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冤有頭債有主

這個事情就叫做“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他們在跳圓圈舞呀跳呀跳呀一二一”。我扯着上官鈴回到唐門,再讓唐門派人去解決獨孤秦岚和令狐西涼的辭職問題。還沒有半盞茶的功夫,就突然有人出現在眼前。

真的很突然,我眨眼的時候,閉上之前還沒有的,再打開的時候他就大變活人地在那兒了。令狐西涼顯然是輕功加狂奔,光影似的竄到上官鈴面前,我這才看清了他喘得正兇,臉頰上葉微微的泛着些紅暈。

上官佳人轉手放下茶杯,含着笑優雅地站了起來,白皙的蔥郁手指輕輕捏上獨孤西涼的臉頰:“真是,跑那麽快做什麽?”

“鈴……鈴兒。”喘得說不上話再加上太激動,令狐西涼明顯地口不擇言,“我……是你,真是你,太好了……”

“是我,當然是我,怎麽不是我。”上官鈴好像已經習慣了這麽攪來攪去的說話方式,答得順暢無比。旁邊人識相的将目光統統投向別處,我則十分懷疑這是他們的暗語來着……獨孤秦岚上哪兒去了?

就在我疑惑之時,忽聽得身邊輕微的一聲呻吟。轉身再看,上官鈴早已在手上使了蠻勁,揪得令狐西涼龇牙咧嘴,就是不敢大聲嚷嚷。真是,打是親罵是愛啊?

“你倒好意思畫那種東西!”哦,冤有頭債有主,上官鈴你不做城管真是可惜了。

“鈴兒我錯了錯了錯了……”令狐西涼沒有一點猶豫地讨饒,“我保證下次……”

“還有下次?!”

“好好好,我不畫!我讓厲害的丹青手幫我畫,絕對把你畫的天上僅有地上絕無!啊啊,鈴兒你輕點……嗚……”

上官鈴發洩似的使過了一陣勁,好半天終于松了手。看着令狐西涼邊揉着臉邊讨好的笑着,忽然紅了臉,嗫嚅出一句:“我不要別人畫我……”

聰明(除路癡這點)如令狐西涼怎麽不知上官鈴的本意?方才還無辜讨好的表情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修長的雙臂一伸就扣住了上官鈴的腰:“鈴兒……”

“西涼,有外人啦……!”

“咳……咳咳……”突然有人在門口咳嗽,我一轉身,便看見了獨孤秦岚,一如往日般的絕塵。

“回來了?”我化出笑容,靠到他身邊,“好久啊!”

“有人一聽見消息就沖出來,我也只好在後面幫忙收拾殘局了。”獨孤秦岚誇張的嘆口氣,走回廳中玩味地瞥了幾眼令狐西涼,“你也不引見引見?”

“在下上官鈴,見過獨孤盟主。”上官鈴反而搶得話鋒,“素聞盟主功高蓋世,飄逸脫塵,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過獎,上官才叫才貌雙全,久仰久仰。”

“哪裏……”

“你們說話不怕牙齒酸掉嗎?”我毫不客氣地打斷兩個人的沒完沒了,“現在好像不是幹這些事情的時候吧?”

被我打斷的兩個人有些尴尬,但也明顯是因為可以不再客氣下去了而松了一口氣。獨孤秦岚笑道:“是,你說得是……呃,林大小姐呢?”

我一邊驚嘆這些人的無視神功一邊好心地擡起手往身後某個方向戳了戳。

那個方向上,有從我進來開始到獨孤秦岚進來再到剛才為止,一直被衆人不小心忽略掉的武林第一美女——林如繁。

我想我很理解什麽叫欲哭無淚。

月涼如水。

依舊是琵琶,玉人,香案。

室內熏香缭繞,衆上坐,奉茶,輕聲如談笑,如風生,如聊歌。

旁邊傾下一粉簾,簾那邊綠衫佳人端坐,猶抱琵琶半遮面。自顧自的繞手撥弦,三勾兩撥,五指一滑連音傾洩;低眉信手續續彈,一片神鴉社鼓。

樂聲如伴奏,輕輕蕩,曲折回環。

竟是《燕分飛》。

不過曲子究竟是不長,倏忽之間已經勾撥流逝。一轉手,換了個飄渺的小曲,彈彈撥撥,那簾裏的綠衫女子低低吟唱。

彼狡童兮,不與我言兮。

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彼狡童號,不與我食兮。

維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出自《鄭風——狡童》)

(譯文:那個薄幸美少年,對我不笑又不言。就是因為你的背叛,使我吃飯難下咽。那個薄幸美少年,不再與我共進餐。就是因為你的背叛,使我長夜睡不安。)

上官鈴聽罷神色一動,幾眼瞥着手旁的令狐西涼,眼波流轉欲言又止。令狐西涼安慰似的握住了上官鈴的手,懷裏掏出個暗紅色的小管來,看似是蘆葦或是竹子的小笛兒,就着琵琶小曲輕唱。

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蹰。

靜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說怿女美。

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贻。(出自《詩經 邶風——靜女》)

(譯文:娴靜姑娘真漂亮,約我等在城角旁。視線遮蔽看不見,搔頭徘徊心緊張。

娴靜姑娘真嬌豔,送我新筆紅筆管。鮮紅筆管有光彩,愛她姑娘好容顏。

遠自郊野贈柔荑,誠然美好又珍異。不是荑草長得美,美人相贈厚情意。)

