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審問┃天意如此
穆伯修眼中現出極深的恐懼:“你、你……”
傅深幽幽一笑:“你這不是還活的好好的嘛, 不信的話自己擰一下大腿, 看看疼不疼。”
他越是虛與委蛇、彎彎繞繞地不進入正題,穆伯修越是心虛, 他一時恨不得自己幹脆死了, 也好過落在傅深手裏受他折磨。
“我怎麽覺得, 穆将軍好像很怕我?”傅深饒有興致地問,“比死還怕, 嗯?”
的确, 傅深又不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飛龍衛,還是個标致俊俏大小夥子, 尋常人見了他不應該哆嗦成這個德行。
穆伯修狠狠咬牙, 色厲內荏地厲聲道:“堂堂靖寧侯, 私自囚禁朝廷命官,就不怕飛龍衛追查到你傅将軍頭上嗎?!”
俞喬亭和肖峋:“……”
傅深哈哈一笑,給他鼓了兩下掌:“容我提醒一句,穆将軍, 別忘了你現在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屍體就在順天府停着呢。還是說, 你以為自己還能活着走出這裏?”
“至于飛龍衛,他們欽察使都已經是我的人了,查到我頭上?本侯正巴不得呢。”
俞喬亭咳了一聲,提醒他注意分寸,趕緊說正事,別臭顯擺了。
穆伯修終于意識到傅深其實就是在玩他, 像貓抓老鼠,不急着吃,先玩個半死再說,終于忍無可忍地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傅深:“你是個聰明人,本侯都坐着輪椅出現在你面前了,你還猜不到我想幹什麽嗎?”
穆伯修一口咬死:“我不知道。”
傅深的笑容倏地冷了下來,輕聲道:“別給臉不要。我只問你一次,說不說?”
穆伯修仍是那句話:“我不知道。”
“道”字的尾音還沒散去,傅深猝然發難,破風聲起,寒光乍現,一根弩’箭“嗖”地釘進穆伯修左肩。
劇痛從霍然洞穿的傷口中炸開,穆伯修全無防備,發出一聲悶哼。
傅深手中端着一架精巧臂弩,第二支箭遙遙指着他的右肩:“還不想說嗎?”
穆伯修疼出了一聲冷汗,虛弱無力地靠在牆角,不肯答話。
傅深毫不留情,也不打招呼,擡手又是一箭。
這一箭力度更大,箭頭直接打穿肩膀,将穆伯修牢牢釘死在牆壁上。
傅深慢條斯理地換上一支新箭,和緩地道:“現在不想說也沒關系,在你被打成篩子之前,你有很長時間可以在這裏慢慢想。死人不能說話就算了,一個大活人,我還怕你開不了口嗎?”
他這回瞄準了穆伯修的右腿:“放心,我箭術還不錯,說要打你右腿,絕對不會誤傷左腿。”
“三。”
第三支箭脫手飛出,穆伯修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
身體裏流出來的鮮血已經浸透了地面,可惜面前三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鐵血将軍,面對這場酷刑,沒有一個人叫停,那居高臨下的目光仿佛在注視蝼蟻,令穆伯修驟然升起一股比死更可怕的寒意。
傅深微微啓唇,一個“四”字即将脫口而出之時,鐵牢裏囚徒終于放棄了抵抗,聲音微弱地呻’吟:“……我說。”
傅深彬彬有禮地道:“請。”
“你猜的沒錯,”穆伯修道,“青沙隘伏擊是我等奉命所為,沒能射中你的那支箭,也是我親手射出的。”
傅深朝一旁伸手,肖峋遞給他一個裂了縫的木盒。傅深将盒子打開,朝穆伯修展示內裏,問道:“是這支箭嗎?”
