
他果然是有目的的,原來卻不是想将我賣回蒼九雲手中,而是想再賣給其他人,賺的更多。
祁岩聽見方雲說要賣自己,瞳孔驟縮,心膽俱寒,但枯杆一般瘦弱的雙臂還是緊緊的環住了方雲的脖頸,一副巴着他死也不松手的樣子。
舉薦信
先前祁岩總是一副孤僻不理人的樣子,這會卻突然膏藥似的的纏住了方雲,就像一條即将被主人抛棄的小犬。
方雲挑挑眉,心中好笑,也立刻順着他貼過來的力道回抱住他,輕輕拍了拍:“放心,我開玩笑的。”
城主也立刻澄清:“美人誤會了,在下無意奪了美人的心頭好。”
祁岩這才稍稍松了松力道,似乎是放心了不少。
城主又笑了笑:“只是不知美人因何一擲千金?”
方雲心裏早有打算,接話道:“我與蒼九雲那猥瑣老東西有世仇,他手下殺了我全家,我此次也是聽聞城外在尋人,猜想是個什麽重要東西,因此想先搶來,不能便宜了那老賊。”
自己罵自己,真的非常爽。
祁岩聽到了方雲的話,連忙謹慎的收回了目光,絞緊了小小的手指:原來他與我竟有相同的境遇嗎?
祁岩一時心中也說不清是喜是悲,喜的是原來方雲也與蒼九雲有仇,不會與蒼九雲同流合污。
悲的是方雲待他那麽好,卻原來是因為在方雲心中,他是個拿來報複別人的物件,不過如此。
城主持折扇一拍手心:“妙哉。”
他那對狐貍眼随即又一轉:“那美人打算如何處置他呢?總不能就這麽放着。”
他言罷盯着祁岩,長長的狐貍眼中兇狠的寒光一閃而過,透露出了些許他騷包表象之下的陰狠。
方雲與祁岩一見他這幅表情,都瞬息間反應了過來:他在暗示現在就殺死祁岩,不讓那“猥瑣老東西”得了活的。
對啊,既然是報複蒼九雲,他不如直接将我殺了,豈不是更簡單明了?
祁岩剛從方雲可能會賣了自己的恐懼中出來,這會又陷入了“他可能會親手殺了我”的恐慌中。
他看了一眼榻上的城主之後,立刻緊張的擡眼看向方雲,試圖從方雲的側臉上揣摩出些許的蛛絲馬跡來。
他心裏清楚的知道,此時他對這兩個人毫無用途,說殺就殺了。
強烈的求生欲使他眼中帶了絲祈求,祁岩第一次小聲的對着方雲叫道:“哥哥……”
這一聲帶了絲祈求的“哥哥”叫的方雲心都軟了。
方雲心知若是此時這城主親自動手殺人,他大概率是護不住的,也跟着緊張了起來,擡手用袖子将祁岩整個都擋住了:“城主對我的一百兩有什麽看法?”
“沒什麽看法。”
天魔城主一見方雲這樣便懂了方雲的意思,眼中陰冷的殺意頃刻間煙消雲散,狐貍眼又對着方雲彎了彎,随即輕咳了一聲。
輕咳過後他瞬息間便向着方雲襲來,方雲早警惕着他,立刻向後撤去。
但還不夠快,剛堪堪躲過去,卻被騷包城主一下抓住了袖口,被借力一卷直接帶入了對方懷中。
城主卻未傷了祁岩,只是從背後擡手一挑方雲的下巴:“怪哉,我對美人居然出乎意料的寬容。”
祁岩卻瞳孔驟縮,被吓得心口砰砰砰的亂跳:這個人,好厲害。
騷包城主言罷輕聲笑了,與方雲一觸即分,又吊兒郎當的坐回了榻上:“只是我也不好一直駁着合歡魔宗的面子,明日就要放他們入城了。”
方雲知道他這是在示威,這次只是過來攬着他戲弄一下,下次再來就不知道是如何了,便立刻點頭:“我們今晚就出城。”
城主便滿意了,随即又扇了扇折扇:“這魔域幅員千裏,大小魔宗魔教層出不窮,如雨後春筍一般,若說是誰最關心,最想知道這邊的情況,卻不是我們這群歪門邪道。”
方雲看着他又在那掩着小半張臉,就懂他的意思了:這貨在正道諸多門派那邊有門路。
這方世界以臨河為界,一邊是魔域,一邊是正道諸多門派,這城主居然是打着把他們送到遠隔千裏的正道門派中去,讓那“猥瑣老東西”死也找不到的打算。
他立刻感激道:“多謝城主,城主可有信物?”
“啧,我果然還是喜歡和美人說話,都不用多解釋。”那騷包眯着眼睛笑道,“不過這就不必勞煩美人費心了,在下願為美人盡這份心力,親自派人護送他前往他該去的地方,如何?”
祁岩該去的地方?怕是我把他交給了你,你會覺得郊外的亂葬崗才是他最該去的地方吧。
方雲心知若是祁岩落在這騷包手中,很可能騷包背着他會直接把祁岩殺死,便立刻道:“我也并非這方地界的修士,此番也該回去了,順路,不麻煩。”
騷包笑眯眯的盯着方雲沉默不語片刻,待到方雲後背上都快起白毛汗了,才回道:“何處不能安身立命呢?我天魔城中可很歡迎美人這般聰慧的人才,若是美人留下必受器重,莫說區區一百兩黃金,一千兩都不在話下。美人可願給在下一擲千金的機會?”
