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二更】
京城乃是天子腳下,有數不盡的文人雅客,所以各種讀書人的詩會自然也是不勝枚舉,只是今天,這鴻竹樓卻比平日裏更要熱鬧上幾番,全因今日這次的聚會竟然是請到了新任的禮部尚書——極得皇帝賞識的王孫王大人!
一時之間,慕名而來的、求學而來的、論學而來的,本就客流衆多的鴻竹樓今日更是被圍了裏三層外三層,好在舉辦方一開始就及有先見之明地把這整座樓都盤了下來,除了京城之中出名的舉子書客,還必須要表明你有這個入樓論學的本領才允許進去。
趙如徽雖說是為了引蛇出洞極為低調,但這幾日他在宮中實在是待的無趣,正好聽說有這活動,就直接易了容出宮了,只是沒有想到,他這才剛剛施施然混進酒樓,就看見在酒館的角落裏竟然坐着一個賀知舟!?
這可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趙如徽剛打算上去打招呼,卻見他杯中的酒添了一杯又一杯,喝得熏熏然不說,就連眼角都有些發紅,顯然是在喝悶酒。
趙如徽轉了轉手中杯盞,默不作聲地放棄了原本的打算,雖然還是看着這京城之中的才子們吟詩作對,但顯然是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賀知舟的身上。
前半場的時候賀知舟只是專注着喝酒,連眼神都未曾給過那些個自诩才子詩客之人,唯有在王孫進場的時候,神色才終于有了波動,将目光牢牢地鎖定在了如今這個意氣風發的新任尚書大人身上。
王孫如今身份畢竟不同以往,只對着衆人客氣地點評一二,再加上他文采确實是極好,又有自己獨到的見解,三言兩語之中就能夠讓人的思維豁然一新,在場之中的人都是無比地敬佩于他,一言一語将他的地位推崇的很高。
然而就是在這個時候,之前一直坐在角落未動的賀知舟卻是突然有了動作,竟然是直接從席上站起,往前走了兩步,推開了圍在王孫身邊奉承的衆人。
一時之間,周圍的幾個書生都因為賀知舟這無理的動作對他怒目而視,然而賀知舟卻全然無視了周遭的眼神,只站到了王孫的面前,輕輕勾唇,嘲諷一笑。
“你就是王孫?”
——低啞而又慵懶的聲音。
從趙如徽的角度,不論是那微熏的表情,帶着水光霧氣的雙眸,還是他被酒液滋潤過後更加紅潤的雙唇,都看得清清楚楚。
趙如徽不知道賀知舟現在想要做什麽,卻也沒了這個功夫去猜測,他僅僅是撐着下颌看着自家首席這番難得豔麗的模樣,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嘴角,換了個坐姿。
只是周圍的人顯然并不向他一樣懂得欣賞美人,他們只覺得自己被這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酒鬼所冒犯,一副怒意難平地瞪視着賀知舟。在場之中,唯有王孫微微一愣,還算是客氣地對他笑了笑,“我就是。”
賀知舟于是也微勾嘴角,笑意卻不入眼底,“ 聽說你文采斐然,學識深厚,我不太信,可不可以問你兩個問題?”
王孫本不想答應,只是沒有想到周圍的才子們都是義憤填膺,為受到了蔑視的王孫打抱不平,王孫無法,只好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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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知舟對他笑了笑,不過他好像之前并沒有想好問題,微微偏了偏頭之後,才突然開口,“周朝劉瑜——你對他的行事有什麽看法?”
剛抿了一口酒的趙如徽一聲咳嗽,差點兒嗆到自己,周圍的人眼看着也是愣了一下,畢竟劉瑜這個名字實在是太過于普通,既不是什麽高官也不是什麽奸佞,一時之間自然是想不起來還有這號人物。王孫也是一頓,但也不過兩三秒的時間,就已經想到了賀知舟所說的人物。
“《淮蔔子》之中有提到,周末小吏劉瑜,為官二十八年期間一直提倡改革,雖然其毅力為人敬佩,但他思慮過多過于心軟,終究非能挽回末局之人。”
周圍的文人們都是一臉敬佩地看着王孫,顯然對他的博學又有了新的認識,唯有賀知舟面色半點不變,又問,“依舊是《淮蔔子》中內容——‘行儉一見,謂之曰'後面的內容是什麽?”
“……二君後當相次常铨衡,仆有弱息,願以托之。”雖是有遲疑,但到底是答了出來,旁邊的文人們都瞬間神色振奮,看着王孫的目光之中簡直泛起了光了,顯然是拜服到了極點。
然而這時候,賀知舟卻微微搖了搖頭,“錯了,沒有‘之’,是‘願以為托’。”
此言一出,王孫暫且還沒說什麽,旁邊的舉子們幾乎是瞬間就确定了他是來找茬的,神情憤憤。
“《淮蔔子》全篇足有二十餘萬,艱澀難懂,你問出這樣的問題,難道你就能夠回答嗎?”
賀知舟依舊搖頭,神色之中顯得很是無所謂的樣子。
“我不能,但是他能啊。”
他擡手一指,竟然正正好好就是趙如徽所落座的位置。正在喝酒的趙如徽滿臉無辜加茫然。
文人們見又是一個“無名小卒”,頓時不耐煩地轉回了頭,都以為賀知舟是故意找事,甚至都有親自撸了袖子要趕他走的。
可這要是真一動手,還不知道流血的是誰呢。趙如徽為了讓明日早朝少生些事,這才終于從旁邊拉過醉地厲害的某人,滿臉笑意地對着衆人賠笑,“抱歉,抱歉,我的這位朋友實在是醉的不輕。”
賀知舟睜開雙眸看了他一眼,不滿地嘟囔了一句,然而和趙如徽對視一眼之後,也不知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很乖地順勢卸了力,将自己身體大半的力道都靠在了趙如徽的身上。
趙如徽看了大半宿,這會兒大概也是猜出了賀知舟會如此反常的緣由,他憐憫一般地伸手捏了捏賀知舟臉頰軟肉,被賀知舟一手拍掉也不在意,只是低頭對着靠在自己懷裏的人輕輕笑道,“別難過,我幫你報仇好不好?”
賀知舟迷迷糊糊眯着眼睛看他了一眼,也不知是答應還是不答應,但趙如徽就當他是默認,對着似乎察覺到什麽、正看着這邊的王孫饒有意味地笑了笑,“其實最終版本還有第三個問題——《淮蔔子》十二卷二十四頁第五行,是什麽內容?”
他說完也不管衆人究竟是個什麽反應,直接攙着賀知舟就離開了這鴻竹樓,旁邊文人都以為這是兩個眼紅王孫才學的神經病,不少人都暗自朝着他們的背影狠狠呸了一聲,唯有被衆人簇擁在中間的王孫面色微恙。
等到酒會結束,衆人散盡,一人獨自回家的王孫和自家不耐煩的“醜妻”打了個照面,而後照常一人去了書房。
他點了一盞油燈,從書架上翻開了那本厚重的《淮蔔子》,如言翻到了十二卷二十四頁,在目光掃過第五行的時候,卻驀然驚駭愣神。
正有上書——上祖私訪,堂上百人竟無一人識,嬉笑怒罵,百态盡顯。笑者不知其可笑矣。
作者有話要說: 哇咔咔,醉到熏熏然不知事的失戀舟舟~
陛下怕是要趁夜不♂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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