穆伯修掙紮着擡頭看了一眼:“不錯。”
那弩’箭通體漆黑,長約六寸,扁平三棱精鋼箭頭,兩旁刻有深槽。箭尾有軍器監花押“軍”字,箭頭與箭杆相連的部分有個形如野獸的一筆連“豹”字。
嚴宵寒曾告訴過傅深,這個“豹”字代表豹韬衛。
豹韬衛是皇家禁軍之一,隸屬于南衙十衛,是一支很低調的禁衛。“豹韬”本義指豹皮制成的箭袋,因豹韬衛常在皇城高處警戒,擅用弓箭,故得此名。
而傅深手中這支箭,出自禦作軍器監弩坊署。他曾命人調查過,數年前,弩坊署曾制作了一批适用于臂弩的破甲箭,分發給禁軍和皇城兵馬司使用,但由于此箭射程不夠遠,且一次只能射一支箭,十分雞肋,所以沒有大範圍地在軍中推廣,那些派不上用場的弩'箭都扔在不知道哪個倉庫裏落灰。
此箭只在禁軍內昙花一現,傅深不曾見過,而禁軍的武器更新疊代極快,早沒人記得他們還曾用過這樣一種弩'箭。
如果不是當時夾在匣子中的那張紙給了提示,又得到了嚴宵寒的驗證,恐怕傅深的人現在也摸不到其中頭緒。
“沒想到這樣也能被你找到……我還以為它被埋在了青沙隘。”穆伯修頹然仰躺在地上,雙目空洞,茫然地喃喃道:“天意如此……”
軍器監研制的臂弩雖不适用于戰事,但它勝在輕便靈巧,在中短距離內殺傷力巨大,用來暗殺是一件相當趁手的兵器。
然而這把弩成了穆伯修犯下的一個致命錯誤。他一直在禁軍中任職,先在豹韬衛,後來轉調金吾衛,禁軍用的所有兵器都出自軍器監,這導致穆伯修竟然習慣性地忽略了一個常識:其他地方軍隊用的普通弩’箭上,并不會有軍器監的“軍”字花押。
傅深沒心情聽他追悔莫及,單刀直入地問:“青沙隘伏擊幕後主使是誰?”
穆伯修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嘶啞地笑了起來:“傅将軍,我都已經在這裏了,你還不知道是誰想要你死嗎?”
傅深面不改色地說:“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就不會來問你了。”
他真的不知道嗎?
青沙隘遇伏,問題出在只有北燕軍自己人知道的路線上。傅深當時最大的懷疑是有人通敵叛國,其次才是隐約懷疑他和肅王私底下的小動作惹惱了元泰帝。不管哪一種可能,北燕軍裏出了釘子,他趁着受傷的機會從主帥的位置上退下來,想要找出這顆釘子,然而還沒等傅深有所動作,這支作為關鍵證物的弩’箭就被送到了他面前。
他早就成了帝王的眼中釘、肉中刺,哪怕傅深如同壁虎斷尾一樣交出甘寧二州兵權、與穎國公府脫離關系,謹言慎行、蟄伏于北疆一隅,卻仍然逃不出皇帝的深深猜忌。
無知無覺,天真又愚蠢,不殺他殺誰?
穆伯修癫狂大笑,擡起受傷的手臂指着上方,嘶吼道:“天意!還不明白嗎?是天要你死!”
俞喬亭握掌成拳,肖峋呼吸粗重,哪怕他們早就心中有數,可自己推測的和親耳聽見行兇者指認,那種被活生生捅了一刀的滋味畢竟不同。
傅深倒比他們都平靜。他是經歷過真相爆發與賜婚雙重打擊的人,最刻骨銘心的痛徹已經過去了。好在那段時間有嚴宵寒在身邊陪着,傅深雖然沒有過多地表露,但以嚴宵寒的敏銳,多少已經猜到了真相,否則也不會有堪稱無微不至的照顧和幾乎百依百順的體貼。
不得不說嚴宵寒還是挺有一手的,傅深如今回想起舊事,仇恨痛苦的感覺很淡,能記起來的,居然都是些兩人之間雞毛蒜皮的日常瑣事。
“可惜,沒死成,真是對不住了,”傅深面無表情,“聽清楚了,我問的是誰給你下達了指令,誰從什麽途徑弄來了火'藥,在你之上,是誰謀劃了這場埋伏?”
這個能令皇上繞開飛龍衛、将暗殺這麽重要機密的事交給他的人,才是關鍵。
剛才還瘋的不行的穆伯修忽然閉口不言,沉默下來。
傅深:“怎麽,又不想說?”
那釘入身體的三支箭還流着血,穆伯修忘不了傅深平靜語調之下殺人不眨眼的鐵血無情,這話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求生欲與理智在心中瘋狂拉扯。
不過傅深這回沒動手,而是支着頭若有所思地問:“說起來,我記得你最初在豹韬衛,憑着一手好箭術升遷至中郎将,為什麽後來又轉調到金吾衛了?”
