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那位有着政府背景的傭兵壓根就沒有相信布萊斯給出的推測。

“那家夥大概是看了太多的老電影,總覺得一旦出現問題就跟太空寄生蟲有關呢。”

事後林希曾經聽到布萊斯帶着嘲諷的語調在背後提起索裏安在那個房間的表現。

當然,他沒有對此作出任何評價。

林希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但很顯然,索裏安認為林希跟安藤夫婦的悲劇有關系。

在那間保密房間裏待着的随後的一小段時間裏,林希一直有點兒渾渾噩噩的。

就像是做夢一樣——林希想。

有人在問話,而他在回答。

他明明說了許多,至少,他确定自己差不多把應該說的的事情部都說了出來。

包括他去探望安藤一家時,那兩個人怪異的舉動,那漆黑的艙房還有可怕的氣味,還有安藤靜雄之前違規操作托付給他的那一枚星蝶的卵鞘……

但之後想起來,他卻發現自己完沒有辦法回憶起自己究竟說了些什麽。

好吧,他必須承認,他确實沒有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訴那個傲慢的家夥。

那尊雕像……

蘇努的化石雕塑。

林夕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但自從在倉庫裏被那尊雕塑吓了個夠嗆之後,林希就一直覺得它真的非常古怪。

古怪到了他甚至不敢過多觸及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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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茲那慘不忍睹的死狀與最後一次見到她時她對星神雕塑癡迷的崇拜模樣交替浮現在林希的腦海裏,讓林希陣陣作嘔并且冒出了滿身冷汗。

他的直覺在叫嚣,或者說,示警,讓他不要把雕塑的事情說出來。

他有預感那只會讓情況變得更加糟糕。

令人頭痛的事情在于,林希從來都不是一個完美的演員,特別是在一個仿佛患有多疑症的傭兵面前。

而布萊斯卻格外堅定地站在了林希這一邊,他只差沒有撸起袖子跟索裏安打起來了。

理所當然的,在那種互不信任,相互懷疑的氣氛下,這一次的秘密調查會最終不歡而散,而且就像是遷躍失敗後的許多次會議一樣毫無進展。

“我知道你一定在隐瞞着什麽,夥計,我能感覺到,現在你也許能像是個小男孩一樣躲在你哥哥和你哥哥的女朋友的裙子後面假裝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但我會抓到你的馬腳的,而等我們回到了地球,等待你的會是軍事法庭。”

四個人魚貫離開那個房間時,索裏安忽然加快了步伐貼上了林希的後背,他把嘴唇湊到了林希的耳邊,用一種惡毒的語調嘀咕道。

林希的身體頓時一僵,有那麽一秒鐘他完沒有辦法做出任何動作,因為索裏安的語調裏有一種他說不清楚的古怪意味。

不過,林希倒也不用自己對索裏安做出反擊,因為在他有所動作之前,布萊斯已經憤怒地擋在了他和索裏安之間。

“嘿——你他媽在威脅我的弟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呵……”

面對布萊斯,索裏安後退了一步。他的臉部肌肉抽出了一下,露出了一個輕蔑的冷笑,然後沖着林希比了比中指,轉頭朝着走廊的另一頭走去。

“這個狗娘養的混蛋。”

布萊斯盯着他的背影冷冷地罵道。

“……我真不明白他為什麽總是想着找你的麻煩。”

他接着對林希說道。

讓林希沒有想到的是,艾麗莎竟然可以回答這個問題。

“我想,恐怕跟約翰有關。”

她說。

“約翰?約翰·布朗森?”

“跟他有什麽關系?”

林希和布萊斯都大吃一驚,不約而同地問道。

那個在遷躍失敗後沒多久就因為精神崩潰而被塔蘭送到下層艙房(或者更加确切的說,太陽神號上的私人監獄)裏單獨關禁閉的廚師長老頭,跟索裏安和林希會有什麽關系?

