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二更】

賀知舟既然對趙如徽說了自己要去大一些的酒樓裏面吃糯米雞,那麽自然也不會犯欺君之罪,直接往着這潮州最有名的酒樓裏面去了。

看得出這酒樓确實是十分盛名,現在不過剛剛申時(下午三點—五點),竟然就已經有了這麽多的客人。大堂裏面已經沒有了單獨的桌子。好在手裏面揣着趙如徽塞給他的銀票,賀知舟也就當了一回出手闊綽的豪客,直接在酒樓的二層要了一個靠窗的座位。

倒不是說沒有包間,而是一個人在包間裏面實在太悶,倒不如像現在這樣,靠着窗環境好,想看風景就看,若是樓下有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八卦也正好可以盡收眼底。

賀知舟喜歡吃魚,潮州雖然說不是靠海之地,但也相距不遠,而內陸更是有相當多的湖畔、河流,所以這裏的魚也是相當有名。他看着菜譜,幾乎是把上面所有種類帶魚的菜譜都點了一份,而後象征性地又叫了一個素菜和湯,至于此行“根本目的糯米雞”則是被放在了最最中間,呈現一種衆星捧月的樣子。

相當漂亮完美的布局。賀知舟挑了挑眉,覺得光是看着滿桌子的菜就十分養眼,他又讓小二上了一壺竹葉青,這才開始動起了筷子——倒是沒有沖着自己最喜歡的去,而是先嘗了一口糯米雞。

粘牙、清甜,又帶着荷葉的清香味道,對于喜歡吃甜而不膩的東西的賀知舟來說确實是相當不錯的味道,賀知舟有些意外,也不經多用了一些。

他吃地正專心,沒想到這下面卻是陡然喧鬧了起來,只聽見小二氣急了在那邊喊。

“出去,出去!哪兒來的老叫花子,偷東西都偷到店裏來了!”

偏偏老叫花子手裏還抱着一只糯米雞不肯撒手,在那邊不服氣地大聲嚷嚷,“老道哪裏是偷?老道才沒有偷!老道我分明是看見那人都了不要了,這才來拿的,反正你們,反正都是要倒掉的,不如給了老道。還是說這糯米雞是你們要回收利用,再送上來給其他客人的才舍不得,硬說老道士是偷的!”

糯米雞以糯米為主,只比尋常的粽子要大上一些,所以通常是一盤三個送上來,既可以算是點心,也算是一種主食,若是一個人用餐的話難免也會有剩下一兩個的。

如果說本來那些客人們還只是嫌棄老叫花子太髒,擾了他們的食欲的話,聽這話臉上的表情可都不怎麽好看。

小二原本還只是趕他,聽他這話都忍不住拿了手裏面的掃帚去打他,然而老道士人老身手可不慢,在酒館的大堂裏面又跑又叫的,身手比那些二三十歲的小夥子都要靈活上不少,幾個人竟然都追不上他。

賀知舟原本還只是被下面的嘈雜聲音給吸引去了目光,然而直到聽見這老叫花子的聲音才感覺到了一種迷之熟悉,正在回想,就聽見這老叫花子口口聲聲自稱“老道”,結合他那唠唠叨叨的說話方式,不是當日暗牢裏面的“牢友”還能是誰?

也不止是賀知舟發現了這老道士,這老道士一個擡頭之間,也正巧看見了關注着下面動靜的賀知舟。他的眼前一亮,近乎是立刻就高呼出聲,“小兄弟,小兄弟是我呀!”

旁邊的小二只以為他是胡言亂語,見他停下只罵罵咧咧地上去拉他。

反正被這老道士這麽一叫,周邊的人也都朝着樓上的賀知舟看了過來,眼看着這老道士人都要被拉走了,賀知舟到底還是沒有不管他。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撐着二樓的欄杆,在衆人驚愕的眼神之下輕輕巧巧地跳下了樓。

賀知舟從懷裏拿了一錠銀子丢在了目瞪口呆的小二的懷裏,這才開口道,“給我換一件包廂,我請這位……這位老道士吃飯。”

都說有錢的是大爺,更何況還是這麽一個一看就是身手不凡的大爺,那掌櫃看見如此事态,也是走了上來,他讓小二去做別的事情,而後親自就帶着賀知舟他們二人上了樓。

“哎呀,小兄弟,我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你看你經歷了這麽兇險的事情之後,竟然還能夠好好地活了下來,果然當初聽老道的沒有錯吧……”

光是上個樓梯的功夫,老道士都念念叨叨了良久,好在賀知舟是見識過他多話的本質的,基于在一開始暗牢裏面只有他陪自己說話,能夠讓自己不再一味沉溺于胡思亂想之中,賀知舟對這個老道士還是感謝的,要不然他今天也不會理睬這個看起來瘋瘋癫癫的家夥。

對着自己感謝的或者在意的人,賀知舟的脾氣其實不錯,聽他這麽說,還笑着反問了一句,“你怎麽知道我就是有了後福了?”

