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黑夜深深,深深的黑夜也被這突然的一句話打破。
正在甲板上講電話的白餘驟然一驚。
他倉促挂掉催債電話,轉過頭去,就看見游輪的拐角處,一位侍者正向拐角的黑暗彎腰。
白餘再順着侍者彎腰的地方仔細看去,才發現端倪。
黑暗籠罩甲板角落,直至風吹雲開,明月初見,才有一雙交疊的修長雙腿自黑暗中顯露出來。
雙腿之上,是一雙虛虛合握的手。
那雙手蒼白,美麗,将黑暗撥弄,露出主人的下半張臉。暴露光線之中的下颔線條簡潔利落,如同在甲板上響起的聲音:“不用,我待會就進去。”
侍者鞠躬走了。
杜宴禮也自黑暗之中站起身來。
安靜的休息地已經被人破壞,他也沒有了在此處停留的理由。
但他剛剛邁步向前,旁邊就傳來白餘的聲音。
“等……等等!杜先生請你等等!我有話對你說。”
白餘認出了杜宴禮,在剛剛上船的時候,這人和單引笙打過招呼,他們彼此認識!
杜宴禮怎麽可能停下來,他走得更快了。
他不認識白餘,不在意單引笙,不想為別人的事情花費哪怕一分鐘的時間。
他覺得自己拒絕得足夠明确了,可身旁的人居然直沖過來,将他一把抱住!
“杜先生,您聽我說,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我是被逼的,我對單先生——”
杜宴禮霎時吃了一驚,沒等他有所反應,前方又響起一道聲音。
“對我怎麽樣?難道你想說,你深深愛着杜宴禮,和我在一起,全是被我這個萬惡的二世祖強迫?”
聲音落地,船艙的門被推開了,說話的人走出來,光線乍然亮起,又被他擋住,他逆着光出現在船艙門口,随即上前兩步,來到甲板上。
被丢在背後的光線散溢開來,點亮他的面孔。
他抱胸站着,似笑非笑,目光尤其落在被白餘緊抱的杜宴禮身上。
他覺得自己今天運氣成謎,不止走到哪裏都碰到杜宴禮,身旁的人還總和杜宴禮扯上關系。
一次是巧合,難道兩次也是巧合?
杜宴禮別是專門蹲在一旁挖他牆腳的吧?
這一時刻,兩人的心微妙的相通了。
不止單引笙覺得自己運氣成謎,杜宴禮也覺得自己運氣成謎。
他暗暗想道:
今天到底怎麽了,走到哪裏都能碰到單引笙,還總是在很尴尬的情況下碰見對方,中午我躲過了一次,結果到了晚上,還是被扯進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恩怨之中……
他掃了抱着自己徹底蒙圈的白餘一眼,暗暗一嘆,旋即動手,将人從身上拿下來,全須全尾交給身前單引笙,并趕在單引笙說出第二句話之前,将這次事件蓋棺定論:
“單先生,你的朋友還給你,他腿腳好像不太靈便,剛才走着走着就撞到我身上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杜宴禮說完了。
他越過這兩個人,進入船艙,回到了酒會之中。
甲板上只剩下單引笙和白餘了。
白餘這才回過神來。
他連忙轉向正主:“單先生,您聽我說——”
單引笙笑了一聲:“怎麽你們都讓我聽你們說啊?”
白餘:“呃,事情是這樣的,我……”
單引笙打斷對方:“還記得我在進來之前和你說的話嗎?”
白餘:“記得。”
單引笙:“重複一遍。”
白餘:“乖乖聽話,什麽都有。”
單引笙就捏起白餘的下巴,他打量白餘的臉:“沒錯,乖乖聽話,什麽都有。意思就是,不乖的話,什麽都沒有。”
他松了手,輕慢道:“而你讓我很失望,一個三心二意二手貨,呵呵……”
說罷,他将人推開,也走入酒會之中。
既然是慈善酒會,酒會必然安排有一場慈善義賣。
但對一天之內經歷兩次綠帽疑雲的單引笙來說,哪怕這場慈善義賣販賣天上的月亮,也沒法吸引他的注意力了。
司儀在臺上說話,他在臺下心不在焉地想事情。
他的腦海已經被杜宴禮占據了。
他一方面覺得杜宴禮應該不是在故意綠他,另一方面又覺得這種種事情真的太過巧合了,巧合到他忍不住疑神疑鬼起來:
萬一,杜宴禮真的在故意綠我……
他糾結很久,終于放棄。
算了。
沒有證據。
我又不認識杜宴禮,我也不會再跟杜宴禮見面,我在包養下一個人之前一定要調查調查他和杜宴禮有沒有關系!
