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清理內奸

刁點跑去聽牆角，回來的時候就看見白斂正站在辦公室中間的空地上，手裏拿着手機，走來走去地低頭看着。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看小說？”刁點看他手機屏幕裏都是文字，恨鐵不成鋼地說，“那邊都在談價錢了，你不想當男主角啊？”

正走着的白斂腳下一頓，擡頭看向刁點，那目光很沉很重，像某種沉在水裏的存在，在窒息的絕境裏仰望着光明。

是希望。

是信仰。

是他生命的唯一。

那目光太璀璨，也太壓抑了，刁點被看的一愣一愣，忍不住疑惑地左右看了一眼。

才一回神，就看見白斂“噗通”朝自己跪了下來，雙眼通紅地看着自己。

卧槽！

刁點被吓得猛地跳起來，側着身，手腳都往天上竄，“你幹嘛啊？你別這樣，求我也沒用啊，我就是個小投資……”

“老族長，你看我，還回得去嗎？”白斂發出嘶啞地聲音，滿臉悲怆地看着他，眼淚在眼底迅速地積蓄，“健康地回去，和死在這裏，沒有第三個選擇。”

“呃……”刁點反應過來，眨巴着眼，讪讪，“你在和我對戲啊？等，等等，老族長是吧？我，我先坐下……”

白斂看着他，但看的又不是他，眼底翻湧的淚水眼看就要流淌而下，突然他眨了眨眼睛，猛地站了起來。

自言自語：“不對，蕭子期不是這樣的，太弱了。”

屁股才坐在沙發上的刁點，就看見白斂又站了起來，低頭蹙眉在眼前走來走去，他換了個姿勢，想了想，深呼吸一口氣，雙手放在大開的膝蓋上，做出威嚴的姿态。

對，就是這樣，老族長應該是這麽有氣勢的。

嘿嘿，我也會演戲了。

刁點得意地笑着，目光追逐在白斂身上，等待他的再一跪。

來吧，我已經準備好了，哈哈哈哈！

然後有了眉目的白斂卻突然站定了腳，怔怔地看着牆壁上的書櫃，繼而擡起手來，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嗆笑出聲：“老族長，你看我，還回得去嗎？”

他垂着頭，身體微微岣嵝出一個疲憊的姿态，身體搖晃了一下，嘶啞地繼續說道，“健康地回去，和死在這裏，沒有第三個選擇。”

刁點左右看了一眼，讪讪的将手從膝蓋上移開，閉上自己大張的膝蓋，挪着屁股，調整了一下自己特別傻逼的坐姿。

原來也不是非得我搭戲才行啊，呵呵……

就在這時，白斂将頭擡起，光正好照在他的臉上，銀色膜裹在他白皙的臉上，從刁點的視角正好可以看見那眼中跳躍的光，“對，我是渴望掌聲和燈光，我虛榮……所以我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麽呢？”

這是一個向死而生的姿态。

刁點完全不懂演戲，但他看懂了。

眼前的人死在舊日斑駁的殼子裏，但心髒卻強勁地跳動着，他幾乎可以聽見那新生命誕生時刻的悸動。

“咚咚！”心髒契合着那聲音，也狠狠地跳動了幾下。

等他回過神來，突然就明白好友喜歡白斂的原因了。

這麽認真努力的一個人，看見他就好像看見光，人類天生向往光明，包括他。

刁點将後背靠在沙發上，選擇了安靜，注視着用自己的方法旁若無人努力的白斂，滿目欣賞。

不知不覺間，時間流逝，白斂也找到了屬于自己的“蕭子期”，卻依舊不滿意般，反複枯燥地打磨着細節，一遍遍尋找新的突破。

這時，走廊上傳來聲音，金漪略微沙啞爽利的聲音傳來：“輝總，趙經紀再見，電話聯系啊。”

白斂終于停下，轉頭看去，剛剛還沉醉在角色絕望中的臉上，在恢複了本來光彩的同時，也多了幾分忐忑。

他舔了舔嘴唇，關閉了手機，就那麽站在原地，期期艾艾地看着暫時還沒人走進來的大門。

無論如何都要努力去争取一次，才不會後悔。

終于，衣料摩擦時候的沙沙聲由遠及近，白斂數着那一下下的腳步聲，直到周堯走進門來，襯衣袖口挽到肘部的男人臉色冷凝，就像是才從戰場歸來的戰士，來不及收斂那一身碰之即融的殺氣。但白斂卻還是深呼吸一口氣，迎上前說道：“白總，試鏡……”

然而周堯卻将視線從他臉上移開，蹙着眉最先看向了刁點，沉聲問道，“這次試鏡的事情你和別人說過嗎？”

白斂愣了一下，累積出的那點勇氣頓時消散了大半。

刁點聞言，從沙發上坐直，詫異地揚眉：“前幾天和六兒喝酒的時候聊過。”

