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初見

咚咚咚的敲門聲讓人心裏發慌，窗外蟬鳴聲則一浪高過一浪。

這是N市的末夏時節。

“6208！6208！數學院的兩個！好了沒有！給我快點！”

顧斬将水最後朝臉上潑了一把，對着門外催命般的團支書道：“馬上！”

王奕飛打着哈欠，把手中的洗面奶随便塗在臉上。門外那聲音再次響起：“就差你倆了！”

畢淮在床上翻了個身，嘴裏咕哝：“敲那麽大聲，宿舍裏又不止是數院的，傻|逼趕着投胎啊。”

顧斬踩上運動鞋，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桌子上的圓珠筆揣進了屁股兜裏。想了想他又把手裏的積分變換放回書架，換成高等代數習題拿上。

今天是大一籃球比賽的日子，馬上要舉行的這場是數學院對化工院。學院規定班級裏有上場隊員的都要去觀賽。明明是八點半開賽，七點半都不到的時候團支書就開始奪命連環敲，整個男生宿舍二樓雞犬不寧，苦不堪言。

“操，什麽玩意啊。我又不打籃球為啥也要過去。”王奕飛甩甩頭，“顧斬，一會兒我們簽個到就溜吧。”

“正有此意。”顧斬揮揮手裏的習題冊，“圖書館約嗎？”

“走起。”王奕飛背上書包。

“垃圾帶上。”畢淮從床上坐起來，吵成這樣誰都別想睡了。

顧斬比了一個OK，和王奕飛一起走出宿舍。

團支書劉興皺着眉看兩人，道：“看個比賽帶什麽書啊。”

“比賽完了看啊，”王奕飛回答，“其他人呢？”

“還沒來。”

王奕飛瞪眼：“那你催命似的叫我們？”

劉興翻個白眼：“那不是怕你們遲到嗎。”

“你莫不是針對老子？上次開年級大會就是，你提前一個小時就開始打電話。”王奕飛情緒稍微激動就往外冒方言。

“哪能啊。”劉興笑了笑，“可別好心當成驢肝肺。”

顧斬拉拉王奕飛，“奕飛，算啦。”

“下次活動舉行前發在公告群裏就好，不用你每次都親自來催。”顧斬轉頭對劉興說，“這樣可以在宿舍多休息一會兒。”

劉興撇嘴，“好了，知道了。”

體育館人坐的很滿，明明只是數學院和化工院之間的對戰，看着陣仗像是來了半個學校。

顧斬和王奕飛坐在班級指定區域，王奕飛看看門口嘆氣：“我看我們出不去了。”

“為啥來了這麽多人？”顧斬很奇怪。

“因為……”王奕飛點開手機，翻出N師大表白牆的空間，“因為這個人！這場比賽有他。他上表白牆的次數到目前為止僅次于你！”

“……”顧斬湊過去看。

“摳摳牆皮，我要表白化工院制藥工程112班的陳汀蘭，他真的好帥！不匿了。”

“牆！告訴數學院應用數學111班的顧斬我愛他！卧槽真人簡直可以出道！”

“牆，卡丢了，拾到者聯系計算機院網絡安全103班江敏哲。謝謝。”

“陳汀蘭……”顧斬念道，“名字好好聽啊。”

“喏，就是他。”王奕飛點開一張圖片，遞給顧斬。很明顯是一張自拍，照片上的青年染着金黃色的頭發，對着屏幕自信的一笑。

顧斬點頭，“是挺帥的。”

随即他把褲袋裏的圓珠筆掏出來，打開練習冊，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做題。

“……”王奕飛被顧斬的學霸精神感動，這人還真是不走尋常路。

顧斬沉浸在數學的世界裏。直到兩隊隊員出場時，那幾乎掀翻場館的尖叫聲才讓他停筆。

他合上書茫然的擡頭。在他們前幾排的女生突然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一跳橫幅，嚣張地展開。

“陳汀蘭，加油！”

“這麽快就有粉絲團了。”顧斬驚道。

“大哥，你也有。”王奕飛搖頭，“對這個看臉的世界絕望。”

比賽正式打響。

潘喆是顧斬班上上場的唯一同學，打的位置是小前鋒。潘喆從上場開始就占據了主動，三五分鐘內得了八分，數學院的啦啦隊每一條口號幾乎喊的都是潘喆的名字。

“好厲害啊。”王奕飛已經被場上的比賽吸引，“想不到潘喆這麽會打球。”

“是啊。”顧斬換個姿勢，“聽說他中學是校隊的。”

