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金人占據之地,土地貧瘠,一直以絲綢香料等物料與我們交換糧食,近年大旱,久無所出,兒臣認為只要大燕派兵鎮守邊疆,讓他們不敢來犯,再以‘邊境不安定’為由,禁止商人與他們交易,直至他們缺糧投降,自動重新歸順向大燕。”
寧琰嗤笑,風度翩翩地反駁:“皇兄此言差矣,這豈不是顯得我們向他們服軟?堂堂大燕,只不過小小的邊境作亂,派兵鎮壓了便是!皇兄,他們敢蠢蠢欲動,想必是有了足夠的斷糧的方法,未必奏效,其他小國看了,還以為是大燕怕了金人。”
兩人意見相左,皇帝饒有興致地看着,并未出聲阻止。
寧昭深呼吸,學着喜寶教他的方法,首先攻其漏洞:“二弟,恐怕你并沒有仔細聽我說過,我說過了,派兵鎮守邊疆,一來進可攻退可守,二來顯示兵力,這樣又怎會讓他國小看?”說得順溜,他不禁多了幾分信心,揚眉反問:“二弟你也說道,堂堂大燕,不過是個不成氣候的外族勾結幾座心思活絡的城池作亂而已,何必勞民傷財?”
不等對方反應過來,寧昭接着一口氣背了出來:“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将不可以愠而攻戰。合于利而動,不合于利而止。怒可以複喜,愠可以複說,亡國不可以複存,死者不可以複生。故明主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國全軍之道也,國家大事,二弟還須三思。”
這段話一出,把當場三人,包括先生都被深深震住。
皇帝這時開口:“不錯,寧昭,這段話,是你自己想出來,還是別人教你的?”
能有這等見解的人才,若在皇子身邊,實在大才小用,他目光落到一旁存在感低微的魏英傑,難道是他?大抵是寧昭平庸的印象已深入他心,即使近日勤奮了,也難以想象能說出這樣的話。
“回皇上,這是兒臣自己想出來的。”寧昭謙虛地補充:“其實金人作亂的事,兒臣早有耳聞,日思夜想,便多少有些想法,碰巧父皇今日一問,兒臣才胸有成竹,只好算是運氣罷了。”
寧琰不再反駁,只是靜靜伫立在一旁,垂在兩側的手,攥緊得指甲深入掌心。
“你們兩個的想法都很好。”
皇帝開口,雖然很欣賞大兒子的見解,但次子的銳氣同樣讓他歡喜:“朕的意見與寧琰相同。”
一句話,讓神色淡淡然的寧琰眼裏亮起喜色,寧昭的臉差點沒挂下來,惟有牢記喜寶的叮囑——喜怒切不可形於色,勝不驕敗不餒,以往是孩子還能賣天真,這個年紀多少得有點城府了,不然在皇帝面前就只能當個承歡膝下的可愛兒子。
皇帝觀察着兩個兒子的反應,唇角微揚:“昭兒最近用功,聽皇後說,你很喜歡那座會報時的西洋鐘吧?朕就把養心殿裏的那座賞給你了。”
這回寧昭也繃不住了,快快謝恩,皇帝再叮囑了二人好好用功,便離去了。
寧琰瞧他高興的,心下更是不屑,嘴上說得再厲害又如何?父皇喜歡的還是他的想法,那什麽西洋鐘,不過是洋人的玩意而已,淨是記挂着玩樂,也是個難長性的。他在心裏狠狠貶了一通寧昭,壓下不安的情緒——他實在難以想象,平庸的大哥能說出那番驚才絕豔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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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腹诽得一文不值的寧昭坐回位置上,心裏樂呵得沒邊,滿心想着寶妹妹果然厲害,随随便便一段話就讓父皇把他眼饞了很久的西洋鐘賞給他了。
至於父皇說他和二弟的意見相同?
寧昭整顆心都飛到那座一到時辰會彈只鳥兒出來咕咕叫的洋人玩意上面了。
兩兄弟心思各異,兩日後,一個從早朝傳來的消息讓寧琰整日課坐立不安。
“你說什麽?”他冷俊的臉繃得極緊,眼角彷佛突突跳着:“父皇昨日早朝決定……派兵鎮守邊疆,斷絕與金人貿易?”
