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1)

謝執走到客廳, 把他背回來的那個大包又背上,走出家門口,謝執給家族群裏發了條信息,仍然還是彬彬有禮的。

謝執發送到【一家親(3)】:【因為高二學業比較緊張, 所以準備回學校裏面繼續學習, 春節那天我會直接回爺爺家的。】

父母讓他傷心,但謝執還是給了父母最後的尊重。

謝執背着大包走到小區外面, 被冷風猛地掀了一下, 他實在忍不了這個溫度, 從包裏拿出mac,抱在懷裏。

又走了兩步, 謝執怕晚上露財被搶劫,又拿出一件毛衣,把mac裹起來, 抱在懷裏,耳機插在手機上面, 播放嚴肆的live。

夜班運營的公交車開班,幾乎沒有什麽人這麽晚坐車,謝執随便選了一個靠窗的座位, 把頭依靠在震動的玻璃窗上,看着窗外被路燈暈染成橘色的, 冷清的一長條。

唯一有點溫度的,是時不時傳出來的嚴肆的聲音。

公交車一路把謝執運輸到距離他們學校還有一公裏多的一個站,謝執下車之後, 慢慢走到學校去。

謝執剛剛走到學校,就看到保安亭門口站了一個有點高挑的人,距離隔得遠,他看不清是誰,只覺得身材不錯。

謝執插着耳機,沒聽見空氣中傳過來的一些聲音。

“今天就放假啦,你也不弄清楚情況就跑來,高二都回去啦。”

“大過年的,誰會留宿啊。”

“打個電話吧,免得白跑一趟,而且……”

謝執低着頭,看着自己拉長的影子,耳機裏面的音樂卻突然戛然而止。

下一刻,謝執的手機響鈴突兀地響了起來,來自冰島的寂靜樂聲響在冬季夜風中,非常應景。

謝執錯愕地擡起頭,只見站在保安亭外面那個高挑的身影轉過身來,舉着手機,在這首音樂中,身影跑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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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站到了路燈下。

“……謝執?”

嚴肆站在路燈下,緩緩地放下了手機。

從天而降般的嚴肆戴着個黑色的大口罩,站在路燈之下,手長腳長。

謝執看着這個嚴肆,感覺冬天的風忽然被加了溫度,不再是剛才公交車和路上那種冷得受不了的樣子。

兩個人一個站在路燈下,一個站在黑暗中,面面相觑一小會兒,嚴肆終于擡起腿,向謝執走來。

“你怎麽……”嚴肆走到謝執面前,“保安說——你們不是放假回家了嗎?”

“……”謝執不想告訴嚴肆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只說,“對,但是也有學生留校的。”

但留校的學生應該不包括謝執。

嚴肆眼睛不瞎,他看到謝執的剎那,就發現了他背上的和懷裏的抱着的一件衣服——什麽狀态的留校會以逃難的方式出現在想橋門口。

嚴肆:“你留校?”

謝執眼睛不眨:“嗯,我留校。”

嚴肆:“真的?”

謝執:“真的。”

嚴肆:“你留校,半夜背那麽大一個包,去哪裏?做什麽?”

謝執:“……”

謝執這時候才發現,他還背着一個大包,沉甸甸的重量壓在他肩膀上,簡直是無處藏匿。

謝執往後退了一步,試圖用黑暗隐藏掉他的書包,這種行為無異于掩耳盜鈴。

謝執只能說:“就是去買了點東西。”

嚴肆:“背這麽大個包買東西?”

謝執:“……嗯。”

嚴肆:“我信你個鬼。”

嚴肆往謝執那邊走了一步,伸出手,毫不客氣地去抓謝執的書包帶:“買了什麽,拿來我看。”

謝執往左一側,躲開嚴肆的手。

嚴肆的手僵在空中,卻沒有收回。

“不給我看?”嚴肆問。

謝執:“不是不給你看……”

嚴肆:“那就是給我看?”

