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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姐的意思是預備回贈曲譜?”小公主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一臉複雜地說道:“您現在給人家讨曲譜,這合适嗎?”

“合适的。”女皇點點頭,一臉地理所當然。小公主心想,樂正溯長得那麽像太子,而長姐此刻又在相看着大婚的對象,長姐心裏就真的沒有一點想法嗎?

公主既希望女皇看着那張臉能想起太子,卻又期盼着她能挑一個和太子毫無相關的人。哪怕是相似,也只是相似,只會讓人想起太子存在過的痕跡。若是長姐真有情,會不會更加傷懷。

公主心中百轉千回,最終只咬住下唇,說道:“那我便以公主府的名義給她送過去,這樣可好?”

“自然如此。”女皇心裏也是這個想法,畢竟在那個孩子眼裏,只是為了履行諾言罷了。加之對方又是樂正颍的妹妹,她給小妹妹送點禮物在允許的範圍內。

聽到這句回答,小公主終于松了一口氣。從這句話裏,她就琢磨出了她姐姐還真沒什麽心思。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姐姐在某方面是個心思簡單的人,也許是她有足夠強大的力量能夠一力降十會,又或者是朝堂上日夜都在經歷的陰險詭詐,讓她對着某些人的時候只想保留一份簡單的心意。

幫人送禮卻得到皇姐一個新任務的小公主,返回了公主府。她預備過了元宵,弘文館開學之後,親自登門拜訪林夢蝶。畢竟皇姐沒有說什麽時候送給樂正溯,那麽只要送了不管早晚都沒有問題的。

午膳過後,送走了小公主的女皇繼續處理政務。自登基起,女皇勤懇努力,無論年節,日以繼日都在為了國政操勞。即便有身體抱恙的時候,也從來沒有缺過早朝。

早朝過後,她将六部尚書和樞密院的大人留下,解決昨日下午批閱奏折出現的難題。午飯過後,開始處理成打的奏折。到了傍晚,女皇領着侍人到西宮的校場騎馬射箭。沐浴更衣,再夜讀,到了午夜才熄燈睡下。

她的勤勉,三年裏在國中已被百姓熟知。勤政愛民的女皇,将朝廷組建得越發穩妥,正因如此,甚少有官員會輕視她。

當然,也偶有休息的時候。在有空閑的日子,女皇會攜着蘇彥卿統領和樂正颍大人前往京郊,查看春耕秋收的情況。或許再過幾年,朝廷更強盛的時候,女皇還會乘船自源州而下,視察兩江岸邊的民生。

宮人們對于女皇的勤勉都很敬佩,敬佩之餘都有些心疼。心疼女皇的宮人們,也和大臣們一樣,希望女皇也有個知冷知熱的人,而不是還惦記着已經死去的昭帝。

于是在那些個傳言中最炙手可熱的知心人——雲中王鐘離幕,在午後前來拜訪陛下時,宮人們都興奮了起來。

內廷侍人禀報雲中王求見時,女皇恰好正在批複中州刺史崔健向兵部申請調撥武器的奏折。因着中州的天氣,武器容易損壞,每年都會申請一批。

聽到侍人的聲音,女皇還有些詫異。這大過年的,雲中王不去找景安,到她來這裏幹什麽。莫不是來請旨賜婚,先頭話說不急,怎地第二天就來了。

女皇放下了手中的朱筆,對着侍人說道,“召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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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應允的雲中王,跟在侍人的身後,步履匆匆地踏入了朝晖殿。他一進來,女皇便放下了手上的政務,擡眼去看他。

高大俊朗面容白皙的青年穿着王服,束着一絲不茍的玉冠,站在殿下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言道:“臣鐘離幕參見陛下。”

在禤景宸的印象裏,雲中王是一個活潑朝氣又有些莽撞的少年,與殿下的看似風流卻異常文靜相比,雲中王有着所有少年人都有的模樣。不知從哪一日起,那個活潑的少年變成了這幅翩翩貴公子的樣子。

前朝刺帝時期,中州王謀反,牽連了好一波鐘離皇族,到最後,皇室只剩下刺帝一脈,以及雲中王的幼子鐘離幕。鐘離幕與昭帝乃是同宗的兄弟,在鐘離幕被送到弘文館之前,他們曾在一起待了四年。加之老雲中王的對昭帝的撫養,對于這個僅剩的弟弟,昭帝多有照顧。

也因此,禤景宸登基之後并沒有依照鐘離幕和大臣的意思,沒有削掉他的王位,仍舊讓他做那個無憂無慮的雲中王。

卻不想到,這個弟弟竟然和自己的妹妹看對眼了。

兩情相悅,自然是好事。女皇也不會為難他們,只開門見山說道:“三木可是為了平安而來?”

鐘離幕擡頭,看向了女皇。那張輪廓分明十分英俊的臉上帶着一絲焦灼,但聽到了女皇這句話,鐘離幕臉上卻出現了一絲錯愕。

注意到這一點的女皇,眉頭微擰,言道:“不是為了和平安的婚事,難道你還有別的事情來找朕?”

