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故地

陳汀蘭在顧斬家樓下徘徊不定，他想上去找他，卻又不知道怎麽說明來意。

糾結了十多分鐘，陳汀蘭最終決定厚着臉皮去敲顧斬家的門，剛邁開步子就看到一個人從顧斬家單元門走出來。

那人戴着墨鏡，身着米白色長款風衣，修身的裁剪勾勒出纖瘦的腰身，顯得人更加高挑，內搭是一件黑灰色的拼接條紋襯衫，不會過于莊重嚴肅，黑色的休閑褲包裹着兩條長腿，英倫風的系帶皮鞋顯示出良好的品味。陳汀蘭直接愣在原地，多麽明星街拍的風格，這是他認識的那個顧斬嗎？

顧斬半摘墨鏡，确認了一下門口的車牌號，立馬換上一副苦瓜臉。

“我|日，你又來幹嘛？”

“天氣不錯啊，顧老師出門啊。”

顧斬點頭，繞過陳汀蘭。

“顧老師可有座駕否？不嫌棄的話坐我的車走吧。”

“我們不順路的。”

“顧老師想去哪？怎麽就知道不順路呢？”

顧斬嘆氣，“我去浮雲間。”

“……”陳汀蘭失語，“別介啊，您看看那浮雲間的小哥，哪個配得上您，您去了不是被人占便宜嗎？”

“所以呢。”

“不介意的話就讓我陪您一天吧，”陳汀蘭勾唇，孔雀開屏般綻放自己的魅力。“價格公道，服務周全，姿勢多樣，體力充足……”

“我沒錢。”顧斬推開陳汀蘭。

“我倒貼。”陳汀蘭笑嘻嘻的湊到顧斬面前，遮擋住傾瀉下的陽光。

“……”顧斬嘴唇動了幾下，半天沒憋出一句話來。

陳汀蘭拉開車門。

“走吧，N師大。”顧斬也不跟他扯皮，報出目的地。

車子甩出一道流暢的弧線，駛入了主幹道。

N師大與二人離校前并無二致，周末的校園裏有做素質擴展的學生，還有忙着發各種傳單的社團招新人員。學校近期舉辦大型活動的橫幅挂了一路，熱鬧得很。

陳汀蘭将車子停在教師停車場的空位裏。兩個人漫步在校園裏，空氣中彌漫着桂花的香氣，枝頭上豔粉色的夾竹桃灼灼盛放。

“我覺得自己都變年輕了。”陳汀蘭看着校園裏嬉鬧的大學生，感慨道。

“您不是誇耀自己寶刀未老嗎。”顧斬并未看他，拿出手機對着新落成的體育場拍了一張。

“唉，現在可沒那麽多精力了。”陳汀蘭搖搖頭。

兩個高質量帥哥走在校園中，氣質各不相同，一個文雅一個俊朗，吸引了不少學生的目光。一個大着膽子的女生抱着一摞宣傳單走到二人面前，“帥哥，有興趣加入我們芝蘭文學社嗎？”

顧斬笑笑，接過傳單，“謝謝，我們已經畢業兩年了。”

女生滿臉通紅，傳單撒了一地。陳汀蘭和顧斬幫忙撿起，遞還到女生手中。

“我記得桑荷和畢淮是芝蘭文學社的。”顧斬說道。

“是吧。他們老搞活動。”陳汀蘭點頭。芝蘭文學社稱得上是N師大第一社團，規模大，老師們和學生會也大力支持。

閑聊間二人從體育場轉到了內湖，周末沒人值班，幾個學生把魚竿一架，悠哉游哉釣起魚來。

“胡奕特別喜歡釣魚。”陳汀蘭笑了，“我記得那個時候周末的日常就是胡奕釣魚，畢淮收拾，你炖魚湯，我們蹭飯。”

顧斬也笑，胡奕是他的舍友，一個一米七的廣東男孩，和畢淮一起是他們宿舍的兩大活寶。“畢業後就網上還聯系，他在老家找了份工作，過得不錯。”

“好久沒見他了。”陳汀蘭懷念道。“王奕飛怎麽樣？”

“不太聯系得上。”顧斬搖搖頭，“奕飛去年結婚我都是從朋友圈看到的。他現在在國外定居。”

“這就婚了？”陳汀蘭驚訝，“還是個外國人啊。”

“女方也是中|國人，兩人留學認識的，直接在國外就工作了。”顧斬回答，“緣分到了就結了，管那麽多呢。”

“緣分……”陳汀蘭目光投向粼粼的湖面，“這個東西可真說不準啊。”

“誰說不是呢……”顧斬輕輕道。

陳汀蘭看着身邊的人。微風撩起他額前的發，露出潤澤的雙眼。顧斬的唇緊緊的抿成一條線，襯得他臉部的線條消瘦。

“為什麽……”陳汀蘭輕聲道。他也不知道自己确切想問什麽。

“命運。”

“你……”

顧斬看向陳汀蘭，神色淡然，“沒什麽，事情都是有他的安排的。”

那麽如果他安排我們再次相遇，是不是暗示着我們的故事還沒有結局呢。

陳汀蘭很想問出來，卻沒有開口。

一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太陽火辣辣的照在頭頂，二人都把外套脫下拿在手裏。陳汀蘭被陽光刺得幾乎睜不開眼睛，他提議道；“你餓不餓，我們去食堂吃點東西吧。”

