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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正颍又仔細地問了一遍,鐘離朔便将她是如何誤入不可知,如何換了衣物,又如何遇到大司命挑着說了。中間省下遇到皇後的事情不提,就算是交代完了。
樂正颍見她沒事,放下心來,這才帶着人回家。
正月初八過後,官員們結束了休沐,又要上任了。源州城大街小巷的商鋪陸續地開門做起了買賣,年味也随着越來越繁雜的事務沖得七七八八。
崔健乃是中州刺史,按理說初九他便應該啓程,回到中州處理公務。只今年乃是他母親的七十大壽,陛下開恩,允他在帝都留到元宵之後才啓程。也因此,在往年兵部給中州撥調武器的時候,崔健難得有空地來到源州城外重兵把守的武庫,看着兵部的官員給中州的參将清點裝備。
在前朝楚國,每一州都有着自己的武庫。自前朝多次叛亂後,今朝的陛下便将武器統一收攏,分在瀾州,寧州,源州三州保管。
也因此,掌管武庫的兵部一躍成為各部重中之重。
這一次給中州清點軍備的恰好是兵部侍郎樂正颍,她正忙碌着分配着軍備,見到崔健出現在森嚴空曠的武器庫中,笑着調侃:“怎麽刺史大人還親自來了,難不成還怕我兵部克扣大人的軍備?”
崔健笑眯眯地打量着層層疊起的武器箱子,說道:“兵部還不至于克扣我的軍備,我只怕大人以次充好了。”
樂正颍瞥了他一眼,朝着崔健說道:“中州年年太平,我倒是想拿次的給大人呢,可是戶部去年有錢,撥了一大批款子,陛下讓兵部底下的工廠打造了一批軍備送往瀾州。你中州撿了個大便宜,在其他州之前先申請了,陛下便将瀾州剩下的裝備給你們了。”
“諾,不信打開看看,全是新的,怎麽以次充好了?”樂正颍看向一旁累得整整齊齊的軍備,一臉驕傲。
崔健聞言,擡手打開了一箱刀具,霜白的利刃反射着嗜血的光芒。崔健望着長刀的血槽,只覺得渾身一凜。他不禁伸手,取出一柄,指尖輕擊利刃,便發出清脆的刀鳴。
“這是寧州的軍工新制的長刀,怎麽樣,試試可好使?”
“是把好刀。”崔健說道,他把玩着手中的長刀,又問道,“出了新的刀,還有其他新制的東西嗎?”
“當然有。”樂正颍點點頭,朝着東邊角落那一摞箱子指去,說道:“他們還研制了一批鎖子甲,環環相扣,刀槍不入,你可以拿這長刀過去試一下。”
崔健一聽來了興趣,寧州軍工廠研制出來的東西,通常在運往各地的時候才會有一份名單。為了保護軍機,就連朝中大臣都不曉得最新出的武器裝備都有什麽。只有用到戰場上時,那些裝備才有自己的名字。
崔健提着長刀,來到了角落的箱子旁邊,開了鎖之後,便興致沖沖地拿出一件铠甲,只一看便大失所望道:“樂正大人,這就是你說的鎖子甲?這寧州軍工制來制去不還是這種虎頭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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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一樣了鎖子甲和虎頭甲差遠了。鎖子甲從頭連着身軀,就連頸部都能保護,這可不是虎頭甲能做到的。” 樂正颍搖搖頭,說得一派輕松。
可是提着長刀的崔健卻皺起了眉頭,他望着這滿箱的虎頭甲,扭頭對着樂正颍沉聲說道:“樂正大人,我想你需要過來一趟了。”
當日下午,原本就戒備森嚴的軍備庫又加了一層重兵。女皇從宮中趕到遠郊時,已然是日落時分。
昏暗的光線下,禤景宸望着在燈火裏閃爍着奪目光芒,十分鮮亮卻過時的軍備,擰起眉頭,冷聲說道:“查!着令瀾州刺史查看運送到瀾州的軍備,是否如初。朕想知道,朕的武器,到底去了哪裏。”
誰也沒想到,新年剛開始,朝中便發生了這般大事。次日,當兵部侍郎樂正颍在朝堂上陳述了昨日的見聞,朝中一片嘩然。
“陛下,寧州新做好的武器,是入冬之時入庫的。時值前兵部尚書常自在大人告老歸寧之際,恰是臣打理兵部事務之時。無論如何,臣都難辭其咎,萬望陛下能給臣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待到臣将此事查明,臣會請辭,并永不入朝。”
先将罪責抗下的樂正穎以退為進,得到了女皇的諒解。已經在早朝前便做好對策的禤景宸,在樂正穎說完這句話之後,言道:“着令樞密院平安長公主與兵部侍郎樂正穎,戶部侍郎徐仁青,查源州武庫武器調換一案,還望衆卿不要讓朕失望。”
那些被調換的武器上面,每一柄都有各州的字樣。瀾州,中州,雲州,可是更多的卻是宛州。它們都出自楚朝的軍工,乃是自刺帝時期便保存下來的軍備。
可就算是刺帝時期的良好軍備,常年累月下來,大多不如如今寧州新制的裝備。
那一批新的軍備去了哪裏?
