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打賭

“安沁,救救孩子,幫幫我!”墨染拉着衛安沁的衣袖,來回搖晃着。

“策論我也不行,我勸施主還是另覓他人!”衛安沁自己都是半桶水,不敢教人。

墨染雙手往桌上一支,鼓起了臉頰,悶悶不樂,最後說了句:“天要亡我了!”

高中時學《過秦論》和《六國論》是沒什麽問題,但是要她自己寫就是另一碼事了。

“不就是留堂,你習慣了的。”她看着墨染這兩個月留堂都成了家常便飯,不過她別的功課都有所進益,唯有策論絲毫不見起色,她自己平日裏也沒為這事煩惱過,今天倒是稀奇了。

“我不能再留堂了,你說,我去求夫子會不會有用點?”墨染知道這是癡人說夢了。

“做夢。”衛安沁笑笑。

“這可咋辦啊……”墨染癟了癟嘴,眉頭緊鎖。

早上和藺孤清一起過來時,藺孤清終于主動找她講了句話,內容就是下堂之後他是不會等她留堂結束的。藺府離修文館可比沈府遠多了,她要是走回去可不是得天黑了。就算事隔三四日留一次堂,也會讓她吃不消的。

“我想個辦法幫幫你。”衛安沁突然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墨染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她就看着衛安沁走到了後排,和葉斐幾番言語,然後往她這邊擠眉弄眼,她已經完全猜到衛安沁這丫頭把教她策論的重任交給了葉斐,葉斐居然還給答應了!

墨染現在覺得自己還不如去求沈蓮白教自己,要和葉斐扯上關系的話,感覺事情會變得更麻煩。原身将來的夫君就是葉斐,只希望她能走出書裏面的劇情了。

“和葉斐說好了,用過午膳他會教你一下的。”衛安沁對撮合葉斐和她的事情死心不息。

“你怎麽和他講的?”墨染扶着額頭,苦惱不已,怎麽越不想惹上的人越快惹上。

衛安沁特別小聲地在她耳邊說:“我說是夫子交待的。”

“你怎麽敢這麽說!”墨染知道衛安沁膽子大,沒想到膽子這麽大。

“他也不會去找夫子求證是不,葉斐策論可是公子中的佼佼者,你可得出點成果。”

“我盡力,盡力。”墨染擠了個笑容,一偏頭餘光就瞥見藺孤清好像在看這邊,等她目光掃過去,他又不看了,她都有點懷疑自己看錯了。

是因為葉斐的事?還是她自作多情。

午膳過後沒多久,葉斐果然叫了她去外面的涼亭給她補習策論。

這是墨染第一次認真打量葉斐,誠如衛安沁所說,劍眉星目,只是五官棱角還不是多分明,大抵因為他看起來十四五歲,還在長個子,現在也就比她高出半個頭。

夏日午後的涼亭裏,陽光錯落地灑落進來,漆在少年臉上,從睫毛處投下一塊陰影,講到興起時如墨的黑眸裏像帶着星光一般。

看着他,墨染會覺得自己有點老了,最是怕見到青春的影子,會讓她懷念十四歲時候的銳意與勇氣。無論她的軀殼多麽年輕,她的靈魂已經無法回到如葉斐一樣的狀态,那種熠熠生輝到令她心生向往的狀态。

藺孤清和他也差不到兩歲,墨染總覺着從藺孤清身上看不到青澀,只有不符合年齡的冷靜,看着他的眼睛就像望進了一潭死水,毫無波瀾。

她再次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她穿進書裏就是為了做好一件事情,讓藺孤清有個好結局,要用上她曾有過的銳意與勇氣。

“聽明白了嗎?”葉斐發現了墨染的失神,從他講到中途的時候墨染的心思就不在這邊了,怪不得她怎麽學都學不好。

墨染被葉斐的這番話拉了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走神了,能再講一遍嗎?”

