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初戀白月光

急促的電話鈴聲在辦公室裏回蕩。

技術部新來的員工小戴，在他上班的第一天就遇上了重大故障，雖然目前暫時還不需要他做什麽，但他也得留下來加班。

電話鈴聲響了好幾下，越發顯得急躁。小戴雖是個遲鈍的程序員，卻也知道這時候身邊同事恐怕都沒有時間接電話，便自告奮勇上前拿起了話筒：“您好，這裏是技術部，請問您有什麽事？”

李英耀冷着臉，氣勢洶洶地質問道：“兩個小時了，還沒維護好，你們幹什麽吃的！抓只猴子随便敲幾下鍵盤，兩小時也能敲出莎士比亞了，英耀的服務器就這麽脆弱？連個小主播粉絲的打賞都支撐不了？你們怎麽做事的？”

李英耀說話口氣很沖，聽得小戴愣了愣，下意識把話筒挪開了耳朵邊，在心中吐槽，天吶，這是哪來的大爺，客服部下班了還是怎麽的？投訴電話竟然打到技術部來了！

李英耀話說得難聽極了，不容分說上來就是一通罵，小戴自然把他歸為了打騷擾電話來洩憤的鍵盤俠。

作為一個還沒禿頭的青年程序員，小戴心中尚懷着一腔熱血，哪能容許有人這樣中傷技術人員。

小戴當下冷哼了一聲，有禮有節地反駁道：“先生，不知道您是哪位，首先我要聲明一點，這次的故障和tang2粉絲打賞多少錢并沒有關系，是黑客趁機發動ddos攻擊，造成服務器崩潰。至于黑客為什麽要攻擊英耀，您應該問問我們的總裁，為什麽有這麽多競争對手想搞他。”

什麽ddos，這人誰啊，說的什麽亂七八糟，李英耀聽得一頭霧水，擰着眉不悅道：“聽不懂，讓你們經理陳飛和我說！”

陳飛是技術部的經理，小戴入職還是他面試的，此刻聽到這個鍵盤俠居然大咧咧地點名要找他們領導，更是覺得好笑，說不過他，就找他們領導，還真把自己當總裁呢！

小戴呵呵一笑，想也不想，直接回道：“陳經理沒空！”

挂電話前他還不忘給對面的鍵盤俠科普一番：“猴子在兩個小時內是敲不出莎士比亞的，無限猴子是一個概率學假設，前提是要給猴子無限的時間來打字，你剛剛的說法很不嚴謹。”

給大家訂了宵夜去拿外賣的經理陳飛，剛踏進門，就聽新員工小戴對電話說着什麽無線猴子概率，好奇地湊上前：“小戴，你和誰聊天呢？”

小戴肚子裏一股氣，和陳飛告小狀：“經理，我沒聊天。碰見一個傻·逼！上來就說咱們部門廢物，還想找您對峙，我幫您怼回去了！”

陳飛眯了眯眼，在心裏咂摸了一番這熟悉的暴躁的語氣，升起不祥的預感，把外賣往桌上一放，趕忙去查看來電顯示。

完了，是總裁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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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裏，李英耀啪地扔了電話，氣沖沖踢飛了腳上的意大利手工定制男鞋，一頭鑽進休憩室kingsize的大床裏，憤憤戳開手機。

技術部居然敢說他不嚴謹，真是反了天了，要不是留着他們還有用，現在就把他們統統開除！

總裁在他奢華的大床上氣憤地拱了拱，對着手機屏幕發起了呆。

屏幕上是一張女生的自拍照，隐約可以看到一個長劉海大眼睛的女孩，和女孩兩邊臉頰上可愛的酒窩，也不知道是用什麽拍的，像素奇低，一看就是年代久遠的樣子。

李英耀對着屏幕癡癡看了一會兒，原本心中湧動的一腔怒火漸漸熄滅，手指眷戀地撫過屏幕上女孩的酒窩，哪裏還有剛才怒罵技術部暴躁的模樣，只像頭被人馴服的獅子，垂着眼低語道：“糖糖……今天有想我嗎？”

屏幕上的女孩自然不會說話，李英耀便和個向家長告狀的幼兒園小朋友一樣，自顧自說起來。

“……今天工作好累，技術部一個維護都能做半天，有些員工總想着歪門邪道，以為罵我幾句，我就會對他們另眼相看，當我看不出他們的心思？真是做夢！還有那個tang2，也該罵……”

李英耀絮絮罵了很久，罵累了，想起之前交待給陳飛的任務似乎有了進展。要是陳飛能把糖糖AI做出來，這次的故障就暫且原諒他了，李英耀緊抿的唇角往下彎了彎，想着想着，忍不住在屏幕上偷偷印下一個親吻，低沉的嗓音裏帶着眷戀和期待：“很快就能再見面了，糖糖。”

英耀技術部。

小戴垂頭喪氣，心中很是委屈：“我怎麽知道那是總裁，我今天才第一天上班。老大，你說我要是現在上樓找總裁道歉，他能原諒我嗎？”

陳飛按了按額角，深感頭疼。程序員嘛，直男居多，但像小戴這樣絲毫沒有一點眼色的也是很少見了，第一天工作就能得罪總裁，也算是一種本事吧……

陳飛一想到李英耀那個脾氣，除了和他的初戀糖糖有關的事，其他時候心眼一概和針尖那麽大。頓時對小戴憐愛了，看在小戴也是為他們部門說話的份上，再加上這小子技術确實強，陳飛還是決定做些什麽阻止總裁扼殺一個好苗子。