而後,慈善酒會結束,剛下了決定不到五分鐘的單引笙在游輪中的會議室內看見了杜宴禮。
會議室中,杜宴禮已經等待有一會了。
最後的慈善義賣他沒有參加,這種不重要的販賣活動他丢給了自己的秘書,讓她随便拍一件喜歡的東西就算結束。
而他則先一步來到會議室,再翻了翻合同,思考待會的談判。
現在,談判對象正式出現。
杜宴禮摒棄之前種種不愉快的會面,公事公辦,向單引笙伸出手:“正式見面,單先生,你好。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杜氏財團的現任負責人,杜宴禮。”
單引笙:“……”
他沒有伸手,轉頭看向許娅: “你沒有告訴我杜宴禮是今天的談判對象。”
許娅臉上微笑,心中國罵×2:“單總,我說了。”她頓了頓,又小聲提醒,“單總,杜先生還等着您!”
對方還沉浸在過去呢。
杜宴禮沒有義務等單引笙從過去走出來,他自然地收回了手,直接進入正題。
“單先生,合同你已經看過了,杜氏財團旗下的致意珠寶希望和MUSES公司展開深度合作,共同舉辦一場春季秀……”
這是兩家公司的強強聯合。
兩個高端品牌相互合作,初步目的為舉辦一場成功的春季秀,最終目的則是聯合打造一個不遜于國際秀場的奢侈舞臺,季節性展示高奢珠寶與高奢衣物。
談判正在進行。
屋內的人并不知道,就在這間會議室閉合的房門之外,正有一個人在深深呼吸,準備進入。
這個人就是白餘。
甲板外和單引笙的最後對話讓他非常惶恐,他意識到自己必須向單引笙解釋清楚,只有這樣,他才能抓住單引笙這個足以讓他攀上人生高峰的臺階,否則,他就還是沒人認識一屁股債的白餘。
呼——
吸——
呼——
吸——
當這一循環進行到第三次的時候,白餘下定了決心。
他猛地推開了會議室的門,“砰”的一聲,他走入室內,叫道:“單先生!”
門驟然被推開,室內談生意的人都愣住了。
他們齊齊看向沖進來的白餘,又看向坐在室內的單引笙。
一瞬間,腦補了很多很多。
杜宴禮同樣看向白餘,也看向單引笙。
他差點沒忍住按了按額角。
怎麽又來了,單引笙就沒一次能好好解決他的情人嗎……
單引笙同樣錯愕,他倏然從沙發上站起來:“你怎麽進來了?誰讓你進來的!”
白餘無比堅定,他一定要将誤會解釋清楚:“單先生,請你給我一點時間,聽我說完,事情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杜宴禮先生沒有任何關系,我和他之間絕對不存在任何茍且!”
單引笙:“……”
杜宴禮:“……”
室內衆人的目光不止是震驚了,他們都驚悚了。
這是怎麽回事?
單引笙被牽扯進去很正常,但杜總怎麽也被牽扯進去了?
難道他們三人……
他們的目光在三人之間轉來轉去又轉去轉來,很多很多的腦補已經被編織成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杜宴禮手背上青筋一跳。
而單引笙臉色鐵青:“夠了,你和我沒有什麽好說的,你不要再來騷擾我,你再這樣,我就叫保安了!”
情況反正這樣了,白餘也豁出去了。
他幾步上前,拉住單引笙,并沖杜宴禮說:“杜先生,你也幫我解釋一下吧,我們根本不認識——”
單引笙:“你放手!”
白餘:“單先生您聽我說我就放手。”
單引笙氣得笑了:“看來是我脾氣太好了,一個兩個都蹬鼻子上臉,你們都不想要在娛樂圈混了是吧——”
杜宴禮無法再容忍了。
他拍了拍手,清脆的巴掌聲在室內響起。
突兀的聲音除了将衆人的目光吸引過來之外,也适時打斷眼前混亂,而後,附近的保安循聲而入。
進入室內的保安環視室內一圈,詢問杜宴禮:“杜先生好,請問您有什麽吩咐?”
