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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義乃朝中重臣,加上從龍之功,又有衆多門生,根基深厚,朝廷衆人怎麽都想不到誰敢去拔老虎須。也因此,奏章彈劾一出之後,徐黨在觀望着循序漸進地給徐明義說話。
禦史臺以不久前那位在殿上不會說話的蔣侍郎為切入點,在調查那位蔣侍郎生平政事時,查到了他們一家在黎州霸占良田坑害百姓的作為。此等人如今能做帝都官員,全賴與徐明義的關系匪淺。
徐黨為了徐明義,就此事與禦史臺論了起來。可不僅是禦史臺,就連吏部都參上一腳。吏部提供了一份近年官員考核的資料,發現由徐丞點頭批準的官員政績上都有很大問題。不僅如此,還有戶部,戶部着手調查了徐家的産業來源。
連續幾日後,徐黨後知後覺明白了,這麽一大股勢力并非是其他人針對徐丞,乃是聖上對他動手了。于是當兵部以宛州援軍遲遲未動問責徐丞時,徐明義便明白女皇為何如此針對他了。
他的第一個反應,是禤景宸知道他在謀劃的事情了。可冷靜之後,卻隐約明白,可能是女皇在為了昭帝之死向他追責。
他在源州多年,原本就算不得清白。此番罪名,倒是可以洗淨,只是詢問念望時,念望卻覺得已經沒有必要了。
“如今據八月十五不過兩月,諸事已準備好了,大人距離那至高之位不過一步之遙,緣何還要這一人之下的位置。”
徐明義覺得念望所言很有道理,可又隐約覺得不對。但他最終決定以退為進,上奏與女皇請辭,在九月重陽之前交接完所有的工作。
這夜正在寫奏章時,徐明義的門被敲開了。來人十分罕見,乃是多年未與他說話的徐仁青。徐仁青站在屋外,身披夜色,靜靜地望着案前的徐明義,不發一語。
徐明義覺得詫異,望着徐仁青,問道:“你怎麽來了?”
自從他聽從念望的建議,在十年前休了徐仁青徐仁禮兄弟的母親,另娶一門新妻子後,仕途平步青雲。可也因此,與自己僅有的兩個孩子離了心。
徐仁青站在門口,望着越發陌生的父親,開口說道:“四年前,宛州援軍一事,父親也參與了嗎?”當年,軍中各貴族參将消極用兵,以至于援軍在宛州平白耗了許久。以至于徐仁青孤身一人,沒法突出重圍應援昭帝。
徐明義看着不遠處的長子,停下了筆,皺着眉頭問:“你這是為誰來責問父親?”
徐仁青對他的神情再熟悉不過,他後退了一步,将門關上,落了一句,“若是父親真做了,我勸父親還是請辭,告老還鄉吧。”他熟悉自小一起長大的女皇,卻對撫養他長大的父親日漸陌生。
徐仁青一步步走出院子,耳聰目明的他聽得屋中傳來硯臺被砸碎的聲音。徐仁青仰頭,望着一點亮光也無的夜空長嘆了一口氣。
屋中的徐明義憤憤,口中一遍遍罵道:“小畜生,你不想想我這是為了誰,為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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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明義的打算裏,昭帝死後,徐仁青就有機會與禤景宸在一起。可是他根本不了解徐仁青,在徐仁青的愛慕敬仰裏,并沒有與禤景宸在一起的奢望。
