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黑袍人發現了他的意圖, 便嘶聲道:“不要命了?我待會給你撿來。”

祁岩的目光卻還牢牢鎖在地上的那根金色細繩身上,雖然對方救了他們兩次, 但他依然不是很相信對方。

他先道了聲謝, 随後低聲再次對程然道:“我待會來找你。”

捆仙繩是一樣何其珍貴的東西, 方哥哥可能費勁心思才得到了這麽一條, 卻二話不說的直接送給了他,若是他第一次外出便因為自己的馬虎而弄丢掉了, 回去要怎麽與方哥哥說呢?

黑袍人也不知道祁岩居然如此重視這個小玩意兒,重視到一路橫沖直撞都不考慮別的了, 一時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這是你命根子嗎?你這麽寶貴着。

不就是一根破繩子嗎?真這麽缺下次再送你一根呀。

他看着祁岩緊皺着眉頭,面上發寒, 瘦瘦高高的在一大片晶針中騰挪穿行, 身法靈活敏捷的樣子,和印象中那個黏人的大金毛竟完全的不一樣, 甚至截然相反。

這怪東西被黑袍人先前的行為激怒的失去了理智, 這會明明已經見了血, 卻還是不能立刻絞殺掉他,怪物感受着血腥味, 更加暴怒。

祁岩竟趁着這個空閑, 快速的接近了捆仙繩掉落的地方。

在他伸手去抓金色繩身的時候, 這怪物似乎才察覺到他的存在一般。

怪物早先才被那黑袍人用繩子捆起來戲耍過,此時又有個渺小的人類在嘗試着去接觸那根繩子。

它的智商并不高,再次被這個舉動激怒了,狂嘯一聲之後又放棄了絞殺黑袍人, 細細的晶針猛地凝結成了一股,飛馳着撞向了祁岩。

祁岩的手指剛觸碰到捆仙繩,尚且還未來得及将其撿起來,便突然被一股大力擊中,倒着飛了出去,狠狠的砸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砸在地上的聲響。

那怪物便如蛇一般高昂的立了起來,想要将祁岩剁死。

但先前祁岩是将那顆撿來的蛋抱在懷中的,怪物猛地沖過來将他撞飛的時候,有不少力道都撞在了這顆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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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岩倒飛而出的時候,那顆蛋便又不幸脫手了,但它因為比起祁岩更輕,并未直接跌落在地上,而是被抛飛了,直接撞在了身後的一處岩壁上,發出了一聲蛋殼輕微碎裂的聲響。

但它到底表面還帶着一層石灰樣的東西,這一下雖然傳出了碎裂的聲音,但蛋殼到底是保持了完整的。

随即又被彈了回來,自高處砸落了下來,眼瞅着就要在地上攤雞蛋了。

那怪物先前在嚣張的咆哮着,但再狂躁卻終抵不住這一聲蛋殼碎裂的輕響。

它肉眼可見的猛地顫動了一瞬,突然放棄了祁岩,極速的向着那顆蛋俯沖了過去,在蛋攤在地上的前一瞬,撲在了地上,從先前那種死硬的晶體狀變成了柔軟的一片,接住了它。

但怪物做成的軟墊還是太薄了,況且蛋先前已經砸在了石壁上,此時縱使是被接住了沒直接攤在地上,但蛋殼上的裂紋還是被撞擊得又蔓延了一小片,不知待會會不會有蛋液從其中流出來。

怪物一點一點的萎縮了下來,仿佛人類發着抖一般的震顫了起來。

它不再去管其他人,只是從自己柔軟的軀體中伸出了許多仿佛觸手一般的軟肢,緩緩的沿着蛋殼輕輕摩挲着向上,似乎是想确定這顆蛋究竟有沒有漏。

最終它縮成了小小的一片,将整顆蛋都謹慎的包裹了起來。

原來先前它的暴怒,卻不是因為他們闖入驚動了它,而是因為祁岩動了那顆蛋。

大約它經年守候在此,便是為了這個東西。

黑袍人擡手微微觸了觸自己的左肩,随後若無其事的收了手,擡腳走到了捆仙繩邊上,将那細細的繩索撿了起來,扔在了還仰面躺在地上,因為後背生疼而一時站不起來的祁岩身上。

黑袍人看着他愁苦的皺着臉,疼的起不來的樣子,沒說話。

他見到對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後腰,雙腿微微用力在地上試圖打滾的樣子,便知道這小崽子脊椎沒斷,不成大事。

