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布日古德 (1)
今日之前,張太後對賀卿的态度其實十分微妙,雖然信任她,卻也一直戒備着,極少讓她有機會靠近皇帝。
尤其是在決定禦駕親征之後,不知是不是怕她帶壞了小皇帝,張太後的這種隔離更加嚴密了。
賀卿很能體會她這一片慈母之心,自己對小孩子也不算十分喜愛,因此也從不去觸她的禁區,始終保持着距離。到了西北之後,她自己也忙,就更顧不上這些了。
然而今晚,張老将軍和張抗離開之後,小皇帝大抵是意猶未盡,因此拉着張太後詢問了幾個問題,張太後自己答不上來,竟鼓動他來問賀卿。
這一點态度的轉變,賀卿幾乎是立刻就發現了。
雖然她對此持無所謂的态度,但賀卿卻從中看出了張太後的轉變。這意味着,自己在張太後這裏終于得到了全部的信任。以後只要不是大逆不道之事,相信她都會支持自己。
對賀卿而言,這一點顯然相當重要。于是她也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盡量用簡單的語句回答小皇帝的問題,确保他能夠聽懂。
小孩子的問題天馬行空,其中一些挺有意思,聽得賀卿也覺得有趣,倒也不以為苦了。
等皇帝精力耗盡,犯了困倦,被人帶下去休息了,張太後才拉着賀卿的手道,“陛下年紀漸長,許多事哀家也不懂,實在無力教導他。往後,只怕要讓真師費心之處,還有許多。”
其實能叫上位者勞煩你,這也是一種恩寵。但是張太後姿态擺得很正,她很明白自己能依靠的人是誰,因而并不以身份而自矜,跟賀卿說起話來,更從來都客客氣氣。
她不希望賀卿接觸皇帝時賀卿可以避嫌,此刻她開了口,賀卿自然也不會拒絕,含笑道,“陛下是一國君主,将來要肩挑日月山河,這教導之事,自是不容有失。我能盡力之處絕不會推辭。不過,眼看陛下年紀漸長,這啓蒙之事,也該考慮起來了。待我在朝中尋覓幾位品行俱佳的良師,再與娘娘參詳。”
“好好好!”張太後眼睛一亮,連聲應了,又朝賀卿福身道,“如此,我們母子就都托賴真師了。”
“娘娘言重,卿愧不敢當,唯有盡心而已。”
小孩子沒有定性,張太後這個生母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就決定了小皇帝的态度,之後他必然會更加親近賀卿。
親征已經有了結果,還得到了張家和姚敏的認可,張太後這裏也表示了支持的态度,賀卿事先定好的目标可以說是超額完成,賀卿自然是心情大暢。可惜身邊沒有知心知意的人,滿腔興奮亦無人可說。
半夜裏賀卿睡不着,就披了衣裳起來,走到院子裏。
一出門,便覺得臉上一涼。就着昏黃的燈光看去,便見空中紛紛揚揚,竟是開始下雪了。
跟大多數北方城市一樣,西北的冬天很長,而且寒風呼嘯,冷入骨髓。但這裏常年氣候幹旱,因而除了最冷的時候,冬日也少有降雪。即使有也只是寒風刮來一陣白毛雪,很快又被刮走,幾乎很難留下什麽痕跡,只在地面會被凍起一層薄薄霜凍。
賀卿本以為這一次也一樣,因此吹了一會兒冷風,就回屋了。
結果半夜裏醒來,只覺得窗外亮堂堂的,還以為天快亮了。起身去開窗,才發現是鋪了一地的白雪。
賀卿深吸了一口氣,暗道僥幸。虧得仗已經打完了,否則拖到下雪,說不定又會出現別的變故。可見老天果然還是站在大楚這一邊。如今打完仗就下雪,倒也可算得上是吉兆了。
接連幾日,賀卿都召張抗至行在伴駕。
是真正的伴駕,叫他陪着小皇帝玩兒,說說西北的戰事。男子最忌諱的,就是長于婦人之手,養成一身陰柔之氣.小皇帝從前只張太後自己帶着,過分親昵在意,難免顯得怯弱些,讓他跟張抗接觸一下,多少培養一點陽剛之氣。
雖然小孩子未必都能懂,但對強大的男性會有天然的崇拜,見多了這樣的人,便自然而然會模仿學習。
張太後對此也很贊同,不過她是另一種想法。張家代表的是西北軍,乃是整個大楚最精銳的部隊。小皇帝與張抗親近,将來在朝中才能得到更多支持。
至于賀卿自己,則是跟着姚敏一起制定這一戰的各種封賞。
這态度讓許多人都覺得奇怪,畢竟布日古德身為鐵狼王,身份特殊,必然會被大楚重視。衆人本以為賀卿會立刻召見他,談妥各種對幾方條件,誰知半點動靜都沒有。
有人擔憂着急,也有人幸災樂禍,覺得賀卿鼠目寸光。
戰争勝利,只能說是不輸而已,戰後能夠攫取到的巨大利益,才是真正的勝利。偏偏賀卿放着此事不管,卻去弄什麽封賞,關起門來的事,什麽時候不能安排?