這一下聽得上官鈴面紅耳赤,礙于琴音不好發作,只是就着雙手交握的姿勢暗裏使了一把勁,令狐西涼忙忙陪笑讨饒。

“把上官鈴當成女子,真是活該啊!”獨孤秦岚在我耳邊低笑,溫熱的氣息撩過我耳邊,“不見複關,泣涕漣漣。既見複關,載笑載言。”(語出《衛風——氓》)

(譯文:我曾登那缺牆上,遙望複關盼情郎。望穿秋水不見人,心中焦急淚汪汪。既見郎從複關來,有笑有說心歡暢。)

我擡眼看時,他眉目裏閃過一絲情緒,要滿滿地倒給我一般。我失笑:“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思我,豈無他人?狂童之狂。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思我,豈無他人?狂童之狂也。”(語出《詩經 鄭風——褰裳》)

(譯文:你若好心想着我,牽起衣角涉溱河。你若不是想着我,豈無他人把我思?你這狂妄傻小子!你若好心想着我,牽起衣角涉洧河。你若不是想着我,豈無他人把我思?你這狂妄傻小子!)

獨孤秦岚臉上忽地轉出欣喜,扯住我想要說什麽,被我轉首仰望而故意忽視。

傻,當我什麽都不懂麽?

林如繁,只能說你太癡,癡到智商飛流直下三千尺。這種時候,唱《生産大團結》都比這個好。

林如繁苦笑着,突然猛地擡起頭,跟着琴色一緊,差點漏拍。我順手揀過茶杯就着扶手敲了兩下幫她補上節奏。

“搞什麽?”難道還真以為我們在這裏喝酒談天不成?她在彈的可是解琴毒的關鍵!

“……外面,有人。”顯然是突然受了打擾,林如繁的手有些慌亂,節奏也開始模糊不清。

“是青城派!”獨孤秦岚稍稍一分,皺眉道,“居然半夜來?!”

令狐西涼刷的站起來:“不妙,唐門的掌門還在昏迷!”

林如繁騎虎難下,勉強穩定着節湊:“戲音!太吵了!”

我一甩手——啪!

衆人難以置信的看着我,又看看我擲碎在地上的茶杯。

——啪!啪!

清脆的聲音讓林如繁忽然清醒,目光尋向這邊。

“換《十面埋伏》!”

五指連撥,琵琶清亮流連,反複來回,沒有間隙的出音。稍停頓處,被我用陶瓷茶杯擲敲紅木桌的脆響節奏補上。

“秦岚!”

“我明白,敷兒。”獨孤秦岚站到門邊,“你們要小心。”

“這樣不行,他們人太多!”上官鈴顯然也不是無知之輩,跟着站起來,“我也……”

“別動!”上官鈴被我和林如繁一吼,愣了愣神,便被令狐西涼按回座上。

“鈴兒,沒事。”令狐西涼笑得雲淡風輕,回望了一眼林如繁,“拜托了。”

“滾吧!”我笑着将他推出門外。

門外藥香回環,蒼月如狗。就差旺旺旺。

我回到裏間,拍了拍上官鈴的肩,遞去一條手帕。

“好了,他們都不在了,不用再忍。”

他像是癱坐在椅子上的,眨眼間已是面色蒼白,額上滲出細細的冷汗,喘氣聲也微微的加大了些。

“我是不是應該感謝青城派?”

“從邏輯上來講……”我故作認真地思考,“是這樣。”

“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我用茶杯幫林如繁和着節奏,笑道:“你以為林大小姐為何要唱歌?”

林如繁正彈到快處,琴音漸漸穩定下來,快要結束了。

“喂,大小姐下次改個歌兒呗?”我調笑着。看來她的确不簡單,解毒之息一絲一絲地滲入琵琶聲中,不像師父,巴不得別人滿地打滾耍猴兒似的。當然,這是似貶實褒,因為要那人像耍猴而不像胸口碎大石是很難的。

咣當——

結束了。

真輕巧。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

上官鈴只稍微休息了片刻,便起身了:“我要去幫他們。”

“嗯。”

林如繁和我都支了一聲,直到林如繁掀開簾子跟到門口時,這兩人才突然齊刷刷的回頭:“你也去?!”

我無辜的眨眨眼:“不可以嗎?”

“我還不想被獨孤秦岚殺死。”上官鈴的臉色開始慢慢地恢複了血色,“剛才謝謝你,但是現在是要去動手啊!”

“我知道嘛……”裝成不會武功本來就夠麻煩了,裝成不會武功但是又想打架的樣子就比較有難度。怪不得我總覺得惡人谷……不是,是回仙峰上面的課程有所瑕疵,原來是缺了這一門“至虛則實,至實則虛”的奧妙。

“那你就在這裏好好的呆着,琴棋書畫可不比戰場。”上官鈴作勢要把我推回去,“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我就勢将他要扣住的手腕一扭,迅速沿繞他的手臂反轉再滑,至手腕處卡住。

他一驚:“你……”

“我上山是虎,我下海是龍,我在人~間~是堂堂~的大英雄!”我确信他看不出我有身手,不過是用了巧勁的手松開他的手腕,我徑自而出,“我揮手起雨,我舞動生風,看我東方~升騰的中~國~龍!”

大搖大擺,吊兒郎當地溜戰場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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