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它沒死!”
趙飛塵大叫一聲,匆忙後退,可惜還是被甲殼獸的前肢劃破了衣袖。
劉離只愣了愣,立即抽出腰間長鞭甩向甲殼獸,将盆口大的獸身卷起來,又重重摔在地上,露出它沒有外殼保護的腹部。
袁青兒手握峨眉刺,雙臂用力,猛刺入甲殼獸!
一股帶着草青香的液體濺出,甲殼獸的節肢胡亂掙動,漸漸緩慢,直至靜止。
“我的天,頭都沒了還能攻擊?”
劉離擦了把額頭的細汗——被吓的。
王修:“有些兇獸的神經不在頭部,而在腹部。”
趙飛塵:“甲殼獸也是這樣嗎?沒聽說過。”
他只知道甲殼獸是一階兇獸裏實力最次的,一旦頭身分離,盡管不會立刻死掉,但也該沒氣力反撲才對。
袁青兒扯着沾上了甲殼獸體液的衣衫,幾欲想吐,“我們先去小溪那邊好嗎?我好難受。”
趙飛塵笑道:“又不難聞,還有些清香。”
袁青兒皺皺鼻子,可憐巴巴地看向劉離,後者道:“別欺負我們青兒,你要是喜歡,那你抱着甲殼獸屍體滾一圈啊,保管你香噴噴的。”
趙飛塵:“……”
幾人繼續深入,一路上遇到了好幾波兇獸。
越往後,兇獸的實力越強,縱然都只是一階兇獸,可依舊讓他們疲于應付。
“讓我歇一會兒!”劉離收了鞭子,喘着氣癱倒,身旁躺着頭黑猿的屍體,皮毛被燒了一半,渾身都是裂開的傷口。
袁青兒緊接着道:“我、我也休息一會兒吧。”
她的衣衫滿是血跡,但卻沒再嬌氣地說要洗一洗,而是直接坐在地上,任憑混着血水的泥土浸濕她裙擺。
兩個青年都沒有反對,即使是他們,也感覺到吃力。
趙飛塵:“你們有沒有覺得……”
劉離:“什麽?”
趙飛塵感覺很奇怪,一階兇獸有這麽強嗎?還是說,小山秘境裏的兇獸本就不一樣?他們以前誰都沒來過,也無從比較,或許真是他想多了。
算了,還是先不說吧,省得給大家添堵。
“不,沒什麽。”
惹來劉離一個白眼。
可在不久後,他們又遇見了一條寒冰蟒。
寒冰蟒屬于二階兇獸裏較弱的,論實力和練氣一、二重的修士相差不大,就常理而言四人聯手對付它并不困難,可他們卻險況頻出,袁青兒甚至還受了傷。
等終于殺死寒冰蟒,幾人都覺出異常。
趙飛塵:“這裏的怪物,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袁青兒正在調息養傷,此刻也忍不住道:“是啊!那條寒冰蟒的實力很不正常!我在內門的表姐都練氣三重了,也沒它這麽厲害!”
趙飛塵:“會不會是秘境有變?”
劉離面色猶豫,“那我們,還要進林子嗎?”
她望着前方一片樹林,蒼翠藤木遮天蔽日,幽暗中隐隐泛出一絲潮氣,恍惚間,仿佛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畢竟,小山秘境裏以往也死過人,只是很少罷了。
王修:“如果停在這裏,就等于放棄了入內門的機會。”
趙飛塵心一橫道:“再走一段路,大家都要格外謹慎,要是實在撐不住,我們再退回來。”
忽然,林中傳來一聲咆哮。
衆人一頓,還來不及反應,就見一頭兇獸蹿了出來。
兇獸外形似豹,通體漆黑,只在脖頸間生有六條金色紋路。
趙飛塵瞳孔急縮,“六紋金陽豹!”
這可是二階兇獸裏的強者,本該在秘境中心地帶才能碰上,為何卻出現在這裏?
