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周一上班時,有人在公司裏再度翻出數周前那位老前輩在佟影後那裏工作被截胡的舊事,并且捅出截胡的人就是江白鷺。

老前輩氣急敗壞,倚杖自己的資歷在工作上明着給江白鷺小鞋穿。其他人對此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江白鷺不耐于忍受這些事,周三時一覺睡到中午時分,然後慢吞吞地睜開眼睛,靠在床頭給公司發過去一封辭職信。

人事部的人給他打來電話,通知他辭職必須要提前一月做申請,并且要完成工作上的交接。江白鷺眯着眼睛伸了個懶腰,直言上月和本月的工資都不要,二話不說挂掉了電話。

他坐在床上玩了一會兒手機,而後下床穿上拖鞋,打着哈欠走出房間,迎面就撞上同樣起晚的江總,頂着亂糟糟的鳥窩發型從另一間卧室裏拐出來。

父子倆同時頓住腳步,睜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大眼瞪小眼。這陣子江白鷺白天要上班,晚上又往岑戈家裏跑得勤,竟然也鮮少有在家裏遇上他爹的時候。

江總率先回過神來,“昨晚喝多了,今天休息。”

江白鷺哦了一聲。

江總有些詫異,“你今天不用上班?”

江白鷺懶洋洋地往房間門口一靠,“辭了。”

江總更為詫異,“什麽時候辭的?”

江白鷺打了個哈欠,“剛剛。”

江總沉默半響,撫着掌心高高興興地說:“那剛好,今天晚上跟我去渡江閣吃頓飯。”

無言以對的人轉而換成了江白鷺,他滿臉莫名地嘟囔:“吃什麽飯?”

江總瞟他一眼,開口時用了問句,語氣卻是肯定:“你最近經常夜不歸宿,談男朋友了吧?”

江白鷺更是不明所以,抵着下巴暗自思索,莫不是他爹想要約岑戈吃頓飯?倒也不是不可以,改天問問岑戈什麽時候有空好了。他收回思緒,擡起眼皮來道:“談是談了,這和今天晚上的飯局有什麽關系?”

江總連連啧聲擺手,“既然談了,晚上就一起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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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還沒說完,揣在睡衣兜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江總忙掏出手機,一邊接電話一邊朝書房的方向走過去。話題就此打住,江白鷺也沒有太過放在心上。

索性發微信騷擾現任男朋友去了。

現任男朋友坐在會議室裏開高層會議,注意到擱在桌邊的手機上頻繁發出的震動聲,翻過手機掃一眼江白鷺發過來的消息,神色冷淡地回複:“開會,別煩我。”

發完以後,他将手機調成靜音,恢複成屏幕朝下蓋在桌面上的模樣。兩分鐘以後,卻又下意識将手機再度翻過來,觀察屏幕下方有沒有閃爍的信號燈。

然而直到會議結束,接收到新消息的信號燈也沒有亮起。岑戈回到辦公室裏,将手機丢進辦公桌左側的抽屜裏,坐下來翻一頁攤開在桌面上的工作總結,垂眸橫掃而過。

兩秒以後,他又合上工作總結起身,将抽屜裏的手機拿出來,翻出江白鷺的號碼撥過去,電話接通的瞬間,率先開口道:“有什麽事?”

江白鷺愣了一秒,反問他道:“什麽有什麽事?”

岑戈啧一聲,“你剛剛找我什麽事?”

江白鷺回味過來,輕聲笑起來,“也沒什麽事。”

岑戈頓了一秒,揚起眉來,“既然沒什麽事,我就挂了。”

江白鷺連忙叫住他,老老實實道:“有件小事,我辭職了。”

岑戈哼笑一聲,開始毫不留情地數落他:“無業游民。”

江白鷺:“……”

江白鷺:“哦。”

岑戈:“游手好閑。”

江白鷺:“哦。”

岑戈:“好逸惡勞。”

江白鷺:“哦。”

岑戈:“你可以來我這裏上班。”

江白鷺:“哦。”

江白鷺:“……”

他回過神來,有些無言以對,“你們還缺攝影師?”

岑戈懶洋洋地回答:“多養你一個,岑氏還不至于會破産。”

江白鷺笑眯眯地哦一聲,“那可不一定。”

岑戈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反問:“怎麽個不一定?”

江白鷺雙手環抱膝蓋,蹲坐在沙發上,驀地拖長了尾音,故意壓低而飽含誘導暧昧的聲音裹着輕輕的電流聲傳到對方耳中:“清純漂亮攝影師以色侍老板,榨幹老板趁機卷款而逃。”

岑戈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眸,冷笑一聲道:“逃到半路被老板套麻袋扛回去,打斷雙腿用狗鏈鎖在家裏,操到屁股爛開花為止。”

江白鷺:“……”

他頓了頓,微微一笑,不為所懼,“上次我去面試,是誰一臉冷漠,就差沒在臉上寫‘拒不錄用’四個大字的?”

