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1)

頭頂上叽啦啦啦叫喚的夏蟬躲藏在蔫頭耷腦的疲倦枝葉間:脊背烏黑的老蟬剛一停歇下嘹亮的歌聲,羽翼鮮嫩透薄的新蟬從軀殼裏掙脫出強壯的身體,仿若新生般再次适應了這日頭的毒辣,四周包裹着的滾熱的空氣,以及漸次起伏同伴們那凄切的吶喊,不多時便應和着掀起吸引伴侶的樂曲聲波。餘下的一只輕巧如羽毛的黃棕色舊殼永遠栖息在時間的角落裏,等待着風吹雨打,或是有一天幸運地被人摘下泡進苦澀的中藥水裏。

有好幾個童年的夏日,是在采摘蟬蛻裏度過的。七八歲的年紀最是“膽大如虎”,彼時的暑假生活裏如《童趣》裏的沈複,既可張目對日,也能明察秋毫。遂丁點不怕仿佛濃稠到能使人窒息的火熱空氣,在午飯後的烈日下,和姐姐各自帶着一根兩三米長的木棍,去荒地裏撿拾知了殼,一路上遇到過蛇、馬蜂、野雞、斑鸠等各種動物。念及至此,幸而沒被蛇咬過,沒被馬蜂蜇過。

我最是怕蛇,每每出門“工作”必會遇到各種顏色的蛇,想起來,英勇無畏的流螢将一個姐姐的責任義務擔起得威風凜凜——她打死了好多條蛇。不過她在我心中的形象并不如一位女英雄花木蘭那樣偉大,我對她也沒有絲毫的敬佩與喜愛。每次在被它們吓得哇哇大哭之後,我都叫喊着要回家,她害怕我以後會将事情告訴父母後挨責罵,因此為了安撫我便打死了那些吓哭我的蛇。

父母擔心我們會被馬蜂蜇,明令禁止我和姐姐去摘蟬蛻,因為村裏有個小孩就是被馬蜂蜇死的。小時候像個男孩子的流螢可不怕這些,為了掙一點錢——當時的蟬蛻是十塊錢一斤——買書看,她老是背着爺爺奶奶,在他們午休時叫上我一起去采蟬殼。奶奶發現後,總是喝罵姐姐,一則因為她年齡大,是姐姐,二則因為她是女孩子,而我是她的寶貝孫子——這是我後來知事後才明白過來的。

流螢挨罵習慣後,仍然我行我素,漸漸地,他們便也不管了,最後還幫我們賣掉蟬蛻。只是每次回到城裏,媽媽看見我們倆被曬黑之後,就很睿智地知道真相,盡管我們倆搖頭對她撒謊。慈愛的母親色荏內茬地張口斥責大罵我們倆,因是流螢需要買書錢的緣故,她會着力罵她,罵着罵着就提及起她那慘不忍睹的成績,于是,愈加不給她錢讓她買那些“閑雜書籍”看。盛怒之下的母親有時在打電話時還會大聲責怪她的婆婆不嚴加看管,倆人的關系也越來越惡劣。

如此幾個夏季後,母親就不讓我們回老家了,除非是和他們一起回去。然而爸爸的工作一周最多放兩天假,往往整個暑假就只能待在八十幾平米的家裏,終日悶着。如此狹小的空間裏,小孩子也找不到可以排遣童心寂寞的方法,也不知是怎麽着就度過了兩個月的。高中時,我在作文中是這樣寫的:

……

我和姐姐坐在書桌前繼續寫早已寫完的作業,剛剛媽媽關掉了屁股發燙的電視。即便就這樣坐着,不知所以地扭動幾下身子,汗液也會冒出皮膚,鹽霜結滿臉頰,洗掉一層又一層。我們的臉和胳膊沒被曬成深棕色,在照不進陽光的房間裏皮膚在變白變嫩,昨夜洗澡時用的沐浴液的清香還殘留在手指縫間。到底是怎樣的時光啊,讓我們感覺不到明顯的變化?