但賀卿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如果沒有禦駕親征,這些事情必然都要報到京城去,竟有朝堂商議之後再行決定。那時朝中各方角力,就未必是她能夠插手的了。
所以賀卿不會将這些事情留到回京之後,而打算趁着禦駕還在西北,這邊又沒有人能成為自己的掣肘,各項物資又能直接從江南調過來,先将這些繁雜的事務都定下來。如此,就算京城有所非議,一時片刻也阻攔不得。等回京時,一切都已塵埃落定,就算有人不滿,彈劾于她,也不可能再更改。
抱着這樣的念頭,她處理起事情來,自然十分賣力。
畢竟,只要戰勝的消息傳回京城,必然就有人上書要求皇帝回銮。而且按照賀卿的計劃,也不打算滞留在外太久。
當然,除此之外,也不是沒有抻一抻布日古德的意思。
這位鐵狼王履新不久,便強勢糾集起隊伍,率軍南下,原本必然是立了一番青雲之志。如今一敗塗地,在草原的地位估計會很尴尬。
畢竟他這草原王由各部共同推舉,但實際上只有羁縻之權,而無管束之職。除了真正從屬于他的哈莫部之外,其他部落在遭受了這樣的損失之後,不找他拼命就不錯了,估計不會繼續承認他的地位。
更遑論花費重金将他贖買回去了。
如此一來,布日古德在被抓住之後,重要性就直線下降。沒有将他投入大牢,而只是軟禁在民居之中,已經是賀卿給他的優待。
不過從此人行事來看,恐怕氣性很大。若是一開始就去見他,免不了唇槍舌戰一番,說不得還要聽一些不是那麽好聽的話。所以賀卿先晾他一段時間,等那股氣性磨去了,再見也不遲。
武将們和文臣的想法不同,對于賀卿優先定下封賞之事是舉雙手贊同的。
參軍打仗,除了保家衛國這樣的口號之外,其實大部分人更在意的,是封妻蔭子、升官發財。他們在戰場上搏命,不知損失了多少兄弟,如今自然希望封賞早些下來,也可以安定下面的人心。
何況眼看就要過年,若封賞的財物能在年前發下,那麽即使剛剛經歷一場大戰,大家也可以過個好年了。
事情雖然繁雜,但因為沒有人擡杠,而且大部分工作由姚敏負責,所以很快就定下來了。賀卿翻看着姚敏遞上來的條陳,心下對張家也多了幾分贊賞。
瀾河一役也好,抓住布日古德的功勞也好,張抗都沒有獨享,而是分潤了一部分出去。如此一來,你好我好大家好,難怪最近西北的氣氛如此和諧。
再者,兩項功勞加起來,張抗直接升個一品大将軍都足夠了。但朝廷升官從來沒有這麽辦的,一品也絕不可能如此輕易授予。張抗還年輕,誰知道将來還會立下什麽樣的功勞?為免将來封無可封,如今須得有所節制。
賀卿原本拟定的,是連升三級,再賜爵位,但猶覺不足。如今張家這種處置方式,不但諸位将軍要領聽到情,就是賀卿自己,也不得不暗贊一聲。
确定沒問題之後,賀卿又将這封奏折拿去給小皇帝和太後過目,然後才讓姚敏按照程序下發。
有皇帝玉玺,有政事堂簽章,此事不需經過京城,便直接定下。源源不斷的錢糧及各種物資從江南運抵西北,正好充作封賞之用。
忙完了這些事,賀卿才終于騰出空來,接見布日古德。
當日布日古德之所以會被抓住,就是因為遭馬匹踩踏,腿骨骨折。否則但凡還能走,他絕不會留在原地束手就擒。雖然到了肅州之後養了那麽長時間,但腿傷還未完全恢複,只能拄着拐杖前來拜見。
說是養傷,不過階下囚的日子顯然并不好過,所以布日古德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狼狽。他的身材很高大,但臉上卻瘦得凹陷下去,胡子拉碴,看起來十分滄桑。
但即便如此,見到賀卿時,他卻還是保持了不卑不亢的姿态,并以不便行禮為由,省了拜見的禮節。
賀卿并不在意這個,她在意的是,從進入這個屋子開始,布日古德的視線始終落在她臉上,直勾勾的,半點遮掩都沒有。這種做派,莫說是在這個時代,即使是在賀卿記憶中那個風氣開放的世界,也顯得十分無禮。
她皺了皺眉,問,“鐵狼王何以這般看我?”
