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隔着厚重的門，小美人隐約能聽見外面的交談聲——

“什麽事？”

“先生......人...鬧起來...怎...處理？”

“...垃圾......扔掉。”

“是。”

再多的就聽不到了，遲來的痛覺反而使他更加清醒，小美人猜想他們說的應該是張文一群人，他心下着急，但被困在這裏卻半點掙脫不得，因為手被束縛着，血液得不到流通，冰冷從指尖蔓延到小臂，他突然有些懷戀那人溫暖的懷抱。

昏昏沉沉間，有個熟悉又陌生的氣息靠近自己，嘴裏被喂了一片藥，墊在舌苔下面，苦澀的味道讓小美人稍微清醒了一點，他聽見有人對自己說：“再信哥一次。”

藥片苦澀，澀得他心口發疼。

小美人感覺到耳朵裏被塞了個東西，身上一陣陣的冷熱交替，他再次昏了過去。

**

而此時，小混混已經踏上了這片最開始的兩人相遇的土地。

付承啓是個沒見過的世面的，從前跟在張文身邊的時候，穿身黑西裝都能拿出去吹個十天半個月的牛逼，現在他摸着別在腰上的槍，覺得腿有點抖：“小老板，我們兩個...能行嗎？”

不出所料收到了一記他小老板的眼刀，付承啓委屈地低下頭，不是他慫，關鍵是他們連對方的底細都不知道，就這麽單槍匹馬勢單力薄的......付承啓鼓起勇氣，又說了一句：“要不等大部隊......”

“等？”小混混揉了一下眉心，點了一根煙：“等着給你哥收屍？”

提到張文，付承啓的神色馬上不一樣了。在公司的時候，他一個什麽都不懂的毛頭小子，是張文親手帶着他，事無巨細，真的當他像弟弟一樣照顧。

“小老板！我不怕！我要去救我哥！”他大聲說。

“......說話就說話，不要大聲嚷嚷，喊口號啊？”小混混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短信，将上面短短的一行地址遞給司機看：“去這兒。”

付承啓熱血上頭，腦補了張文被百般虐打的場景，眼眶發熱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他身邊：“小老板，我們現在去哪裏？”

小混混冷笑了一聲，牽動了眉骨上的那道疤：“去折了釣魚人的魚竿。”

短信是今早收到的，上面寫着：諾非莊園。發件人:K。

這是小混混收到的第二條短信，第一條是他從國內啓程的時候：要合作嗎？發件人：K。

付承啓似懂非懂地點頭，反正智謀我是不懂，我出力就行了！他看着氣勢攝入的小老板，心裏的懼怕好像被沖淡了幾分。

小混混兩夜沒睡，眼下熬出淡淡的青影。然而相比起神情時而激憤時而傷心的付承啓，他此刻面無表情，要不是臉色太差，付承啓簡直要以為他只是跟着小老板去談生意，而不是去闖龍潭虎穴。

“小老板......你不擔心嗎？”付承啓心裏七上八下，實在憋不住話。

“擔心什麽？”小混混挑眉，似乎這個問題很弱智一樣。

付承啓突然被問住，擔心什麽？難道不是應該擔心那位的安全嗎？擔心他們去的太晚....呸呸！他甩甩頭，再也不說話了。

窗外的景色逐漸變得荒涼，陰雨綿綿看得人的心情也變得無端陰沉，小混混想着付承啓問他擔心什麽，他也不知道該擔心什麽，自從知道小美人下落不明以後，心裏面好像有一塊被人生生挖走，空空落落的，每一個他能想到的可怕可能都變成十級大風從那個空洞中刮過，他的情緒變得十分木然——

有什麽好擔心的呢？若是他受了什麽苦，自然都是要十倍還回去的。起碼從他接到的短信中可以得知，小美人目前還沒有危險就夠了。至于其他的，他不敢深想，這個時候需要絕對的理智和冷靜，而任何有關于他的消息，都會讓他變得暴谑。

眼前終于出現了一座巨大的建築，像是中世紀悄然沉睡的怪獸，每一個棱角都透着森冷莊嚴。付承啓張大了嘴，罵了句：“卧槽，牛逼啊......”

車子卻沒有直接駛進莊園，反而七拐八拐的将他們帶到了一個倉庫。

“閉好嘴，跟我走。一會兒機靈一點。”小混混理了理衣領，筆挺的中山裝将他襯得神采奕奕，袖口和胸口連成一片的暗紋圖騰無端威嚴。

倉庫不大，看上去就像個中型雜物間。

倉庫裏站着一個男人，他的眉眼較之小美人更為侵略性，深藍的眼睛盯着面前緩緩走進來的人：“神秘的東方男人。”

付承啓聽不懂英文，但聽到他小老板用戲谑的中文說了句：“裝神弄鬼的外國佬。”

***

小美人感覺自己像是做了個好長的夢，是發燒的那晚，被他緊緊困在懷中，他不舒服，輕輕掙紮，耳朵上被不痛不癢地咬了一記，那人說：“身體太差了。”

他不服氣，用英文罵：“你這個野蠻人。”

夢境太逼真，好像真的在那個安全感極強的懷抱中，他眷戀這片刻溫暖，甚至不敢有大動作，唯恐打破夢境。

然後又聽見他罵：“裝神弄鬼的外國佬。”

好像還聽見Kai的聲音：“你知道我是誰吧？”

“誰？”他頓了一下，切換回中文：“爺爺管你是誰。”

真是一如既往的狂妄啊......