有哪個小孩子會去注意透過玻璃窗簾的陽光在一寸一寸地侵蝕地板?他會對滿身圪塔的醜陋蛤蟆更感興趣,拿起木枝去戳它,舀起石缸裏溫熱的清水去潑它,甚至調皮的小男孩還會拉下褲子往它身上撒淡黃淡黃的尿。有哪個小孩子喜歡整日埋頭在沒有“玩樂故事”的作業書本裏?他會更喜歡飛行在草叢間的各色各樣好看的蜻蜓,然後展現出絕妙的技巧去捕捉幾只——用兩根手指去捏尾巴;制作一個簡易的蛛網罩子去捕——自豪地将這些上天的精靈養在自己的家中。有哪個小孩不向往廣闊的天地,自由地奔跑在泥土地上?他喜歡将褲子卷起到膝蓋,去老屋旁的溪澗裏的石頭下捉螃蟹,在嘩嘩奔騰的涼水中捉小小的淡水蝦,攪得那些淺水坑渾濁一片,回家時還會想方設法地将打濕的半截褲子曬幹。

我想,我們是在不經意間的回憶裏度過那兩個月的吧。

可惜這篇作文我寫偏題了,但閱卷老師念在我的內容寫得不錯,給我打了五十分。

地面上騰騰騰竄起的火苗子在灼燒着腳底,滑膩膩的皮膚被汗水浸濕了一遍又一遍,短袖襯衫貼在脊背讓人難受。當我第一次踏步進大學宏偉的校門時,擁擠來往的人潮讓我産生了些許抗拒的念頭,我老是皺眉,因為聞到周圍的刺鼻的汗臭,整個一天,都是一個最壞的心情,由此開始擔心起即将而來的四年日子裏會不會讓我失望。

在父母的協助下,我辦完了入學手續,然後他們就驅車回家了。沒有甜膩的擁抱親吻,沒有矯情的離別言語,也沒灑下依依不舍的淚水,可能這些都不适合他們吧。對我亦是如此。他們只是簡單地說了句:“我們走了,自己照顧好自己”,我回答:“好”。然後在嘈雜的街道人流中目送車屁股縮小在遠處。其實內心有種說不清楚的感覺在徐徐地飄搖,如同一根蠟燭的焰火,微弱的氣息也能讓它搖頭晃腦。

走進一間陌生的小屋子,天花板上倒立懸挂的電風扇呼啦啦轉圈,眼睛浏覽了一遍裏面的三個室友,我并沒有打一聲招呼,他們也都木讷地望了我一眼,接着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我們并不是冷漠或不熱情,只是都知道勾肩搭背,适應一段新的情感需要時間。

當天晚上,我勉強吃了一點食堂裏的飯菜後,獨自一人迎着斜陽在校園裏閑逛,趁天色仍明,用手機拍下了好些張照片,然後發給了姐姐和無鹽。在一條小道上,遇見了一條快速游進草叢裏的黑蛇,我們倆都把各自吓到了;在湖邊的楊柳樹下躺着一只純白毛發的貓咪,看見我經過,禮貌地給我打了一個招呼,上下擺了擺柔軟的尾巴,卻不肯讓我撫摸它可愛的腦袋;還有穿着清爽的女子牽着一只髒兮兮的醜陋泰迪一步三搖地四處遛彎,它用狗鼻子到處嗅,其中必然包括我身上的氣味。我把這些新鮮事說給她們聽,然後腦子裏劃過“大學是一個魚龍混雜的場所”這個念頭。

順着寬廣的街道,信步游走在高大的樹木下,霞紅斑點之裏,周圍全是陌生的面孔,陌生的言談語調、舉止行為,千奇百怪、光怪陸離。揪心如麻的思緒下,想起一句“條條大路通羅馬”的諺語,于是轉而突生“條條大路通世界”的念頭。

逛着逛着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我變得有些慌張,麻黑逐漸從四周擁擠而來,開始填充光白的空隙,少頃便包裹住我。我匆急地穿行在一盞又一盞橘黃色的光暈裏,腦海中努力回想着來時的路,以及路旁的景物,竭力分辨與它們是否有過一面之緣,然而在被塗抹上一層昏暗之後,就像是戴上了一層黑面紗,光憑一些模模糊糊的輪廓怎能識別出本質呢?終于在紛亂着急的逼迫下,我結結巴巴地開口詢問了一個路人,無緣無故的羞赧使得好心的他領我走了一程路。當我回到寝室時,已經是十一點鐘了。

洗完澡後躺在窄小的單人床上,和無鹽流螢聊了起來。無鹽悲苦地說大學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美好,只能慢慢适應了。當聽到宿舍樓外灌木叢裏“夏夜不眠者們”發出的細碎叫聲,我不可避免的泛濫起游子的思念之情。某個室友發出低沉的悶笑聲,手機的亮光在虛空晃動。我本以為我會因為陌生而睡不着覺,但事實上很快就進入了夢鄉,連做的什麽夢都忘得一幹二淨。