嚴肆邊說,邊再往前逼近了一步,這一次,他伸出的手直接拉住了謝執的手腕。

嚴肆力氣很大,謝執掙了掙,沒往外松得開。

嚴肆:“到底是什麽東西我都不能看,你……”

嚴肆的話并沒有說完。

兩個人拉扯之間,謝執懷裏那件本來就包裹得并不是很緊的毛衣忽然從上面散開,垂下來,搭在了謝執的手臂上。

mac的金屬殼子從毛衣裏面露出來,路燈照射下,發出冷冷的寒光。

“……”嚴肆還抓着謝執的手,“電腦?”

謝執沒說話,偏過頭。

嚴肆:“你抱着這個幹什麽?不放在包裏?”

謝執保持沉默,看着遠處的花臺——其實他也不知道抱着這臺電腦幹什麽,但是剛才,全世界都很冷,電腦的熱源好像是世界上唯一溫暖的東西。

所以,就抱着了。

嚴肆看着謝執的表情,結合他背着包,深夜回學校,感覺自己才出了事情的七七八八。

“考試沒考好?”嚴肆猜測,“被爸爸媽媽批評了?”

嚴肆問話的聲音很溫柔,好像是去幼兒園接小朋友的大哥哥,蹲下身來和弟弟說話那種語氣。

謝執聽着,鼻子忍不住一酸。

燈光之下,嚴肆和謝執靠得很近,他眼眶紅沒紅,一看就知道了。

“知道啦。”嚴肆笑起來,擡手,搓了搓謝執的頭發,“這有什麽好值得眼睛紅的。”

謝執:“風吹的……”

“是是是,風吹的。”嚴肆柔着嗓子說,“考差了就考差了,又不是高考,沒什麽可難過的——走。”

嚴肆就着抓謝執手腕那個動作,把他的左手臂往前一牽。

“去哪兒?”謝執被拉得一個踉跄,勉強跟上嚴肆腳步。

“跟我走,帶你找個暖和的地方再說話。”

嚴肆把謝執拽出學校的範圍後,自然地放開了手,把謝執的背包拽下來,給謝執背着。

郊區的夜晚人煙稀少,謝執抱着個mac走在嚴肆身邊,風從後面吹到謝執的身上,他感覺很冷,有點發抖。

“嚴肆。”謝執輕聲說。

“什麽?”正在找酒店的嚴肆馬上轉過頭來。

謝執:“能不能……像剛才一樣?”

剛才一樣?

嚴肆有點不解,他目光下移,看到謝執捏着手腕的動作,馬上就反應了過來。

嚴肆伸出手,捏住謝執的手腕,問:“這樣?”

謝執:“對。”

嚴肆點頭,手指一松,不等謝執反應過來,他的手掌就已經被一只溫暖且幹燥的大手握在了裏面。

嚴肆牽住了謝執的手,拉着他繼續往前。

謝執:“不,嚴肆,這個……”

嚴肆:“不是你讓牽的?”

謝執:“我剛剛亂說的,不,不牽了。”

嚴肆笑了笑,問:“你說牽手就牽手,你說不牽就不牽?班長大人好霸道啊。”

“……”謝執,“我明明說的是牽手腕。”

“你哪裏說了牽手腕?”嚴肆嘴一撇,露出來的眼睛亮亮的:“你自己沒說清楚,還怪我?班長大人欺負人。”

到底是誰欺負人……

謝執跟嚴肆講道理講不清楚,嘗試把手往外一抽,又馬上被嚴肆拽住。

“不準抽出去。”嚴肆眼睛眯了眯,“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謝執:“……”

謝執不敢再動,兩個人又走了幾步,嚴肆聽見謝執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麽。

嚴肆:“說什麽呢,大點聲。”

謝執:“……我說,你要是被拍到了怎麽辦?”