祁岩見到黑袍人将方哥哥送給自己的捆仙繩扔了過來,立刻也顧不得什麽腰疼了,緊張兮兮的接過來抱進了懷中,仿佛是割舍掉的命根子在此時終于回來了一般。

“多謝前輩。”

黑袍人看着他那副狼狽中透着一種因失而複得,而鋪天蓋地的欣喜樣子,無言着不知該如何評價。

随即他又看向了那顆被仔細包裹着的蛋。

黑袍人嘆了一聲,用低沉的嘶啞聲線道:“我知你是在此處守護它。但你看看這四周,早已時過境遷滄海桑田,你再死守着也沒有用了。”

小怪物既沒有盛怒也沒有什麽其他的反應,只是謹慎的包裹着那顆蛋,也不知是否聽懂了。

黑袍人再次道:“将它帶出去,才是真正的給了它一線生機。你們在這裏等着,等不來任何人。況且它此時已經碎了,你覺得你這麽捂着它,你能再捂多久?”

黑袍人等了片刻,見它依然沒有任何反應,便心知它這大約是聽懂了,且認同了自己的說法。

随即黑袍人邁步上前,将蛋撿了起來,直覺蛋殼外面附着的那層小怪物,此時的觸感仿佛一片軟軟的紅色軟肉一般 ,乖巧柔軟的仿佛與之前那暴怒的大怪物不是一個東西一般。

他覺得手感不錯,又撫摸了片刻,才走回了祁岩邊上。

祁岩此時也已經抱着自己的命根子繩子站起了身,冷峻的面孔上微微透露着一種松了口氣的感覺,擡眼看了黑袍人一眼,再次由衷的道謝。

祁岩除了在自己的方哥哥面前天天笑的陽光燦爛之外,其他時候是很少愛笑的。

他平日裏對待旁人的時候,總是不自覺的帶着一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距離感,一本正經而又冷漠。

黑袍人在祁岩冷淡的注視中走過來的時候,動作間有一絲的不自然,只是點了點頭沒說話,随即單手托起那顆蛋,向着祁岩遞了過來。

祁岩便知道眼前這位高深莫測的前輩是在示意自己帶着這顆蛋的意思了。

祁岩心下對這位陌生前輩的好意很是感激。

他再度道過謝後伸手借過了鳥蛋:“敢問前輩名號。”

黑袍人長長的眼眸斜着瞥了他一眼,沒搭茬。

祁岩便知道他可能是覺得自己沒有知道他底細的資格,或者只是不想叫自己知道他是誰。

祁岩便只客套的簡單道:“前輩之恩,晚輩沒齒難忘,若是日後再有機緣相見,晚輩願效犬馬之勞。”

黑袍人湊過來遞東西的時候,幾不可查的側着身子,微微擋着自己的左肩,雖是不明顯,但動作間到底也帶着幾分刻意。

而且兩人離得極近,祁岩可以微微嗅聞到一絲血腥味,似乎就是從面前這人身上傳出來的。

前輩受傷了?

祁岩微微動了動眸子,趁着拱手行禮之後直起身子的這片刻功夫,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角度,快速向着黑袍人左肩上瞄了一眼。

黑袍人身上一身的黑色,沾了血跡也不顯眼,但祁岩還是注意到他袍子的肩頭部分,仿佛是被水浸濕了一般,緊緊貼在了身上。

應當就是染了血了。

那黑色的袍子若是細看,便能察覺到已經被撕扯開了細細的口子,像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鋼針紮在了他的肩頭,形成了一片密集的點狀傷口。