“中原無人,使女子掌權。本王好奇,所以多看兩眼。”布日古德一臉嘲諷。
賀卿并不動怒,“鐵狼王豈不聞晏子使楚?”
東漢劉向所著《晏子春秋》中有載,晏子使楚,楚王問是否齊國無人,否則何以以他為使者。晏子對曰:“齊命使,各有所主:其賢者使使賢主,不肖者使使不肖主。嬰最不肖,故宜使楚矣!”
輕視敵人,其實也就是輕視自己。一個女子主政,不也同樣大敗鐵狼人,還抓住了鐵狼王。布日古德自身連一個女子都不如,說這樣的話,豈不可笑?
“伶牙俐齒。”布日古德聞言大笑,雙目仍舊緊盯着賀卿,“馬失前蹄,陰溝翻船,本王認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看來晾的時間還不夠長,賀卿微笑着道,“鐵狼王能有這樣的自知之明最好,既如此,咱們就來談正事吧。我正準備派遣使臣前往草原交涉,卻不知鐵狼王覺得自己該估個什麽價?本來依我之見,鐵狼王這樣的英雄,價錢必然不低。只是怕要得太高草原人不肯給。想來由鐵狼王您自己來定,必然最為合适。”
布日古德終于微微變了臉色。
兩軍交戰結束之後,贖買俘虜是很正常的事,身份越高的俘虜越是如此。但叫他自己定價,就顯得不懷好意了。
布日古德固然不能為了擡高自己的價值就定高價來坑自己的同胞,還有可能惹得他們惱羞成怒拒絕支付贖金,卻也不能定得太低。若他給自己定價一匹馬,全天下就都會知道他這個鐵狼王只值一匹馬。
對于她的反擊,布日古德微笑以對,還真就沒臉沒皮道,“大楚的公主殿下認為本王是英雄,本王心中實在歡喜。不過,并非本王妄自菲薄,草原上人人都是英雄,本王實在算不得什麽。若公主殿下真叫我自己估價,那就五匹馬吧!”
“鐵狼王的消息落後了,我已出家修道,如今不是大楚的公主了。”賀卿随口解釋了一句,而後轉頭對身邊的文書道,“既然鐵狼王為自己定價五匹馬,我也不好更改,就這麽報給草原人知道吧。”
文書連忙奮筆疾書,将這一條記下。
賀卿這才看向布日古德,“既然鐵狼王說草原上人人都是英雄,想來人人都值五匹馬吧?我這裏還有三萬俘虜,卻不知你們草原願意換多少人回去?啊,不對,這只是瀾河之戰的俘虜,後來銀州城和三河縣也抓到了兩萬多人。”
至此,布日古德才算是真正變了臉色。
這三萬俘虜,大都來自他的部落,以及那些鼎力支持他的部落。別的他可以不管,這些因為信任他而将性命交托的戰士,布日古德卻不能不管。
他終于意識到,自己現在人在矮檐下,若還是用之前的态度對待賀卿,除了自己過把瘾之外,絕對不會有任何好處。
布日古德本就是個能屈能伸的人。如果是大楚的皇帝,被敵軍俘虜,很大可能會索性自盡,但他卻能處之泰然。這會兒不過是要在賀卿面前表現出順服之意,他眨眨眼就調整了過來。
“真師說笑了,整個草原也沒有那麽多馬匹可換。”他自覺地改了稱呼。
“可以用別的。草藥,皮毛,礦石,還有……你之前用來燒肅州城糧草的那種東西。”賀卿不慌不忙地道。
布日古德瞳孔微縮,意識到自己的秘密藏得也沒有那麽好。或者說,如果不去觸碰,秘密就始終只是秘密,一旦有所行動,就不可能再藏住。他在大楚用了黑火油,就該想到這一點。
“真師真是……明察秋毫。”布日古德終于收起了散漫,認真地說了一句,然後又道,“草原貧瘠,想來真師也有所耳聞。即便所有出産加起來,恐怕也未必足夠。何況這些東西也是我們草原賴以生存之物,若都拿出來換人,日子就過不下去了。雖然我相信草原上的同胞們一定都願意将自己的兄弟交換回去,但只怕力不從心。”
“那鐵狼王有什麽高見?”