謝執的學校修在郊區,但畢竟也不是十萬大山裏面,狗仔,私生,想追嚴肆也是能追來的。

大半夜可能是拍不清楚,但嚴肆深夜和男子在大街上手牽手。

謝執自己倒沒什麽,但嚴肆……嚴肆畢竟是個愛豆。

“那就随便他們拍。”嚴肆攥着謝執的手又緊了緊,“我連和誰手拉手做朋友的資格都沒有了?”

“我不僅随便他們拍,我還要這樣。”

嚴肆空着的那只手舉起來,說話之間,把自己的口罩一摘,塞進牛仔褲的口袋中。

謝執輕輕搖了搖頭,卻沒有再掙紮。

溫暖的手傳來的溫度驅散了一切的寒冷。

謝執看向前方的道路,臨近春節,每棵樹都纏上了黃色的燈串,把整條街暈染成了一副火樹銀花的溫暖盛景。

筆直的的街道拐彎在盡頭,這條路卻像永遠沒有盡頭那樣。

謝執和嚴肆直到走到酒店門口才松開手。

雖然但是,手牽手進酒店還是過分了一些。

嚴肆拿身份證去開房間,謝執被安排坐在一邊等他,謝執剛剛坐下,就看見一對夫妻,推着一只行李箱進來,行李箱上面坐着他們的兒子,年齡很小,眼睛很大,乖乖的坐着,不吵也不鬧。

男人把兒子推到休息區附近,取下圍巾,交給妻子,親吻了兒子和妻子一人一口,這才掏出錢包,去前臺開fang。

嚴肆看見旁邊有人,擡頭瞥了一下,順便回頭看了看謝執,謝執卻在看窗外。

謝執在看窗戶上面的倒影。

妻子拿出一包糖,撕開,給男孩分享,兩個人的影子投射在窗戶上,融合進外面的橘色燈光裏。

“好了,房間開……”

嚴肆停住腳步,站在不太遠的地方,看着謝執發呆,總覺得他的臉色有點蒼白。

過了許久,嚴肆才走過去,沒說話,直接拉起謝執的手。

嚴肆:“走了,上去洗個熱水澡,就不冷了。”

“拖鞋在這裏,你先去洗澡?”

走進房間裏面,嚴肆先把背包放下,然後給謝執拿了雙鞋。

謝執剛才看到那一家三口之後情緒就不太對,嚴肆拉他手也沒反應,坐電梯也沒怎麽說話。

現在也不和嚴肆推辭,“嗯”了聲,找出自己的衣服就進去了。

走進浴室,打開花灑,謝執洗到一半,才終于在熱水裏回過了一點神。

嘩啦啦的熱水沖到謝執背上,謝執低下頭,擡起手,手心接住了一些從劉海上面流下來的水。

自己究竟在幹什麽——?

嚴肆不遠千裏地跑到這裏,自己還甩臉色給嚴肆看,且不說自己喜不喜歡嚴肆,只說自己是粉絲——這是一個合格的粉絲嗎?

謝執把掌心的水倒在地上。

謝執伸出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按住嘴角,把自己的嘴唇往上推了推,硬生生地推出了一個弧度。

很快,浴室水聲停了,嚴肆放下自己的手機,看着浴室那邊。

謝執走出來,臉上挂着一絲難以言說的笑容,頭發還往下滴着水。

謝執笑:“我洗好了,你去吧。”

嚴肆:“……”

謝執還是微笑:“嚴肆?”

嚴肆點了點頭,把手機扔在床鋪上,拿起洗浴用品,沖進去,很快打開的花灑。

謝執聽見裏面嘩啦啦的水聲,這才緩緩地收起了自己的笑容,坐在床邊,把頭垂下去,劉海結成一縷往下滴水。

浴室的水聲嘩啦啦地響。

“果然是這樣。”嚴肆的聲音忽然在謝執頭頂炸響。

謝執錯愕地擡起頭,笑容來不及變化,只是傻傻地盯着洗完澡,換好了浴袍的嚴肆。

浴室水聲明明沒有停下來啊?