第二天又接着逛校園,一天的時間總算是逛了個大概,熟悉了各種樓面,路标也記得差不多了。再一天的早上六點半就起床,開始了為期半個月的軍訓。

第一次體會到這種肉體上的折磨讓我心中委屈痛苦得想要找一個人肆意地傾訴,但身為男子漢的自尊讓我羞于向家人或者朋友開口,哪怕是我最要好的姐姐或者女朋友。我只能不斷地忍耐忍耐着,然後期盼着休息片刻。在休息的間隙,不得不随衆坐在滾燙的地面上,當我看到旁邊同學嘴角邊上的白沫子時,意識到人原來是可以這麽髒的。那一顆幹癟紅棗似的臉,一點也沒有該有的青春活力,讓我懷疑他的真實年齡。

教官與學生們互動:有時是青澀仍在的教官們表演打拳或唱歌,拳打得漂亮極了,可是歌唱得實在是……滑稽搞笑——這似乎就是目的;有時是學生上前表演唱歌或跳舞。我們排裏有一個高高帥帥的男生,得意地盤坐在地上,懷裏抱住一把早已準備好的吉他,深情地唱着一首不知誰的好聽情歌,惹來了好些傾心的目光。我沒有什麽才藝要表演,心裏考慮要不要上去表演幾個小魔術,但緊張得怦怦亂跳的心髒讓我打消了念頭,想着推脫到學院的迎新晚會上再參加。

事實上,面對着下方黑壓壓的一衆臉孔時,我表現得很糟糕。主持人叫到我名字時讓我打了一個顫,輕飄飄的雙腳走到舞臺上,連一個适合的姿勢都擺不出來。我分明看到前排的老師對我“拙笨的開場白”的譏笑以及後面學生臉上的不耐與唏噓。緊張之餘,我手慌腳亂地表演了兩三個小魔術,但都被臺下幾個不安分的觀衆給大聲叫喊着識破了,臉上窘迫尴尬地瞬間漲紅了,額頭泌出一層微汗,這偌大的小劇場怎麽就沒制冷空調呢?于是,我不得不提前拿出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出來,我為此訓練了一個暑假的技能。

“呃,那我再表演一個我最拿手的魔術吧。”我話音打顫,站立的腿腳也比較虛軟。沒有任何預備的姿勢和華麗誇張的動作,我就在衆人注視着的目光之下,像是踩在樓梯上,小心翼翼地邁出了第一步。這當然沒什麽了不起的,畢竟我還有一只腳在地上,所以,我緊接着又邁出了第二步,雙腳并攏在一起,在距離地面約二十厘米的地方懸浮着。觀衆裏開始有了一點點的輕微反應,我瞟了一眼後,提了提因為汗液而貼住腿的褲子,然後微擡起頭,像攀登樓梯那樣,盯望着懸在高處燈光背後的昏黑處,不疾不徐的一步一步地登上舞臺的最高處。

當站在聚光燈的高度上時,震撼肆掠遍全身,在那間小小的練習室裏沒體會到過現在這種感覺——以一個巨人的姿态俯視腳底的侏儒,宛如神明降世,俯瞰衆生。沸騰起來的驚呼讓我回過神來,我低頭猜想他們一個個張着嘴巴,仰起脖子,為我鼓掌喝彩。明亮的燈光照耀在我的身上,此刻全部的目光必然全部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因為背光,我看不見他們的表情,所以鎮定了不少,然後開始平淡從容地體會着站在高處俯視別人的感覺。

“你吊着安全繩吧?!”我聽見下面有人喊出不确定的聲音,對他的懷疑怒火中燒,臨時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在舞臺上空來來回回地漫步。他們都舉起了手機拍視頻。我的目的達到了,不,應該是顧老的目的達到了第一步。

突然,我像是踩空了一樣,身體傾斜了一下,然後大聲尖叫着從十幾米的高空直直地墜落下去。所有人齊齊地發出一聲驚恐的低吼,主持人和老師們趕緊跑上前來查看。我僵硬地擺擺手,眼睛盯着地板,懸浮在離地大約一拃的距離上,然後從零度到九十度緩慢傾斜着立起身來,為這個自認為很好笑的玩笑而露齒微笑。