“這些俘虜留在大楚也沒什麽用,每日消耗的糧食就不是一個小數目。依我看,真師不如降低價錢,盡快出手了事。”布日古德似乎認真在為她考慮。
“你提醒了我。”賀卿做恍然狀,“贖買的時候,還該将這些人這段時間的飯錢也清付了才好。畢竟人人都知道大楚國庫空虛,根本沒有餘錢,養不起閑人。不過若是你們草原人實在不肯換或是換不起,索性打發這些人去做工來換口糧,如此就不是吃白飯了。都是年輕力壯的勞力,倒比在外面招人合适。”
明知道這應該是賀卿早就打算好的,故意此時說出來刺激自己,但布日古德額頭上的青筋還是不由跳了跳,險些口出不遜。
草原上威風凜凜的士兵,如今竟要被大楚充作苦力!
但是他更清楚,如今的草原,是沒有足夠多的物資将所有人都贖回去的。也就是說,注定會有一部分人被留下。而且很大概率是親近他的那一部分。
布日古德心中莫名悲憤,除此之外,還有一點無論如何消之不去的迷茫與畏懼。
經此之後,草原上的格局必然會發生重大的變化。而他的勢力受到的打擊最大,已經不複草原霸主的地位。即使能夠回去,他作為草原的罪人,又會面臨什麽?
布日古德一時覺得自己還年輕,還可以從頭再來,有東山再起的本錢。一時又心灰意冷,覺得自己給草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災難,應該安分守己,清償罪孽。
在這種心情的影響下,他不由心灰意冷,也失去了跟賀卿争執的興致。
反正這些事他根本做不得主,即使談好了價錢,其他人也未必會滿意,倒不如讓他們自己來談。
“一個人五匹馬,可以用其他東西抵價。”賀卿忽然開口,“如果是這個價錢,我可以給你賒賬,包括你自己在內,最多三千人。”
痛苦和迷茫迅速消失,布日古德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第一次正視賀卿,“賒賬?期限呢?”
“過年之前。”賀卿道,“如果在這個期限之前付清,剩下的人價錢下降到兩匹馬。超過這個期限,優惠就沒有了。如果始終沒有付清,那麽贖買俘虜的事就不必再提。”
如果有三千人馬在手,而且都是最精銳的部分,那麽草原上無論何處,他盡可來去了。
布日古德原本已經跌至谷底的心情瞬間激蕩起來。只要有這樣的底牌在手,想要翻身不過是短時間內的事。唯一疑慮的是,“你如此鼎力支持我,難道不怕養虎為患?”
“是不是虎,要試試才知道。”賀卿微笑着回答。
至于如此不遺餘力扶持布日古德的原因,也不過是希望他還能繼續發揮自己的作用。
——如果就放他一個光杆司令回去,說不定就此一蹶不振,銷聲匿跡。而有兵馬在手,他的野心就不會熄滅。不過經過之前的教訓,草原人是否還願意被他忽悠,就難說了。讓他們內部保持矛盾和争鬥,就沒心思到大楚來打草谷了。
再說,這麽多草原俘虜砸在自己手裏,也很麻煩。雖說可以拿去做苦工,但大楚也有很多需要這份工作養活自身的人。如果能把俘虜賣出去收回一筆資金,再用在自己人身上,豈不更好?