“走吧。”顧斬擦擦額頭上的汗，把襯衫袖子往上挽了挽。

食堂并沒有人滿為患，想來一到周末不論是社團還是宿舍聚餐，學生們都是想到外面吃的。

兩人打了飯找張空桌子坐下，陳汀蘭将剛剛拿起的筷子放下，去打湯處盛了兩碗紫菜蛋花湯。

“天氣熱，喝點湯。”陳汀蘭把勺子放到顧斬碗裏，向他輕輕一笑。

顧斬心中某個不知名的角落微微一動，多麽熟悉的場景，不過當年做這些事情的一般都是他。他拿起勺子舀了兩口湯，說道，“還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陳汀蘭偏頭看他，道：“你要是願意，以後我天天這樣。”

“想來我是無福消受。”

二人吃飯，間或聊幾句，似有些當年模樣。

一個人忽然在顧斬旁停住，似是詫異地多看了兩眼，“顧斬？陳汀蘭？”

顧斬轉頭，那人身穿老式中山裝，即使天氣炎熱扣子也一絲不茍。黑框的老花鏡架在鼻梁上，頭發花白但是梳理得整整齊齊。

“姜老師。”顧斬有些驚喜，這人是他的研究生導師，姜清連。

“姜老師這邊坐。陳汀蘭将自己身旁凳子上的衣服拿開，“好久不見了，身體還好嗎？”

姜老師扶着腰慢慢坐下，道：“老了，不中用了。你們看着精神煥發啊。”

顧斬笑：“您氣色真好。腿腳還是不方便嗎？”

“老毛病，不礙事。”姜清連擺擺手，“你們還在一起呢？”

陳汀蘭和顧斬當年的戀情轟動全校，老師們也有所耳聞。

“沒，就是有空回來看看。”

姜清連沒再對這個話題說什麽。“顧斬現在在哪裏工作？”

“人民中學，教高二。”

“還不錯啊，挺适合你的。”姜清連點點頭，“陳家小子去自己家公司幫忙了吧？”

“是啊。”陳汀蘭點頭，“也就挂個職。”

“你真是……”姜清連笑，“以前我看你就吊兒郎當，怎麽現在還這個樣子，跟顧斬待那麽久都沒有學人家點好。”

“姜老師教訓的是。我一定向顧老師虛心學習，早日事業有成。”陳汀蘭故作嚴肅道。

“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姜清連咳嗽兩聲，語氣裏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姜老師現在還帶學生嗎？”顧斬問道，抽出兩張紙巾遞給姜清連。

“帶着呢。學校老師就那麽多，我也得排上用場，不能吃白飯啊。”姜清連道，“質量真是一屆不如一屆，比起你差遠了。”

姜清連提起顧斬就是驕傲，從12年他知道顧斬的時候就盼着把這個學生招到自己這兒來，14年終于如願的時候，他甚至非常打擊人的說，這是他職業生涯裏帶過的最好的學生。

顧斬笑笑，“可惜我不争氣。”

“那件事怪不了你。”姜清連搖頭，“木獨秀于林而風必摧之。”

“杜西也是很優秀的。”

“可是杜西沒有你踏實啊。”姜清連眯着眼睛回憶，“你們那屆就你跟杜西兩個好苗子，誰知道最後變成那樣。”

“提這些幹嘛。”姜清連苦笑一聲。

陳汀蘭适時地開啓了新的話題，師生相談甚歡，吃完了這頓飯。

“顧斬來我辦公室坐坐吧，看看你學弟學妹是怎麽把老師氣個半死的。”

顧斬笑着點頭，陳汀蘭插話：“讓他們看看姜老的得意門生到底應該是什麽樣子，也長長見識。”

姜清連把辦公室門打開，遞給顧斬兩本書，“去給他們開開眼。”

顧斬瞅着手中的《黎曼幾何引論》和習題冊，“還真親切。”

姜清連将顧斬帶到教室，一推門顧斬吓了一跳，他以為就兩三個研究生，結果坐了滿滿一屋子。

“這是要講課吧，我來不好。”顧斬趕緊将書還給姜清連，“老師您來，我在下面聽就行了。”

“我今天不舒服。你幫幫我。”姜清連不容拒絕的把書塞進顧斬手裏，“同學們，給大家介紹一下啊，這位是我14年帶的研究生，你們的顧斬學長。”

臺下嘩然，不少人都看過那個帖子，知道顧斬的大名，也有姜老的研究生常常聽到這個名字，今天竟見到了真人。

“老師今天身體不舒服，讓你們學長帶節課，”姜清連清清嗓子，“歡迎啊。”

掌聲響成一片，顧斬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顧斬上臺，壓低聲音對姜清連說，“老師，講什麽。”

“随便講，”姜清連揮手，“這節課就是讓他們有個初始印象，你自由發揮。”

“……”

能不能不要這麽随意。

“大家好，我是顧斬，姜老師身體不适，我今天越俎代庖給大家講講黎曼幾何。才疏學淺，還望多包涵。”顧斬鞠了一躬。

顧斬良好的風度和氣質讓臺下的學生很是受用，本來打瞌睡的幾個也直起了腰板，準備認真聽講。

“在正式講黎曼幾何之前，我們先來回顧一下微分流形的概念……”

陳汀蘭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看着臺上揮灑自如的顧斬，心裏滿是酸楚。

這裏才應該是你的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