“我開玩笑的。”說完,盡量表現得優雅從容,對着觀衆鞠了一躬。這種“魔術師似的玩笑”也是我刻意練習過的,星夜說魔術師吸引觀衆的不僅僅是讓他們猜不透的魔術,還有讓他們大聲驚呼的出乎預料的刺激場景。

他們都愣怔了一下,主持人最先反應過來,打了一個圓場,然後再次爆發出了一陣很熱烈的掌聲。我又鞠了一躬,然後就退下舞臺,徐徐吐出一口濁氣,被劉海兒蓋住的熱汗燒灼着我的皮膚。

從他們的眼神中,我知道,沒有人能識破我的“懸空術”,沒有人能猜到我是如何做到的。當我回到座位上後,周圍一大群人探出半個身子圍着我問是怎麽回事兒。我讨厭這麽多張嘴将千奇百怪的口氣噴吐在我的臉上,遂屏息止氣,故作神秘地說了一句:“這就是魔術的魅力!”随即借口上廁所,小便洗手後就悄悄溜出了館廳。

誰都知道魔術是假的,但讓人無法看破真相的虛假就可能變成真的。

視頻被上傳到網上,在醞釀了幾天後,點擊次數達到幾十萬次。我依舊維持着普通的大學生活,不願向那些前來詢問的同學透露出我的秘密。看到他們好奇的目光,我心裏泛起得意,卻沒有絲毫的滿足。在這期間,我認識了不少的同學——可能也只是認識而已——并随時留心特別行動局的人。

某天傍晚,蛋黃色的夕陽懸挂在教學主樓的後面。暮天下,餘風裏,操場上教官們的威武口令聲響起,一天的軍訓宣告結束。我随着人流而向前蹿動,小腿肌肉的酸痛讓我沒法大步流星,仿佛一位疲累的農夫歸家,踩着慢慢“退燒”的地面。黑色的頭發因臭汗而被打濕,身上臉上異常的難受,兩頰各自留下一條蜿蜒的污黑鹽漬。

咕嘟嘟灌下幾大口清水後,一個曬得臉發黑,青春痘肆虐的學生找到我:“特別行動局的人找上你了嗎?”我嗅到他身上的汗臭味兒,眼含驚恐地望着他:這個秘密怎麽會洩露出去的?下一刻,他便露齒解釋道:“我是星夜!”

我在接受了我親眼目睹的事實、親身體會的血技能力後,也嘗試着接受人鬼星夜的不可思議之處。

“還沒有。”

“我看了你的魔術表演,還算不錯。”

“你去了?”我随口問他。

“當你升入高空的時候,看上去像是一只懸起來的氣球,渾身膨脹。”這評價讓人不明所以。“你在得意地炫耀,是不是?!”

被他說中了,臉唰地紅到耳根。但我不想回答。

“顧老頭讓我交個東西給你,”兩人混雜在人流裏走了一會兒,星夜表明來意。他認真起來,只是那張臉看起來特別的好笑。他推擠着我走上另外一條人少的小路。“好像有人在跟蹤調查你,如果我們沒猜錯的話,對方的來頭讓我和顧老頭都感到畏懼。”

我們走到一處僻靜的地方後他繼續說道:“我們猜測可能是跟你殺的那個小子有關,那個小混蛋有個有錢老爹,如果只是普通的土豪我們倒并不擔心,但估計他牽扯到了那個龐大的東西,那麽他能查出真正的兇手也無可厚非。”他凝視我的眼睛,“所以,我們擔心這會破壞事先預設下的計劃。如果讓特別行動局的人知道有人在調查你,那麽一定會引起他們的注意,然後仔仔細細地審查與你有關的一切信息。這是件麻煩事兒!”

“那我該怎麽辦?”我顯得有些驚慌,急切地問,“顧老不是說給我抹幹淨了嗎?”