同樣的疑問在布萊斯和林希的腦海中回蕩。

“只是小道消息而已,我聽說約翰·布朗森之前很喜歡跑到那些小夥子的居住區去,勘探隊,傭兵,工程部……那位老先生雖然有點瘋癫,但口才卻很不錯。在他被關禁閉之前,已經有許多人相信了他說的話。”

艾麗莎皺着眉頭解釋了幾句,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疲倦。

“我記得林希當時也在那場會議上……因為布朗森的話,索裏安甚至有點不情願把手下的人派出去勘察環境——”

“哦,我記得。”

林希也終于勉強回憶起來,約翰老頭發瘋的那場會議。

那個老人堅定地認為他們如今所在的地方就是那顆埋葬了二十五萬人的as192星球,他還嚷嚷了些什麽來着……對了,他覺得塔蘭是惡魔之子,是打算把船的人都獻祭給惡魔……

“但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林希呆呆地問道。

“約翰·布朗森在不久前忽然‘想通了’,他在禁閉室裏一直嚷嚷着你就是那個‘惡魔’。”

艾麗莎同情地看向林希,她壓低了聲音說道。

“索裏安在這之前經常會去下面探望約翰,他大概就是在那裏聽到了一些胡言亂語吧……你不用太在意這個。”

“我當然不會在意。”

林希說道。

畢竟比起一個年老的瘋子留和他奇怪的信徒來,林希要面對的麻煩可太多了。

當然,林希倒是希望能找個時間吧有些“事情”好好跟布萊斯還有艾麗莎商讨一遍,但無論是蟲子的襲擊,聖約的開啓還是安藤夫婦可怖的死亡,都讓太陽神號上徹底亂成一鍋粥。

“……我們可以回頭再聊聊,”布萊斯将林希送回了他的生活艙房(并且假裝完沒有看到手腕上個人終端緊急呼叫亮起的紅燈),他在門口停了下來,看着林希欲言又止,但最終他只是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膀,“在這之前,你需要好好休息,有時間的話我想給你做一個身檢查,這段時間的似乎總是在我面前昏迷不醒。”

他刻意用了玩笑一般的語氣說道,但林希知道,布萊斯是真的很擔心。

他目送着布萊斯急匆匆的離開,在原地呆呆站了很久才強打起精神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時間已經非常晚了,至少,以人類的生物鐘來說是這樣的。

可林希回到房間裏之後卻無睡意,他的思緒混亂不堪,身體也異常沉重。

只不過在看到房間裏那用來暫時安置星蝶和剩餘的未孵化蟲卵的植物培養槽後,那些事情就部被林希抛之腦後了。

“嘿,你們還好嗎?”

他第一時間沖到了培養槽旁邊仔細地觀察起了星蝶和其他蟲卵。

謝天謝地,哪怕是在這麽胡來的環境下它們依然保持着活性——

尤其是“一號”,它已經順利地在一支蘇努香木的枝丫上栖息了下來。

它的翅膀比林希離開時顯得更舒展,也更加漂亮了。

林希着迷地凝視着“一號”翅膀上那些斑斓而美妙的紋路,一直緊繃的情緒緩慢地放松了下來。

他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昆蟲翅膀,可以說,“一號”的翅膀完就是按照他的審美而生長出來的。

甚至就連它那卷曲的,纖細的觸須都顯得格外惹人憐愛。

明明看上去與地球的蝴蝶有些相似,但林希可以毫不猶豫地說,“一號”大概去比地球的蝴蝶加起來還要漂亮。

只不過,在這個時候看來,相對于它的體型,培養槽裏的那一支香木顯得有點兒小。

林希還眼尖地看到,在那根蘇努香木地上半截,三根樹枝分叉的部位,多了點類似于蜂蜜的半透明的物質。

一股淡淡的香氣從培養槽中散發了出來,林希很肯定就是那種半透明的分泌物上散發出來的。

而“一號”就那樣靜靜地屹立在樹枝之上,在林希靠近之前,它一直在揮動着那美妙的柔紗一般的翅膀在培養槽裏上下舞動。

林希眯着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在他離開的這短短片刻時間裏,整個培養槽裏都布滿了幾乎是完透明的纖細絲線——那些絲線彙集的點正是那散發着好聞香氣的分泌物上。

或者更加确切的說,那些分泌物正是細絲凝結在一起後形成的玩意。

“你這是在幹什麽?”