至于這樣做很有可能給布日古德再次統一草原,對大楚造成威脅的可能,自然不是沒有。但是從歷史發展的角度來看,如果草原有條件供養出一位王,那麽就算不是布日古德,也會是其他人。
而布日古德至少打過交道,比較了解。再說,他還熟悉且推崇中原文化,具備被同化的可能。退一萬步說,由大楚支持他登上草原王的位置,也會比其他選擇更好。
所以,基于這種種原因,賀卿最後選擇了支持布日古德,讓他繼續去草原上攪風攪雨。
也就是賒欠有些風險,但以布日古德的性格,後續不好說,但至少這五千人的價錢,他是一定會付清的。
一個人五匹馬,就是兩萬五千匹。就算他們拿不出那麽多,必須用其他東西抵債,至少也有一萬匹馬,足夠大楚再組建一支騎兵。如此即可增強自身,又能削弱敵人,何樂而不為?
很顯然,這個條件對布日古德而言,非常具有誘惑力。他低頭沉思片刻,擡起頭來看向賀卿,讨價還價,“剩下的人降價到一匹馬。”
“兩匹馬,但是我可以額外做主,向朝廷申請,在西北開設茶馬互市,保持兩邊的貿易暢通。”賀卿道。
歷朝歷代,中原朝廷對待草原上具有威脅力的部落和國家,從來都是采取封鎖貿易的方式。
但是要賀卿來看,這雖然能夠震懾周邊,但其實反而埋下了禍根。因為草原上的資源常常不夠供養那麽多人。一旦不能自給自足,又無法從其他渠道獲得足夠多的生活物資,再看看隔壁的大楚富裕安樂,他們自然會生出劫掠的心思。
倒不如開展互市,用糧食和一些生活必需品來交換草原特産。
雖然叫茶馬互市,但考慮到光是賣俘虜就能弄到不少馬匹,幾乎能将草原掏空,所以只能交換其他東西。
別的不說,賀卿對草原上的礦産資源可謂是十分眼紅。雖然大楚幅員遼闊,礦産豐富,但實際上,大部分礦脈都生在周邊不毛之地,中原腹地所有的實在不多。而草原人勘探開采礦脈的能力不足,因此是坐擁寶地而不自知。若能進行交換,對大楚而言好處更多。
至于石油,賀卿雖然特意提了出來,但她并不打算交換。因為目前的大楚,還不具備開采冶煉使用石油的能力,就算勉強采了也只能浪費。而且石油中含有不少有毒物質,也不是如今的科技水平所能規避的。
不讓草原人開采石油的方式也很簡單,只管把價格往低了壓就是。既然不值錢,自然就不會有人去采。
剩下的藥材皮毛等,反倒只是添頭了。
相較而言,草原更依賴這種貿易,因為他們要交換的是生活必需品。所以聽見賀卿這麽說,布日古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不顧自己的傷腿,霍然起身,“此話當真?!”