這聽起來誘惑很大。祁岩的小手抓緊了方雲的衣襟,眼中一片晦暗:一千兩黃金……
他知道面前這黑衣人沒有好心,可如今莫說是否逃的出這兩人的視野,就算逃出去了也不過是再走進什麽其他的死路中去。
祁岩知道自己如今不過是仰仗着別人的鼻息而生。
自從家族被滅門之後,一向如此,他都習慣了。
方雲卻在腦中去了城主嘴裏蹦出來的騷話,直接提取出主要內容,心中咋舌:還特麽想挖牆腳?
他一拱手:“多謝城主美意,但不必了。”
方雲感受到了祁岩的緊張,便眨了眨眼,湊到小東西耳邊壓低了聲音,說了句讨好的好聽話:“你千金不換。”
他語氣裏帶了絲調皮,祁岩聽了突然莫名覺得暖暖的,在心裏有了種不好意思的感覺。
千金不換,自然指的是一樣東西貴重,可他如今怎麽會配得上這四個字呢?
他不過是一介遺孤罷了,已經很久未曾再有人覺得他重要過。
“好吧。”騷包見方雲不依,也不強求,只探手入懷,掏出了兩個信封遞了過來,“早先我心心念念腦中想的都是美人,就提前為美人寫了兩封舉薦信,此時迫不及待的想獻給美人。”
方雲再次無視了他話裏的騷,直接上前接過了信封。
“我看這位小兄弟也似乎非我魔道鬼道的修士,留在這裏實在是屈才了。”
信封上有城主的術法封印,不能打開看,但卻能看見信封上寫了個收信人:浩淵宗柳長老。
方雲一看差點給跪了:厲害了我的城主,一說舉薦信,直接寫了兩封正道第一大門派下屬大宗門的。
大約是天命不可違,這也正是原劇情中相中祁岩的那個門派。
方雲剛發愁就算将祁岩帶到了正道諸多門派的地界上,也沒有門路不知道往哪裏送,這城主就直接給了他順風車。
要知道祁岩來路并不是很幹淨,足足在魔域中停留了一年之久,若是無人擔保,恐怕縱使天資再高,也沒有門派願意收納他。
只是你要不要這麽坑那“猥瑣老東西”?若是真把男主送進去了,你這是讓我這輩子都找不到,縱使找到了也不敢去要人啊。
城主的狐貍眼中帶了幾分狡詐的得意,輕飄飄道:“這浩淵宗,乃是正道第一大門派,雲塵派千年前分割出來的一支宗門,如今也經營的有了幾分勢頭,還與那第一大派多多少少有些割舍不斷的血緣羁絆。”
“正巧下個月要開始招收新弟子了,依我看你們兩個正好,有了我的舉薦信,無論你二人天資如何,是什麽來路,都可以進得宗門,受到庇佑和照應,吃穿用度各類資源一律都是最好的。到時看那猥瑣老東西還敢來招惹你們。”
他言罷又笑了一下:“不過若是美人覺得那裏太過束縛,不喜歡,我這裏也随時歡迎你來投靠。”
厲害了城主。
可真是個坑貨。方雲感激涕零:“多謝城主。”
“給美人的,自然要是最好的,”城主又騷了起來,“在我的地界上,像美人這般的可人兒,我實在是不忍心讓其親自跋涉,若是累到了美人我會心疼。所以已經安排好了車駕,晚上就來接你們。”
說是怕他路走多了累,實則必然是擔心他們剛跑出去就被合歡魔宗的人抓到了,所以親自替他安排好了一切,恭送他們這兩尊瘟神離開。
方雲見他如此的小心謹慎,沒忍住問了一句:“那猥瑣老頭若是等不及親自來了,城主可戰得過?”
城主搖着折扇,沉默了片刻後才出聲,卻也不直接回答方雲的問題,只道:“美人拿那猥瑣老東西和我做對比,可真是傷了在下的心吶。”
他又再次發騷道:“若那老東西真的親自來了,在下就算舍掉了這條命也不能叫美人傷到一根毫毛。”
“美人看在我一片真心的份上,真的不再考慮考慮留下為我效力了?”
方雲鄙夷的掃了他一眼:打不過就打不過,發什麽騷?
※※※※※※※※※※※※※※※※※※※※
感謝謝逐歸,浮雲莫去求,行雲流水,看小生揮筆話春秋,畫雪唯心的營養液灌溉
感謝土豆,來哀,修的地雷包養,比心心mua
炮竹
送走了天魔城城主之後,方雲便将祁岩又扔回了榻上。
祁岩似乎一直沒吃東西也是餓極,盯着城主帶來的那碟水晶餃看,只是不敢問方雲要,更不敢自己拿。
方雲已經聽到他不停咽口水的聲音了,便擡手拿過城主方才帶來的衣裳,仔細檢查了一番,才遞給祁岩:“陌生人給你送的東西不能吃,要當心被下毒。你把衣服換上,哥哥帶你出去吃好的去。”
祁岩聞言點點頭,極快的在榻上站起身換好了一身的衣服,方雲便遞給了他一根食指,叫他用小手攥着,領着他出門了。
祁岩心裏還在反複想着方才方雲說的話,心中有一種懵懂的沖動,想拉着方雲不松手:千金不換麽?
方雲此時也從餘光中注意到了祁岩正在用兩個黑豆眼緊張的盯着自己看,像個怯生生的小動物。
大約在這一夜極短的相處時間中,許久沒被人善待過了的少年剛收到方雲一點零散的小恩小惠,便又忍不住的信任起方雲來,将方雲當做了依靠。
他還是年齡太小了,雖然突逢變故,但忍不住還是想尋求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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