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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離朔在弘文館與人打架鬥毆一事,最終還是驚動了鎮北侯府。學館的先生請來了鬧事學生的家中長輩,與鎮北侯一道前來弘文館接鐘離朔的還有樂正颍。
徐仁禮家來的是徐仁青,見着人也沒有多問什麽,只瞧着徐仁禮沒有受傷便就此作罷。蘇合倒是沒有家長,可這事驚擾了宮裏,就将長公主禤景安給招來了。
弘文館的先生們言說這群孩子沒有交代事情起因,那些官職沒有鎮北侯高的大人開始訓斥自家的孩子,壓着那群給武士們揍得青紫的少年郎給鐘離朔三人道歉。
鐘離朔本就不想為難他們,于是站了出來,說道:“若是道歉,也該是我說才對。是我出手在先,才有了此事。不過其中緣由,歸根到底還是在你們身上。禍從口出,還望你們謹記,莫要再有下次了。”
當着幾位大臣的面,鐘離朔像個師長一般訓斥他們的孩子。可就是這樣,卻沒有一人覺得她說得不合适。那一瞬間,鐘離朔身上透出來的氣勢,令長公主為之側目。
樂正家,還真是又出了一個可造之材。
長公主想了想,站出來替鐘離朔圓了場,說道:“今日之事,不過是少年郎的打鬧,如今握手言好,便作罷吧。”
衆人哪裏還好再說什麽,只得依了長公主的話,就此散去。
鎮北侯瞧着鐘離朔的眼角,心疼卻又不好再說什麽,只好與蘇合替鐘離朔告了假,牽了人回家。徐仁禮跟着徐仁青回去了,鬥毆的三人便在今日散了,各回家中接受訓斥。
鎮北侯走到前頭,領着鐘離朔快快地進了馬車。一進去,鎮北侯瞧着跟在身後慢悠悠走來地樂正颍,說道:“給阿溯看看,還有哪裏傷着了。”
他家小女兒身子骨弱,哪裏是那群小子的對手,只怕受了暗傷也不一定。
鐘離朔有些哭笑不得,落了座便說道:“父親,姐姐,我只是不小心蹭傷了眼角,其他的并無大礙。”
樂正颍看了心焦的父親一眼,淡淡說道:“這傷,也得回去才能看。”她說着,将目光落在了對面的鐘離朔身上,說道:“阿溯,方才你說是你先動的手,為何要與人打架鬥毆?”
鐘離朔明白,樂正颍這是準備要教導她了。可她并不是真的十六七歲少年郎,根本不覺得心慌,此時淡定回道:“長姐,非我尋事,乃是這群人非議陛下,不懂禮法,我只是想教訓他們罷了。”
“教訓人有許多方式,你為何偏偏用這種,萬一傷到了身體怎麽辦?”樂正颍的聲音裏帶着嚴厲,目光裏都含着令人屈服的壓迫感。
在今天這件事上,她覺得樂正溯實在是太不愛惜自己了。無論做什麽事,都要以能保護好自己為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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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離朔曉得她的心思,垂首言道:“我知道此事做得不太合适,只是忍無可忍。”
“這群少年,在學館裏非議陛下弑君,乃大不敬之罪。如此讀書人,不以拳頭招待實在是太不周到了。”鐘離朔語氣憤憤,半點悔意也無。
聽明白她意思的樂正穎陡然一怔,這場架,起因竟是陛下。她想着近日的流言蜚語,以及陛下的布局,又看着眼前的鐘離朔,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一會,樂正穎才說道:“此事,你省得就好,莫再有下回了。”
鐘離朔拱手,沒有回答是,也沒有回答不是。因為在她的心裏,這是一件不能确定回答的事情。她知道樂正穎只是希望她能愛惜好自己的身體,但是許多事情在鐘離朔的心裏,是比她自身還要重要的。
而皇後,就是她心中的重中之重。
姐妹二人之間的驽拔弓張終于是淡了一點,在旁一直看着又不好插話的鎮北侯松了一口氣,看着鐘離朔溫聲道:“好了,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我們侯府,也不是怕你打人的,你要是打不過,府裏面的武士……”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收到了樂正颍的一聲嘆息。自覺失言的鎮北侯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鐘離朔的肩膀,說道:“別怕你姐,她在弘文館的時候,可比你皮得多了。”
在鎮北侯眼裏,只是小孩子打架,只要事出有因并沒有什麽不好的。樂正颍嘆了一口氣,心想我那時候跟着陛下揍誰都不怕,身子骨又好,阿溯能和我比嘛。
但她也知道,因着此前巫戲一事,父親對阿溯是越發的看好與縱容,便不再多言。當然也還有樂正溯這一年來,都甚少令人操心的緣故。
只是,又是因為陛下。敏銳如樂正颍,想起了幾月前陛下送阿溯回府的事情。她眉頭一擰,忽然想到了阿溯已經在宮中住了好些時日,會不會再次與陛下相見了。
不對,樂正颍記起那日在魚龍閣上樂正溯遙望陛下的神情,恍然想到在那之前樂正溯便見過了陛下。
那麽那一日,在侯府前,阿溯為何還要喚陛下為永樂大人呢?