他抓到了穆伯修,自然對他家境身世一清二楚。不算飛龍衛,南北禁軍共十六衛,最難進的非金吾衛莫屬。金吾衛位列南衙十衛之首,侍奉禦前,十分清貴,入選者幾乎全是勳貴功臣子弟。穆伯修出身并不高,能力雖然出衆,做到豹韬衛将軍就算頂天了,他是怎麽進的金吾衛?
穆伯修繼續沉默,傅深繼續瞎猜:“是因為有人提拔你?你為了報恩,所以才願意為他守口如瓶?”
穆伯修似乎打定主意要當個蚌殼。這個反應反而更能證明傅深的猜測是靠譜的。他冷冷一哂:“情深義重?”
“有件事穆将軍大概還不知道,”傅深大言不慚地道,“我這個人一向講究先禮後兵,從不濫殺無辜。前段時間,我的人雖然一直在調查你,但确信從未驚動過你。
“所以,正月初三,你為什麽突然抛下妻子家人,匆匆忙忙地跑了?後來甚至不惜以他人屍體代替你自己,從此在這世上銷聲匿跡?”
穆伯修倏忽一怔。
他狐疑地問:“不是你?”
傅深:“你在躲什麽?”
穆伯修明顯動搖了,但仍然不敢相信傅深。傅深想了想,道:“你不惜以死脫身,說明那個人想要你的命。而我有話要問你,所以在親眼見到你以前,我的人絕不可能對你動手。”
他盯着穆伯修,多年沙場生涯磨砺出的壓迫感猶如排山倒海,壓得穆伯修擡不起頭來:“那個人到底是誰?”
穆伯修不是那種被人買了還幫人數錢的傻子,傅深沒有詐他,他稍微想一想就能想通其中的關竅。
“我勸你還是想開點,”傅深道,“你落在我手裏,橫豎都是死,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事情脈絡已理的七七八八,哪怕穆伯修不說,只要有時間,這些線索也夠傅深查出他背後的人。
他還願意在這兒跟穆伯修耗着,就說明穆伯修還有價值,倘若說的好,說不定還能多活兩天。
穆伯修再一次陷入沉默,這回傅深沒有催他。片刻後,他終于放棄了抵抗,艱澀地開了口。
“我十七歲入豹韬衛,二十二歲官至中郎将,卻因為無意間得罪的上官,屢遭打壓,直到而立之年,再無寸進。是那個人偶然發現我箭術過人,破格将我調入金吾衛,視為心腹。
“南北衙歷來不合,尤其是在嚴宵寒上位後,飛龍衛坐大,北衙禁軍壓過南衙一頭。那個人不甘心就此埋沒,于是想方設法招攬能人異士充實金吾衛,替皇上處置了不少‘不聽話’的大臣。”
屏息靜聽的三人心頭同時一涼。
十六衛裏最金貴的禁軍、一向被視為“不思進取、混吃等死”的金吾衛,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悄然蛻變成了一支禦用暗殺軍隊。
穆伯修道:“這兩年,皇上越發信重金吾衛,去年西秋關之戰後,他從金吾衛裏挑選了幾個人,定下了青沙隘伏擊的計劃。”
“青沙隘在同州原州的北部交界處,你帶人護送東鞑使團入京需要途經此處,所以原州的北燕軍在你們到達之前,曾派人到青沙隘一帶清查。原州守軍将領是皇上的人,我們混在這隊人馬裏,在青沙隘周圍布設了火'藥。”
傅深忽然打斷道:“等等,你們的火'藥是從哪裏來的?”
火'藥是軍用之物,民間不得私販,軍中火'藥每一次出入都要記錄在冊。原州是北燕鐵騎駐地,哪怕軍中有人裏應外合,也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挪用火'藥。而且事後傅深令人查過青沙隘附近各州的火'藥流向,都沒發現異常。
“是從‘草路’上來的。”穆伯修道,“同州守軍與邊境馬匪之間有一條‘草路’,同州軍私下盜賣火'藥給馬匪,他們的火'藥冊子全是假的。我們假裝成東鞑人,從馬匪那裏買到了火'藥。”
原州是傅深的嫡系,同州是傅深的舊部,堂堂北燕統帥沒死在戰場上,竟然陰溝裏翻船,栽在自己人手裏。傅深險些氣炸了肺,滿腔怒火無處發洩,從牙縫擠出了一句話:“這群吃裏扒外的混賬東西!”