“嚴肆?”謝執沒反應過來,“你洗好了?但是,浴室明明——”

“浴室水我故意沒關。”嚴肆居高臨下地看着謝執,“我關了水再出來,你打算給我看什麽表情?假笑嗎?”

嚴肆說完這句話,沒有搭理謝執,走進浴室,關上水,片刻後出來,手上多了一張毛巾。

嚴肆走過去,站到謝執面前,把毛巾往他頭上一扔,兩只手按上去,有點粗暴地把他的頭頂搓了搓。

然後,嚴肆取下毛巾,把毛巾在自己頭上也擦兩下,再随手扔到一邊。

“好了,請開始你的解釋。”嚴肆說。

“對不起……”謝執看了一會兒嚴肆,最後,卻還是低下了頭,低聲說。

“為什麽說對不起?”嚴肆垂着雙手,問。

“我不是故意給你臉色看的。”謝執說,“你回來,我真的很高興。”

“我知道。”嚴肆說。

“謝謝你知道……”嚴肆越溫柔,謝執心裏面就越難過,最後,謝執說,“但是……我沒有表現好。”

如果能表現得更好一些,老師家長就會更加喜歡。

如果能夠表現得更好一些,留給嚴肆的印象,也會更好一些。

嚴肆心中一抽,嘆了口氣,走過來,坐在謝執身邊;然後擡起手,放在謝執後腦勺,輕輕一揉。

“你不需要表現好。”嚴肆說,“你只需要做自己。”

嚴肆:“你做自己,對我而言就是‘表現’好了,知道嗎?”

嚴肆的手掌并沒有離開謝執的後腦勺,他放在上面,大拇指輕輕在謝執頭皮摩挲,似乎是借這個姿勢給謝執安慰。

謝執沉默良久,終于開口:“我今天真的笑不出來。”

“嗯。”嚴肆回應,“為什麽?”

“我爸爸媽媽讓我滾出他們買的房子。”謝執說,“讓我不要花他們的錢。”

嚴肆太陽穴重重一跳,手指停頓了一下,一秒後,竭力平靜:“他們為什麽這麽說你?”

“為什麽呢?”謝執吐出一口滾燙的氣,忍着自己眼睛裏面的酸一聲,“因為我談了我喜歡什麽。”

嚴肆沒說話,只是撫摸的力度加重。

“因為我談了我喜歡什麽。”謝執問,“就因為我喜歡的和他們想象的不同,我就沒有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價值嗎?”

“就因為我長成了他們不期待的小孩,他們就只記得,我花了他們錢,住了他們的房子嗎?”

“我給他們點了他們最喜歡吃的東西,他們一口都沒吃,全都扔掉了。”

最後這件事情,是最微不足道的,但當謝執想起那些被扔到冰箱裏面的飯菜後,眼淚卻忍不住掉了下來。

一顆眼淚砸在謝執的睡褲上面,謝執擡起手,擦去了剩下的眼淚,吸了吸鼻子。

“好了……”謝執說,“我其實……”

“我最喜歡吃紅燒牛肉面。”嚴肆忽然說,“客房有送餐服務,你點給我吃吧。”

紅燒牛肉面過了二十幾分鐘就送到了客房裏面來,嚴肆一口都沒給謝執留,把一碗面全部吃完,連湯都喝完了。

嚴肆随手把筷子扔在碗上,叫人過來收餐盤,等待過程中,兩個人一起去刷牙。

門鈴響起來,嚴肆把碗送出去,進去的時候,謝執已經躺到了靠牆的一張床上。

嚴肆走過去,拉開謝執的被子,順勢鑽了進去。

“嚴肆?這是……标準間。”謝執下意識往牆邊靠了一下,然後又暗搓搓地挪過來,挪到嚴肆身邊一點。

嚴肆看着他跟個毛毛蟲一樣的蠕動,覺得有點好笑。

嚴肆伸手拍了拍謝執,示意他不要動了。

嚴肆:“我知道這是标準間,沒想和你擠在一張床上睡——給你講故事,聽不聽?”