一頭六紋金陽豹的實力接近練氣四重,放在往常,他們聯手就算不能打退對方,至少可以從容逃走。但有了先前的疑慮,一時間,每個人腳底都竄起寒意。
六紋金陽豹紫色的瞳孔凝視着他們,邁着優雅的步伐緩慢靠近,喉嚨裏溢出威脅的低吼聲。
趙飛塵極力讓自己冷靜,他輕聲道:“看準時機,我們分開逃。”
可話音一落,兇獸前身壓低,一個縱躍猛地撲向他們!
趙飛塵下意識搶上前方,試圖用劍抵擋,六紋金陽豹的爪子劃在長劍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這一爪力量太大,趙飛塵握劍的手不住發抖,眼看就要抵擋不住,一條鞭子抽在了兇獸身上。
“吼——”
六紋金陽豹痛苦地咆哮,轉身咬住鞭子,用力一扯,将劉離扯到身前。袁青兒想要拉住劉離,王修也極快地釋放一道法術攻向兇獸。
可六紋金陽豹動作極快,它一個側滾閃過了法術攻擊,回身一抓,還沒逃開幾步的劉離,就這麽被它從背後刨開了心髒!
溫熱的鮮血噴灑在袁青兒臉上,她傻在當場,耳邊模糊地聽見一聲語氣慌亂的“小心”,就感覺腹部劇痛,眼前血霧彌漫,然後,便沒有然後了……
眼見袁青兒和劉離不過眨眼已香消命殒,趙飛塵腦子裏一片空白,大喝一聲舉劍便刺。或許憤怒提升了他的潛力,那劍勢竟讓六紋金陽豹頓了頓,劍尖直接紮進它眼睛。
王修也是又驚又怒,哪怕他性子再孤僻,兩位女子也與他相處多年,他又怎會不悲痛?王修催動着靈力,長劍仿佛化作火蛇,在六紋金陽豹身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跡。
六紋金陽豹連遭重創,痛得翻身打滾,也徹底被激怒了。
很快,兩人一獸纏鬥在一起。
趙飛塵與王修在外門時就經常切磋,加上此刻情緒激動,劍式完全随心而走,竟配合得十分精妙,與受傷的六紋金陽豹鬥得旗鼓相當。
但可惜,這并不能帶給他們勝利,他們體內的靈力瀕臨枯竭,漸漸有些支撐不住,王修甚至因躲閃不及,腰上被抓破了個洞,鮮血汩汩湧出。
“锵——”
六紋金陽豹一尾抽在趙飛塵的劍上,後者力氣消耗過多,不慎讓長劍脫手。他愣了愣,就見六紋金陽豹一只前爪直罩他面門!
要死了。
趙飛塵腦中浮起這個念頭,但卻沒什麽害怕的感覺,平靜得讓他自己都意外。
“快走!”
忽然,他聽見王修這樣喊道。
那一瞬,眼前的一切都成為慢放的畫面,像背離了時間法則,緩緩擦過他眼膜的片段。
只見王修龇牙裂目,半張臉上都是血水,接着雙腿一曲,高高躍起,倒握住劍柄,試圖一劍捅穿六紋金陽豹的背身。
但六紋金陽豹不過一扭身便避開劍勢攻擊,當時,它的爪子距離趙飛塵不足一寸。
可兇獸不會想到,王修的目的并不是要刺它。
一劍不成,王修果斷棄掉長劍,手中蹿起烈烈火焰,趁着六紋金陽豹成功躲避後片刻的松懈,肩跨一擺,于半空中改變了方向,猛然撲到六紋金陽豹身上,暴喝一聲:“你他媽快跑——啊!!”
趙飛塵一個激靈,霎時從等死的狀态中醒來,他幾乎是一瞬間明白——王修受了重傷,知道自己跑不了,于是自我犧牲,成全他活命的機會。
他看見六紋金陽豹已經回頭咬住了王修的手臂,王修整個人死死抱住兇獸,全身燒成了火人。
他不能再看下去了。
跑!