葉斐顯然是沒想到她就這麽承認了,摸了摸鼻子,半晌才道:“那這次認真聽。”

“嗯。”

少年又講解了一遍,從他的神采裏墨染都能感受到,他确實是策論裏面的佼佼者,那種自內而外散發出來的自信,充滿了感染力。興許是被這份光芒吸引,她本來是強逼着自己集中注意力的,後面自然而然地跟着葉斐的思緒走了去。內容雖談不上多有趣,好歹是在腦中過了一遍。

“明天再講吧。”葉斐看時辰不早了,要到下午學騎射的時辰了。

“葉公子,衛安沁說夫子要你教我是騙你的。”她一開始就應該說的,白占了葉斐一中午的便宜。

葉斐今天聽到衛安沁的說法,是有一些懷疑的,夫子為什麽不親自吩咐他,也是對他沒什麽壞處才答應下來了。既然知道衛安沁說的是假話,正好問出之前的疑惑,“為什麽要騙我這個?”

“因為我策論差勁,還不想被夫子留堂,她就想到你可以教我。”她總不能說衛安沁想撮合他們吧。

“像她會做的事。”

墨染看到葉斐唇角往上勾了勾,她咂摸出了一點別的情緒。

“所以,明天就不用了。”

“我可以教你。”

“為什麽……”墨染驚愕。

“怕被衛安沁鬧。”嘴角又不自主往上扯,手也不知道往哪裏擱地摸了摸脖子。

哦,葉斐和衛安沁應該關系不差,甚至可能還挺好的。

“那我先多謝葉公子了。”

“叫我葉斐就行了。”葉斐鬼使神差有加上一句,“墨染,在青雲堂裏,你會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嗎?”

墨染懂葉斐的意思,青雲堂如果說有兩個異數,就該是她和葉斐了,一個是舉目無親投靠藺相的孤女,一個是葉家庶出的兒子,都是在諸多世家公子小姐裏,連末流都算不上的人,卻和他們在一起讀書學習。

身份、階級,将他們與其他人劃分開,那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墨染很難将現在的葉斐與方才講解策論的葉斐聯系到一起,現在的葉斐讓她覺得她要是說錯一句話,葉斐就會懊喪。

她所處的時代,是好時代,人無貴賤,她來了書裏也不會覺得低人一頭,但是葉斐會。墨染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麽葉斐會娶了原身,他們的背景相似,骨子裏透着同樣的卑微,所以才能走到一起。

“還是別說這個了,忘了吧。”

墨染還在拼命組織語言,葉斐就結束掉了這個有些微妙的話題。

她和葉斐前後腳走去了校場,她在人群中找到衛安沁便走近過去。

衛安沁見她來了,把她拉去一邊咬耳朵,“葉斐怎麽樣?是不是挺好的?”

“嗯,挺好的。”墨染滿腦子都是葉斐最後抛出來的問題。

“我覺得你們很适合,比藺孤清适合你多了。”衛安沁一副紅娘做派,“我給你說,葉斐不光策論厲害,下棋也是,還有彈琴……”

“衛安沁,你喜歡葉斐吧?”墨染毫不客氣打斷了衛安沁的話。

“你瞎說什麽!”衛安沁把墨染往後面一拉,生怕方才的話被人聽了去,她們本就離衆人有些距離,如此便是更遠了。

“葉斐喜歡你。”墨染看到她的反應接着說了下去。

提起衛安沁時候葉斐嘴角揚起的笑意,眼底的溫柔,洩露了他的情感。

“怎麽可能呢?”衛安沁連連搖頭。

“提起你,他會笑。”是遮掩不住的笑意,衛安沁怎麽會沒發現?

“我們青梅竹馬罷了。”衛安沁繼續否認着。

“你們發生過什麽?”