俞喬亭趕緊勸道:“将軍息怒。”
傅深沒理他,平複心情,沉着臉道:“繼續說。”
穆伯修:“按照計劃,有兩人負責點燃引線,我守在高處,如果你沒被亂石攔住,就由我補一箭,無論如何,一定不能讓你活着離開青沙隘。”
“誰知道你命比石頭還硬,都這樣了還沒死,不僅沒死,還活着回來了。”
“我怕被你查到頭上,每日裏提心吊膽。終于,正月初二深夜,有人闖進我家裏,想要殺了我。恰好那天我夫人帶兒女回娘家,家中只有我一個人。我打傷了那人,心想事情恐怕是敗露了,于是連夜收拾細軟,逃出了京城。”
“我逃到東旺村時,察覺到有人一直在跟着我,就從義莊裏偷了一具屍體,給他穿上我的衣服,故意留了個從不離身的玉扳指,砍下他的頭,然後把無頭屍體扔進了枯井裏。那個人頭被我埋在東旺村後的林子裏,現在恐怕爛的只剩骨頭了。這樣,如果有人發現那具屍體,追殺我的人就會知道,我已經死了。”
穆伯修詐死後,想繼續南逃,不料還沒出縣城,就被跟了他好幾天的北燕軍抓了回來。
前因後果相連,确實與他所知的事實一一對應,只是傅深還有一點想不明白:如果是為了滅口,為什麽那人不提早動手,非要等到現在?或者說,他原本是不打算滅口的,到底是什麽讓他覺得危險,只至于不得不棄車保帥?
又或者,不止傅深與金吾衛兩方,要殺穆伯修的另有其人?知曉真相的除了他們,還有那個将毒藥送給傅深的人。
這一池渾水,究竟卷進了幾方勢力?
穆伯修因失血過多,聲息已越來越微弱。他大概已預見到必死的結局,此時反而平靜下來,對傅深道:“我說的那個人,傅将軍應該很熟悉——”
“左金吾衛上将軍,易思明。”
傅深道:“不用說了,我猜到了。”
他少年時交情不淺的好友,甘冒風險替他安置金家後人的仗義兄弟,最後成了一心置他于死地的幕後黑手。
昔年對朝廷鷹犬充滿鄙夷、眼睛長在頭頂的貴公子,為了壓過北衙禁軍,甚至把金吾衛變成了比飛龍衛還沒底線的暗殺組織。
傅深不知道該怎麽評價易思明,情緒都不如聽見同州軍做假賬時激烈,他甚至想不起這些年跟易思明有過哪些交集。
少年情誼短暫如朝露,太陽升起就要消散,就好像人最終都會變的與從前不同。
只是有的人眉目依舊,有人卻已面目全非。
世事無常,天意難測。
傅深示意肖峋将他推出去,逼供也是件費心力的事,他需要時間慢慢消化這些真相。穆伯修聽見他離去,自始至終沒有出聲求饒,在地牢裏精疲力竭地閉上了雙眼。
明亮天光與新鮮空氣一并湧入,令人耳目為之一清,俞喬亭在後頭關上石門,傅深忽然道:“叫杜冷來給他看看傷,別讓他死了。”
“是,”俞喬亭答應下來,“已經過午了,先去用飯吧。”
“我不吃,”傅深擺擺手,“卧房收拾出來沒有?我要睡覺,沒事別來打擾。”
看得出他心情不好,這時候誰都不敢勸,也不敢違拗。肖峋将傅深推進卧房,俞喬亭站在庭院樹下,長嘆一聲:“真是……這都是什麽世道。”
肖峋沉默地拍拍他肩膀。
常在生死邊緣游走的人,對危險都有種近乎直覺的敏銳預感。俞喬亭和肖峋不約而同地望向濃雲卷積的天際,冬去春來,萬物複蘇,雷聲隐隐,未來卻似乎蒙上了一層陰翳,這一年,或許并不如某些人所期望的那樣風平浪靜。
傅深原以為嚴宵寒至少要忙上一陣子,沒想到第三天他就出現在山莊的早飯桌上。傅深難得驚訝一次,詫異地問:“你忙完了?”