“我雖然是小女子,但此刻代表的是大楚朝廷,一言九鼎還是能夠做到的。”賀卿挑眉。
“好,成交!”布日古德也很幹脆,沒有繼續糾纏于細節的價錢,而是直接答應了。
這一戰損失慘重,他在草原上已經沒有什麽威信可言。但若是能夠帶着三千兵馬,帶着大楚互市的承諾回去,多少可以挽回一些,至少足以重新聚攏一批人手,讓他這個鐵狼王不至于太凄慘。
“很好,我就喜歡鐵狼王這樣幹脆的行事。”賀卿也站了起來,“至于更多細節,還是等你回到草原之後,再派人來談吧。”
布日古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這一次會面就到此為止。賀卿回去之後,便将姚敏請了過來,将文書整理記錄的內容給他看。
“俘虜之事也就罷了,真師主持此次戰争,自然也能處置他們。但這互市,朝中只怕會有不少人反對。”姚敏道。
雖然四夷來朝是每個中原王朝都想要的局面,但同時,中原朝廷又總抱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念頭,排斥外邦之人。于是,他們明明可以為了彰顯“天-朝上國”的名聲賞賜無數,卻不願意開通這樣一條固定的貿易通道。
“只要能說服顧相贊成,其他人的反對不足為慮。”這些問題賀卿之前都考慮過,她毫不猶豫地道。
姚敏點點頭,沒有問她要用什麽方式讓顧铮站在自己這一邊,而是道,“最麻煩的,還是布日古德。就這麽把人放了,恐怕不太妥當。”
“就算讓朝臣們商議,最後的結果不也是放人?”賀卿不以為然,“他畢竟頂着鐵狼王的名號,如果朝廷不打算跟草原翻臉,就不能殺了他。最後還是要放了。說不定為了彰顯上國氣度,還要給他封號和賞賜。”
最後這句話,賀卿的語氣十分嘲諷,讓姚敏不由一愣。其實他的思想也是随大流,贊同讓鐵狼族稱臣,封爵賜賞的。這樣一來,草原至少在名義上被納入了大楚的版圖。對每個帝王而言,這都是難得的文治武功。
賀卿如今是帝王的代言人,若是促成此事,對她的好處不言而喻。
賀卿看出了他的想法,淡笑道,“別的不提,北宋一朝,西夏反複了多少次?被打得受不了了就主動稱臣,其實并不納貢,反而要朝廷諸多封賞。等到休養生息之後,又毫不猶豫地反叛,成為朝廷腹心之患。這種臣服,我不需要。”
相較于這一點名聲,她更希望能夠借由互市及其他各種往來,讓草原真正從根源上對中原産生依賴。這樣,才能夠徹底杜絕戰争。
當然,朝臣們商議的結果,也可能是給布日古德一個虛銜,然後把人幽禁在京城。
那樣一來,這個人就廢了,沒有任何用處。
“我明白了。”姚敏看了一眼手裏的文書,不由頭疼。
他之前贊賞賀卿的決斷與魄力,現在卻又忽然覺得,太有決斷,太有魄力了似乎也不太好。像這件事,賀卿明顯已經做好了打算,根本聽不進去他的勸谏。而如果按照她的安排來做,以後所受到的非議絕不會少。
她的行事風格太過激進,分明不給自己留下任何退路,讓姚敏不得不擔憂。
古往今來,只有足夠強硬的領導者,才能夠真正将改革工作推行下去。但與之相對的,是他們的下場都不會太好。
她選了一條最艱難的路。
如果賀卿知道他的心聲,估計只會嗤之以鼻。就算什麽都不做,她身為女子這個身份,就足夠惹來衆多非議。既然和光同塵也不會好到哪裏去,又何必為此費心。
得到了姚敏的支持之後,賀卿才召見了一幹文臣武将,宣布此事。不出預料,引發了強烈的反對。
但這些人根本無法左右賀卿的意思,尤其是在上次彈劾張抗失敗之後,他們也拉不起來太大的聲勢.有張太後和姚敏的支持,賀卿可以頒發任何政令。
所以兩天之後,腿還沒有完全養好的布日古德就坐上馬車,低調地離開了肅州,前往歸德州。在那裏,賀卿許諾給他的三千俘虜正在等着他。就連他們的衣物、铠甲和兵器都一并返還,除了沒有戰馬,與之前幾乎沒有任何不同。
但布日古德最終選擇将铠甲留下,換成了足夠他們吃上十天左右的口糧。
冬日的草原上幾乎找不到食物,為了避免餓死在路上,這也是不得已的選擇。
布日古德前腳帶着人離開,後腳賀卿就以雷霆手段,鎮壓了那個之前暗中跟鐵狼族勾連的部落。這些小部落,其實原本也是草原的一員,只不過被鐵狼族擠占了生存空間,日子過不下去,這才選擇內附。大楚給他們的條件不可謂不優厚,但他們還是選擇了背叛,絕不能容!
