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兩人繼續逛着，經過一個櫥窗，陳十一看到裏面有一頂好看的貓耳帽子，他走了進去，拿起帽子仔細端詳了一下。

“怎麽樣，可愛嗎？”陳十一問。

“嗯，可愛。”離風點點頭。

“美女，這個有粉色的嗎？給我打包一個粉色的，包裝得漂亮一點。”陳十一說。

“先生是買給女朋友的吧，這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放心，我一定會幫你包的好看的。”銷售員熱情地說。

“送給小叽喳的？”離風忍不住問。

“是啊，難得過節，雖然是洋節，但是也跟着湊一下熱鬧，讓他們也開心一下。”陳十一說，他下意識地拿出煙，看到門口禁煙的牌子，他又收起了煙。

陳十一又去幫王二十挑了一副墨鏡，嘴裏念叨着，整天帶一個眼罩對眼睛不好。

“你對每一個人都是這麽好的嗎？”離風忍不住問。

“那是，我對你更好。”陳十一說。“可別告訴他們我給你買了幾袋，就給他們買了一份，要是他們知道，肯定也會吵得跟你要禮物的。”

“嗯。”離風點點頭。陳十一對每個人都是這麽好，他不可能獨享陳十一一個人的好，只要有他的一份，他就已經很滿足了。離風在心裏不斷地提醒自己，要記住自己的身份，他與小叽喳和王二十他們不一樣，他們至少是陳十一酒吧中的員工，與他已經相識多年，而自己，則只是他師父臨終暫時的托付。離風時時刻刻都提醒着自己要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能要求太多，人的很多煩惱都是因為認不清自己的位置，得寸進尺，欲望太深。

他該怎麽回報陳十一，他一無所有！

“幹嘛突然又不開心？”陳十一發覺離風有些凝重的表情。

“沒事，謝謝。”離風說。

“怎麽覺得你有時候，就是心事太重。”陳十一無奈地說。

平安夜，一到晚上，整個酒吧街就已經浪起來了。東堂斜巷的最深處，77號酒吧內，今晚的顧客反而比不上前些日子的。主要是因為陳十一美如其名說不搞噱頭，體恤員工，不想員工太辛苦，所以這下好了，客人全跑去熱鬧的酒吧了。

“幹嘛這個表情，現在酒吧的生意不是也不錯嗎？”陳十一說。

“是不錯，可是別人的酒吧生意是火爆！而我們的，只是不錯。”小叽喳哀怨地看着自己的老板，真的是恨鐵不成鋼，不當家不知油米貴。

“老板，你知道嗎？現在的電費，水費，每個月是多少錢，我們物品的進貨價又開始提了，雜七雜八的各種費用，你知道一個月還剩多少嗎？”小叽喳說。

“原來我們就把的情況都已經這麽差了。”陳十一也開始一副沉思狀。“那好吧，為了節約開支，決定從你們的工資裏面扣，好維持酒吧的正常運作。”

“老板，你知不知道我們已經多久沒有拿過工資了。”小叽喳說。

“那就多扣幾年的工資，不就夠了。”陳十一說着，拿出了禮物，放在了小叽喳和王二十的面前，“不生氣了，聖誕節禮物。”