他追逐禤景宸多年,早在她嫁給昭明太子之時,就已看清,他這一生都不可能成為禤景宸願意攜手的伴侶。他只能作為臣子,擋在她身前,一起與她守護着這萬裏江山。
事情随着徐明義的請辭奏章越演越烈,女皇根本沒有平息事情的意思。徐黨一脈,但凡查出身上不清白的,該貶的貶,該罰的罰。偌大的一個徐黨,在女皇的強勢之下,破開了一個缺口,只等着入秋諸事了結之後被清算。
在朝廷忙忙碌碌之際,來自溯北的使者已到了源州城,而各州軍演的兵馬開拔,也來到了源州城。
原本軍演是要由各州刺史帶隊的,可這一次女皇下旨,令各州刺史鎮守駐地,不用還朝。也因此,來到源州的參将們壓力都很大。
今年的軍演與貴族公子們例行的出獵合在了一起,為了彰顯大國威儀,聲勢頗為浩大。
在這樣的盛大陣仗來臨之前,源州城率先迎來的卻是七月十四的中元節。
在楚人傳統的節日裏,中元節乃是十分重要的一個節日。傳說,中元節這一日,升往神國的天梯與流向歸墟的河道會對生人打開,令紅塵的思念傳到已逝之人那裏。
而這一日,許多游蕩在世間沒有歸處的孤魂野鬼也會來到凡塵,勾引生人去替代他們的罪孽。這一日,早已被話本子寫盡了所有傳奇的故事。
在中元節之前,到達源州城的溯北使者來拜訪過一次蘇合世子。他們的到來令蘇合十分不開心,鐘離朔瞧他這個模樣,放下了這一日在鎮北侯府與家人過節的打算,準備傍晚出門帶蘇合到河岸邊逛一逛。
卻不曾想,這一日鐘離幕卻找上門來了。
“溯公子,我今日來,是想求你一事。”陽光燦爛的夏末裏,鐘離幕坐在鎮北侯西府涼爽的亭子中,望着對面像極了長姐的少年,情真意切道:“我求了林先生多日,他才肯告訴我。那一首《無題》的原譜,在你這裏。我曉得愛曲之人對譜曲的珍愛,可這曲譜乃是我姐姐在這世間留下的唯一一件東西。”
“我皇姐昭帝,乃是***殉國,她生前留下來的東西在叛軍入城後全部被銷毀了。實不相瞞,此刻葬在皇陵裏的乃是一具空棺。”
“我鐘離家自古有奉先人遺物焚香的風俗,楚國的諸多帝王都能在東陵接受香火。唯有我皇姐……”鐘離幕深吸了一口氣,将眼眶裏的淚咽了回去,哽咽道:“在這世間沒有留下一物,就連後人的香火都受不得。”
“對溯公子而言,此乃一份珍稀曲譜。于我而言,這是我皇姐留在世間唯一的東西。”鐘離幕起身,對着身前的少年作揖,誠懇道:“我求溯公子,能夠将那份譜曲交給我,無論溯公子想要什麽,哪怕是傾盡雲州我也會為公子找來。”
他眼角的淚水令鐘離朔動容,鐘離朔在反思,自己醒來以後就下定決心斬斷前塵,究竟是對還是錯?
鐘離幕是她身為昭帝時唯一的一個血親,難道這也應該割舍嗎?而今,以她一人之力,就真的能靠近皇後嗎?
她想着那個夏日蔓延的流言,深刻覺得自己的單薄無力。這江山她雖然不想要,可是看着皇後一人辛苦,也着實不該。
鐘離朔思量了片刻,與鐘離幕說道:“這是昭帝留在世間的一件東西,三陽既然這麽說了,那我自該要給的。不過,我有一個請求。今日蘇合世子要與我一同前往涼水岸邊,我怕侍衛們不許,三陽可否将世子接出來,與我一道觀河燈?”
