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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姐。”
“宋小姐。”
江慎回頭瞥一眼後視鏡裏少女凄楚可憐的面容,不禁放低聲音,“初亭。”
恍惚中,聽見有人喚她,宋初亭稍稍擡起頭。
即使父親讓她堅強起來,不要再哭,可宋初亭一時之間還是做不到,她只能隐忍着,強咬嘴唇,不讓自己出聲,可眼淚就像斷了線般落下。
“有個事情還是要跟你說下…你父親在看守所時簽下過一份遺體捐獻書。”
宋初亭身體猛一抽搐。
江慎停了下,亦有些不忍,聲音微啞:“所以後面其他事情,你也不用再擔心了,回學校以後,好好學習吧。”
宋初亭倚靠在車座上,久久不說話。
她之前沒有想過,但是從會見室出來時,她想過…如果可以,她還想再抱一抱父親,再抱一下,哪怕是…
她咬住下唇,想到父親最後那一番話,或許,父親覺得,這樣可以贖罪吧…
後面車程,宋初亭太累了。
她哭了太久太久,又一直煎熬太久,就像行走在一條盡頭注定是斷崖的路,每分每秒都在煎熬,焦灼,而等真的走到了這裏,掉下山崖,她除去痛苦,悲傷外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解脫。
車子嘎吱一聲在服務站停下時,江慎回頭望去。
小姑娘倚靠在車窗,鼻頭哭得通紅,眼睛紅腫,雪光落在她身上,細密纖長的眼睫垂下,那張稚嫩嬌氣如洋娃娃般的臉上,卻有一種肅穆的沉靜。
她好像一瞬之間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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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不是他想象中的崩潰,大喊大叫,歇斯底裏,活不下去等等。
“到…到了嗎?”
宋初亭擦擦眼睛,勉強出聲,聲音還很沙啞。
江慎不自禁将聲音放柔,“還沒有,下來吃個便飯吧。”
“我就不吃了…”
宋初亭是真的沒有胃口,她說罷,混沌的大腦想到他開了近一夜的車,還陪她去看守所,忙進忙出,現在都快中午,估計沒有吃過任何東西。
“要不您去吃吧,我,我在車上等。”
宋初亭話音未落,男人已經下了車,拉開後面的車門。
“一個人在車上很危險,出來透透氣。”
說罷,他的手握住了她肩膀,動作不算粗魯,比平日都溫和,但不容置疑地将她扶了出來,“來。”
一從車裏出來,宋初亭不禁怔住。
不知什麽時候,外面風雪停了,雨也停了。也不知道這是哪個地區的服務站,太陽竟然也出來了。
溫度還是很低,是深冬,偶爾一陣風。
但是似乎并不太冷,細碎的陽光撒在她的身上,發梢也被鍍上一層暖意,頭頂熱熱的,像有熱乎乎的東西烤着她。
她睜大了看不見的眼睛。
這裏不是沒有光的漆黑,也不是白天的沒有概念的亮,好像是一種橙黃,介于紅色的光,是溫暖的,明媚的光感。
宋初亭站在原地,久久地,靜靜地,感受着這裏的陽光。
或許是陽光太好了,這一次,江慎沒有像過去那樣直接握住着她肩膀往前走,而是像盲校教科書中引領人的标準姿勢,将她的手放在他的手肘上方,引領着她前進。
宋初亭很害怕,往前極小心走了兩步,不由緊緊抓緊他的手臂,她不知道這裏是哪,也不知道前方有什麽,但是此刻陽光太好,好像照亮了些許她的悲傷,竟一時不舍得回到車裏。
江慎側頭,看了一眼那只蒼白的,緊緊依附着他手臂的顫抖小手,眸色微動,緩聲,“小心。”
“嗯。”
宋初亭極慢地跟着他的步伐,她能感受到他衣服面料覆蓋下結實的手臂,溫暖的體溫,也能聽見他褲腳布料摩擦的聲音,與此同時,男人身上冷峻而成熟的氣息漫進鼻尖,竟有一種奇異的安全感蔓延。
走了一會,她好像真沒有那麽怕了,也沒再那麽冷。
“易,江叔叔…”她顫抖着,還有哭腔和鼻音。
“嗯?”
“沒什麽。”宋初亭想說什麽,但是又沒有說,垂下了眼睫。
江慎也沒再問,兩人繼續往前,服務站餐廳就在前面了。
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後,宋初亭還能記得這一天——
深夜時分冰冷的暴風雪,仿佛沒有歸途的盡頭,父親熟悉而愧疚的“寶貝”,失去至親的混亂與痛苦。
她也記得這一刻,
暖和和的陽光,發梢上細微的溫度,以及,男人硬朗強壯的手臂,耐心緩慢的一步一步。
“什麽?你同意來參加演出?”
卿梅聲音激動,差點跳起來,“真的嘛?初亭——那真是太好了!”