趙飛塵沖到自己長劍掉落的地方,撿起劍轉身就跑。
耳畔有兇獸的咆哮聲,有王修的慘叫聲,漸漸的,只剩下風聲和他再也克制不住的嗚咽聲。
我為什麽要修道?為什麽要經歷這些事?老老實實做個凡人不好麽?
說來,他也是大官的兒子,出生富裕,金尊玉貴地活了十三年,又幸運地通過了寒雲宗入宗考核,在旁人的羨慕中,成為了一名外門弟子。
他記得,王修是與他同一天入宗的,也是他認識的第一個同門。那時候,他只覺得此人衣着寒酸,性子陰沉,行為粗鄙,又聽說對方出身農家,心裏很有些瞧不上。
但他的禮儀修養讓他本能地照應對方,一開始王修總沒有回應,他也不放在心上。後來有一次,王修得罪了外門的師兄,被堵在寝舍裏欺辱,他出于義氣陪着對方挨了頓揍,雖然事過後有些後悔,倒是意外的把王修這塊石頭焐熱了。
那以後他倆受了好一陣打壓,王修倒也罷了,他又哪裏受過這些罪?每當他感覺快堅持不下去時,都會想,如果當時不上趕着拉仇恨就好了。
可只要回憶起王修悶不吭聲縮在角落裏挨揍的情形,他就感到被一種莫名的情緒支配,若時光真能倒流,恐怕他還是會站出來。
難兄難弟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他偶然結交了劉離和袁青兒,後者有身在內門的表姐做靠山,讓欺負他們的人不得不收斂,兩人總算能安安穩穩地修煉了。
但他沒想到,恰恰是被他瞧不上的王修,修煉進度竟比他還快。不但率先鍛體圓滿,還先一步引氣入體,如今實力更在他之上。
起初他是有些嫉妒的,兩人修煉天賦相差無幾,但自己家裏條件好得多,基礎也牢固得多,按理說厲害的應該是他啊!好在王修對他從不藏私,盡管不愛說話,但總是竭盡所能地幫助他,久而久之,他漸漸習慣了這種一邊嫉妒、一邊感激的奇怪友誼。
他本想着,他要和王修一同考入內門,再等十年,劉離和袁青兒也來了,他們四人又能在一起了。
可怎麽才短短一日,就只剩他一個了?
宗門為何不來救?老祖為何不來救?難道,他們外門弟子,就命賤如蝼蟻嗎?
此時此刻,他第一次對宗門生出了濃重的怨氣。
趙飛塵跑累了,不知在哪裏停了下來。
傍晚,小山秘境裏忽然下起小雨,趙飛塵還是第一回 知道,原來秘境中也會下雨。
他找了個山洞躲了一夜,心裏明白,這次內門選拔肯定出了大事故。
于是第二日,他便嘗試着返回,争取早日找到傳送陣。
經過一夜,趙飛塵的靈力恢複了些許,但秘境裏的兇獸實在可怕,他只有小心翼翼地躲避,一路上倒是沒再碰到。
但一想到幾個好友死了都沒人收屍,他又愧又痛,只能強自忍耐。
走了小半日,忽聞一陣打鬥聲。
趙飛塵猶豫片刻,還是打算潛過去看看。
遠遠的,他看見三個外門弟子正和一只太陰雕鬥得難分難解,那太陰雕竟有些智慧,懂得使用小計策分化三人,加上實力高出許多,三位同門左支右绌,落于下峰。
趙飛塵心中恨意陡升,悄悄靠近,運行心法催動體內所有靈力,直接從暗處偷襲!
太陰雕沒想到附近還有人,一個不慎傷了左翅,它發現了趙飛塵,憤怒地轉向他試圖報複,可三個外門弟子見它受傷,立刻将它圍困,趙飛塵也趕來幫忙,在四人夾攻之下,太陰雕終于顯出頹勢。
它想要逃走,可受傷的翅膀飛行無力,迅速被衆人追上。
又纏鬥片刻,太陰雕被兩道法術同時擊中,于半空中摔落,又被趙飛塵一劍穿心,就此殒命。
脫險後,幾人紛紛癱倒在地,急速喘息。
“謝、謝了。”一名青年看着趙飛塵道:“我認得你,你不是和袁青兒她們一起嗎?”