鐘離幕大喜,說道:“別說是接世子,就算是陛下我也要開口為你去請了。除了這些,你還想要什麽?我搜集了許多尺八曲譜,要贈與你,待會就給你送到府上來。”
“我還搜集了古董字畫,你挑着看看。”
鐘離幕着實開心,他在林夢蝶那裏屢屢受挫,卻不曾想會在樂正溯這裏如此順利。鐘離朔搖搖頭,說道:“不用了,就這一個就可以了。”
鐘離幕一口應下,當即前往皇宮,将蘇合接了出來。而這一日,鐘離朔穿上了許久不穿的白衣,将道髻松開,頂上的發以玉冠束起,令後腦勺的長發鋪散在背後。
她的腰間挂着青岚送的尺八,戴上了青玉。
今夜乃是中元節,世說百鬼夜行之日,走在路上的生人皆要覆上面具,充當魑魅魍魉以保平安。
于是鐘離朔又以白狐面具附在臉上,就這麽潇灑的走出了鎮北侯府。
這一夜,她不是來自瀾州的侯府公子樂正溯,而是雲中城街頭最受年輕女子喜愛的見鹿公子。
鐘離幕于夜色彌漫中,在涼水岸邊終于與鐘離朔會面。見到她這一身裝扮,鐘離幕愣在了原地。他望着朝他一步步走來的白衣少年,腦海中想起了許多年前的雲中王府身穿白衣面戴白狐的少年。
少年伸手,說道,“随我來。”
鐘離幕下意識地就想将手放到少年掌中,可是有一個人卻比他更快。那是一只屬于孩子的手,白皙柔軟還帶着胖乎乎的肉感。鐘離朔看着被她牽着一臉乖巧的蘇合灑脫一笑,“到河邊放燈去。”
她說着,牽着蘇合前往了流淌着無數河燈的涼水河畔。
鐘離幕跟在他們身後,有些失神地跟了上去。
河燈如同繁星,在夜幕下綴滿了黑暗的長河。鐘離朔蹲在河岸,為蘇合的河燈提上他父母的名字,幫着他一起放到了河裏。
今日的河水,能将河燈承載的思念帶到歸墟,也能流往神國。蘇合仰頭,亮晶晶地望着鐘離朔,問道:“阿爸阿媽真能收到嗎?”
“當然。”鐘離朔點點頭,看着同樣覆着面具的鐘離幕,笑問:“雲中王不準備放河燈嗎?”
雲中王呆呆望着她,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慌張地落下了兩個字——昭明。
鐘離朔見着這連個字,心情十分複雜。她看着鐘離幕提醒道,“你不寫你父母的名字嗎?”
“寫的。”鐘離幕垂首,将自己父母親的名字端正地落在了河燈上。一邊寫一邊說道:“溯公子今日這裝扮,令我想到了我皇姐。她少年時,也與溯公子這般喜歡穿着白衣,腰挂尺八,面覆白狐。”
鐘離幕想着那道萦繞在兒時記憶力最美的一道風景,不由得笑了一聲,說道:“她只要出門,雲州街頭樓上所有的男男女女都會給她摔玉扔帕子。在我們雲州,這是春風一度之意。許多人都很喜歡我皇姐,她是我們雲州最出彩的一個人。”
是的,在鐘離幕的心中,鐘離朔是從他們雲州出來的人。
鐘離朔想着那幾年難得快活卻又麻煩的日子,也跟着輕笑了一聲,“只是像而已嗎?”
她說着,提筆,在自己的河燈上落下了兩字。
鐘離幕擡眸,接着昏暗的燈火,見着眼前的白狐公子穩穩當當地落下了兩字,“阿煙。”
這是幼年時,他每一次與鐘離朔來放河燈,鐘離朔都會落下的名字。鐘離朔從來沒有和他說過這個人是誰,可是鐘離幕卻知道,這是少年時的鐘離朔一直都在思念的人。
鐘離幕一怔,卻見落下最後一筆的公子擡眸,輕喚了一聲,“三木,該放燈了。”
燈影綽綽,晦暗不明。鐘離幕隔着一張面具,看不清少年的表情,他盯着從面具中露出來的漆黑雙眼,呆在了原地。
鐘離幕手中的墨筆落下,染黑了他新穿的錦袍。
作者有話要說: 三陽是表字,對外的。
三木是小名,自己人才會喊。
重申一下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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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定思維覺得女子穿男裝的古文就是女扮男裝在這裏不适用。女子能當官,一個很夢幻設定的世界。
撐過了前面二十章就應該明白這是什麽類型了。
線索全部都在楔子和第一章裏,不信你回頭看看,現在寫的事情哪一個是裏面沒有暗示的。(昭帝死因,刺帝之死,宛州之援,女皇的天命等等。)
我還要說啥來着……你們最近對人家好冷漠嘤嘤嘤……
先對雲中王掉個馬,然後姐弟一起搞事情,因為忽悠雲中王是鐘離朔的長項啊,畢竟一起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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