林希有點驚訝地問道,一個沒忍住,他将手放到了培養槽的透氣孔上。

有幾根細絲正在那小小的孔洞邊緣漂浮着——它們實在是太過于纖細,太過于輕柔,所以僅僅憑借着房間裏空氣轉換形成的輕微氣息流動就可以如煙雲般袅袅浮起。

而且,那些細絲的表面是帶有粘性的。

林希的手指一碰觸到那些細絲它們就融化在了他的指尖上。而令人驚奇的是,消失之後,細絲殘留下來的香味竟然變得濃郁了起來。

林希抽了抽鼻子,也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然覺得這香味依稀間竟然有點兒熟悉。

巢穴

一個奇怪的,無形的念頭随着香氣慢慢滲入林希的腦海。

林希從那短暫的恍惚中回過神來,緊接着他忽然反應了過來。

那些細絲——香木上的那點兒分泌物,實際上是“一號”在築巢。

明明還這麽小,就已經開始築巢了?

林希忍不住想道,對星蝶也不由自主地充滿了疼愛。

“滋滋——”

林希微微有些恍惚,然後,他便聽見了一個微弱的蟲鳴有規律地從培養槽內傳出來。

“啊?

林希低下頭,看到的場景,正是“一號”努力将自己貼在透氣孔上的模樣。

如果“一號”的體型能夠再小一點,這個時候大概已經直接從那孔洞中擠出來了,只可惜先在它的體型卻只能讓它勉強從透氣孔中探出一個頭來。

而在培養槽的內部,它的翅膀緊緊地縮在了一起,然後在翅膀之下的發聲器官開始摩擦并且發出了蟲鳴。

林希愣了愣。

他遲疑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将手伸了過去。

果然,那種滋滋的蟲鳴瞬間就變得更加嘹亮了。林希倒真希望自己不是自作多情……

但在這一刻,那種直覺卻強烈到壓根沒有辦法忽視:他覺得“一號”的呼喚中充滿依戀,還有喜悅。

林希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在一只蟲子的舉動中察覺到這樣明顯的情緒。

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并沒有注意到自己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他的手指與“一號”的距離更近了。

在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情況下與一只外星生物進行接觸是絕對的違規。(哪怕這只小東西是他親手孵化出來的也一樣)。

如果林希的導師知道他如今的舉動大概會大發雷霆地直接把他趕出地月聯合大學。

但是……

“管他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林希嘀咕道。

是啊,并不是第一次了——早在把星蝶的蟲卵從維生儀器中取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毫無防護地與這種異星生物近距離接觸過了。

想道這裏,林希心中負擔頓消。

他直接把手指靠近了“一號”觸須可以觸及到的位置。

果然,“一號”的觸須立刻就搭了上來。那透明纖弱的觸須,觸感卻相當鮮明。

微微的冰涼,而且感覺上竟然十分堅韌。

“一號”毫不猶豫地就用觸須的尾端将林希的手指纏住了。

似曾相識的一幕讓林希挑了挑眉。

“你們還真是喜歡纏人啊。”

他對着“一號”說道,語氣中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柔笑意。

“一號”的翅膀綻開了,那些斑點的顏色變得更加瑰麗,簡直就像是它真的能夠聽懂林希的贊嘆一樣。

只不過眼看着“一號’開始更加積極地往培養槽外鑽,林希在短暫的憐愛之後,還是定下心來掀開了培養槽的蓋子,然後用手捏住星蝶的身體,小心翼翼地将它丢回了培養槽的底部。

“一號”呆呆地趴在培養槽的底部,有些築巢用的細絲黏在了它的翅膀上,它不得不費力地用自己的前肢勾了許久才将那些細絲從翅膀上清理幹淨。

在這個時候,它倒又顯示出些許氣急敗壞的情緒來了。

等林希将手指重新搭在通風孔上企圖再次它溝通時,它便甩動着自己的翅膀飛到了距離林希最遠的那個角落裏。

林希趴在培養槽旁邊觀察了它好久,簡直快要因為這樣一只蟲子充沛而豐富的肢體語言感到震驚。

“呼,真是麻煩啊……”

眼看着“一號”已經待在那個角落許久都沒有動作,林希也松了一口氣,從培養槽旁邊站了起來。

星蝶是如此“活潑”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是看着那原本适用于植物的培養槽,林希還是感到了苦惱。

