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楊芃進了新樓的大門就把安全帽戴好,調了下位置,扣好了綁在下巴上的帶扣。

溫涼說過了要戴就要仔細戴好的。

這邊也有門禁的設備,但是因為工人要裝修進進出出的,所以門禁全都開着,不用打卡。她戴着黃帽子,在樓裏格外的顯眼,樓裏幾個裝修隊的小隊長經常和她交接進度,所以對她還算熟悉,每次看見小黃帽都會打個招呼。

楊芃幾層樓轉了一下,和工頭交流了下壁紙的顏色選擇,粗略的選擇後記下幾種備選方案回頭給戴晨确定——現在戴晨是分社的副社長。

戴晨和楊芃一起來的,結果中途接了個電話說要去找一個廣告主談合作的事,交代了楊芃在這邊呆的差不多了直接下班回家就行。

本來這邊确實沒什麽事了,誰知道在楊芃打算離開的時候三樓不知道誰放在架子上的一個除異味的盆栽突然跌落,直直的掉在了站在二樓走廊上的楊芃。

耳朵短暫的失鳴後,楊芃在圍上來的人群的注視下,看着地上泥土飛濺已經破裂的花盆,摘下了頭上的安全帽,看了看上邊的泥漬和一個不大不小的坑窩,一陣後怕。

裝修隊的隊長聽到喧嚣聲,跑來問楊芃要不要緊,需不需要去醫院看看。楊芃扶着脖子搖了搖頭,“沒什麽事,我先回家了。你們也注意安全。”

隊長又噓寒問暖了幾句,不知是不是當着楊芃的面做樣子,大聲的吆喝着要追究是誰把盆栽放在那麽不安全的架子上的。

楊芃無心抓出肇事者,提着安全帽快步離開了。

剛才重物砸中的那一瞬間,她除了發懵剩下的情緒全是要找溫涼,想跟他說她真的被砸了。她說不清是去表達感激的情緒多一些還是尋求安慰的情緒多一些,總之,她想快點見到溫涼。

走得匆忙,楊芃完全沒注意到身後何時跟了人。

新樓出于高新開發區,開發區離市中心比較遠,因而地皮便宜,《南北》分社周圍的幾個在建的高樓都是比較大的公司,可以想見,等到這一片開發完成時的繁榮景象。

可是現在,這裏可以稱得上荒涼——除了各個公司的裝修工人還有一小部分員工外,連個過路的都很少見。

這會兒也才五點鐘,天還沒黑,倒也不怎麽瘆人。離新樓十分鐘的步程處就是公交站牌,有一輛公交車直達溫涼家小區門口。

楊芃提着帽子一路往車站走,突然感覺到有個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她頓住腳,回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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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一臉的鬼鬼祟祟跟在後面。那人見楊芃回頭,先是驚慌的往四周看了看,見方圓百米內都沒人,突然就變了臉色,不懷好意的看着楊芃笑了。

這男人是新樓裝修隊的,早就注意到樓裏有個每天戴着安全帽、長得高挑漂亮的姑娘了,剛才親眼見到她被花盆砸了,想着她現在肯定暈暈乎乎的,于是色膽包天的就跟了出來,沒想到她還挺警覺。

不過再警覺又有什麽用,他體格擺在那裏呢,不怕她跑。

男人擔心楊芃呼救,上前就想捂着她嘴把人拖走。結果他手剛伸過去就被楊芃一把擒住,接着一個沖頂膝加後手直拳把那男人直接打懵了。他個子大,很快反應過來爬起來就要反擊。楊芃嫌打他手痛,拿着那個安全帽用力的揮打男人頭部。

男人沒想到楊芃居然會功夫,架勢又這麽兇狠,罵了句“瘋婆娘!”踉跄着跑了。

楊芃看他跑遠了才轉身往車站走,走的不急不慢,到車站時剛好坐上她要坐的那輛公交車。

**

月考結束有一天半的月假,溫涼周五下午趕回家裏,想着難得有機會和楊芃一起吃個晚飯。

楊芃來q市已經一個月了,他終于能有一次白天的時間也和她一起相處了。

可是左等右等的,楊芃一直沒回家。

溫爸已經做好了晚飯端上桌子了,喊客廳裏的溫涼洗手。

溫涼磨磨蹭蹭的又看了眼門口的方向,挪到飯桌上時問溫媽,“我們不等楊芃姐一起吃麽?”

