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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在賀知舟的腦海裏面卻霎時重複了數遍。他面色發青,實在是很想犯上作亂。

然而四周是宮門大閉的寝殿,身後是冰冷的牆面,旁邊有愛說胡話但又确實是很厲害的皇帝,偏偏自己卻被制住了內力!

賀知舟頹然發現,別說自己是不是有這個本事犯上,就連能不能抵禦別人的作亂不知道……

但即便是局勢如此,将自己的沒有底氣洩露給敵人也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所以賀知舟并沒有貿然退縮,而是面帶遲疑茫然神色再次詢問,“陛下……您确定,您沒有在說胡話?”

否則這樣不知所謂、互相矛盾、突兀無理的話,究竟是怎麽才能夠如此風輕雲淡地說出口的?

趙如徽顯然是沒有聽到賀知舟的心聲,他依舊帶着理所當然的淡笑,十分爽快地點了點頭,“思慮良久,不敢胡言。”

賀知舟卻覺得有些可笑,“那麽您中意我什麽,天下美人如此之多,總不至于是因為這張臉!?”

一句反問,趙如徽卻明了地聽出了他話語裏面的抗拒。

對于任何有用的人,即便是心中再為不喜,趙如徽都不會吝啬于一些表面上無關痛癢的奉承話,更何況面前的确實是他所在意的人,是真心實意希望他的心裏能夠好過一些,重展開顏?

所以趙如徽又是一笑,對着賀知舟直言而道,“三千凡人的心中有三千洛神,而知舟更實在是有一副好樣貌,又何必妄自菲薄?縱然這樣說不好,但也必須承認,我們觀察評價一個人确實是從對他的第一映像開始不是嗎?而我實在是沉迷于你當日性情風采。”

趙如徽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裏都散發着和往日不一樣的微光,顯然是十分懷念當時美人風采。

但賀知舟卻越想越覺得不對。

第一映像!?

什麽第一映像?!都不過是騙人的而已!

當時他見到趙如徽這位陛下的時候,只覺得他是個城府極深、刻板嚴厲的皇帝,結果如今城府極深倒是加倍對上了,可是趙如徽能夠和刻板嚴厲有個半文錢的關系!?

再者,當時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不就是在皇宮之中?他自認當時處處中規中矩,有這樣态度的人只怕滿皇宮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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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知舟雖然沒有将這些話說出口,但是臉上神色卻已經足夠明顯,趙如徽微微思慮了一下自己剛才所說的話之後,就知道他究竟是誤會了什麽,當即淡淡一笑,向他糾正。

“錯了,那并不是我見你的第一面。”

在原來的軌道之中,他沒有想到要去刻意為難賀知舟,自然也就沒有将禮部尚書孫子這一件原本應該交給暗部管轄的事情去讓賀知舟辦,之後也沒有用一本《淮蔔子》暗藏深意地為難他好幾次。

他們兩人當時真真正正的見面,應該就是在前世莫洛出嫁給王孫時候。

那年冬日,他才見到在高高的屋頂,将自己喝得滿頰通紅,卻依舊帶着心酸苦澀高歌而笑的賀知舟。

直到是現在,趙如徽發覺自己竟依舊能夠清楚描摹出當日場景。

賀知舟的眉毛硬挺、五官深邃,長期的任務執行分管讓他身上帶着堅韌肅殺的意味,他又不常笑,常常抿着嘴,沒有經過刻意修飾冷着張臉的時候,看上去實在是冷厲非常。

雪寒、天涼、他的神情也冷,但是那雙如夜黑沉的眼中卻帶着一點極亮的暖芒,随着那花轎的緩緩移動而移動。

明明是心愛的師妹出嫁,他悲傷、無奈、又困苦,就像是一只困獸無法從那愁苦情緒所鑄成的牢籠裏面掙脫,只能夠用酒精來麻痹自己的神志。可酒過三巡,他看着遠處那一頂紅轎的時候面帶的祝福和歡欣,卻做不得一絲的僞裝。

或許連賀知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當時那副的神情,但從宮裏轉出來看熱鬧的趙如徽卻看見了,并且,至今未能忘記。

可這些話他不能對賀知舟說,也不會矯情地對賀知舟透露,他只是伸手挑出賀知舟發下一束青絲,繞指纏弄去感受那細密柔|軟的觸感。

趙如徽帶着滿臉惬意,繼續含含糊糊道,“當然,光光是第一映像還是不夠的,所謂的一見鐘情實在是不大适合孤,而真正吸引孤的,還是在後來和知舟的相處接近之中,孤感受到了知舟的能力出衆、能文善武、堅毅果斷……溫柔愛心,可愛直爽。”

賀知舟一開始還聽着他的各種好話,到最後卻是越來越對不過味兒,面色由青變紫,再由紫變紅,實在是好不精彩,反而趙如徽一副滿臉認真誠懇的模樣,看得賀知舟眼角抽搐。

他又忍了一會兒,發現趙如徽完全就是口若懸河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這才終于是忍無可忍。

若是平時換了任何一個人敢如此調侃他,早已經白刀子紅刀子出——奈何現在面前的是皇帝,還是剛剛答應要放過他師傅、饒過他師妹的皇帝。

賀知舟徹底垂了眼眸,做好了凡事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的打算,又給自己做了好幾遍的心理建設,這才重新擡眸看向趙如徽,輕輕開口,“陛下,屬下餓了。”

趙如徽瞬間閉嘴,頓也沒有頓地朝着外面吩咐了一句。

“來人,擺膳。”

其反應程度之快,實在是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就等着賀知舟這句話。

趙如徽慢慢起身,冰冷的地板實在是對他的尊臀不太友好,他彎腰撿起了之前被自己扔在地上棄而不顧的龍袍,拍了拍上面并不顯眼的灰跡,這才又再次回過了頭,對着賀知舟挑眉開口。

“知舟剛剛答應孤的事情可不能夠馬虎,為了避免知舟到時候露出馬腳,現在在這宮中,還是先習慣習慣,所以孤午飯就和知舟一起用了。”

賀知舟:……

很想甩剛才的自己兩個巴掌,讓你多話!