“沒忙完,”嚴宵寒大馬金刀地在桌子對面坐下,“不管了。”
傅深:“嗯?”
嚴宵寒一本正經地說:“九天婚假,不是用來忙活這些破事的。”
“這可不像是嚴大人會說的話,”傅深道,“你們飛龍衛最擅長無事生非,怎麽放着現成的有縫雞蛋倒不往上撲了?”
嚴宵寒被他嘲諷了也沒翻臉,淡然地道:“這不是來抱你了嗎?”
傅深正吃着飯,聞言當場摔了筷子。嚴宵寒一邊忍笑,一邊千哄萬勸地把筷子塞回他手裏:“行了行了,我不說了,好好吃飯。”
傅深點了點他:“這要是在燕州,你現在已經被拉出去打軍棍了。”
“話頭是誰先挑起來的?”嚴宵寒知道他只是虛張聲勢,越發蹬鼻子上臉,“好不講理。”
傅深其實真拿他沒什麽辦法,只好惡狠狠地夾了個包子堵住了他的嘴。
待用完了飯,嚴宵寒推着他到外面溜達消食,兩人這才将飯桌上的話題重新拾起來:“那件案子進展如何?這兩天你應該已經查到了不少東西,真不繼續查了?”
嚴宵寒:“我說的‘不管’,就是字面意義的‘不管’,皇上已經令順天府會同刑部與大理寺一道查案。金吾衛的事,不歸我們飛龍衛管。”
傅深嘲笑道:“喲,鬧了半天,原來是人家把你們踢出來了。你還跟我這兒裝大尾巴狼,嗯?”
嚴宵寒無奈又好笑,一低頭,恰好與傅深目光相對。
他居高臨下地站着,那雙優美深邃的眼睛裏潋滟着縱容的笑意,神态輕松自然。據傅深觀察,嚴宵寒在人前的狀态一慣緊繃,不是說他緊張,而是他的言行都太過精準,連游刃有餘和漫不經心都像是設計好的,像一只滴水不漏的鐵罐子,最真實自然的反應全部藏在厚厚的鐵皮之下。
然而今天不知怎麽,他忽然抛棄了僞裝與防備,整個人原地化身成一個大寫的寧靜溫和。傅深被他盯久了,居然覺得有點臉熱。
他承認自己早已動心,不過是因為兩人之間多年淵源,傅深自認不是個膚淺的男人,誰知現在竟也會被美色晃了眼。
嚴宵寒注視着他慢慢紅起來的耳根,笑了一聲,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耳垂:“我還以為你把人騙到手就看膩了,想不到侯爺……還是挺喜歡我的?”
廢話,眼都看直了,還想怎麽喜歡你?
傅深在他腰上捏了一把,義正辭嚴地說:“手收回去,瞎摸什麽?說正事。”
嚴宵寒從善如流地“嗯”,然而一時得意忘形,沒壓住上翹的尾音,立刻被傅深雞蛋裏挑骨頭:“別‘嗯’的那麽諷刺,重新‘嗯’。”
嚴宵寒:“……”
玩笑歸玩笑,兩人回到跑了八千裏的正題,傅深道:“就算皇上不讓你插手,你肯定也私下裏查過了。有什麽發現?”
嚴宵寒不置可否,反而問:“你為什麽對這個案子這麽關心?”
傅深:“好奇。”
嚴宵寒:“你不是會多管閑事的人,穆伯修跟你有什麽關系嗎?”
傅深眯起眼:“既然你要這麽問,那我也想問,你今天來找我,跟穆伯修案沒有一點關系嗎?”
嚴宵寒靜靜地注視着他,二人在沉默中對峙。
“好吧,”嚴宵寒率先退讓了,“我不是懷疑你,只是有點疑問。我讓人去查穆伯修的身世背景時,聽說一個月前也有人來查過他,這是其一;東旺村發現的那具無頭男屍已經腐爛了,只能從衣着和随身物件上推測他是穆伯修。但砍頭的目的是為了讓人認不出這具屍體是誰,那為什麽兇手還留下了能證明他身份的白玉扳指?不合常理,這是其二。”
“穆伯修最初供職于豹韬衛,後來轉調金吾衛。我記得去年有一天,你曾跟我提到過豹韬衛。”
傅深涼涼地道:“嚴大人,你是炮制了太多冤獄,已經忘了怎麽正常查案了嗎?”