“我去年……送過他荷包,被他退回來了。”是她繡了好久的綠葉花紋荷包,上元節送的,他沒要,和她說荷包不應該送他。“我大大咧咧,他怎麽會喜歡我,他喜歡的一定是詩詞歌賦樣樣精通,能同他說得到一起去的,不是我這麽個武官家的女兒。”

墨染暗道,葉斐這個膽小鬼。結合他今天最後的問題,她倒是完全想明白了。

感情的事情,最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衛家嫡女和葉家庶子,不般配,他再怎麽受寵,也會被壓一頭。是以最終娶了和他般配的她原身,衛安沁也聽從家裏的命令嫁給了別人,最後沒能落個什麽好下場。

沒想到葉斐和衛安沁是互相喜歡的,書裏只是提過原身嫁給葉斐的時候,還諷刺過他有個破舊的爛荷包,來突顯原身的刻薄,沒想到背後是有隐藏劇情的?

墨染開始有種奇妙的感覺,這些人已經脫離了書本的存在,好像她都能些微影響着劇情的走向。就像現在,她點破了衛安沁的心事,并且她還想做點別的事情。

“那荷包呢?”

“我當時不開心,給扔了。”衛安沁她多麽驕傲的人,被葉斐拒絕了首先是沖葉斐發了通脾氣,荷包也被她扔在地上不要了。雖說後來也是她繃不住先去找了葉斐,兩個人都當上元節的事情沒發生過一樣相處。

“打個賭,葉斐肯定喜歡你。”憑着她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再加上看過原文,她對這事十拿九穩。

“賭什麽?”衛安沁也被勾起了好奇。

墨染胸有成竹,“沒想好,想好了再說,你肯定輸。”

“好,你要是輸了,就一個月不準和藺孤清講話!”

“橫豎我不虧。”

“怎麽定輸贏吧?”

“今天,我就能讓你知道葉斐喜歡誰。”墨染心下已經有了全盤計劃,就看衛安沁敢不敢了。

墨染把計劃與衛安沁說了,她起先是拒絕的,但是最後還是輸在自己的好奇心上面了。

衛安沁要是早知道墨染拉着她做這種事情,賭約她就不該應下來,兩個人上完騎射課之後,做賊似的偷偷摸摸跑到修文館後山的泉邊。

夏日炎熱,下午騎射後公子們會來這野泉洗去一身疲倦。

“墨染,我會不會長針眼……”平日裏天不怕地不怕的衛安沁此時眼睛都不敢睜開,生怕見到些什麽非禮的東西。

“你就跟着我,我來找。”墨染是個不怕事的,最多也就是見到那些少年郎外袍松散,再說現代夏日裏,她見到裸露肌膚的面積可比現在大多了。

葉斐是個不怎麽與其他公子交好的人,衣服也是獨自放在一處的,墨染一下就看到了。

“你就站在這,我去偷。”見衛安沁是指不上了,墨染只能自己上了。

一路蹲姿小跑,撈了衣服就退到樹後面,泉裏嘩啦啦的水聲完全掩蓋了她的動靜。

墨染把衛安沁蓋在自己眼睛上面的手拉開,“好了,好了,都拿來了。”

衛安沁這才松開手指,露出兩條縫隙,讓眼睛露出來:“沒被人發現吧……”

“沒有,你看這是什麽。”墨染得意洋洋,食指一勾,便從衣物裏面勾出一個荷包,她就一邊用手指帶着荷包轉圈,一邊對衛安沁說,“你輸了吧。”

衛安沁只一眼就認出了那難看的針腳這洛京不會有第二個女子能繡出來了,是她的手筆,轟然間心裏有她壓抑不住的喜悅爆炸開來,原來他收着了,還一直偷偷帶着。

“安沁,克制克制你內心的歡喜,你尾巴要翹上天了。”墨染在一邊看着都連帶着開心起來。

“哪有。”尾音都是上揚的,“快把衣服還回去吧。”

“還用你說。”

鬼鬼祟祟把衣物放回了原位,兩人迅速離開犯罪現場。

作者:我單方面宣布,葉斐和衛安沁鎖了,鑰匙我扔了。

這三天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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