小美人猛地睜開眼睛，不是夢！清晰的對話從右耳傳來，舌苔下的藥片已經完全化開，嘴裏全是苦澀的滋味，大概是藥物作用，他的精神略微好上一些。

右耳有金屬的質感，是一個微型耳機。

***

“Kai。”付承啓看見對面的黑披風說了一句什麽，就把手伸向小老板，這是...握手的意思？

小混混敷衍地同他握了一下手，開門見山道：“人呢？”

“關着的。”

“我的兄弟們呢？”

“有一個叫張..文的年輕人吧？作為誠意，我把他帶出來了。”

付承啓聽見他叽裏咕嚕說了一通，接着就看見他張文哥被堵着嘴被推出來，手被铐在前面。額頭上不知道哪裏破了，血糊了半臉，其他的傷倒是沒看見。

小混混淡淡觑了張文一眼，目光從他被铐住的雙手上劃過。

“說吧，什麽條件。”

付承啓正熱淚盈眶地盯着張文看，手攥成拳頭，就聽見他小老板說：“你先出去吧。”

付承啓愣了愣，一股說不上來的委屈湧上心頭，什麽啊，這是不信任我嗎？他張嘴想說話，被小老板一記淩厲的眼神瞪回去了。臨走時再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小老板的手怪怪的，像是抽筋一樣。

倉庫門被重新關上，付承啓恨恨地踹了一腳空氣。

“我想要八十箱軍火，還有兩百萬的現金，除此之外，還需要一些人手。”

Kai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小美人的心一點點墜下去，他仿佛看見自己回憶中的大哥一點點的坍塌，變為堙粉——原來自己最後的價值，仍然是作為交換，變成他可以對抗叔父的資本。

他不應該抱有期望的，從第一次被當作籌碼送出去的時候，就不應該再有任何期望。怎麽總是學不會長記性，哪怕是骨血至親給的教訓。

“呵。”小混混短促的笑了一下，斜斜的挑起一邊眉，像是聽到了什麽極可笑的事情。

“賣東西呢？”小混混的眼神一瞬間淩厲起來：“也不問我願不願意買。”

對面的人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料到他突然變臉：“你都親自來了，難道不是在意他？”

“在意？可能是吧，我養的小貓小狗丢了，還是有一點感情的，我願意為這份感情付諸一點行動，但是再多的，就沒有了。”小混混表情無奈地搖頭，聳了聳肩。

“......小貓小狗丢了......”金屬質感的耳機裏傳來一字一句，小美人垂着眼聽着，睫羽傾覆看不見他眼裏的神色。沒什麽大的情緒波動，小美人只是有些懊惱自己，看吧，不應該對人抱有期望的，任何人。這回應該長記性了，他這麽想着。

Kai的計劃落空了，嗯，他現在肯定很抓狂，小美人廢力的彎了一下嘴角，想起來自己當初去和他談價錢，也是被這樣不留情面的拒絕的。也許是在他身邊汲取了太多暖意，以至于都快忘了，他是一個多麽理智的人。

這是談崩了吧？小美人心裏莫名地湧起一起快感，Kai沒有想到自己這個弟弟也有不值錢的一天啊。

小美人嘴角挂着笑，笑意擴展，牽動眼角，有什麽東西不受控制的落在腳面，冰涼濕潤。

他偏了偏頭，突然覺得一陣疲憊，耳機順着耳道滑落出來，總算清靜了。

“再說了，我要帶走他，絕對不以這種方式。”小混混用舌頭頂了頂腮幫子，換上一副笑臉。

付承啓在門外越想越氣，對着空氣張牙舞，看守倉庫的兩個人像是看智障一樣看他，付承啓回瞪，背對着他們罵了一句：“看什麽看，再看弄死你們。”

他轉過身去，想聽聽倉庫裏到底是什麽動靜，就看見兩個人魁梧的外國人軟軟地倒下去，然後數十個黑背心從倉庫兩側躬着身繞出來，付承啓看着為首那人，呆呆地說：“李...李經理？”

平時帶着眼鏡看着文質彬彬的李貿，摘了眼鏡竟然神色銳利不可擋：“小老板呢？”

付承啓：“裏...裏面。”

李貿點頭，又問：“兄弟們都被關在哪裏？”

付承啓呆了：“我,我不知道......”

“等等！！！”他突然想起什麽，剛剛離開的時候，小老板的抽筋的手在做什麽動作來着——左手食指朝上指了一下，又握成拳虛點兩下。食指拐了個彎，指向左邊，又重新握成拳。

他突然想到以前張文教給自己的‘暗號’，那個時候他還不以為然，說誰會用這麽傻屌的東西啊，現在科技時代，還搞什麽摩斯密碼那一套......

付承啓猛地抓住李貿的手：“上二左一！”

二樓左數第一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