謝執躺在枕頭上,雙手拉着被子放在下巴,聞言,乖乖點了點頭。

嚴肆:“講個什麽故事呢——李歐李奧尼你聽說過沒有?”

謝執搖搖頭。

嚴肆:“給你講個他的《自己的顏色》的故事。”

謝執有點奇怪:“自己的顏色?”

嚴肆:“嗯。”

嚴肆把大燈關掉,開一盞小燈,開始給謝執講故事,這個故事是關于一只變色龍的,由于版權問題,不能把文字都搬到小說裏面來。

嚴肆:“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有自己的顏色,豬是粉色的,鴨子,是黃色的。”

“但是,變色龍卻沒有屬于自己的顏色,他走到哪裏,自己的顏色就變成了什麽樣子。”

“變色龍希望有自己的顏色,他很傷心,春天到的時候,變色龍碰到了另一只變色龍。”

“變色龍問他的同伴:‘難道,我們就不會有自己的顏色嗎?’”

“另一只變色龍說:恐怕我們不會有自己的顏色。可是,如果我們待在一起的話,無論去哪裏,我們的顏色都是一樣的。”

嚴肆講故事的聲音有點輕柔。

“講完了。”嚴肆說,“睡吧,明天帶你出去玩。”

謝執确實快要睡着了,但在嚴肆這種突兀的轉折裏面,卻又好像抓住了什麽。

“這個故事,是想講什麽呢?”謝執迷迷糊糊地問。

“自己想吧。”嚴肆伸出手,幫謝執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蓋好肩膀。

嚴肆:“我只想到一點。”

謝執馬上要睡着了,昏昏問:“哪一點?”

“謝執的顏色,在我心中,是最有價值的顏色。”

嚴肆一直守到謝執睡熟。

謝執終于呼吸均勻起來的時候,嚴肆才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浴袍一紮,穿上拖鞋,打開陽臺門。

冷風撲面而來,嚴肆不懼嚴寒,邁步走到冷風之中,讓自己,以及剛才開始,就一直漲得難受的某一處一起冷靜一下。

嚴肆伸出手,抓狂地搓了搓自己的臉,感受到上面燙得驚人的溫度。

嚴肆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

一開始真的是好好講故事,沒有別的心思的!

但是謝執稍微翻了一下身,腳趾和自己的小腿蹭了一下之後,嚴肆立刻就不行了。

幫謝執蓋被子的時候大道理雖然講得一套一套的,但蓋完被子後,謝執略一翻身,嚴肆盯着人家的後勃頸稍微看了一下,就更不行了。

活了這麽多年,嚴肆一直以“溫和”“紳士”自居,從未發現自己竟然是個禽獸!

“人家謝執心情不好呢。”嚴肆搓臉,往下,盯着帳篷,“你自己說,你合時宜嗎?!”

“那脖子有那麽——那脖子是好看,但是你至于這樣嗎?!”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全娛樂圈脖頸漂亮的女明星多了去了,說實話——還真的沒有哪個人的後勃頸比謝執更好看。

“啊啊啊啊啊啊——”

嚴肆犯愁,簡直想抽一根。

拼命壓制了一下自己下樓買包煙的沖動,勉強沒有破了不抽煙這個忌,嚴肆滿心悲憤,最後,打開通訊錄,手指随意滑動,準備霍霍一個完事兒。

嚴肆往下劃拉通訊錄裏面的人,一個名字一閃而過,片刻之後,嚴肆停止滑動,往上滑了滑,停在那個一閃而過的名字上面。

通訊錄備注——“大哥”。

嚴肆不跟他大哥客氣,一個電話直接扔過去。

電話那頭接得也飛快,嚴肆卻不等那邊開口,自己先說:“大哥,晚上好,有件事情拜托你。”

“嗯,我弟弟。”嚴肆大哥似乎在飯局,和別人解釋了一下之後,換到一個僻靜的地方,“你小子,一天到晚沒事兒大哥拜,有事兒大哥嗨,自己說說,要臉嗎?”