李允行是淑妃娘家年輕一輩最為出挑的少年,以其沉穩性子得了長輩的青眼,用以傳遞前朝的消息,但饒是如此,面對這個‘表哥’發怒,他不禁心裏微顫,硬着頭皮道:“是的,而且這次領兵的人是歐陽少傑。”
“……”
話一說完,允行連忙低下頭去,做出極順從的樣子來,表哥寧琰最恨人家看不起他,只要在他跟前顯得低眉順眼些,就不會被發洩到身上來了。寧琰急怒攻心,半天說不出話來,只是揮揮手讓他閉嘴,別過頭,看向平靜無波的湖面,這個湖是給貴人們賞景的,水清澈可見底,可是父皇的想法,就如書中描寫的大海,深不見底,波谲雲詭。
父皇想的什麽,他不能猜,但不得不猜,遺憾的是,就是他猜了,卻猜不透。
半晌,寧琰長長呼出一口氣:“我知道了。”
而皇帝想的什麽?
——“承遠,如果是你,你會主戰還是主和?”
當朝丞相,歐陽承遠捋了下長長的山羊胡子,擡首看向漫不經心狀問自己的帝皇,他略加思索:“金人作亂,不是必須開戰,臣主和。”
“那你覺得,朕是主戰還是主和?”
皇帝興致勃勃地一邊問,一邊批閱着奏折,歐陽承遠已習慣這尊貴的老朋友性子,笑着道:“臣大膽猜測,皇上心裏應是主戰,但會選擇主和。”
“居然揣測聖意,不要命了你。”
皇帝把筆一放,佯怒。
歐陽承遠從善如流就要跪下:“臣罪該萬死。”
“起來罷,你猜得不錯,功過相抵,朕這回就饒你一命,還不謝恩。”
歐陽承遠站起來,靜靜看着他裝X,口上道:“謝皇上不殺之恩。”
“三日前,朕就以此事考校兩個皇子,兩人的想法截然不同。”皇帝唇畔笑意淡淡:“琰兒主戰,朕心甚悅,他是個有銳氣的孩子,想事情很果決,只是年紀還輕了些。”
談起兩位皇子,這就牽涉到利益了,歐陽承遠也不裝大方了,他是知道外孫兒資質較平庸的,連忙道:“果決是好,但國家大事,還需深思熟慮。”
皇帝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後者果然是久經朝堂歷練,臉不紅心不跳,渾身正氣。
“至於昭兒……”他凝神:“朕倒是覺得,他的話很有愛卿你的風格。”
“臣願聞其詳。”
皇帝就把寧昭的話複述了一遍,歐陽承遠同樣面露訝色,喃喃道:“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将不可以愠而攻戰……”
他暗暗為這段話的精練嘆服,他與這外孫的關系不算密切,但還是難以想象那個虎頭虎腦的男孩會有這樣的大智慧,他亦知道,這正是皇帝主和的原因,他輕笑:“這話倒應該給少賢那暴脾氣聽聽。”
歐陽少賢是他的大兒子,當朝威遠大将軍,皇後的長兄。
“可不是嗎?”
皇帝嘆道:“不可怒而興師,那些金人,愚昧無知,不把朕放在眼內,朕自是想殺個片甲不留,不過是小小幾個城池而已,但昭兒說得對,亡國不可以複存,死者不可以複生,這已經不是朕打天下的時候了,或許在朕之後,應該有個能守住天下的仁君。”
“皇上還年輕力壯,兩位皇子也尚算年幼,這天下,由皇上親自來守,臣認為是最好的。”
“哈哈,朕也知道。”
歐陽承遠一拱手,兩人會心一笑。
若大皇子寧昭上位,歐陽一族肯定是榮寵無限,但他作為家主,并不是盼着皇帝早死的人,他們之間的君臣情誼,怕是比任何一個臣子都要親密,伴君如伴虎,皇帝怕自己在高位坐得太久,失去了聆聽百姓的耐性,承遠是他的一面鏡子,用恭謹而進退有度的方法照出他的不足。
另一邊廂,喜寶正在翻看這個月寧昭寫來的厚厚一疊信。
信分為兩部份,上半部份是小皇子超不情願且嫌麻煩,但被她三番四次叮囑,要記下的一切與皇帝以及二弟的互動,明安在這方面比寧昭敏感得多,連魏英傑傳來的前朝消息也知道哪些是較重要的,需要記錄在信上。
這上半部份,喜寶會仔細地看,牢記在心中,然後扔在火盆中。
下半部分,就是寧昭寫得最高興的部份,落落長的詩詞夾雜,其詞藻之華麗,描寫之情深,還有信紙上的幾滴水跡,讓秋寧嚴重懷疑昭公子是一邊哭一邊寫的。
事實上也是如此,寧昭喜歡在奴才面前自诩才子,寫到動情處,往往會吟起詩來,淚灑當場,俨然是性情中人。