“你先別慌。”他安慰了一句,然後滑稽地扭了扭肩膀,小聲嘟囔了一句:“這具身體不太舒服。”痘痘男用手揩揩滿臉的熱汗,“對于一般人來說,肯定是沒問題的,但我們沒想到那個混蛋的老爹牽涉太深了……顧老頭不能派人暗中保護你,血色黃昏的所有殺手都被特別行動局登記在冊,所以,以後你就只能跟我呆在一起,由我來保護你的周全。”

“你一個人可以嗎?”我苦澀地皺起眉頭,不無擔心地說。

“小子,我在殺手排行榜上排第二,特別行動局紅色通緝單中排第一,你覺得我可以不可以?”大概是我的懷疑激怒了他,他聲音提高了幾分,随即便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待會兒我們吃完飯天黑後去拿你的禮物。”

“我的家人呢?他們會有危險嗎?”我懇切地望着他。

“不會。你的父母和姐姐都被保護起來了。”

當星光開始璀璨閃亮時,躲藏在黑暗深處的蟲子們在歡快地開派對,好不熱鬧。星夜帶我來到學校的一塊荒廢的空地上,裏面長滿了長及膝蓋的雜草,時不時的會有一兩個坑窪,讓人猝不及防、難以行走,我經常被他甩下,每次他都特別無奈地停下來等我。我們來到邊上的一棵大樹下,他拿出一個小鏟子開始鏟土,接着用手刨,片刻後從下面拿出一個長方體黑色的木頭箱子。他輸入密碼打開箱子,裏面是一把細長的黑色長柄傘。

“他就送我一把傘嗎?”我揶揄道。“希望明天能用上它才好。”

他沒有理會我,蹲下拿起那把傘,然後抓住傘柄緩緩抽出來。明亮的星光照耀在上面,反射出一片銀白,煞是好看。

“這是什麽?”他完全抽出來後,我已然明了,但還是忍不住問上一句。

“工刀。這是顧老頭借給你用的刀具。”他将長刀舉在面前,慢慢審視了一遍,然後遞給我。

我從他手中接過來,一股沉甸甸的感覺。“可我不會用刀啊。而且我也用不着呀。”

“所以由我來保護你啊。”他抓住我的手腕,一把從我手中搶了過去。“在你成為特別行動局的正式員工之前,這把刀暫交由我為你保管。顧老頭可真是下得血本,連‘敬畏’都能借你使用。”

盒子的下層是刀鞘和一套給我量身定做的黑色衣服。他拿出刀鞘,流利地将刀插進去,然後左手握刀鞘,右手抓住刀柄,锵一聲剎那間抽出長刀,翻身後躍幾步,在空中連連揮出幾刀。光可鑒人的刀身閃現出一片銀光。

“這可是一把好刀啊!顧老頭就兩把好刀,一把‘權力’,另一把就是它了。”他停下來又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一陣子,然後像是突然想起旁邊還有我這個人似的,說道:“你盡量呆在學校裏,如果要出去的話就叫上我一起。另外如果他們找到學校裏來了,就打我電話。都幾十年了,我得掂量掂量他們的實力,看看進步了沒有。”

四天後,特別行動局的人找上了我。那天是周六,我正在床上享受着懶覺——這個壞習慣是在上了大學之後染上的——被輔導員打電話叫去辦公室裏。

“你好,請問是蘇畫屏同學嗎?就是表演魔術的那個?”我敲敲門,得到允許後開門進去,裏面除了輔導員外,還有兩個陌生男人。

我剛跨進一步,其中一個就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來,單刀直入地問我。如果他的笑容再和善一點,語氣再溫柔一點的話,會好上很多。

“是我。怎麽啦?”我故作疑惑地問,然後略帶些緊張不安的神情望着輔導員。

“沒事兒,他們是國安局的人。”輔導員雖然嘴上這麽安慰我,但她自己的語氣裏也不是很确定,一雙眼睛時刻注意着倆人的舉動,仿佛正在心底烙印下他們的一言一行,為能在警察面前提供更多有利的線索而盡力。

“劉導,我們與蘇同學有點事情要談,還麻煩您回避一下,實在是不好意思啊。”

“我就在門外等着,有什麽事就叫我。”我向她投去無助的表情,她走到我跟前仰頭小聲說道,然後警惕地再次扭頭看了兩個男人一眼。

等輔導員走後,他們從口袋裏摸出證件給我看。“我們是國家安全部下屬特別行動局情報科的人。這是我們的證件。”證件上面的“特局”二字和個人照片,我只能匆匆一瞥他們便收進了口袋裏。“蘇畫屏同學,你在本月十九號的學院迎新晚會上表演的魔術很精彩,尤其是你最後表演的‘懸空術’,簡直讓人贊不絕口。你表演的魔術被觀衆錄下視頻傳到網上後引起了我們的注意。”