溫媽看看挂鐘,已經六點半了,平時楊芃五點左右就到家了,她拿手機撥給楊芃,還沒有接通門口就傳來響動——她回來了。

溫涼下意識的就要彈跳起來去迎接楊芃,克制了又克制,還是沒克制住,把椅子拖開,走到客廳沖着玄關的方向,很開心的打招呼,“嗨~”

楊芃正在換鞋,聽到溫涼的聲音,驚愣的擡頭看他,擡着的那只腳上的鞋子還沒脫下來,因為發呆差點歪倒,慌忙的扶了下鞋櫃,“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溫涼回頭看看在說話的爸媽,一步步的走近玄關,“今天月考完了放假啊,我前兩天不是跟你說過麽。”後半句他是壓低聲音說的。

楊芃想起來有那麽回事,“哦”了一聲,換好鞋和他一起往飯廳走。

“小芃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晚啊?”溫媽不好意思的笑,“我們都要吃飯了,快快洗手去,我們等着你。”

楊芃跟溫爸溫媽打了聲招呼,拿着安全帽打算上樓,“叔叔阿姨你們先吃着吧,我還得換身衣服呢。”

待她上了樓,溫媽看着一桌子的飯,突然肚子“咕嚕”了一聲。溫爸憋着笑從廚房又拿了個盤子,給她每樣菜都夾了一些放進盤裏,“你先吃吧。”

溫媽看看眼前的盤子,覺得更餓了,可還是搖了搖頭,“不要,一會兒小芃下來,看到就我一個人先吃飯了肯定會笑話我的。”

溫爸無奈的看她,對着溫涼吩咐,“你先去看會兒電視去,我和你媽先掰出飯來吃,你等你楊芃姐下來陪她吃。”

這樣既能滿足妻子的胃又不顯得太失禮。

溫涼巴不得跟楊芃單獨吃飯呢,聽話的再次從飯桌前起身,跑去沙發上坐着了。

楊芃洗了澡換了衣服再下樓時,溫爸溫媽已經吃完飯了。溫爸直接起身把他和溫媽用過的盤子給收拾了要拿去廚房,“我和你阿姨吃完了,給你留出飯了,你和溫涼一起吃吧。”

楊芃點頭說“好”,溫媽坐在飯桌上總覺得自己沒等人就吃飯的行為很不妥,等到溫爸從廚房出來時局促的拉着他問,“我們出去散步吧?”

溫爸看到妻子那種羞愧的表情笑着應了,一邊拉着她往門外走,一邊小聲安慰她,“不是你說要把小楊當成溫暖一樣對待的麽?你這麽客氣人家孩子才會不自然啊。”

溫媽平時雖然跟楊芃相處的好,可楊芃跟她帶的那些小朋友不一樣啊,她覺得楊芃心裏肯定會笑話她不懂禮的,也不回溫爸的話,只拉着人趕緊走。

一時間房子裏只剩下溫涼和楊芃兩人。

溫涼聽着大門關上的聲音才屁颠屁颠的跑到楊芃旁邊坐下,看了看兩人的距離,搬着椅子使勁兒往楊芃身邊靠,快貼上她時才停下。

“你怎麽回來這麽晚啊?”溫涼兩只胳膊相疊着放在桌子上,腦袋側趴在胳膊上,歪着頭看吃飯的楊芃,笑嘻嘻的問。

“有點事。”楊芃看他一眼,“先吃飯吧,吃完了再說。”

溫涼悶聲“嗯”,還是維持着那麽個趴着的姿勢看她。

楊芃用筷子敲了下他的頭,“快吃飯。”

溫涼誇張的呼痛,然後捂着被打的頭開始吃飯,嘴角挂着的笑一直沒褪下去。

他吃一會兒看楊芃一會兒,是很明目張膽和毫不顧忌的直直盯着,看得楊芃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就笑了。

等到楊芃吃的差不多了,溫涼也立馬放下了碗筷。

楊芃看他,“你都沒吃多少,在吃會兒吧。”

溫涼搖搖頭,自覺的起身收拾桌子,一邊收拾一邊跟楊芃說,“我光看見你笑覺得很飽了,一點兒都不餓!”

楊芃聽了他的話不知怎麽的有些委屈,安靜的跟他一起收拾幹淨餐桌又等他洗完了碗,突然去拉他手腕往樓上走。

家裏沒人,空蕩的房子裏溫涼聽見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的很不規律。

她……她要對他做什麽了麽?!