皇帝吩咐要擺膳,底下的人自然是用最快的速度魚貫而入,沒一會兒的功夫,這殿中的長桌上面就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玲珑菜式。冷盤、熱炒、大菜、甜菜,又有各式水果糕點,可謂是種類繁多、五花八門,皆是色香味俱全的精品。

因為之前皇帝就有特地吩咐過這殿裏面住的人的特別,所以禦膳房的大師傅聽說皇帝要和這位不知來歷的公子一起用膳的時候也是頗為費心,既秉承了要避開難以克化食物的同時,又盡量挑着他們兩人都喜歡的東西上。

趙如徽顯然是比較滿意的,對着上膳食的總管淡淡說了一聲“賞”,便自有下面的人千恩萬謝。

皇帝用膳,身後自然是候着一大堆随時聽命的仆人,原本賀知舟以為趙如徽大概是又要有什麽幺蛾子要出,帶着滿腹戒備,然而沒想到穿上龍袍在衆人面前的趙如徽卻恍若是變了一個人的樣子,臉色不陰不晴,一舉一動之間自有一派淡然威嚴。

相比起他,倒是賀知舟陡然有些不習慣了起來。

但他并不是多話的性子,更何況是在這麽多人的面前,也只将自己的疑問藏到了肚子裏,謹言慎行,低頭默默用餐。

因為顧及着他的燒和傷勢,桌面上的菜大多都顏色清淡一些,賀知舟雖有所偏愛的食物,但并不挑食,也就撿着靠近自己周圍的菜吃。

桌子上一時之間便只剩下了兩人小口咀嚼的聲音。

賀知舟一直以為這一頓飯應該就這麽平淡地過去了,然而他飯用了一半,碗裏卻突然出現了一雙不是自己的筷子,而偏偏那筷子上夾着的卻是他喜歡的菜——尖汆活鯉魚。

是趙如徽在衆目睽睽之下給他布菜!

并且……沒有用公筷。

賀知舟愣了一下。

天地可鑒,他也只是愣了一下。畢竟實在是沒有想到還會有這麽一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然而,下一刻,他就看見面前的皇帝不輕不重地放下了自己的筷子,神色似笑非笑,臉色不陰不陽。

“知舟這幅表情,是嫌棄孤為你布的菜?”

必須承認的是,趙如徽不故作嬉笑的時候,實在是很有威嚴威懾。

不過是一句話,底下的人就已經齊齊跪倒了一片,賀知舟心中也是下意識一怔,執筷的手在半空不上不下,一時之間不知他是真怒假怒,遲疑着自己是不是也應該有所表示。

而這時候,趙如徽的神色已經帶上了些許的不悅與不耐煩,他掃視了一言周圍跪着的宮人,寒聲皺眉。

“出去。”

話一說完,趙如徽已經将冰冷的視線重新看向了賀知舟了。

周圍的宮人大氣不敢再出,皆是低低垂着頭,不敢窺視盛怒龍顏。他們顯然是受過相當嚴苛的訓練的,一如剛才進入時候的迅速整齊,沒一會兒就都退了出去。

随着他們的離開,賀知舟也有些局促地站起,正遲疑應該怎麽做的時候,卻見剛才面色如寒冰的趙如徽卻突然微微沖他笑了笑,眸中似有好笑、又有心疼。

“不是和你說了要先試試習慣習慣嗎?怎麽還是吓成這個樣子?”

賀知舟微微一怔,這才剛剛想起這一回事。也怪不得他記性太差,實在是誰也沒有想到所謂的“習慣”是這樣“習慣”。

倒是趙如徽拿着碗盛了一碗鴿子湯放到賀知舟的位子上,而後才重新開口,“喜怒不定、唯我獨尊,自古以來人們對皇帝的描述鮮少離開過這兩個詞,而若是當真要讓人相信你對孤恨之入骨,這度上自然還要再加兩分……”

趙如徽慢慢解釋了兩句,說得煞有其事。

“不過暫時算了,時間還長久,而孤對賀公子暴戾不定的消息也要再做一番推動,知舟現下就好好用膳吧。”

他微笑着,巧言軟語,對賀知舟更是體貼備至,從頭到尾都沒有一點的架子,甚至親自為他盛湯布膳,行動之間沒有半點的不耐,早已經恢複從前慣用的那副模樣。

然而在對于剛剛才見過他那雷霆莫測模樣的賀知舟來說,這溫柔蜜意卻實在是讓他芒刺在背。

“過來坐吧,現在就我一人,知舟還拘謹些什麽?”

那一側,趙如徽卻仿若渾然不知,依舊是面帶柔和微笑,輕聲招呼。

作者有話要說: 趙如徽追妻一百式之核心招式:

一定不能吝啬于告訴你的寶貝,你,只有對他的時候才是特別的!!

你,不是中央空調!!!

時時強調,日日表明,自有美人入你懷抱(*  ̄3)(ε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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