他朝小戴招了招手，問他：“你知道那個有關咱們總裁的傳言嗎？”

小戴一臉懵逼，誠實地搖了搖頭。

這年頭的直男連老板的八卦都不關心的嗎？陳飛無語，恨鐵不成鋼：“就是關于咱們覓糖這個軟件的由來！”

像李英耀這種網絡白癡，自然不會閑得沒事跑來開發社交軟件。覓糖一開始并不叫覓糖，它的雛形只是一個簡陋的聊天室。

就像每一個曾在青春十字路口徘徊過的中二少年一樣，我們的總裁李英耀也曾有過這樣一段時期，對現狀無所适從，對未來充滿迷茫。

在機緣巧合之下，一個充滿暧昧氣息的彈窗廣告進入了迷途少年李英耀的眼前——“每一個寂寞的夜晚，你是否總感到孤獨難耐，無法排遣？夜深人靜時，你是否也想要找人陪伴？點擊我，尋找你的靈魂共鳴~”

坐在電腦前的李英耀，校服襯衫下的胸膛起起伏伏，他那顆纖細脆弱的少男心被這矯揉做作的文字深深擊中，不由地點進了這個充滿暧昧氣息的粉紅界面。

這個看着不太正經的粉紅色網站其實還挺正經的，就是一個普通的聊天室。

在聊天室裏，網友們取好昵稱後，就可以随機開啓聊天，聊天滿一小時，自動添加為好友。據說這個聊天網站最初的框架，來自于聊天室站長接手的一個婚戀公司半途而廢的外包項目，直到如今，覓糖仍然保留着随機聊天的設計，也是因此被網友戲稱為“全國最大相親平臺“。

李英耀的采訪所說，就是在這個直擊心靈的夜晚，在這個粗制濫造的粉色背景聊天室裏，他邂逅了一位網友，他的初戀，也是他命中注定的緣分……

15歲的李英耀，依然還是電腦白癡，這雙骨節修長的手能在晚會上游刃有餘彈奏舒伯特的小夜曲，卻連104格的鍵盤都用不利索，只能遲緩地默念着拼音一個鍵一個鍵逐字輸入，笨拙得像小雞啄米。

和他聊天的網友，叫¤糖糖不甛¤，名片顯示是女生，15歲，喜歡唱歌，和他同齡。

李英耀後來回想起來總覺得糖糖應該比他再大幾歲，一定是個特別溫柔的大姐姐，才會面對他當時語無倫次的傾訴，如此安靜耐心地聆聽着。

李英耀在父母離世前一直被保護得很好，加上有一個能力出衆的姐姐，完全不需要對家業繼承有任何負擔，他甚至想好了未來可以做一名藝術從業者，開着私人飛機去全球各地辦藝術展。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他的父母還活着，能把家業安然托付到姐姐手中……

一場突如其來的事故奪走了李家夫婦的生命，驟然失去父母的李家姐弟，面對野心勃勃的股東和對手毫無招架之力，群狼環伺之下，根本沒有辦法保住家業。姐姐只能出賣自己，嫁給比他們的父親還大幾歲的老頭子。

那天，李英耀剛剛參加完姐姐的婚禮，明明婚禮前李英馥還在偷偷抹淚，轉頭卻騙他說自己很幸福，那一刻，15歲的李英耀只覺得胸口像挨了重重一拳，打碎了他的那些不切實際的浪漫與天真，很想一夜之間就能長大，比所有人都要強，不用姐姐犧牲幸福換取利益。

李英耀沒頭沒尾地發洩了一通，只想把自己心中的郁結煩躁統統說出來，他以為對面的人不會回應，粉色的聊天窗卻振動起來。

¤糖糖不甛¤：我知道你很愛你的姐姐，她也一定知道，因為有你在，她才會覺得幸福。

¤糖糖不甛¤：以後在網上不要随便告訴別人自己的個人信息，笨蛋！

就是這麽寥寥幾句，收割了總裁純真的少男心，從此之後對糖糖念念不忘，即使後來對方不告而別再無音訊，李英耀也沒能忘懷，反而買下了聊天室，把它變成了如今的覓糖，就連覓糖這個名字，也是取自“找到糖糖”的意思。

這場無疾而終的初戀一經報道，立刻讓萬千少女為總裁黯然神傷。

美眉們，這是多麽癡情的男人！嫁他！嫁他！嫁他！

然而同樣是聽完這個故事，直男小戴的思維就“開闊”多了，他搖着頭恍然道：“我就說，這種垃圾軟件我用腳也能編，總裁憑什麽投資，原來如此！”

陳飛被他這一句氣得胸口一窒，沒好意思說自己就是這個垃圾聊天室的創始人，在聊天室被李英耀花錢買下後，就技術入股成了技術部的陳經理……

小戴絲毫未察覺陳飛臉上的異色，繼續道：“但這和我得罪總裁又有什麽關系？”

陳飛壓低了聲音，湊到小戴耳邊：“我剛剛說的那些八卦營銷號都寫過，不算什麽秘密，但有件事卻只有咱們技術部知道。你知道我為什麽把你挖來嗎？也是因為這個。總裁……他想做一個複原初戀的AI。你在這方面挺有本事，我想讓你負責。做好了就是大功一件，到時候總裁忙着戀愛哪裏還會怪罪你。”

小戴萬萬沒想到還有這種操作，沉思了半晌，一臉便秘地應了下來，還不忘評論一句：“你們有錢人真變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