這些疑惑凝結成為了另外一個不确定,在用了晚膳,醫工給鐘離朔上了藥之後,樂正颍端着一碗羹湯敲開了鐘離朔的書房。
彼時,鐘離朔正在整理自己的書籍,聽到敲門聲便讓樂正颍進來了。
“母親命人給你熬了羹湯,我便替人給你送過來了。”樂正颍看着正在擺放書籍的妹妹,有些小心翼翼,“今日,可覺得姐姐有些太兇了?”
鐘離朔一見她神情,心裏已然明白了七八分。她覺得有些好笑,好笑之餘又有些酸澀。說起來,她自幼在冷宮中長大,只是去了雲州後才從雲中王一家中體會到一家的溫暖。
鐘離幕比她年幼,自小便是她在照顧鐘離幕,除了皇後,還從未有年紀差不多的人對她如此關懷。
這大概是姐妹親情了,才會被如此在意。
樂正颍是長姐。
鐘離朔在心中下了個定義,才言道:“阿姐那麽溫柔可人,楊大統領可是歡喜得不行,哪裏有一絲兇了?”
她難得調侃了一次,令樂正颍頗為意外。知道鐘離朔沒有因為今日之事對她心有不滿,樂正颍才放下心,将羹湯放在了書案上,說道:“好心給你送吃的,你倒是來調侃我了。快些吃了,別讓我沒法跟母親交差。”
鐘離朔應下了,放下了手頭的東西落了座,取下湯勺一口一口慢慢喝了起來。
她姿态優雅,樂正颍見她吃東西的模樣卻覺得可愛得像只小松鼠。這麽可愛的妹妹,竟然會打架鬥毆。心中念着這件事的樂正穎,望着鐘離朔喚了一句:“阿溯,阿姐問你一件事。”
“你問。”鐘離朔頭也不擡地說了一句,顯然一副有問必答的架勢。
“今日之事,你是為了非議陛下之言,還是為了陛下。”樂正穎打量着鐘離朔,問得頗為猶豫。
樂正穎話裏透出來的意思,聰明如鐘離朔不可能不明白。她頓了一下,心裏下了一個十分大膽的決定。于是鐘離朔仰頭,對着樂正穎說道:“為了陛下。”
她的怒氣,都是因為皇後才會有的。
她的七情六欲,都和皇後息息相關。
樂正穎心下一個咯噔,又問了一句,“你還記得,那日送你回來的金袍衛大人嗎?你可知她……”
“我記得,阿姐,我之前見過她,就在魚龍閣。”鐘離朔想着那個璀璨之夜的重逢,心生歡喜,“她是陛下,對嗎?可當時她對我說她是金袍衛的永樂大人,我便也只好信了。”
“阿姐,你還想問我什麽?”鐘離朔擡眸,迎上了樂正颍探究的目光。
樂正颍想了想,竟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開口。鐘離朔卻率先出言,繼續說道:“阿姐,你若是沒有想問的,可否聽我說幾句話。”
“其實今日,我聽人非議陛下,竟覺得憤怒十分,憤怒之餘還覺得心疼。”鐘離朔斟酌着言語,将自己兩輩子積攢着從未與人傾訴過的情感,一絲絲流淌出來,“陛下與昭帝乃是伴侶,帝後一體,陛下絕對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
“我心疼陛下被人非議,亦心疼陛下痛失伴侶。”鐘離朔仰頭,盯着樂正颍,一字一句說道:“我心裏念着,陛下已經很難過了,還要被人以此事痛戳心口,只覺得倍感憐惜。”
“阿姐,我在宮中見過陛下許多次,陛下是這世間難得的一位君王與妻子。“
“我想,我該是喜歡上陛下了。”
不,不是喜歡,她是愛。在這世間,她摯愛皇後一人。
鐘離朔的話在樂正颍的耳邊炸響,樂正颍看着妹妹那張肖似昭帝的臉,斟酌了半天,才回複道:“阿溯……你……你怎麽會……你可知你長得十分像昭帝。”
說完之後,樂正颍心想自己說的這都是什麽話。好了,年前看到妹妹的時候,就怕那張臉會給陛下添麻煩。現在陛下大婚的事情被許多政事耽擱了,樂正溯卻喜歡上了陛下。
樂正颍望着少年眼底盈滿的情意,只覺得頭疼萬分。
“這話,很多人都跟我說過了。”鐘離朔回道,言道:“但是,那又如何?陛下若歡喜我這張臉,我便是替着昭帝陪伴她也無所謂的。”
“阿姐,我覺得陛下一人過得有些寂寥,只願能夠常伴于她身側。”鐘離朔望着樂正穎,語氣十分懇切道:“我是真心歡喜她,阿姐,若是有可能,你可願助我?”
若是女皇要大婚,那麽人選必定會從貴族權臣中的公子挑選。她告訴樂正穎,只是想為自己争取多一個機會。
可她這一番話,卻令樂正穎不是如何是好。
情窦初開的少年郎,一上來就是這麽轟轟烈烈的嘛。就算是做替身,也在所不惜的念頭都出來了,阿溯真是……
太年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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