都知道賀卿這是殺雞給猴看,但那支鐵狼騎兵進入西北,的确造成了十分惡劣的影響,西北是大楚唯一一處武将話語權高于文臣的地方,領軍打仗的人對這種事的容忍度都不高,不像文臣總想着守禮講情面,因此這一場雷霆行動,幾乎沒有受到太大的阻礙。
誅除首惡,至于部族中的其他人,則盡數打散,遷徙到西北其他州縣定居。如此,他們勢單力孤,不能彼此聯絡,時間長了自然會忘記本民族的種種風俗,融入到漢人之中。
做完這些,賀卿終于決定啓程回京了。
……
得到漕幫的幫助,再加上手裏握着切實的證據,顧铮一方面找到了藏匿稅糧稅銀之地,直接命令軍隊強攻,将物資奪回之後直接運往西北,另一方面,則跟江南的官員及世族們周旋,從陽山縣貪腐一案起頭,順藤摸瓜,揪出了無數的蛀蟲,将江南官場徹底洗牌的同時,還查抄了好幾戶牽扯進來的世家。
要做成這些事自然不容易,非但步步掣肘,而且還經歷了數次刺殺。幸而他早有準備,又從京城帶來了訓練有素的精銳部隊,這才能平安地活到将一切都解決。
不過顧铮深谙進退之道,明白江南的力量龐大,如今所見的,不過冰山一角。若是逼急了,讓他們徹底站到朝廷的對立面去,也是一個巨大的麻煩。因此在震懾住了所有人之後,便适可而止、見好就收。
不過,能收得如此及時,卻還要多虧賀卿之前送的那封信。
唐禮臣實在是個人才,在顧铮忙碌的時候,他也沒有閑着,甚至混上了一艘海船,将江南那些參與海貿走私的家族的底細摸得差不離。
跟海貿的巨額利潤比起來,江南這一點稅收,反倒算不得什麽了。
因此有這個大把柄在手中,反倒讓顧铮要查的事情更加順利。在他透露出可以考慮上奏朝廷開啓海貿,讓這些走私船成為正兒八經的商船之後,為首的幾個大家族甚至主動配合他們的調查。
雖然着實損失了不少,但考慮到接下來可以獲得的利益,也就不是不能忍了。
顧铮動作利落,雷厲風行,短短時間內就取得了旁人不敢想的成果。這些消息随着每日往來的各種文書傳到京城,立刻引發軒然大波。
受到這件事影響的,不僅是江南官場,京城也同樣有不少江南籍的官員被牽連了進去。畢竟如果沒有他們在京中串聯奔走,就算江南再富庶,也不可能形成這樣大的勢力。
紛紛擾擾之中,這些官員盡數被拿下治罪,也讓許多官員重新正視起顧铮這個人。
別管他到底是用什麽手段辦成了這件非人的差事,結果明明白白放在那裏,以後誰再想跟他作對,就須得自己掂量掂量了。
或許是因為顧铮在江南弄出來的動靜實在是太大,賀卿在西北所做的這些事情,反倒沒有引起太大的重視。
對鐵狼族的戰争大獲全勝?那是西北軍訓練有素,江南又有足夠的錢糧物資供應,賀卿最多是帶着小皇帝去刷了一趟聲望,就算沒有她也必然可以取勝。
抓住了布日古德?這倒的确是值得誇耀的內容,但這也是張抗自己個人的功勞。何況賀卿還又将布日古德給放回去了,連國書都沒讓對方遞交一份,這般處置,實在是讓不少老儒搖頭。
到底是個女子,又年輕,連最基本的禮儀都不懂。
不過,也許是因為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變故實在是太多,老年人們也開始漸漸感覺到,這天下已經變成了年輕人的天下,于是大多數人即便心有不滿,也只是搖頭嘆息,很少會對時事發表看法。
與之相反的是年輕人。
攪弄風雲的兩個人,顧铮也好,賀卿也罷,年紀都不大。這讓年輕人們很有共鳴,議論起這些事情來也是興致十足。他們能夠隐隐感覺到,一個新的時代正在來臨,而他們恰逢其會,必然能夠在其中占據一席之地。
尤其是這一年剛剛科考出來的新進士們,更是對前程有着各自的展望。
與京城的老大人們相反,顧铮将賀卿的每一項行動,都翻來覆去地琢磨了一遍,半點都不疏忽。而越琢磨他就越是覺得,賀卿好像在不着痕跡地為以後鋪路。
這讓顧铮忍不住疊起眉心,生出幾分顧慮。
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不可能再随着他的心意而變化,所以他也只是琢磨一番,就暫且将之擱下。倒是他來到江南之後新收的一個木料傅瑞對此很感興趣,跟着運送物資的隊伍去西北轉了一趟。
賀卿決定回京時,傅瑞也随隊回到了江南。
顧铮騰出空來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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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