“要臉,還要靠臉在娛樂圈混飯吃呢。”嚴肆正色道。

“嗤。”大哥搖搖頭,“說吧,又想出什麽新的瘋魔項目了?”

“其實也沒什麽,一點小事兒。”嚴肆毫不客氣,“就是想問問,你和……是不是有合作關系啊?”

大哥聽到“……”這個名號,霎時緊張起來,捏着電話遲疑了一會兒,這才說:“你打算幹嘛?”

嚴肆:“我能幹嘛?就是想去玩兒,只有我一個玩那種。”

大哥:“包場就好好說包場。”

嚴肆:“那包場,行嗎?”

大哥:“什麽時候包,我問一下。”

嚴肆:“明晚,你覺得呢。”

大哥:“……”

大哥覺得,我想打人。

大哥靜默片刻,最後笑起來,罵嚴肆道:“你這只兔崽子,就仗着我從小寵你,不會拿你怎麽辦對吧?”

嚴肆一臉淡定:“嗯啊,背靠大樹好乘涼。”

“還好乘涼!”大哥氣得都快笑岔氣了,搖搖頭,“應該沒問題,下次這種電話早點打,挂了,我馬上去問。”

嚴肆:“謝謝大哥!”

從小要星星就不給月亮的嚴肆再次得逞,挂了電話,卻發現想要冷靜一下的願望卻沒有得逞。

嚴肆在冷風中站了這麽久,那股邪火不僅沒壓下去,反而愈燒愈烈。

謝執蹭他小腿的那一下像是被什麽人剪輯後回放在他的腦海之中,簡直是揮之不去。

嚴肆實在沒辦法,回到房間裏面,到零食櫃那裏找了包pocky,以pocky代煙,聊勝于無地在冷風中叼着 ,懷疑人生。

吃了半包pocky後,嚴肆放在一邊的手機亮了。

嚴肆大哥微信來了。

嚴肆大哥:【那邊說可以。】

嚴肆大哥:【錢你自己付,聽到沒有!】

第二天中午十二點,機場,頭等艙休息室內,謝執和面前的一碗牛肉面對視懵逼,面面相觑。

一個多小時前,他被嚴肆從床上拽起來,對方也沒說為什麽,就把他和羽絨服一起丢進了衛生間裏面,給了不到十分鐘洗漱時間,又囫囵把他拽了出來,直拖上車,然後,來到了這裏。

謝執拿筷子撥弄了一下牛肉面,擡起頭,欲言又止,最後才道:“所以……我們……為什麽會來機場?”

“嗯?”嚴肆端着一杯冰水,喝了半口,“昨晚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謝執:“什麽時候說過了?”

“睡覺之前?”嚴肆不确定,“說了帶你出去玩的。”

謝執:“……”

嚴肆:“我沒說?”

嚴肆倒确實是說了。

但是謝執理解的“帶你出去玩”,無非就是城裏走走逛逛,或者禮嘉歡樂谷一日游,那就已經叫出去玩了。

誰能想到是要坐飛機出去玩啊???

嚴肆:“不想和我出去?”

謝執:“我沒那麽說。”

謝執挑了口面吃,不再和嚴肆争論為什麽要坐飛機出去玩這件事情。

反正去哪裏都是玩,只要和嚴肆玩,謝執是高興的。

謝執吃了一口,忽然又想到了什麽。

謝執擡起頭看看,往嚴肆面前看去——嚴肆面前只有一杯水,加了三塊冰,外壁有點濕潤。

嚴肆手指搭在玻璃杯上,指尖被凍得有點紅。

謝執:“你……就喝冰水嗎?”

嚴肆:“嗯,有點上火。”

“上火了?”謝執有點着急,“怎麽突然上火了?是行程太辛苦了嗎?我有清熱的藥,你等等,我給你拿——”

謝執邊說,馬上回頭翻自己書包,但拉鏈還沒拉開,嚴肆就阻止了他。

“我沒事。”嚴肆說,“喝點冰水就好了。”

“你……諱疾忌醫是不好的。”

諱疾忌醫?這倒是個不怎麽常用的詞語——嚴肆的思維飄忽得有點遠。

謝執:“到底哪裏上火了?我去給你買點藥?”