趙飛塵眼睛一澀,面上難掩悲痛,将自己的遭遇告知。
幾人聽了都沉默下來,半晌,那青年狠狠把劍往地上一插,悲聲道:“我們也是遇上了危險決定返回,與我們同行的七名弟子,如今就只剩下……唉!”
大家歇了會兒,又繼續上路。
途中偶爾也會遇到一些低階兇獸,好在越往外走兇獸實力越低,否則,他們很可能折在半路。
即便如此,等他們找到了傳送陣,都已累得精疲力盡,人也偏偏倒倒。
定眼望去,不少外門弟子聚集在此,皆是形容狼狽,神色間驚疑不定。那些人聽見異動,警惕地看過來,發現是同門時,又都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
任心再大的人,此刻也有些草木皆兵了。
趙飛塵找了個空地坐下,也沒心思與人交流。
他身旁有人受了傷,正痛苦地呻吟着,人群中不斷傳來啜泣聲。所有人都被愁雲籠罩,卻又束手無策,只能靜候傳送陣開啓。
而小山秘境之外,景岳擡頭看了看天色,“時間到了,開陣吧。”
他身後兩名執事眼神閃爍,也不知在想什麽?
只見傳送陣升起一道光幕,漸漸有人影浮現。
十來個人飛速從陣中沖了出來,他們先是一愣,眼中有着劫後餘生的恍然,随即看向景岳這邊,又閃過一抹怨恨。
其中有一人正是趙飛塵,他跨步來到景岳跟前,“噗通”跪地,凄聲道:“老祖,秘境有變……”
接着,便匐地大哭,再也說不出話來。
“你說什麽?!”一名心裏有鬼的執事故意大聲喝問。
另有一名弟子滿臉驚惶,“小山秘境生變,許多人都、都死了!”
他語速很快地将所見情形道來,衆人從他邏輯混亂、颠三倒四的描述中,漸漸摸到了頭緒。
所有人深感震驚,不約而同看向景岳。
這時,又有不少人陸續從傳送陣裏出來,他們心中的悲切與恐懼難以形容,對宗門的無所作為不免心生埋怨,深感委屈,此時見了景岳都忍不住遷怒。
但對方身份貴重,沒人敢指責,只紅着眼睛看他。
兩個知道內情的執事十分心虛,他們原本只想制造一點意外,一旦秘境裏發生變故,外間的人都能感應到,便可以及時救援。如此,本次選拔不會有太大損失,但景岳終究負有失察之責,想必沒臉面繼續呆在內門。
只是,他們在外頭等了兩天一夜也不見異樣,直到弟子們陸續出來,才聽說情況竟如此嚴重。
兩人心裏都很害怕,但轉念一想,這件事早安排了人背鍋,何況現在騎虎難下,只有硬着頭皮繼續。
一人道:“老祖!內門選拔此前從未發生過這種事,是我等失察,請老祖責罰!”
他表情凝重,語氣沉痛,心裏卻暗搓搓地想:我只是個執事,你卻是此次選拔的主事人,我有罪,你的罪過豈不更大?
見景岳沒有說話,另一執事也跟着煽風點火,“事已至此,我們應趕緊入秘境一探究竟。但秘境裏兇獸狂暴,恐傷了老祖,不若老祖在外等候,由我等進去查看?”
他意在暗示景岳修為低,年紀小,正因為如此才會行事沒有章法,不夠謹慎,以至于釀成大禍。
當然,他也想借機挑撥——同樣修為低,老祖就是至尊至貴不容傷害,而你們,死便死了。
然景岳卻道:“不着急,先等一會兒。”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
景景:不着急,先等一會兒。
叽叽:我聽到了裝逼的前奏。
景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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