兩個人對望了一眼,然後其中一人開口道:“我們對你所表演的魔術做了相應的技術分析,發現你在沒有吊安全繩的情況下就能懸空而行,在空中自由來去,是這樣的嗎?”他踱步到我面前一米五的位置上站定,那雙沉着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我,仿佛只要我一說謊就會被他識破似的。

“有……有什麽問題嗎?”我惶惑不安。

“呃,我想……應該是的。”我下意識地承認,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慌張的神色,還有些許被人識別後的窘迫。

“請問你是怎麽做到的呢?”另一個坐在辦公桌後做筆記的人問道。

“呣……魔術都是假的……”我清楚自己在很明顯地掙紮。

“毫無疑問,魔術是假的。可剛才你已經承認了你的能力吧。”突然他展顏一笑,走上前兩步,左手拉住我的胳膊,禮貌又熱情地伸出右手,像是一個主人那樣口氣随便地說道:“來,我們坐下說吧,站着說話太累了。實在是不好意思啊,剛一工作起來就忘記了。來,坐下吧。”

我戰戰兢兢地被他安放進輔導員的椅子裏,他從旁邊拉過來一個椅子,與他的同事并肩而坐。這架勢像極了電視裏詢問犯罪嫌疑人時的情景。他們兩個人給我的壓力很大,雖然我是坐在導員的位置上,但這并沒有給我增添一點可以威武的勇氣和說話的底氣。

“你是什麽時候發現你有這項特殊能力的?”

“啊?什麽?”

“你的懸空能力,表演出來的懸空術,你是什麽時候發現你可以懸空的?你別怕,我們只是問問而已,然後做下相應的記錄。我們是國家執法機構的人,只要你沒做什麽壞事,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我輕微地嗯了一聲,臉上出現若有所思的回想,眼睛四處游離躲閃。說到底還是那件事在作祟。

“好像是高一的時候吧,有次我下樓梯時踩空了,本以為要狠狠地摔上一跤,但我卻奇怪地停在空中,後來我就自己摸索出了我這種,這種,奇妙的能力。”我講出了事先準備好的謊言,他們見到我躲閃的神色會懷疑,但這很正常。對于一個十八歲未到的少年,突然被兩個陌生的神秘人戳穿秘密後而質問,自然會出現一些緊張不安的情緒。“這,會有什麽問題嗎?”

“沒什麽問題。”他們的臉上齊齊出現寬慰的笑容,估計想讓我緩釋一下內心的緊張,但我并不覺得那很有用。“不過我們得請同學你跟我們走一趟。”

“去哪兒啊?”

“去見我們情報科的科長。你放心,沒事兒的,我們是國家執法機構的人,不會抓捕無辜平民的。”他們再一次強調。

他們的“邀請”使我沉默不語,臉上展露出猶豫不定、驚疑恐慌的神色。“那好吧。”

等我們出來後,兩人對輔導員表明他們要暫時帶走我的意圖。年輕的輔導員緊張地追問幾句,顯然她也沒有見過國安局的人,更別提面前這兩個神秘但身份可疑的家夥了。兩個人對此行的目的以及去處都以保密為由而拒絕回答。

“我沒有權利也不能擅自同意讓你們帶走我的學生,我們一起去找院長吧。”她勉強鎮定下來。

他們很善解人意地聽從了輔導員的建議,然而事實上這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因為老院長也沒有聽過特別行動局這一機構,不能鑒別真假。兩人擔心這件事情會越扯越麻煩,于是打電話向上級簡要地說明情況。半個小時後,由公安局來人擔保才順利地将我帶走。他們鄭重其事的樣子讓我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罪大惡極的罪犯。

當我走出學院大樓時,由于前面有兩個警察,情報科的兩個人雖然穿着樸素,但臉上嚴厲的表情卻沒有掩藏起來,路過的學生都會回頭看上我們幾眼,有些甚至停下來全程關注。我感到他們用異樣的目光看着我,他們或許覺得我犯下了什麽罪從而将被帶回警局去審問。事實上,我在兩年前的确犯下過殺人罪。但只有幾個人知道。

當我仰頭望着國家安全局的那個标志時,胸腔裏湧出一陣由衷的敬畏。那種因為犯下殺人罪行而不由自主升起的一陣恐懼,它時不時的出來攪擾我,此刻仿佛被囚于瓶子裏的惡魔,只需稍稍捅破瓶口的薄紙。它在我腦海的最前沿咆哮:“認罪吧!認罪悔過吧!”