嚴肆的思緒飄回來,定格在謝執擔憂的臉頰上,神色複雜。

哪裏上火?還能是哪裏上火?

當然是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沒有消停過的某個地方非常上火。

嚴肆昨晚最後還是舉手投降去了浴室,結果一早上起來,就發現了非常明顯的上火現象。

一開始,嚴肆還寬慰自己,這不過是每個男生都會有的清晨。

然而,當嚴肆去衛生間整理一番,神清氣爽走出來時,就看見謝執半趴在床上,衣服都是嚴絲合縫的,只露出一只爪子,軟軟地搭在枕頭邊的mac上面。

嚴肆緩緩地退回衛生間。

所以那一幕究竟怎麽了???說不上香yan,也肯定沒有任何晉江不允許描述的部分,然而,他就是“上火”了。

嚴肆還不能深想那個畫面,否則越想越火,晚節不保。

還好今天的褲子是特意挑選過的,上火再厲害,幾乎也看不出來。

所以當初為什麽買了這條褲子?是為了什麽做準備的??嚴肆也忘記了。

“上火……沒什麽,喝點冰水壓下去就就行了。”嚴肆最後說,“我身體自己清楚。”

謝執:“……真的嗎?”

嚴肆:“保真。”

謝執點點頭,低下頭吃了口牛肉面,又想起什麽似的,擡起了頭。

謝執:“那,你真的不吃點東西?光喝冰水,對胃不好。”

“我……”嚴肆剛準備端起冰水拒絕,無意地瞥了一眼謝執的牛肉面,改變了主意,“我吃點,牛肉面給我吃口?”

“好。”謝執馬上起身,“我去給你要一碗。”

“不需要。”嚴肆阻止,“就你這碗,我覺得不錯。”

謝執:“我這碗嗎?”

嚴肆:“對。”

謝執:“……那我去給你拿個小碗?”

嚴肆搖頭:“餓了,等不了。”

謝執:“……”

愛豆餓了顯然是級別森嚴的事情,謝執破釜沉舟般地把碗往嚴肆那邊一推,筷子也把手握那邊遞給他。

然而下一刻,嚴肆卻輕輕巧巧地把碗推回來,推到謝執面前。

嚴肆當着謝執的面,雙手握冰水,坦然道:“手沒空,捏着冰水。”

……嚴馬昭之心,這下vip室人盡皆知了。

謝執看看嚴肆,然後看看他握着的冰水杯,最後,緩緩落座。

謝執左手扶上面碗的邊緣,一刻之後,拿起碗裏面的勺子,夾了一筷子面條放進勺子裏,謝執舉起勺子,勺子遞到嚴肆嘴邊。

嚴肆越過勺子,忽然發現——謝執的眼睛垂着似乎是在不好意思,眼尾有點粉粉的,好像是他臉上唯一能真實顯露出顏色的地方。

“上火”的部位瞬間又“火”了一倍。

……我這究竟是在給自己謀福利,還是在和自己過不去?

嚴肆笑意中帶着一絲痛苦,張開嘴,把謝執那勺面條吃了,然後,端起冰水,一飲而盡。

“有點辣。”嚴肆為自己的行為注解。

謝執看看幾乎沒什麽辣椒的一碗紅燒牛肉面,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嚴肆不管他打出的是問號還是句號,右手插進褲子口袋裏面按着,端着冰水,續了個杯。

中午一點半,飛機正式起飛。

下午五點十分,嚴肆的經紀人在vip通道接到了嚴肆和謝執。

紀澤陽深深看了一眼謝執,以一種被烽火戲的諸侯看褒姒的眼神上下打量了謝執一圈,最後不得不承認——

紀澤陽:“謝執真的是,越長越好看了。”

真的,你們全娛樂圈的人都喜歡第一眼就說別人好看嗎?