杜宴禮:“把這位先生請出去吧,我并沒有邀請他參與會議。”
兩個保安立刻走向白餘。
但白餘并不甘心,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還沒有把自己要說的話說完,他怎麽可能甘心!
白餘:“杜先生,你不要這樣——”
杜宴禮:“不該這樣的是這位先生才對。”他合上合同,對白餘說,“我手中的合同具有保密條款,先生,如果你再度上前,我有理由懷疑你正蓄意窺探杜氏財團的商業機密。”
白餘錯愕道:“什麽?我沒有!”
杜宴禮:“到底有還是沒有,我們可以法院上分辨。”
說罷,杜宴禮等待對方做決定。
白餘的嘴巴張張合合,他看上去還想上前,但他遲遲沒有踏出第二步。
杜宴禮等了幾秒鐘,而後看一眼保安。
保安順利地将白餘帶出去,并重新關上會議室的門。
鬧事的人走了,會議室重新安靜下來。
杜宴禮看向衆人,語帶歉意:“抱歉,讓一個無關人士闖進會議室是我的失誤,我們繼續吧。單先生,請坐。”
單引笙沒有坐下,他看着杜宴禮,有點不可思議:“你居然叫保安了?”
“關于這一點,”杜宴禮說:“我也很疑惑,單先生被人騷擾,為什麽不叫保安呢?”
是啊!
單引笙無法反駁,一時陷入沉思。
我為什麽不叫保安呢?
意外事件之後,會議還算順利。
反正單引笙在衆人結束會談之後二話不說,在合同上簽下了自己的大名。
然後他們總算可以走了。
回家的路上,坐在旁邊的許娅的手機“滴滴”地響。
許娅拿起手機看了一眼,而後将白餘發到自己手機上的短信全部轉發給單引笙。
單引笙随意掃了一眼。
短信之中,白餘徹底老實了,将甲板上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了單引笙。
但無論真相是什麽,單引笙都不在意了,這家夥讓他丢光了臉。
他對許娅說:“我現在的注意力全落在了杜宴禮身上。”
許娅笑容發僵,身體發麻。
單引笙瞟了對方一眼:“想什麽呢,我的意思是,我不能和杜宴禮在一起,我覺得他像是我的克星。”
許娅松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
單引笙自顧自說:“備注好,日後所有有杜宴禮存在的活動,不要登記在日程之上,我不會去的,我要跟他劃清界限。”
說話之間,玻璃窗外路燈飛退,轎車将單引笙一路送回家中。
回到了家裏,單引笙剛剛換下衣服,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水潤潤喉嚨,他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拿起一看,是自家老媽打來的。
他接通電話,懶洋洋笑說:“太後娘娘今天心情如何啊?”
太後娘娘劈頭蓋臉一聲怒罵:“我怎麽有你這樣的兒子,你喜歡男人也就算了,家裏從來沒有對你說什麽,結果你看看,你看看報紙上怎麽寫的!《單公子星露會所見情人,意外出現第三者,三人拉扯不休,疑似三角風雲》,我看你不是喜歡男人,你只是喜歡亂搞!”
單引笙都被罵愣了,他下意識說:“這全怪腦袋有洞的白餘,不怪我……”
單媽:“白餘是誰,那裏頭的哪一個?”
單引笙:“還能是誰,撇開姓杜的那一個不就是白餘……”
他說到這裏,突然覺得事情有點不對。
游輪的事情剛發生半小時不到,怎麽這麽快就有新聞了?
而且星露會所……那不是中午的事情嗎?
單引笙意識到究竟有什麽不對了。
他不管電話那頭的老媽,立刻打開浏覽器,搜索這條新聞!
新聞是一個小時前發布的,如今已經全網都是。
單引笙将這條新聞反複看了幾遍。
他确信自己沒有漏掉上面的一個字。
單公子星露會所見情人。
意外出現第三者。
三人拉扯不休。
疑似三角風雲。
這條新聞下邊,還附帶一張照片。
照片上他和出軌的小明星以及小明星的出軌對象站在一起,唯獨不見杜宴禮。
所以。
杜宴禮呢?
神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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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