這一批刺帝時期的軍備又從哪裏而來?
分明在慶國開國不久之後,女皇便将大量閑置的軍備收了起來,難不成還有遺漏的嗎?
而更多的人心裏想的卻是,若是擁有這批裝備的人心懷不臣之心,這天下又要開始生靈塗炭了嗎?
朝廷人心惶惶,而坐在高位上的那位女皇仍舊不動如山。她不慌不忙地處理着政務,待瀾州刺史傳來瀾州有三分之一的軍備被置換了之後,女皇便下了密令,将原本剩下給中州的軍備秘密調撥瀾州。明裏卻下旨,讓被置換的武器照舊使用,還着令戶部給寧州撥款繼續打造新軍備。
她密令中州刺史加強兩江巡邏,命瀾州監視好北方蠻族的動靜,以防北方會亂。但凡涉及到軍備之事,必有大亂。可是無論亂什麽,女皇都希望能止于瀾州邊疆。
她希望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至于其他的,都排在了後面。
相對于女皇的淡然若之,大局在握,臣子們都有些惶惶不安,故而近日朝堂情形十分緊張。分明又快到元宵得以休沐的日子,卻沒有多少人能覺得開心起來。
唯一能開心的,大概數終于等到人的雲中王鐘離幕了。
自知曉長姐被人謀害的那一日起,他便盼望着能有證據為長姐主持公道。因此,在小醫工和小侍衛來到源州城的那一刻,他便迫不及待地将人領到禤景宸面前,好讓禤景宸盡快着人下手查明真相。
端坐在朝晖殿上禤景宸,仔細地端詳着掌中昭帝的密旨,她望着對方熟悉的中正小楷,喉間幾番滾動,這才将目光落在了垂首站在案前的小醫官和小侍衛身上。
小醫官名叫杜仲,小侍衛名叫淩霄,他倆青梅竹馬,相依為命。都在宮中當差,且都是無關緊要地職位。
禤景宸看着眼前兩個平凡的清秀少年,開口問道:“杜仲是嘛?你是怎麽知道陛下……陛下被人下了蠱的?”
名叫杜仲的醫工高大健壯,此刻望着女皇,将他與昭帝僅有幾次的會面一一交代:“元和三年入夏時節,陛下頻繁吐血,僅召了草民當時的太醫院老先生莊子禮大人秘密看診,草民當時是莊先生的醫童,便有幸跟着。某次看診,草民發現陛下的手腕有浮動的血脈,狀似活物。草民幼時居于南疆,随家父見識過南疆蠱毒,知道許多蠱毒将發時大同小異的症狀。”
“幾次之後,草民便懷疑陛下已然中蠱。草民曾與莊子禮大人好幾次提過此事,卻被莊大人一口否決,說陛下只是腸胃不适導致嘔血。許是幾日不愈,陛下漸漸不用莊大人的藥。而草民惶恐,許是太過憂慮,某一日便被陛下單獨召見了。”
“陛下……陛下……詢問草民如此憂愁所為何事,草民便将猜疑一一說出。誰曾想陛下竟信了臣,将病情自述一遍,還允了草民将嘔出來的血拿去培育,果真在三日後養出了蠱來。”
“只不知具體是哪一類蠱,草民只得私下裏給陛下配了大多數能針對蠱毒的藥物,而要想具體的蠱毒還要到南疆一趟。”
“草民便向陛下要了密旨,到南疆去了。”
杜仲想了想,又說:“當時陛下問我,家中可還有親近之人,我便提了淩霄。陛下想了想,又下了道密旨,讓淩霄與我一同前去南疆。末了還說,到了南疆配了藥再回來吧。”
“我與陛下說一月之前必回了,還給陛下配足了一月的藥。陛下還囑咐我,若是一個月還配不好藥,就讓我們留在南疆了。陛下說若是我們回來,會被人殺掉滅口的。”
“淩霄與草民說這是件要命的事,我們本應該尊着陛下的意思保全自己的。但是陛下是個好人,您作為她妻子問起這件事,我想就算會沒命我還是會告訴您的。”
“陛下是個好人,我要是能早點配上解藥就好了。”高大英俊的少年,卻有着孩子一般的心性。
禤景宸僅從對方那幾句話裏,便知道這個少年在昭帝眼裏是怎樣一個人。大概是一個善良又可愛的孩子,或許還是個醫癡也說不定。
也因此,同樣善良的昭帝,才會希望他們安穩地留在南疆。
若是她死了,秘密就永遠成為秘密,再也沒有人會受到傷害了。只是要她死的話,如果如願了,會不會就收手了?
禤景宸太了解那個骨子裏善良又坦蕩的人,就如鐘離朔相信她能安然無恙取回天下一樣。
可是這個傻子,怎麽能夠以為自己的死亡應該是無關緊要的事情呢?
分明是天下之主了,臨死了還跟個孩子一樣天真。更可恨的是,明明說好了要彼此信任坦誠相待,為何連活不下去了都不願告訴她。
禤景宸看着殿下純真的少年醫工,想着那張蒼白的容顏,心疼得揪緊,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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