宋初亭點點頭,她跟父親說的——學校推薦她去參加鋼琴演出,她既然說了,就想去做到,有些事沒有辦法去做,但有些事情,她或許能真的能做到。
宋初亭“嗯”了一聲。
“那太好了。”卿梅的手摸摸她的頭發,語氣溫柔下來,“初亭,你這兩天沒事吧?”
“沒事的。”
宋初亭搖頭,竭力讓語氣正常。
元旦過去後,上課,又過去了。父親去世好像過去近一周,宋初亭還是會時時想到那一天,她也記住那句話——“要堅強,不要哭。”
學校裏沒有人知道她的事,卿梅也不知道,只是看宋初亭憔悴安靜,有些心疼。
見宋初亭不說,卿梅也不再問,又摸摸少女的頭,“那,來練琴吧,彈彈琴,或許會好一點。”
宋初亭被老師拉到鋼琴邊。
她呆愣好幾秒,手掌又被老師握住,放在琴鍵上。
很小的時候,她就接觸過鋼琴,在那件事沒發生以前,幾乎每天都會練習一到兩個小時。
她按下幾個琴鍵,聽着鋼琴熟悉的聲音,有些懷念,又有些親切,就好像見到了老朋友的感覺。
卿梅并沒有打擾她,讓她一個人慢慢試。
宋初亭試了幾下,眼睛看不見,到底有些麻煩,她摩挲一會,然後試着彈了首她最熟悉又很簡單的曲子。
當《水邊的阿狄麗娜》美好又熟悉的樂曲緩緩流淌在指間時,宋初亭不得不承認,她悲戚的心情,有一點點被美妙溫柔的音符治愈。
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美好的。
一曲終結,一側的卿梅也徹底放下心來,鼓了鼓掌。
“初亭,你彈琴很多年了吧?”
“嗯…”
“那這樣,你也不用太着急,離演出還有幾天,你把過去熟的曲子都練練,挑一首,或者有沒有什麽很想彈的曲子,都可以跟老師說。”
“好。”
……
剩下的日子,臨近新年,宋初亭拼命讓自己忙起來,不讓自己有空閑時間悲傷。白天跟着夏輕輕正常上課,學習推拿,中醫,還有盲文,非常刻苦。其他的時間基本上都在琴房度過。
或許——音樂,美術,文字等等這種文藝形式,本身就可以作為一種情感的載體。自從能彈鋼琴,她的情緒得到很多的宣洩。再加上非常忙碌,有了“演出”的目标,日子确實沒那麽難熬了。
這天傍晚,宋初亭練完琴回到宿舍,盲杖剛點到宿舍門口的階梯,聽見舍管阿姨的聲音。
“小初亭,別上來啦,有人打電話找你了!你在那等着,我送你去校門口!”
“啊?”
宋初亭握着盲杖,另一手挽着阿姨,心裏大致猜到了是誰,“謝謝阿姨。”
那些事情後,她已經不會那麽怕他;還有那天父親的話,也讓她心裏那點不可自抑的怨幾乎沒有了。
其實,客觀上說,她在理智上從來就沒有怨過他——她一直都知道他是對的。
只是,宋初亭也不知道為什麽,還是有點點緊張,心裏像在打鼓,咚咚咚的。
這種緊張是沒來由的,喉嚨微微發緊,她理了理頭發,又扯扯衣服下擺。
“小妹妹你來啦!”一個年輕的男生道。
卻不是他。
舍管阿姨跟他們道了別,先行回去。
宋初亭心裏竟有些說不上的失望,這種感情很奇怪,很快褪去,仔細辨認着聲音,“是,是劉文哥哥嗎?”
劉文笑道:“是我,你還記得我啊!”
宋初亭禮貌: “嗯呢,上次帶我做筆錄的哥哥。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劉文說:“我們老大太忙了,這幾天還有什麽公共關系活動,他脫不開,忙,太忙了,就讓我代跑一趟。”
“這是什麽?”
宋初亭接過一只紙袋,還有一張小卡片。
劉文說:“這是高鐵票,你收好,記得帶上身份證。一月七日就是這個周六,後天早上九點校門口見。這是手機,跟你同學一樣的,你可以讓她們教你,老大怕萬一有什麽…”
“?”
“你等等。”宋初亭愣住了,“什麽車票,去哪啊?”
“北京啊。”劉文也懵了,“你們不是要去北京做手術麽?”劉文對其他事情并不知情,這個還是知道的。
宋初亭:“……”
“我…”
她大腦有些混亂,自己不是說過不治了嗎,他怎麽會…
“你能不能幫我給他打個電話啊?我想當面跟他說。”
“行啊。”劉文撥過去,等了一會,“沒人接,估計在忙。”
宋初亭垂下濃密的眼睫,攥緊了那張高鐵票。劉文又撥打幾個,還是無人接聽。
“要不這樣吧,我一會還有點事,這個手機你先拿着,裏面肯定有老大電話,你到時候讓你同學教你怎麽用,你晚上再打給他吧?”劉文說。
“…也可以。”
“車票你也先收好,別丢啦。”劉文說:“那你們聯系吧,我要回去了。”
宋初亭禮貌感激道: “好,謝謝劉文哥哥,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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