黑袍人見到他探查的動作,立刻又掩飾性的藏了藏左側肩膀,但縱使如此,祁岩還是看了個清楚。

黑袍人胸口微微起伏着,似乎是在劇烈的喘氣,片刻之後一躍而起,輕盈的跳到了高處,幾下的功夫便不見了。

他雖然看起來并無大礙,但離開的時候叫他們看清楚了他是怎麽走的,便是不如上一次離開的速度快了。

祁岩收了收心思,不再胡思亂想,伸手再次确認方哥哥送給自己的繩索收在胸口收好了,這才抱着那顆蛋,招呼着程然一起快些離開。

雖然那黑袍前輩連着解救了他們兩次,卻并未直接點明什麽,但看着就是已經默認了若是他們順着這個方向一直向前走,便能到達傳送陣籠罩範圍之內的。

這種能連通兩個不同位面之間自由穿行的傳送陣,耗能頗大,浩淵宗的傳送陣便被加了時限。

此處的開放時間有限,若是他們在時限之外還未找到能傳送回去的位置,待到傳送陣關閉了,他們便會一直被困在這其中,只能等下一次再開放的時刻了。

只是到時候猴年馬月的也不知道兩個人屍骨有沒有被風化掉,所以他們此時就要抓緊時間了。

而此時,在遙遠的大陸另一端,合歡魔宗中。

黎無霜雙手端着一個裝了半碗液體的白瓷碗,恭敬的單膝跪在大殿之中,目不轉睛的盯着繪制在地面上的那一大片傳送陣,以及陣眼處放置的陣盤。

片刻之後,陣盤突然咔咔輕響了兩聲,整個陣盤左右變動了一瞬,随即地上繪制出的紋路之上,便閃爍起了起了淡銀色的流光,沿着花紋緩緩流動着。

黎無霜立刻恭敬的低下了頭,高舉起雙手,将捧着的那只白瓷碗托舉過頭頂:“恭迎宗主。”

淡銀色流光彙聚在了一起,又一次微微閃爍了一次之後,陣盤之上便顯現出了一個身着黑袍的瘦高人影。

是有個什麽人通過這個傳送陣法,被傳送過來了。

此人一出現,空氣中便彌漫起了一陣血腥味。

黎無霜嗅聞道這股子味道,心下一緊,平日裏頗為不羁的俊臉一下子緊張的繃緊了:宗主外出受傷了?

誰人竟敢傷了宗主?

但他是斷不敢主動上去,劈頭蓋臉就問了,便謹慎的沉默着,只是維持着托舉着白瓷碗的動作。

來人聲音嘶啞難聽的“嗯”了一聲,算是應了黎無霜。

随後他就将大大的兜帽向後掀去,又将附在自己面上,足夠遮住整張臉的面具摘取了下來,露出了其下屬于魔宗宗主的面龐。

白皙瘦削,冷峻的生人勿進。只是平日裏的白皙其實在此時看來,更接近于慘白。

方雲一回來,便聽到耳邊傳來了202的冰冷機械音:“恭喜宿主,劇情矯正完成。”

方雲沉着臉,默不作聲的擡步從陣盤上走了下來,一路慢悠悠的走到了黎無霜面前,擡起右手,輕輕巧巧的接過了黎無霜手中托着的碗。

他單手将碗舉起,将碗沿遞到了此時看着有些慘白無血色的薄唇邊,将液體含入了口中,随後仰頭漱了漱口,又吐回了白瓷碗中,遞還給了黎無霜。

方雲擡手揉了揉自己的喉結,随即“啊”了一聲,聲調不太對,便又輕咳了兩聲,再度“啊”了一聲。

他啊來啊去的,一直等到音色從沙啞難聽恢複成了往常的樣子,這才止住了。

黎無霜沉默着一聲不敢吭。

他在方雲漱口清嗓子的空隙,已經豎起了自己身上的每一根毫毛。

他謹慎的感知着宗主的氣場,試圖以此判斷出宗主目前的心情狀況,以好判斷自己接下來該如何處事。

黎無霜默默感知了片刻,便察覺到宗主還是如往常一般,似乎并無什麽特殊之處,這才稍稍松了松面上的表情。

他低垂着頭,只是又微微的向上挑了挑眸子,謹慎而快速的瞥了自家宗主一眼。

只見宗主面色陰沉,臉色不大好看,但大約是和受的傷有關系,似乎并無責罵任何人的意圖。

他這才用極低的聲音嘀咕了一句:“帕子……”

立在門邊上的侍女聽到了這一聲,立刻意會,倒着退了出去,大約是去取可以用來療傷的東西了。

方雲揉好了喉結,擡眸掃了黎無霜一眼,終于在一片壓抑到窒息的氛圍中開口了:“本座受了些小傷,但是此時不知為何,竟無法自行痊愈。去取傷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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