兩隊中被嚴密防守的一個是潘喆，另一個就是陳汀蘭了。數學院的中鋒緊盯着陳汀蘭，讓陳汀蘭連摸球的機會都找不到。

數學院林傑被化工院後衛的一個假動作騙過，陳汀蘭見此機會立刻沖上，兩人遠距離默契傳球，陳汀蘭帶球突破重重包圍，直逼禁區。

“好快。”顧斬感嘆。

陳汀蘭人氣高，技術也是過硬，嚴防死守間還能找到運球變向的機會，轉眼間就是一個急停跳投。

進了！

陳汀蘭激動地跟隊友擊掌，奔跑幾步，緊握着拳頭。忽然，他扭頭對着看臺粲然一笑，無意間正對上顧斬的雙眼。

英氣十足的眉目彎起，帶着那麽一點少年的狡黠。眼神卻又似湖水般清澈，坦坦蕩蕩不攙雜念。明朗笑容收尾時他眨眨左眼，靈動至極。

在那個瞬間，顧斬十八年來頭一次知道了什麽叫怦然心動。

那個笑容燦爛得過分，讓他不禁眯起了眼睛。

陳汀蘭。

雖然只有一分，但對化工院的氣勢起到了非常大的影響，在陳汀蘭的帶動下化工院奮起直追，有後來居上之勢。

比賽雙方仍然争得非常激烈。終場哨聲吹響，以113：118的比分定格，化工院獲得了晉級資格。

周圍的人激動地讨論着比賽，十有八九都是圍繞着陳汀蘭。

顧斬抱着書本，沉默地走在王奕飛的旁邊。輸贏他不怎麽關注，此時他滿腦子都是陳汀蘭那一笑，這個狀态他肯定做不進去題。

“奕飛，我不去圖書館了。”顧斬對身邊的人說，“我想随便走走。”

王奕飛有點奇怪，但還是點點頭，“成，我自己去。”

顧斬走到學校內湖邊上，找了個樹蔭下的長椅坐下。接近正午陽光熱辣辣的，照出湖水一片片碎金光芒。

他随手拿起石子向湖面擲去，石子連着五個漂亮的水漂，才咕咚一下沉底。

顧斬打水漂很有一套，小的時候是他住的那一片的打水漂冠軍。五個對他來說就是個熱身運動。

顧斬望着湖面。悶熱的空氣包圍着他，讓他陷入了回憶。

他從初中就意識到自己跟其他男孩子不同。

別的男生開始讨論哪個女孩子好看的時候，他并不感冒。別的男孩子開始從網上找A|片，他也從不參與。可是他會偷偷注意高年級長得帥氣的學長，盯着他們凸起的喉結發呆。

等他明白這些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青春期給了他很長的準備時間，他在了解自己的性取向的時候并不覺得難以接受。

這是少數。顧斬告訴自己，他把自己掩藏起來，連帶着對同性的渴望，然後将這一切轉化成學習的動力。

高中起他的成績開始火箭般上竄。不斷有女生向他告白，他從來都是淡笑着拒絕。

不是不想，是不能。

大學應該是開放的小社會，如果可以，他期待着能夠開始一段戀情。

作為一個該死的顏控，顧斬膚淺地承認，陳汀蘭很對他的胃口。

不過只看臉他其實應該更喜歡他的舍友畢淮那樣的。從入學第一天看到畢淮的時候他就對畢淮好感度非常。畢淮長了一張輪廓很分明的臉龐，卻沒有過分硬朗，而是挺拔俊秀，笑起來的時候尤其讨人喜歡，親切得不得了。

但同時顧斬也确認了畢淮的直男屬性——如果畢淮是彎的，可能天底下就沒有直男了。

顧斬是在同寝的第三天徹底放棄了對畢淮的念想。因為畢淮把襪子扔到了顧斬的漱口杯裏。

對，穿過的。

去你|媽|的，長得再好看也救不了。

化工院的舉行了一個小的慶功會。陳汀蘭作為功臣跟隊友鬧騰到下午三點鐘才回到學校。

學校裏人行匆匆，沒人對他多瞥一眼。

陳汀蘭內心有點小失落。不過他一直很會調節自己，這點失落在他心裏連個水花都激不起來。

表白牆上對他的表白已經刷屏，他看着手機傻樂，覺得自己是這一屆校園第一風雲人物。

那個叫顧斬的，根本比不上好嘛。

他依稀感覺自己在場上的時候看到觀衆席上的顧斬了，當時匆匆一瞥，沒注意。記得好像是一副書呆子模樣，眼鏡厚厚的，反着光他連臉都沒看清。

這種書呆子是怎麽成天有大批女生喜歡的？像他這樣的運動型男才應該是妹子們追求的對象啊！

陳汀蘭把外衣脫下罩在頭上，跑向校園超市。

十月份了還這麽熱。他現在滿心只想吃雪糕。

作者有話要說：

想了想榜單來之不易我還是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