老道士摸了摸鼻子,看着他身上上好的料子和紅潤的面色,呵呵笑笑,但是為了即将到來的大餐,他還是理智地換了一種說法,“那,那可不是,你都有錢來這個酒樓了,還包了包間,哪像老道我,連飯都吃不起了。”他說到傷心處,還吹噓地抹了一把老淚。

賀知舟剛才已經吃的差不多了,現在點菜主要也就是為了這個老道士,見他喜歡糯米雞就大氣地給他點了兩份,其餘的又按照老道士說的給他重新叫了一桌子的菜。

老道士顯然是餓了好幾天了,一桌子的菜被他一個人吃得幹幹淨淨,連骨頭都嗦了好幾下,看得賀知舟忍不住問要不要再給他叫一些。

老道士這時候倒是懂得克制了,擺着手連連說,“過猶不及,過猶不及!”

看了看這滿桌子的殘骸,賀知舟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老道士最後意猶未盡地摸了摸嘴角,再摸着胡子的時候已經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樣了,若不是看他周身打扮和那破破破爛爛的衣服,到還真的是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意味。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賀知舟一番,“既然小友請我吃飯,不如我就為小友算上一卦吧。”

老道士沒等賀知舟同意不同意,就已經搖頭轉腦地從懷裏摸出了幾個泛着油光髒兮兮的銅錢,開始神神道道地念起什麽來。賀知舟這麽多年來天南地北地做任務,也算是見過不少江湖相士,就是沒見過像老道士這樣不問八字也不問測算什麽的,一時之間倒也覺得有趣,就幹脆在旁邊看他動作當是解悶。

老道士叽裏咕嚕地念了好久,陡然之間就沒有任何預兆地大喝了一聲,若不是賀知舟心理素質強,怕是都能夠被他這一聲吓到。而再睜開眼的時候,剛才那嘻嘻哈哈不着調的老道士已經是不見了,他那張肮髒猥瑣的臉上甚至是出現了幾分嚴肅正式的意味,一雙不複渾濁的眼睛看着賀知舟,露出了幾分的悲憫意味。

“你這一生身似浮萍,命運坎坷,縱然嘗試努力,也終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你在乎的人皆離你而去,你所愛的人求而不得,寥寥餘生,受盡蹉跎,可悲、可嘆啊!”

這番話賀知舟倒是覺得有些熟悉了,若是沒有猜錯,接下來就該是如“犯了小人、犯了太歲,若想要除去黴運災禍就要開壇布法”之類的話了……

不過盡管是熟悉,有人對着你念出這番話也絕對不會有多麽高興,賀知舟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理智颔首。

“謝謝,不過我不信命。我先走了,你吃的,你付錢。”

賀知舟轉身要走,後面的老道士卻是瞬間就急了,一個眨眼之間哪裏還有之前仙風道骨的能人樣子,一個熊撲就抓住了賀知舟的袖子,“別別別,別走啊!老道士這不是還沒有說完嘛,你們現在的年輕人怎麽就這麽急躁呢!”

賀知舟挑了挑眉,拍了拍袖子上被老道士抓出的褶皺,淡然地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那倒是我的不該了,道長請講。”

老道士瞬間松了一口氣,笑呵呵地開口,“老道說的是以前,以前,現在嘛,小友你命遇貴人。貴人命格尊貴,周遭紫氣破除了小友你身上的桃花煞,之後自然是逢兇化吉,事事順心,能夠安享一世太平喜樂!”

“是嗎!”賀知舟沒管什麽亂七八糟的“桃花煞”,一個拍手,看着老道士誠懇感嘆,“道長,那可就借你吉言了!”

“嘿嘿嘿,那是那是!”老道士抹了一把額頭上并不存在的汗水,背地裏小聲嘟囔,“現在的年輕人,怎麽就只喜歡聽好聽的呢,這樣浮躁可不行。”

賀知舟內力加身,耳朵自然是極好,不過就算是他聽到了老道士的話,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反而是從懷裏抽出了兩張趙如徽給他的銀票,遞到了老道士的面前,“多謝道長算卦,這就當做知舟的卦錢吧。”

老道士自然是喜不勝收,雖然是搓着手念着“錢財乃是身外之物”,但目光卻是實打實地盯着他手裏的那兩張銀票呢。

賀知舟也不故意為難,直接把錢給了他,只是沒有想到這時候包間的門卻是被打開了,店掌櫃一臉不好意思地站在外面沖他點頭,“大人安好,這位大人是來尋你的。”

掌櫃移開了身子,後面的人也不客氣,一個跨步就走了進來。

瞧着周身打扮模樣,不是趙如徽又能是誰?

然而趙如徽這一進屋子,除了他自己,屋子裏面的兩個人都是面帶少許的驚愕之色。賀知舟是沒有想到他居然還能找到這裏來,而老道士則是盯着趙如徽轉不動眼睛了。

幾息時間的微頓之後,只有趙如徽面色不變,他倒是難得沒有看賀知舟,而是直勾勾地盯着這個衣衫褴褛的老道士,微微一笑。

“剛才聽見您正在為知舟算卦,倒是我趕得巧,不知我可有這個榮幸,讓您也為我算上一挂?”

作者有話要說: 趙如徽:你居然拿我的錢去包養別人!?還是這麽個老态龍鐘,滿嘴胡言的臭道士!【痛心疾首】舟舟啊,漲點心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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