畢竟,一旦想起培養槽,就必然要想到安藤靜雄——還有如今他所要面對的棘手現實。

死亡。

蟲子。

索裏安莫名的敵意。

以及最讓人頭疼的……适用于星蝶的培養裝置。

也許他應該去探望一下安藤靜雄。

林希想辦法用一張金屬網擋在了培養槽的透氣孔上以避免星蝶的逃出,然後才開始處理起自己的生活雜事。

而在這過程中,林希的思緒始終停留在安藤靜雄的身上。

從之前索裏安透露出來的信息,林希知道安藤靜雄的精神正處于瘋狂的狀态。為了避免他做出危險的事情,他被注射了鎮定劑并且直接扣押在了禁閉室內。

雖然按照布萊斯的說法,在短時間內,安藤靜雄恐怕很難恢複神智,但……也許他還是應該去試試?只不過,以索裏安的性格,他大概很難接受讓林希靠近禁閉室。

哦對了,說起來的話,禁閉室那裏還有一位約翰·布朗森。

說實在的,林希也很想親自找到那老頭然後親口詢問一番——那所謂的“惡魔”的名號,究竟是如何落在自己的頭上的。

千思萬緒中,林希一邊想着那些頭疼事,一邊解開工作服的扣子。

只不過,就在他脫下所有衣服的一瞬間,他竟然感到一陣視線……

“嗯?”

林希猛然回頭,這才發現那視線竟然是從“一號”那裏傳來的。

那只蟲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放松了翅膀,此時正緊緊地貼在培養槽的透明內壁上,紅色的眼珠一動不動地凝在原地。

從人類的角度來看,它倒還真像是在直勾勾地盯着林希。

林希好笑地回望着“一號”,他之前并不知道原來一只蟲子的目光竟然會有這樣的穿透力。

“你已經不生氣了?”

他下意識地問道,說實在的也并沒有太指望“一號”對他做出回應。

但令人驚奇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一號”似乎被林希提醒了他們兩者之間之前那微小的矛盾。

它的觸須晃動着,然後十分不愉快地扇動着翅膀,然後轉過身子回到了那根蘇努香木的後面。

“哇哦。”

林希發出了一聲驚奇的嘟囔。

“你看上去……簡直就像是真的能聽懂我說的話呢。”

他說。

……

“它當然聽得懂你說的話。”

第二天,在原來的安藤靜雄的實驗室裏,之前與林希打過交道的那名助手提高了聲音,十分不可思議地對林希說道。

他的名字叫歐尼(原諒林希,他花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名年輕助手的名字),看上去很是疲倦,在他胸前的标牌上,原本的“助手”的字樣已經被“動物實驗室·代理主管”的頭銜所替代。

當歐尼因為一次搞砸了的期末考試而不得不混上太陽神號企圖挽回自己的績點時候,他壓根就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這種混日子的學生竟然有機會掌控一整間實驗室——而他現在可以肯定一點了,這滋味并不好受。

林希當然也可以看出來歐尼的疲憊,據說昨天的蟲子襲擊讓實驗室裏原本就已經不太正常的那些動物們變得更加焦躁不安,這一定讓這位史上最年輕的實驗室主管忙得夠嗆。如果可以,林希也不希望在這種時候給這個倒黴蛋添麻煩——但現實并沒有給他太多選擇。

星蝶的生活起居還有食物都是個大問題,林希不得不尋求專業人士的幫助。

而當他無意間對歐尼說起昨天“一號”的舉動時,歐尼卻直接指出來——以蘇努星蝶的智商來說,昨天那它與林希之間所有的互動都是它有意識做出來的。

“林希博士,你難道忘記了嗎?蘇努星上的那些蟲子跟地球上的那些僅僅只是外表相似而已,它們的智商高得吓人,有些種類的蟲子從心智上來說幾乎與五六歲的人類孩童差不多。好”歐尼頓了頓,然後充滿疑惑地看向了林希,“我以為,太陽神號上的人應該都知道這一點,我們當初在蘇努星盤點那些貨物時,不是已經看見了嗎?那些蘇努人是如何馴養那些蟲子的……”

林希的臉微微有些發熱。

好吧,他當然知道蘇努星上的蟲子是不一樣的——蘇努星上的蟲子種類極多,而且其中有許多種蟲子的體型更是堪稱巨大。

在蘇努人的生命中,蟲子可以是交通工具,可以是生産的夥伴,也可以是食物,亦或者是貨品和藥物的原材料……

而且還有許多人,甚至會把某些蟲子當成寵物來養。

“抱歉,我也知道蘇努蟲子跟地球的不同……不過當時在蘇努停泊的時候我一直待在船上,我還米有反應過來。”

林希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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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 魚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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