謝執:“……謬贊。”

嚴肆一勾謝執肩膀,揚了揚下巴,得意道:“要你說。”

紀澤陽實在不知道嚴肆得意個什麽勁,卻看見嚴肆說完這句話,居然老老實實放下了胳膊。

紀澤陽狐疑地看了嚴肆一眼,嚴肆臉上破天荒的優點尴尬——他今天“上火”次數過于多了一點,真的快要遭不住了。

紀澤陽差點吓得以頭搶地——尴尬?嚴肆臉上出現了尴尬???

“紀諸侯”和“嚴幽王”兩個人面面相觑,片刻後,嚴肆忽然想起了什麽,問:“他們都過去了嗎?”

紀澤陽:“都過去了——聽說這個好消息,上午開始就不幹活了。”

嚴肆:“那挺好。”

謝執一頭霧水:“什麽好消息?”

“啊就是——”紀澤陽說完,誇張地看了嚴肆一眼,“對了,嚴肆不讓說。”

嚴肆看了看謝執,一笑:“對,我不讓說。”

謝執:“……”

嚴肆又笑起來:“給你一個驚喜,不好嗎?”

紀澤陽面無表情地又吃了一口狗糧,不想在在這惡心情侶的污染的空氣中多呆一秒,他把手中的鑰匙扔給嚴肆,往後退了一步,準備開溜。

“車鑰匙給你,自己開車小心點。”

嚴肆接過車鑰匙,捏在手中:“知道,不會有問題的。”

謝執:“到底要去幹嘛?”

嚴肆:“不告訴你。”

“真的不能告訴我?”

“煮的也不能告訴你。”

嚴肆和謝執在車上拉鋸了若幹次,謝執看着車往郊區開,路兩旁的建築物越來越稀疏,打死也沒有能猜出嚴肆今晚的安排。

上海郊區有什麽?

去爬山?還是看海?或者是bbq?

謝執還在胡思亂想,嚴肆的車卻已經停了下來。

嚴肆:“到了。”

謝執:“到了?”

謝執往外望去,一眼之間,看到了外面人頭攢動,在上車,準備離開的人群,卻沒看到什麽明顯的标識。

謝執仍然不知道這裏是哪裏。

謝執和嚴肆一路走出去,離開停車場,終于看到了一個紅色的,大大的地鐵站外部标識。

上面寫着“迪士尼站”。

“迪士尼?!”謝執驚訝地看嚴肆。

嚴肆笑而不語,示意謝執繼續往裏走。

寬闊的大道,側邊是亮着燈的星願湖,巨大的卡通風格船立在湖面上,還沒有進入園區,就好像已經走到了童話世界。

街邊有人販賣米奇米妮的頭飾。

“我們買一個嗎?”謝執聲音有點小小的激動。

“進去再買。”

謝執點點頭,繼續跟着嚴肆走。

時間是晚上七點五十分,可能是接近迪士尼樂園散場,所有人群都和謝執、嚴肆逆着方向。

謝執不太清楚他們究竟能玩多久,也不清楚迪士尼樂園晚上的項目究竟多還是少,但謝執已經非常滿足了。

并沒有過太久,嚴肆和謝執走到了迪士尼樂園的門口,嚴肆出示一下身份證,馬上有人非常恭敬地請他和謝執走了進去。

“先生,今晚……”工作人員想說什麽,嚴肆舉起一根手指,按住嘴唇,搖了搖頭。

工作人員善意一笑,往後退。

謝執和嚴肆穿過歐風建築,走到巨大的鐘表面前,時針恰好走到十二,晚上八點的鐘聲響起。

“時間到了。”嚴肆看着鐘說。

秒針錯開一點,謝執轉頭,沒有理解:“什麽時間到了?”

嚴肆欠了欠身,非常紳士地對謝執說:“歡迎來到只為謝執小王子一個人開放的,迪士尼樂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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