順從的被她拉進了他房間後,她卻沒像他想象的那樣把自己撲倒在床什麽的。

楊芃松開他,拉着他的轉輪椅子一路拉到床前,然後自己坐在床邊,讓他坐在椅子上,小學生告狀似的把今天被花盆砸到腦袋還有路上遇到流氓的事情都告訴了溫涼。

溫涼的臉色随着她的描述一會兒白一會兒青,一會兒替她心疼一會兒替她憤怒,等到楊芃說完了安靜的看着他時,卻什麽情緒都沒了。

他站起來,上前一步把楊芃的腦袋按到胸前,手輕輕撫摸她的後腦勺,身子小幅度的搖擺,“沒事了,不怕不怕……”

就像是哄做了噩夢哭鬧的小孩子一樣。

楊芃被他抱着,一言不發,心裏卻有什麽情愫蔓延開來。

她遇到礦難時才二十四歲,之後魂魄困在墓園呆了八年,那八年裏她哪兒都去不了,只能通過溫涼每周去跟她說說話才能知道些外界的事情。

孤單、無助、無知,這是她那八年全部的記憶了,八年空白帶給她的不是随着歲月增長的成熟與智慧,反而讓她變得如同孩童一樣,她甚至覺得剛重生那會兒都有點不太會跟人交往了,看見誰都覺得高興,遇到什麽事都覺得新奇。

伴随着八年的茫然而生的,還有她對溫涼的依賴。

她只是單方面的傾聽,沒有跟溫涼交流過,更沒有跟溫涼戀愛過,所以她重生後只知道她想要溫涼,想要他陪在自己身邊,就像那八年一樣,但卻不知道那種感情算不算愛。

可是現在,被溫涼抱着輕輕的搖哄,她覺得自己真的是大徹大悟了。

如果八年的陪伴都不算愛,如果這樣每天想着逗他看他笑和他說話的情緒都不算愛……那她也不想去要別人口中的真愛了。

她只想要溫涼。

只要溫涼。

哪怕有一天溫涼可能會改變,哪怕前世的深情真的是因為沒得到才成了白月光、紅玫瑰,她也認了,此刻,她親耳聽到自己的心因為這樣一個實在的擁抱,淪陷的七零八落。

這樣溫情的時刻維持了幾分鐘,溫涼松開她,彎腰看她神色,“我以前跟叔公學過一套安神調息的功夫,你要不要跟我學一下?”

楊芃其實被他抱了一會兒覺得已經沒有回來時那麽煩躁了,可不忍心辜負他的一片好意,跟着站起來,“好。”

溫涼紮好馬步,對着楊芃說,“你跟着我的動作,我怎麽做你就怎麽做。”

楊芃學過空手道,馬步紮的比他規範多了,一招一式的跟着他有模有樣的學,學到一半的時候腹诽:這不就是那些老爺子老太太早上鍛煉身體時打的太極麽……

溫涼看楊芃難得溫順的這麽聽話,心裏的滿足感爆棚,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突然就把上衣慢動作脫下來扔到地板的角落裏。

楊芃動作一頓,呼氣收動作,站直了問他,“這個動作也跟着做?”

她明明沒什麽表情,語氣也不嚴厲,溫涼卻跟被針紮破了撒氣的氣球似的,立馬回到,“不是不是,我覺得熱了,把衣服脫了而已。”

楊芃走上前去,心裏被溫涼這幅自己吓自己還真的被吓到了模樣給萌的不行,她之前到底是給他留下了多大面積的心裏陰影?怎麽他這麽怕自己啊?

溫涼這個月麽出去打球,皮膚的顏色好像沒有她剛來時黑了,當然,他一直屬于皮膚偏白的類型。

她伸手,朝着他上身最白的肚皮上摸了摸。

幾乎在楊芃伸手的瞬間,溫涼就不自知的緊張的收緊了腹部。

她只是摸了一下就移開手了,連句自己為什麽要摸都沒解釋,極其自然又沒什麽意味的,就是,摸了一下。

她手挪開時,溫涼的呼了一口氣,肚皮也放松的鼓了一下。

楊芃注意到這個細節了,作勢又伸出手,就見到溫涼的肚子依然警覺的收縮,然後在她假裝自己只是伸手想整理自己頭發收回手時看到溫涼的肚子又放松的鼓開了。

她樂此不疲的又試探了兩次,直到溫涼察覺出來她在逗他了,紅着耳根佯裝大方的拉過她的手捂在自己肚子上,“想摸就摸,客氣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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