“有禮物？”小叽喳立馬接過禮物，拆了起來。王二十接到陳十一的禮物，都已經感動得熱淚盈眶了，不管陳十一送的是什麽，王二十都會很開心的。

“老板，居然是墨鏡，太貼心了，我剛好需要一副墨鏡。”王二十說。

小叽喳拆開是帽子，她立刻戴了上去，去鏡子面前擺弄了起來，這粉色的帽子和她粉粉的女仆裝倒是很配。

“謝謝老板。”小叽喳開心地跳着說。

“你看，這不是很好，工作輕輕松松的做，我們一群人還能自己玩一下，不用忙得四腳朝天，多好。”陳十一還是覺得自己的決定英明。

只是今晚，酒吧裏迎來了一個特殊的客人。一個和尚，身穿袈裟，手持一根法杖，他穿過長長的酒吧街，來到了最深處，他走入了77號酒吧中。和尚的打扮特別的顯眼，他的身材魁梧，眼睛瞪得巨大，看起來嚴肅且威嚴，氣勢十足，就像電視中少林寺裏專門掌管賞罰戒律的主事一般，他臉上留着密密麻麻的大胡子，他的法杖巨大，看起來重量十足，法杖上裝有衆多的鈴铛，鈴铛随着和尚的移動不斷地響着。

這樣打扮的和尚本身就很引人注目了，尤其是深夜出現在酒吧街這樣的場合的和尚，更加引人注目了，所以一路走來，大家都在悄悄地注視着他。和尚的眼神很犀利，不怒而威的模樣，所有的人都不敢跟他對視。

和尚走進了77號酒吧內，他朝着喧鬧的酒吧裏冷冷地看了一眼，給人一種超凡脫俗的感覺，一種得道高僧即視感。一看到和尚的出現，小叽喳立刻躲了起來，來者不善，一看這樣的和尚不好惹，走為上策。

和尚拿到了吧臺上，把法杖放到了旁邊，霸氣十足，王二十連忙出來問：“大師，請問需要點什麽？”

和尚的眼神冷冷地睥睨了一下，一種傲然處之的模樣。

“有人叫我來東堂斜巷77號找一個叫陳十一的人。”和尚說。他說話的語氣中氣十足，在這喧鬧的酒吧裏也能聽的異常得清楚。

“找我老板？”王二十遲疑了一下，好像有些來者不善的感覺。

“你找我？”倒是陳十一很淡定地出現了，他坐到了和尚的旁邊，神色輕松地看着面前的和尚。兩人對視了數秒，高手之間，過招向來不需要語言，陳十一見眼前的和尚氣度非凡，而且說話中氣十足，眉宇之間有道佛光籠罩，有功德加身，是個世外高人，

和尚看了陳十一一眼，滿意一笑。“不錯，閻去的師侄确實還過得去。”

閻去？是閻字輩的，是他師父那一輩的人，師侄？是師伯叫他過來的？

“多謝大師謬贊！”陳十一說。他揮揮手，示意王二十倒杯水給大師，身為陳十一肚子裏的蛔蟲的王二十，自然猜到了陳十一的意思，連忙去倒水。

一杯熱水很快被王二十恭敬地遞到了和尚的前面。

“大師，可是我師伯找您過來的。”陳十一問。

“是的，閻去有東西給你。”和尚從袈裟中拿出了一個紅色的禦首，遞給了陳十一。“他猜你應該需要這樣東西。”

陳十一接過了禦首，他感覺自己的師伯簡直就是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人，他在想什麽，他師伯都一清二楚，确實是高人。

“他叫我帶一句話給你，叫你稍安勿躁，他正在處理一些事情，走不開，他現在已經回到了國內，只要你有需要，他随時都會出現。”大師說。

“多謝大師的轉告。”陳十一恭敬地做了一個合十禮。

和尚拿出一個金缽遞到了陳十一的面前。“施主，化緣。”

陳十一立刻秒懂地叫王二十把店中所有的現金拿出來，一大疊鈔票被整齊地放進了和尚的金缽之中，和尚冷冷地睥睨了一下。“我這是化緣，不是打劫。”和尚把金缽上所有的鈔票拿了出來，只在其中抽了一張最大張的，放進了自己的袈裟之內。

“現在的小輩，做事都毛毛躁躁的。”說着拿起了自己的法杖，踱步離開了酒吧，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很快小叽喳就出現在了陳十一的身後，看着消失的和尚的背影。