“不合常理的還有你,”嚴宵寒繼續道,“俞青恒是你的心腹,在北燕軍失去主心骨這個關口,你卻帶着他回了京城,而且執意要住到山莊。容我問一句,我們成親那晚,你帶回來的那些北燕軍,全都留宿在侯府嗎?”
傅深沒有回答,看不出是打算伏法認罪,還是準備殺人滅口,面無表情地等着他接下來的話。
“最後一點,皇上對這個案子的态度也很奇怪。”嚴宵寒停頓了一下,才道,“飛龍衛是天子耳目,查案效率遠比三法司要高,朝廷命官遇害,哪怕與南衙有關,沒道理舍近求遠,撇下飛龍衛,反而讓刑部和大理寺去查真相。”
“上一次出現類似情況,還是在東鞑使團案裏,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如果有一件事情,陛下已經了知道其中真相,他就不會再去動用飛龍衛。”
氣氛驟然降至冰點。
“哎,總算還沒有傻透氣。”
僵硬凝滞的氣氛忽然流水般化開了。傅深向後一仰,脊背放松地靠在輪椅上,心寬地笑了:“我已經提醒過你一次了,皇上沒有你想象的那麽信任你。再不小心,飛龍衛遲早要散攤子。”
嚴宵寒皺眉:“什麽意思?”
“你猜的八’九不離十,”傅深道,“東旺村那具屍體是穆伯修自己搞的障眼法,為了躲開另一撥人的追殺。至于我跟他的關系,這屬于北燕軍內部機密,不便告訴你,跟你也不太相幹。”
“這個案子往下查也是白費功夫,唯一一個不太重要、但對你有用的消息,我可以直接告訴你:小心金吾衛,皇上手裏可不只有飛龍衛這一把刀。”
飛龍衛和金吾衛,雖然哪個都不是好東西,但無論是出于私心還是公義,傅深還是願意捧嚴宵寒一把。至少他對嚴宵寒知根知底,易思明的人品實在讓人不敢放心。
嚴宵寒怔立當場,腦海中飛掠過許多念頭,又被他一一歸攏理順。事關飛龍衛存亡,傅深話中透露的消息對他來說确實是個大問題。
沉思片刻後,他才肅容對傅深道:“多謝。”
嚴宵寒是真的沒想到傅深會在有關飛龍衛的事上給他提醒。當年的金雲峰案,哪怕他最後網開一面,仍不能掩蓋他為了往上爬而反手給了傅深一刀的事實。這些年北燕鐵騎對飛龍衛嚴防死守,他一直以為傅深特別讨厭飛龍衛。
然而,就在剛剛,當着他的面,傅深破例了。
他不會不知道自己這個提醒的分量,幾乎等同于親手替飛龍衛扼殺了最大的死對頭。
他思緒複雜,傅深卻好似真沒當回事,無所謂地道:“不用謝,舉手之勞。”
當晚嚴宵寒留宿山莊,傅深叫肖峋給他找個客房,自己去找杜冷換藥。誰知等他回房時,卻發現屋裏多了個大活人。
傅深:“你來幹嗎?”
嚴宵寒:“客房沒收拾過,住不得人。”
傅深:“扯淡,我昨天剛叫人收拾完。”
嚴宵寒:“我不住客房。你我都成親了,為什麽不能同床共枕?”