喜寶對於這部份回的篇幅較長,就着寧昭愛聽的那調調來,秋寧每次看見主子一邊看書一邊漫不經心地念出情深款款的話語來,都有種異樣的拜服感,而且主子的文采實在太好了。
——喜寶心想,要不是穿越前書看得多,姐記性好,早被這‘才子’折騰死了。
重點還是寧昭在宮裏的地位,等到大婚分府自立後,自由度雖然多了,做事也方便,但就與皇帝疏遠了,趁着這段時間,她要同時培養起寧昭的服從性來。
照着喜寶的話寫下一段,裏頭的內容可謂大不敬,秋寧惴惴:“主子,那裏頭的人聽說都精明得緊……”
“精明?不過是有權的人罷了。”念完一段信,喜寶失笑:“你怕,是因為他們有權,不管精不精明,有權就好辦事,愛怎麽弄你就怎麽弄,你自然覺得他們厲害了,說穿了也不過是個人。”
是人,就會有弱點。
所以皇室才需要把住的地方圍得像個城,以金玉為牆,絲鍛為衣,用森嚴的規矩與制度把自己與他人隔離開來,保持着一層神秘的面紗,失去了皇權,也只不過是個會生老病死的人而已。
日子就随着你來我往的書信傳遞中過去,越是見不到就越想,寧昭思念得幾近發狂,而且喜寶給他寫的信件居然要燒掉更讓他心裏難受,終於在她十三歲生辰的初春,皇後列出了幾位近長寧人氏,姓蕭,家中又有第四位女兒的人名。
寧昭對學習上心了,可一點也沒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放棄對那個蕭家四女的思念,聽他身邊宮人,殿下越發喜愛寫些情詩,偶然面露愁色,把皇後心疼得不得了。
頭痛的是,她自然不可能全都給兒子招來,這單子上人選就有五個,要是全招了,不知會傳出什麽流言來,人家好端端的大閨女,也不會願意與陌生男子見面,皇後沉吟半晌,拍板決定把其中兩個官家出身的小姐召入宮,到時候給個機會昭兒看兩眼,看是不是他心上人便是。
由此可見,寧昭在皇後心中,真不是一般的疼愛。
而這兩位蕭小姐,正是喜寶與她的堂姐,蕭碧茹。
得到宮裏的傳召,蕭府上下十分驚訝,要是皇後想挑兒媳婦,也該選嫡系的去,喜寶既無才亦無貌,傳她何用?畫意被淑妃定下來了,這是心照不宣的事實,就是對他們蕭家有意,也應當首先對三小姐感興趣才是。
何況,一門裏出兩個皇子妃?就算只是側的,蕭靖和王氏不敢有這念頭。
不管心裏如何揣測,上頭要人了,他們也只能把人打扮得大方漂亮的送進宮裏面見皇後。
當喜寶坐上軟轎時,穿的是新簇簇的淡粉色襦裙,配一枝白玉簪子,看上去也有點小姐派頭了,王氏可不想落個刻薄庶女名頭,自然不會讓她像平時一樣,穿得跟個丫鬟似的進宮。但就是打扮得再精致,她也不算頂頂漂亮——尤其是在這個女子以色侍人的年代。
軟轎上,坐着她的堂姐碧茹,兩人客氣地互相問安後,一路上不言不語,一個是懶得套交情,一個是自恃身份不願與庶出搭話。
碧茹心裏難受死了,她是分家裏的嫡出小姐,因着生得水靈,在家裏也算得寵,雖然她爹爹的官位較小,但她自覺還是比這庶女高貴得多的。
這次被皇後娘娘傳召,她本來開心之極,後來得知還有一個同行的四小姐,頓時不平衡了,見面一看,更是覺得她比不上自己。
喜寶不以為然。
這身體相貌不算美豔,勝在耐看,而且現在還太小,不适合這種淩厲的眉眼,待長開了就好,何況整天鬥豔,鬥得到什麽時候?男人真會因着你漂亮愛你一輩子呢?用臉争的寵,只會輸給新鮮感罷了。
玄武門外,兩人下轎等待太監傳召。
都是第一次進宮,碧茹立刻被這巍峨的宮門震住了,這外牆,比任何一座長寧的宅子都要氣派,平日遠觀只覺氣勢俨然,近看,又有點被壓得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你緊張嗎?”她忍不住開口:“你也是第一次進宮吧,有學好規矩嗎?別到時候觸怒了娘娘連累我。”
喜寶垂手站立,目不斜視,理你都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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