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又買

“下去開車。”顧不上其他,孔澤瞿立馬讓孔南生先去發動車子,自己打橫将玉玦抱起來。抱起來的時候,孔澤瞿瞳孔縮的厲害,懷裏的孩子身體完全發軟,四肢都軟塌塌的拖曳着。

“會沒事兒的,你們就不用去了。”孔澤瞿跟兩個老人這麽說,說出來的話自己都很沒有底氣,然後一溜兒往出跑。

懷裏抱着人,孔澤瞿兩眼盯着電梯的顯示屏,像是要鑽進那裏面去。終于進了電梯,孔澤瞿低頭看玉玦,玉玦那雙仿佛有說不完心事的眼睛緊緊閉着,嘴唇早已經失了原本的殷紅,像是冰凍住的孩子,就那麽将臉蛋靠在他懷裏,單純的美麗的不知世事的模樣,一陣陣絞的孔澤瞿心口發麻。

如果玉玦還這麽小就沒了,那他孔澤瞿不光是許家的罪人,還是孔家的罪人,玉玦是兩家的孩子。

索性現在的小區在市中心,到最近的醫院也就兩三分鐘的事兒。

可抱着孩子進了醫院,到底是大半夜,一時半會兒除了兩個護士,醫生半天不到位,孔澤瞿眼睛沁上了血絲。擡頭跟護士說“去把醫生找來。”護士當然不知道孔澤瞿是誰,統共兩個護士都在做急救措施,也是沒工夫搭理孔澤瞿。

站在邊兒上的孔南生眼看孔澤瞿要發作,拉着孔澤瞿然後打電話,電話打完兩分鐘內,醫生來了,不多時間,手術室也準備好了,孔澤瞿看着玉玦被推進去搶救,有點渾身的力氣都散光了的感覺,今天是他長這麽大,頭一回用孔家老四的身份辦事。

玉玦是哮喘發作又沒有及時用藥擴張氣管,屬于窒息性昏厥,若是再遲上一兩分鐘,大腦缺氧絕對是搶救不過來的,醫生這麽說的時候孔澤瞿驚出了一後背的汗,然後回頭看躺在病床上正插着氧氣管的孩子,一時半會說不了話。

揮手讓醫生出去,孔澤瞿扶着額頭坐下,大氣大急之後有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乏力感。

玉玦躺在病床上,他坐在病房裏,時間點兒也是差不多,也才二十來天,相似的情景又出現,只是這回無論如何再是做不到上一回那樣。

看着自己雙手,孔澤瞿驀地就有些啼笑皆非世事無常的感覺,他從來不相信很多東西,聽見什麽糾糾纏纏的東西總是嗤之以鼻,若是今晚柳胭脂渾身發涼躺在那裏,他可能連救都不會嘗試的,雖然還不到視生命如草芥的地步,可孔澤瞿還是将生命看得不太重,甚至還有些輕,他總以為人命這種東西要自己個兒看重,和別人沒什麽大關系,倘誰人想自己不要命,那大可不必救。

只是玉玦他到底教養了這麽些個年,還這麽一點兒年齡,若是就這麽沒了,孔澤瞿想都想不下去。

就那麽坐了一陣子,回神之後氣極,玉玦今晚鬧了這麽一出,枉費他這些年的教養,雖沒有到苦心孤詣的地步,然費了些心思拉扯了的。

起身走近了幾步到床邊兒上看看情況,細瘦的腕子上插了針頭,血管清晰可見,玉玦雖長了個修長的身條兒,可太瘦了,那麽躺着不知世事的模樣很是讓人可憐,孔澤瞿看了半天,本來想叫孔南生來看着的,只是又沒叫。

待太陽升起來的時候,玉玦也醒了,每每哮喘發作上一次她就會虛弱一陣子,這回更是沒有及時上藥,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氣兒都喘不很勻,比往常任何一次都弱了些。睜眼的時候病房裏很安靜,玉玦那麽躺了一陣子也依舊沒有人聲兒,于是玉玦就安靜躺着了,她知道這個病房裏是有人的。

“為什麽沒有用藥?”孔澤瞿終于發現玉玦醒了,可這人說的頭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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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玦沒有吱聲兒,借着插了氧氣管子,她一點兒都沒動,連眼睛也閉上了。

孔澤瞿簡直氣極,“為什麽沒有用藥?”

“沒來得及。”玉玦終究還是回答了,回答的時候眼角不自覺的眼淚就掉出來了,玉玦可憐自己竟然回答了。

這顯然是謊話,孔澤瞿本來要大大的訓斥一頓的,可看見玉玦又眼淚咕咚咚的往出冒,一時間覺得自己可惡,一時間又看不得這眼淚,終是丢下句“沒有下次。”然後就匆匆出去了。

上一回她也是這樣哭的,那個時候這人還給擦了眼淚,這個時候怎麽就不擦了?不擦了也就不哭了,孔澤瞿出去,玉玦就不再掉眼淚了,只是閉上眼,可憐自己又恨自己。

玉玦在醫院躺了幾天,這期間孔澤瞿再沒有來,只孔南生時不時的來,還有個陌生的護工,孔澤瞿連孔家兩老人都沒讓來,倒是穆梁丘來了一次。

穆梁丘來的時候玉玦的吊針也沒打,正靠在床頭看着窗外發怔,護工也不知道哪裏去了,病房裏只有她一個人。

看見穆梁丘來,玉玦扯扯嘴唇笑了笑,她是有些丢人,又不是幹了什麽光榮的事情,穆梁丘還要來看她。

“怎麽這麽傻。”穆梁丘嘆息。

“就是啊。”玉玦低低說。

玉玦低頭靠在床頭上,外面的陽光照進來打在她臉上,低頭淺笑着說”就是啊”的玉玦分明還是個孩子,才活了她人生的一點點兒,可語氣又像是走了人生泰半,陽光下的模樣精致又脆弱,看着很讓人心疼。