“這個大和尚，功力深不可測。”小叽喳自我認同地點點頭。

“跑哪去了？”陳十一問。

“到倉庫去點數去了。”小叽喳說。

陳十一拿起手中的禦首看了一下，這禦首不簡單，沒有一定的修為都沒這麽輕易能做出來，最重要的是禦首在佛前受過一定的香火，具有很強的驅魔能力。陳十一看了一下在不遠處認真打掃的離風。這件禦首可以很好地壓制離風體內的邪氣。這段時間，估計離風也在受狼妖的影響，心性有些不定，正是危險的時候，這個禦首可以說是一陣及時雨。師伯真乃高人，這下陳十一倒很期待與他一個這麽有個性的師伯見一面。

在酒吧結束營業之前，四人很有默契地開了四支酒，開心地碰杯，好歹也是一個節日，要有節日的儀式感，尤其是像小叽喳這種，什麽節都要過的人，就連重陽節都要去爬一下山，萬聖節都要去扮一次鬼的人，聖誕節這麽盛大，怎麽可能放過。離風看着其樂融融的他們，他越來越有一種他就是這裏的一份子的歸屬感，他喜歡這裏，喜歡這裏的每一個人。

離風漸漸地接手了小叽喳的其他工作，例如在酒吧收拾好一切之後，開好幾支酒放在桌面上，把酒杯倒好，關門之後，也學着小叽喳之前的做法，朝着酒吧裏面重重地拍四下門。

這是77號酒吧結束當天營業特有的儀式，離風漸漸地也猜到了，酒吧在結業之後是用來招呼最近游魂的場所，到了夜晚，酒吧關門之後，就會有無數的鬼魂從四面八方趕過來，在酒吧裏狂歡，陳十一給他們提供了一個場所，讓他們在晚上有一個可以狂歡的去處，可以減少牠們身上的戾氣。

陳十一就是這樣，對待一些不認識的鬼魂，也是這麽地好，表面上什麽都不想管，可事實上，卻比每一個人都熱心，默默地在對每一個人好。他不想酒吧來這麽多客人，是不想酒吧中的陽氣太盛，一些陰氣太弱的魂魄無法進入這酒吧裏。

很多東西，他們都不開口言明，但是他們之間漸漸有一種不為人知的默契，離風喜歡這種摸不着的默契。有時四人會繞到那個小攤上吃宵夜，那個總是在深夜才開始營業的燒烤攤，總是即使在深夜依舊人氣鼎沸的燒烤攤。小攤只有一輛簡陋的車子，擺着幾張桌子，每次見陳十一他們來，小攤老板會打開另外一張桌子來招呼他們。

有時會出現一些奇奇怪怪的乞讨者，在小攤老板那裏讨食物，後來聽陳十一說早飯是天食，中飯是人食，晚飯是鬼食，小攤老板是在給鬼賜食，做的事情，和陳十一做的事情很相似。

東堂斜巷好像有着很多與其他地方不一樣的地方，聽說這條巷子處于陰陽交界之處，所以經常會聚集鬼魂。但是離風喜歡這裏，活這麽久，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喜歡一個地方，想要一直留在這個地方。也許僅僅只是喜歡這個地方的人，這個地方的人情味。

回到住處，離風就倒了一杯水放到了陳十一的面前，陳十一喝完酒之後容易口渴。以前陳十一沒有這樣的習慣，他喝完酒之後回到住處直接就是倒頭睡，這樣的日子過得也是樂逍遙，每天醉生夢死的，就是他追求的生活。現在他習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自然會有人幫他把水倒好，遞過來，陳十一覺得自己提前進入了老年人的生活，喝完酒之後要喝水，是不是下一次還要順便在水裏加幾顆枸杞下去，或者直接手捧一個保溫杯，往啤酒裏加枸杞。

以前他的冰箱裏基本都是各種味道的啤酒，現在他的冰箱裏，啤酒僅僅可憐兮兮地被安置在了一個角落中，冰箱裏被各種菜類，各種飲品，各種肉類占滿了位置。連一直以來沒有煙火氣息的廚房，現在每天都沒有斷過煙火。習慣真的是一件可怕的東西，就好像現在，他已經伸出了手，準備迎接離風遞過來的開水了。