兩人帶着我找到情報科的科長。他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大肚子男人,圓餅似的大臉上有着上下兩道青色的硬茬胡子,雙頰還有沒剃幹淨的胡茬,肥厚的嘴唇讓人心中有點生厭。

他坐在一張桌子後面,手裏翻看着幾頁紙張。我坐下在他的對面,驀地看到他手中拿着的就是我的資料。

“蘇畫屏對嗎?”男人不茍言笑的表情讓我表現出了一個十八歲學生應有的懼怕。“你表演魔術的視頻很精彩,特別是懸空魔術,那簡直是不可思議。”他放下手中的資料,然後打開桌子上的投影儀,投影到牆上的正是我當時表演懸空術的全部視頻,從各個角度都有,包括從舞臺的側旁。

“你自己應該很清楚你這魔術的不可思議之處吧?!”他生硬的話中有着肯定陳述的語氣。

“我犯了什麽法了嗎?”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那倒沒有,不過你這‘懸空術’不是一個正常的人類所能表演出來的魔術,”他頓了頓後說道:“我們對你的懸空術很感興趣。你自己應該很清楚這項特殊的能力,它表明你跟絕大多數的人都不一樣,但你不用感到害怕,因為特別行動局裏就有一支不正常的人類團體,雖然那群家夥自己不願承認自己不正常。”他那雙小眼睛緊盯着我,“我是來邀請你加入我們特別行動局的。”

“呣,特別行動局?是什麽啊?”我還真不完全清楚它的職能。

他從桌子上的煙盒裏抽出一支煙點上,仿佛在醞釀言辭似的,吸了一口,吐出一口,吸了一口,再吐出一口。“特別行動局是國家安全部針對國內某些擁有特殊能力且不安分人類而成立的一個特殊職能部門,它本質是維護國家與社會的定安,保障人民生命及財産的安全。你知道,有光明的地方就會有黑暗,那些潛藏在黑暗裏的家夥總是在肆無忌憚地嘗試着破壞國家維護起來的安定和諧的環境,而特別行動局就是專門阻止并抓捕那些變态家夥的。”

我對飄過來的煙味感到讨厭,微皺着眉頭,閉住嘴巴,竭力屏住呼吸不說話。

“作為一個公民,我們有權享受國家為我們提供的安定環境,幸福地生活,但同時也有責任與義務去維護這個維護起來的安全穩定的環境。尤其是像你這種擁有特殊能力的公民,更有責任去為國家,為社會,為人民獻出自己的一份力。它是一項重大的使命,也是一項神聖的使命,就如同軍人時時刻刻都準備着為國而戰,我們雖然不需要擁有像軍人那般堅毅的決心,但我們卻一直會永不停步地努力承擔起我們本應肩負的擔子,時時刻刻警戒着。”他終于吸完了一支煙——可能是察覺到我的厭惡——将還餘下一截的煙蒂按滅在煙灰缸裏,殘餘的煙霧騰騰升起到半空,扭捏幾秒,随即消失不見。

他的這段铿锵有力的話聽得我內心激情彭拜、熱血沸騰。

胖男人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雖然我有時候會認為你們是一群怪物,但卻值得我的尊敬。所以,你想加入嗎?”他平靜而深沉的如同高山頂上一潭幽深的湖水,波瀾不驚。

“呃……”我在心中緩沖着他講的話。“可以不加入嗎?”

“可以。”他的反應很出乎我的意料,因為從我們一見面開始,這個可惡的胖子就表現得很欠揍,我以為他會非常霸道地強迫我加入。“我們都是秉持着自願的原則,你可以不加入特別行動局,但你不能用你的特殊能力去做壞事情或者加入一些邪惡的組織,幫助他人做壞事。你知道壞事的定義吧?”

“知道。”我結結巴巴地說道:“就是與好相對的事情。”

“名牌大學的學生腦子就這麽簡單嗎?”他驚呼諷刺了一聲,“給你一個最簡單的定義:法律禁止的事情就是壞事情,比如吸毒、殺人、強奸。懂了嗎?”

“懂了。”他應該以他的解釋而害臊,因為這個解釋并不成功且具有說服力。然而他簡短的回路沒有意識到。

“另外,以後你在表演懸空的魔術時,記得吊安全繩。”

“吊安全繩就露陷啦?”我驚訝地看着他。

“總比有心人注意到強。觀衆不在乎你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