并不愚鈍的鐘離幕很快反應過來,女皇已然知道他與長公主的事情,他楞了一下,回道:“想來陛下已然知道臣與公主的事情,臣心悅公主,的确想誠心求娶。但今日,臣并不是為了這件事而來。”

“哦,那還有何事,會讓你這大年初一的就迫不及待入宮見朕。”而且,神色還如此焦灼不安。

鐘離幕看了四下,候在女皇身邊的侍人皆垂首躬身,充耳不聞。他猶豫了片刻,言道:“此乃私事,與陛下有關,陛下可否屏退宮人,聽臣一言。”

女皇打量着他的神色,在他越發不安的神情了起了好奇心。于是她屏退了侍人,只餘她與鐘離幕留在這空蕩的朝晖殿中。

厚重的殿門被關上,原本明亮的朝晖殿變得晦暗。女皇坐在案前,看着站在臺階前的鐘離幕撩起了衣袍,朝她行了一個跪拜大禮。

早在前楚,朝拜皇帝已不用如此大禮。雲中王的姿态令女皇皺緊眉頭,問道:“為何行如此大禮?”

“陛下。”鐘離幕擡頭,仰望着案前的女皇,一字一句言道:“接下來還望陛下容臣逾越,此事與前朝昭帝有關。”

“微臣懷疑,昭帝在殉國前已遭人謀害。”

不知道是不是朝晖殿太空曠的緣故,乍一聽見那個谥號,女皇還有些愣神,而鐘離幕話裏的意思,更讓女皇覺得失真。

“你說什麽?”女皇又問了一遍,像是不敢相信鐘離幕的話一樣,“再說一遍。”

“陛下,微臣懷疑,昭帝本可以北上,卻因早知自己命不久矣,而選擇了自盡。”鐘離幕的聲音聽起來過于冷靜,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言道:“敢問陛下,可還記得,在您北上之前的那個冬天,昭帝曾因為偶感風寒,卧病在床,有段時間還咯血,掌心甚至出現了類似于夏蟬的血紋。”

女皇已經許久未曾聽到有人在她面前提起殿下了,卻不曾想,新的一年開始,竟然有人開始說她的事情,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她當然記得那個冬天,那是禤景宸來到源州城後,所經歷的最寒冷的一個冬天。那一年,全國暴雪,北方的蠻族虎視眈眈,被暴雪凍得最嚴重的兩州等着赈災。內憂外患之下,她與陛下終于決定不再隐忍,連斬了兩州刺史。這一次雷厲風行,暴露了積攢已久的實力,終于整頓了朝綱,安穩了局勢。

但沒有多久,陛下就因為過度操勞,一病不起。自成親之後,禤景宸便知道太子的身體不算太好,那副打娘胎便落下病根的身體,一到入秋便會着涼。

成親多年,禤景宸對于鐘離朔會生病已習以為常。

只是那個冬天,鐘離朔睡得太久了,甚少有清醒的時候,全身還時常一陣一陣的起紅疹。不只是手掌,全身都是夏蟬一樣的紅紋。

醫工們沒有見過這種類型的疹紋,但按照常理應當是普通的荨麻疹。于是照着這樣的醫治下,陛下果然日漸好了起來。到了春天,已經與平時無異。

禤景宸至今還記得陛下喝藥的模樣,那一碗又一碗的黑色藥汁,陛下眉頭都不皺只當喝水一般喝了下去。甚至某一日,陛下還捧着碗說道:“朕與病就靠着這藥汁纏綿不休,說不定就這麽喝着,朕能長命百歲呢。”

她想活着,活到百歲。待到陛下病好之後,禤景宸也在想,就陛下這麽個心态,也許還真能活到百歲。可惜第二年的夏天,陛下就走了。

原來一生,會是這麽的短。

女皇的思緒被拉遠,最終将視線落回鐘離幕的身上,問道:“為什麽會突然與朕說起這個。”難道,有什麽事在那個冬天裏,被她們漏下了嗎?

“因為微臣,在不久之前,又一次見到那個特別的血紋,就在臣的侍衛身上,和昭帝那時出現的血紋一模一樣。” 鐘離幕咬着牙,像是在極力忍耐什麽一樣,言道:“入冬之時,臣與侍衛曾深入南疆圍獵,遭遇了襲擊。那個侍衛替我擋了一劍,之後便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七日之後,全身出現了那樣的血紋。”

“微臣尋到了刺殺之人,乃是南疆深處的黑虎垌,因為僰人的交易問題與雲州官府起了争執,不知從哪裏得來的消息,要将微臣綁了去拿做談判的交易。”

“臣遇襲之事,早前已上了折子給陛下。”

“只是,在微臣将黑虎垌的賊人抓起來之後,卻得知了意料之外的消息。”

“他們垌裏的巫女說我已經中了她的血蠱,如若不放了他們族人,便會在次年夏天的最後一日暴斃而亡。”

“那蠱毒入時,流經全身,抽走精力,使得全身血液燥熱,出現蟬紋。随着天氣間暖,日漸長大,在夏天褪去之時,蟬蠱已活到極致,盛衰而死。”

“臣本不信,卻因想到了昭帝,去到了南疆,與南疆王求證此事,确有其實。且還從南疆王口中知道了一件秘聞,昭帝在陛下北上期間,曾派人到南疆,尋醫問藥。”

“拜訪南疆王的是一位金袍衛和一位醫工。臣便派人去尋這兩人求證,就在今日中午,臣收到了一份來自南疆的傳書。”

“真的有那兩個人。昭帝……昭帝……知道自己中了蠱毒,那個小醫工前去南疆配藥,還沒回來源州就亂了。此後,深知宮廷秘聞的醫工便隐在南疆,不再回來。”

終究還是維持不了那副貴公子的模樣,鐘離幕雙眼通紅含着淚哽咽道:“臣,臣已懷疑,不,已經證實,昭帝……昭帝……皇姐,皇姐早在源州城破前便被人下了蠱,她本應該活着和我們一起北上。駐守皇城的金袍衛都逃了一部分出來,她沒有理由留在那裏。她那麽惜命,那麽想活着,怎麽會沒有選擇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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