陳十一把水湊到了嘴邊，輕飲一口，他放下了水，示意離風坐到他的旁邊。他拿出了禦首，放在了離風的手掌心裏，做法，結印，禦首瞬間消失在了離風的手中。離風訝異地擡起頭來看着陳十一，陳十一那雙漆黑的眼睛迷離，就好像天上的星辰，在離風的心中閃爍，又好像是一個無底的深淵，離風在這深淵中看到了自己，一個等待救贖的自己。

陳十一沒有說話，他拖着搖搖晃晃的步子回房間睡了。離風這一夜睡得特別的安心，一夜無夢，一直困擾在他夢境的東西難得的沒有出現。這是一件好事。

今天離風的心情特別好，趁着微風，他推開陽臺的窗戶，走出去，看着沐浴在晨曦中的東堂斜巷，早晨的巷子，很美，每座屋子鱗次栉比，錯落有致，古老的房屋，發舊的牆壁，爬滿綠植的院落，好像每一所房子都有它們自己的故事。

“你們好嗎？早。”離風對着陽臺上的盆栽講。盆栽的葉子随風飛舞，好像在回應着離風的的話語。離風把昨晚換下的衣服放進了洗衣機中，洗衣機發出了有節奏的轟鳴，他準備着今天的早餐，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熱愛生活，直到現在，他才有活着的感覺。鍋竈上冒着食物的熱氣，離風趁有時間，把洗衣機中洗好的衣服拿出來，在陽臺上晾開，一排衣服随風飛舞，在陽光下散發出清香的味道。離風伸出手，隔着空氣撫摸着陳十一的衣服，一種暧昧的氣息在他的心中湧動，他盡可能地去克制自己心中的想法，可是他的心好像越來越不受自己控制一樣，他渴望和身邊的男人一直這樣生活下去，他想就這樣一直在一起，他想每天都為他準備好早餐，他想每天都可以幫他把衣服洗好晾幹，他會把晾幹的衣服折好，放回他的衣櫃中，他想幫他照顧着他房子裏的植物，他想就這樣，一直這樣下去，多好。

現在的每一天，都是他以前從來不敢奢求的幸福。

他不敢奢求太多，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就可以了。

“今天準備了什麽早餐？”陳十一循着食物的香味，醒了過來，以前他都是睡到大中午的，然後休息到下午，再一頓晚飯搞定，可是現在，離風把他的胃養的嬌氣了，一天早上不吃早餐，他就會被餓醒。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這日子過的，連自己都妒忌自己了。陳十一想。

這生活确實是天妒人怨的生活啊。

陳十一看着站在陽臺上的少年，他發現離風很喜歡站在那裏發呆，從住進來這裏的第一天開始，離風就特別喜歡那個角落，好像那裏的風景永遠都看不膩似的。

“反正是你喜歡吃的。”離風說，看着剛剛起床的陳十一，不修邊幅，和平時總是整潔的模樣不一樣，這是的陳十一看起來很邋遢，亂糟糟的頭發随意的亂着，亂得很有個性，身上穿着的t恤因為昨晚睡得一宿，已經被壓地有些皺了，耷拉在了陳十一的身上，陳十一下身穿着四角的短褲，一雙腿露了出來，毛茸茸的腿下夾着一雙人字拖，人字拖也是亂七八糟的搭在腳上。

離風竟然覺得陳十一現在的模樣很性感。

陳十一坐到了餐桌上，他拿出了永遠随身攜帶的煙，點了起來。

“餓了。”陳十一說，早晨還沒睡醒的聲音微微還有一些沙啞，他的聲音好像在離風的心頭，如羽毛一般輕輕地撓着，離風只好愣愣地去幫陳十一把早餐盛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