傅深無情地道:“你當我想?誰賜婚你找誰去。”
然而嚴宵寒好像摸清了傅深的底線,知道在什麽限度裏胡鬧他會容忍,遂一唱三嘆地道:“自古紅顏多薄命,剛才還看我看的目不轉睛,轉眼間就色衰愛弛了……”
傅深一個頭兩個大:“……別跟個狐貍精似地嘤嘤嘤了,過來鋪床!”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傅深此前一直不願意正視他被嚴宵寒伺候的嬌貴了這個事實,但今天這個人一來,他住進山莊以後的各種別扭和不适應好像立刻痊愈了。
肖峋和俞喬亭照顧起人沒那麽細心,傅深那天下午審完穆伯修,自己在房裏枯坐到深夜,等感覺出饑餓,想找點東西墊墊肚子,一出門,才發現放在廊下的茶飯早已冷透。
而在嚴府養傷的那段時間,他似乎就沒想起過“餓”字。
一塊溫熱軟滑的東西貼在唇上,香氣盈鼻,随即嚴宵寒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張嘴。”
傅深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新做的點心香甜松軟,入口即化,他随口道:“有點甜。”
“我也覺得,”嚴宵寒把碟子放在桌上,給他到了杯茶,“廚娘手重,下次告訴她少放糖。”
傅深:“你剛讓廚房現做的?晚上沒吃飽?”
嚴宵寒熟門熟路地去櫃子裏給他找中衣,聞言頭也不擡地答道:“你晚上吃的太素,睡前吃點東西,免得半夜被餓醒。”
傅深讷讷地摸了下鼻子。
“說起來,你們那位杜軍醫,他好像不是中原人?”
“對,”傅深道,“西南來的,怎麽了?”
嚴宵寒:“剛去看了他給你開的方子,用藥跟中原的大夫不太相同。我看他只專于接骨續經,不重調養。回頭還是讓沈遺策來給你把一次脈,開幾副補養的藥,藥膳也行……常吃藥傷胃口,平時要好好吃飯。”
自從兩人因為傅深不喝湯藥的事鬧過一回之後,傅深吃藥的問題基本上就變成了嚴宵寒的問題。在這方面嚴宵寒有絕對的發言權,基本上說一不二。不誇張的說,嚴宵寒要是哪天想毒死傅深,傅深都未必能察覺到。
他想起什麽叮囑什麽,傅深有一搭無一搭地應着,忽然覺得就這麽一直溫存下去也挺好,這間原本有點大,多出一個嚴宵寒,就正好了。
一團柔軟的衣服落在他膝上,嚴宵寒躬身将他從輪椅上抱起來:“拿好衣服,去洗澡。”
山莊裏用的仍是浴桶,沒有屏風,只用中間一道簾子隔開。傅深蜷着腿坐進浴桶裏,忽然聽見嚴宵寒在另一邊問:“前兩天都是誰幫你洗澡?”
傅深張口便答:“肖重山啊。”
嚴宵寒一想到自己平時怎麽伺候這位爺洗澡的,後知後覺地泛了酸:“怎麽就想不開,非要住這荒郊野嶺,連洗個澡都不安生。”
傅深其實清白的很,他平時都是讓肖峋把輪椅推到浴房,自己扶着牆坐進去。也就是嚴宵寒能上手抱他,連俞喬亭都得避嫌。他沒聽出來嚴宵寒在拈酸吃醋,不明所以地道:“你是哪家的大小姐嗎?還挑三揀四的。”
嚴宵寒:“……”
他放棄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過了一會兒,認命地把傅深從水裏撈出來,放回卧室床上:“我去拿藥,你先把頭發擰幹……嗯?”
傅深忽然抓着他的衣領,用力嚴宵寒拉到自己面前,伸出一根手指,把他的唇角往上了提了提。
“以後都只給你一個人抱,你不在我就不洗澡了。別醋了,行不行?”
嚴宵寒先是一怔,下意識地把他的手抓進自己手中。
他眸光沉沉地凝視了傅深片刻,像是在确認什麽,最終低下頭,幹燥唇面在他臉頰上輕輕貼了貼:“好……這可是你說的。”
傅深的心髒剎那停跳,随後如萬馬奔騰,轟地一聲,炸開漫天煙花。
他在嚴宵寒即将起身離開時,迅速伸手按住他的後頸,把人摟了回來。
兩人交頸相擁,前所未有的近距離帶來極度的溫暖與心花怒放,他原本以為只有一點點的心動意動,原來不知不覺,已經積攢了這麽多。
情難自禁只是一瞬間的事,嚴宵寒在親下去的同時,腦海中閃現過無數種傅深可能有的反應,卻獨獨沒預料到眼下這個狀況。
他聽見傅深含笑的聲音緊貼着鬓邊響起,像是用鼻音哼出來,低啞,又有種說不出的軟和甜。
“親的不錯。再親一個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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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