“就是……試鏡前一天是吧？這兩天的，和別人說過嗎？”周堯反複确認。

刁點搖頭：“沒有，怎麽了？”

周堯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叉腰想了想，突然提高聲音喊道：“小劉，過來一下。”

小劉是工作室新招的文秘，才大學畢業，不是金漪的人，金漪手上都是專業人才，這樣的打雜的小妹現招就是，此時想來，還真是一個顯眼的“突破口”。

周堯視線落在小劉身上，從頭到腳看過一圈，問道：“我們公司試鏡選角這事你和別人說過嗎？”

同樣一句問話，比起刁點從容的回答，小劉頓時吓得花容失色，繼而僵着臉擺手又搖頭：“沒有，我沒有給別人發過消息。”

小女孩兒的反應太明顯了，別說周堯看出來，就是刁點的眉梢都揚了起來。

周堯冷聲說道：“最基本的職業道德都沒有，你去財務結賬吧。”

小劉臉色紅了又白，最後惱羞成怒：“你憑什麽判定是我說的，你沒有證據就誣陷我，傳出去我還做人不了？”

周堯徹底冷下來臉來，“可以，我報警，等警察來調查就有證據了。”

小劉哭着離開了，收拾行李的聲音故意鬧得很大，最後用腳踢開的玻璃門，也幸好門尚算結實，否則小姑娘的那點兒工資都得留這兒了。

随後周堯又給梅導去了個電話，一邊坐下整理文件，關閉電腦，等手上的事情都忙完了，他這才看向白斂。

“昨天聽說你是看過原著的，你和我說說，蕭子期是個什麽樣的人？”

白斂從沙發上站起來，眼神淬利的像刀，做足了準備的他開口說道，“僞英雄，自私自利，安于現狀，且總愛往後看，惦記着那點兒榮光舍不得放手，最後被逼着一步一步往前走，故事的前半段他渾渾噩噩，順勢而為，就像我們身邊的大部分人，後半部才願意主動承擔責任，才具備神的靈魂。”

“是的，神也怕死，神也有七情六欲，更何況是為了迎合市場所創造出來的主角，他确實就是個被命運逼迫着往前走，不走就會死的，一個自私自利膽小如鼠的家夥。”

周堯想着說：“所以我不要一個只會耍帥的主角，雖然他獲得力量後逆襲複仇确實很帥，可大部分時候，他應該特別的享受這種特殊的待遇，浮華，張揚，甚至膨脹，然後面對不可戰勝的敵人，膽怯。”

白斂說：“所以在這次主角試鏡的臺本裏，我覺得臺詞有問題。”

“哦？”

“這句……”白斂站起來，拿起臺本想要走到周堯身邊，但最後又猶豫了一下，隔着兩米遠說道，“對，我是渴望掌聲和燈光，我虛榮，所以我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麽呢？很拗口，還矯情，這裏是不是可以改成，我是渴望掌聲和燈光，我虛榮，所以我更不想死？”

周堯揚眉，想了想：“你再念一遍，把感情帶進去。”

白斂深呼吸一口氣，代入了一下情緒，整個氣息都沉寂了下來。

他站在原地，大腿兩側的手緊緊地捏着拳頭，臉上是一種屈辱卻又必須妥協的表情，眼看他的眼眶迅速染紅，看着周堯說：“對，我是渴望掌聲和燈光，我虛榮。”

說道這裏，頓一頓，自嘲的笑，輕飄飄地說着：“所以我更不想死啊……”

話音落下，陣陣回音。

虛空仿佛倒下一把鋒利的大刀，劈在了“蕭子期”的心上，将他殷紅的心髒剖開兩半，流淌出的鮮血其實也沒那麽幹淨，紅的，卻又隐隐發黑。

這是他對老族長的回答，也是對自己內心的一次解析，讓他明白自己也就是個虛榮自私的普通人，一個自我“證道”的過程。

周堯眉梢緩緩揚高，沉默着，思考這句臺詞的可行性。

他認真的時候，臉會繃得很緊，表情嚴肅，難以克制自己從上一世積攢而來的厚重氣壓。

整個辦公室仿佛都陷入了黑暗的泥潭，絕望，讓人窒息般的存在。

“堯兒。”刁點實在看不得白斂眼巴巴地模樣，在氣氛安靜的有些過分長時，開口喊了一聲，“我覺得這句臺詞不錯，精簡犀利。”

周堯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想的入神，他擡眸看向白斂，說道：“你資料上寫，讀的C大表演系，是科班出生了？臺詞功底應該是不錯的。”

白斂點頭。

周堯說：“你家住哪兒……算了，要不今天晚上來我家吧。”

正要站起來的刁點差點兒閃了腰。

卧槽！

潛的有點預兆不好好？您老的G點在哪裏啊？弟弟我看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