穆梁丘不忍心,開始懷疑他摻和進着孩子的事情到底對不對,又懷疑孔澤瞿這樣到底對不對。

“你給我說說她的事兒呗。”

“誰?”

“……一直和孔澤瞿在一起的那個女人。”玉玦知道孔澤瞿是個冷情的人,可是又長情,跟着他的人都是十幾二十年的人,非時間不能得了他的信任,女人尤其是這樣,昨晚看兩人說話和舉止,非十年二十年不能成那樣的。

穆梁丘一點兒都不想說的,他看着玉玦長大,小姑娘也會和自己說女孩兒的心事,若是他說在她還沒有見過孔澤瞿的時候柳胭脂就已經跟了孔澤瞿,真是有些說不出口。

于是就三兩語說了個大概,末了說“大哥到底是個生心健康的男人,那些……免不了的。”

“我知道。”玉玦又低低應了。

“她叫什麽名字?”

“姓柳,柳胭脂。”

“名字還挺好聽的。”

穆梁丘別眼,沒敢繼續看着玉玦,倘他是個女人,他會嚎啕大哭。

病房裏又安靜了好一會兒,半天了,玉玦又說“聽南生叔說他要結婚?”

“嗯,”

“還真是快呢。”玉玦讷讷。

穆梁丘看玉玦,玉玦的眼睛老是霧蒙蒙的,這會兒卻像是水洗過的一樣清亮,只是臉色真的蒼白,眼睛清亮又有些無神。。

穆梁丘真的開始讨厭孔澤瞿了,不由自主問“恨大哥麽。”

玉玦努努嘴,有些猶豫,半天了說“舍不得。”仿佛她的劫難就是遇見他,壓在心底這麽長時間了,怎麽舍得。

穆梁丘狠狠的吸了口氣咽下那股子難受勁兒,揩了揩玉玦的臉蛋,末了使勁兒捏了捏玉玦的臉蛋“傻丫頭。”

玉玦睫毛濕濕的,沒說話。

有些東西怎麽想都想不透,為什麽就在某個人身上執着,或者就對某樣兒東西有了執念,就跟那些個戀物癖一樣,人家對某個東西執着,她卻是這麽些個年一直在一個人身上放了全部心神。

穆梁丘走後,玉玦躺床上拉了被子包住自己,孔澤瞿要結婚了,她以後到底要怎麽過活,好像渾身的髒腑筋骨都被抽離了,心裏空落落的發虛。

孔澤瞿做什麽事都講求效率,一旦決定好了,雷厲風行立馬就要幹了,連說結婚也就要立馬結。只是說是要結婚,臨了了又不知為什麽節奏緩了下來,連酒店什麽的也不要人定了,先前孔南生定的那些要請的賓客也都不需要請了,說是幾天後就該結的,卻是突然間沒有風聲了。

孔澤瞿要結婚,柳胭脂是不知道的,從頭到尾她都不知道孔澤瞿要結婚,從那天半夜孔澤瞿走了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人了。

孔澤瞿結婚的步子為什麽緩了呢,是因為穆梁丘又去找他了。

兄弟兩個坐在書房裏都在沉默,穆梁丘搞不清楚他到底來幹什麽的,只是覺着怎麽着都要來一趟的。

“以後玉玦怎麽辦?”穆梁丘問

“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孔澤瞿回。

穆梁丘氣結,“你明明知道,她怎麽能該怎麽樣就怎麽樣!”

“她現在還小,時間長了就好了,以後她會遇見更多的男人。”

穆梁丘想起玉玦說“舍不得”的表情,覺着以後怎麽樣真的難以預料。

因了孔澤瞿這會兒一根煙接一根的在抽,穆梁丘擡頭看孔澤瞿,這一看穆梁丘心裏一突,孔澤瞿雖然還是跟往常一樣,可眼睛裏滿是血絲,他知道孔澤瞿的生活習慣,前些年孔家那麽苦的時候,他也還是幹幹淨淨的模樣,這幾天卻是眼睛裏有了血絲。

該不會是……不會的,穆梁丘暗自搖頭,孔澤瞿沒有愛人的本能的,就連他和穆梁丘,只是幾家長輩的緣故硬長在一起了,非要說起來是他兩硬賴上孔澤瞿當哥的,幾乎半輩子了,孔澤瞿才讓他們有了當弟弟的感覺。

一時半會不知道說什麽,覺得眼下這情況真是有點複雜,“真的要結婚?”穆梁丘又問。

“要結啊,要不然呢?”孔澤瞿問,要不然呢,要不然管不住玉玦,也要管不住自己麽?她還那麽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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