岑戈:“……”

下午出門去吃晚飯,車開到渡江閣樓下的停車場裏時,江總才想起來上午被那通電話打斷的話,後知後覺地在車內将後半句續上道:“晚上和你梁叔叔還有梁歇一起吃個晚飯。”

江白鷺愣了一秒,稍後回過神來時,才發現大概是鬧了個天大的烏龍。前些時候他才剛和梁歇在情侶餐廳吃過飯,沒多久以後,就和岑戈開始談戀愛。

江總在他的娛樂活動上向來都不怎麽管束聽,更別提是會過問起他的私人感情生活。眼下還在以為自己兒子多半是和老梁家的兒子看對眼,好上了。

十分鐘以後,兩家人在包廂裏面對面坐下來,才相互解開烏龍。好在江總和老梁是多年的好友,也就絲毫不覺有什麽尴尬,親家飯自然而然就成了敘舊飯。

服務生進來上菜前後的時間裏,江總和老梁扣着酒杯相聊甚歡。江白鷺坐在梁歇身邊,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桌面上擺盤精致的菜肴,随性和梁歇聊了三兩句。

兩人自上次吃飯以後,就沒有再見過面。話題一來二去,最後又繞回上次見面時的場景,甚至還提及了一句當時在街邊遇見岑戈的事。

江白鷺本想風輕雲淡揭過,卻在最後關頭想起一點不容忽視的細節來,轉頭漫不經心地詢問:“你是怎麽認識岑戈的?”

梁歇簡潔解釋道:“京大和岑氏有合作項目,中間是我們導師牽線對接的。”

江白鷺面露疑惑,“你們導師以前就認識岑戈?”

“當然認識。許老師,”對方語氣微頓,“就是我的導師,他是岑總在京大的本科專業課老師。”

江白鷺眼中浮起一絲怔色,目光虛虛地落在半空裏,久久地出神。絲毫沒有注意到,有位服務生粗心馬虎上錯了一盤主菜。

最後還是梁歇曲起手指輕扣桌面,出聲将他的神思給拉回來:“你看上去,似乎很驚訝的樣子?”

江白鷺神色恢複如常,“以前聽岑戈說他是京大畢業的學生,我還不相信。沒想到,”他揚起唇角,笑容無懈可擊,“他說的是真的。”

兩人這一秒還在說起岑戈,江白鷺卻沒想到,數分鐘以後會在渡江

閣見到岑戈,以及梁歇那位姓許的導師。他才往桌上盤裏伸了一筷子,就見服務生急急忙忙地敲門進來,連聲道歉稱是上錯了菜。下一秒,目光就直直地望向江白鷺才吃過一口的那盤主菜。

江白鷺起身和對方出門解決這條小插曲,梁歇緊随他身後邁步跟出來。片刻以後,兩人在隔壁包廂裏見到了和梁歇導師以及師母坐在一張桌子前吃飯的岑戈。

本該上到岑戈那間包廂裏菜,陰差陽錯被送進了江白鷺那間包廂內。

江白鷺和岑戈四目相對,眼睛裏已經浮現明晃晃的笑意,正欲開口說話時,倒是被坐在桌邊的那位許老師搶先了一步。對方笑容滿面地掃過江白鷺的臉,最後看向梁歇道:“上午叫你跟我來吃飯你不來,原來是已經約過人了。”

“許老師,你想到哪裏去了?”梁歇露出些許無奈的神情,“這是我父親好友的兒子。”

臨近退休記憶力卻不輸年輕人的許老師立刻哦一聲,笑眯眯地打斷他:“這就是你爸給你找的相親對象啊?”

“袅袅,”一直盯着江白鷺沉默不語的岑戈,此時終于挑起眉尖,慢吞吞地開口插話道:“你和朋友來這裏吃飯?”

江白鷺聞言笑了起來,上前走到岑戈身邊,後者仍舊坐在椅子上,手卻當着其他三人摟過江白鷺的腰,望向桌對面疑惑不解的老教授,面色淡淡地道:“許老師,正好跟您介紹一下,這是我男朋友。”

與此同時,在那三人看不見的視角盲區裏,那只本該搭在他後腰上的手,此時已經悄無聲息地滑落下來,在他的屁股上重重地揉捏了一把——

毫不手下留情。

江家和梁家的敘舊飯成了多人聚餐。順帶着江總還見到了自己未來的兒婿。老來多健忘的江總在看清兒婿那張英俊到極具侵略性的臉時,隐隐就從對方挺立的五官裏望出幾分淡淡的熟悉和似曾相似來。

然而再多的,卻也想不起來了。好在江總心寬異常,轉頭就和老梁拼酒量去了。另一側梁歇則在和導師讨論近來手裏的研究課題,剩下岑戈和江白鷺坐在桌對面,開始清算賬目。

男人手中的筷子完美錯開鮮美白嫩的魚肉,面無表情地夾起一筷子姜絲送到他嘴邊,壓低嗓音語帶威脅:“江白鷺,你他媽又背着我和相親對象吃晚飯?”

江白鷺面不改色地吃掉姜絲,眸光柔軟無辜地望向他,“我知道錯了。”

岑戈眯起眼眸,半信半疑地問:“你真的知道?”

江白鷺面色誠摯地點頭。

岑戈疑似滿意愉悅地勾起唇角。

江白鷺看在眼裏,登時松一口氣,放松警惕。

岑戈的筷子伸了過來,綠油油的大蔥橫截面直挺挺地戳在他的嘴唇上。

江白鷺:“……”

他叼着那根大蔥,慢悠悠地輕嘆一口氣,含糊不清地嘟囔:“男人都是一個樣。當着外人面叫小名,沒人時就連名帶姓的叫。”

岑戈:“……”

他神色不變地反唇相譏:“男人都一個樣,那是因為老婆也都一個樣。”

江白鷺因為對方話裏那兩個字猝然呆了呆,而後才眨眨眼睛,挑眉詢問:“什麽樣?”

岑戈漫不經心地掀起眼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江白鷺:“……”

“行吧。”他吐出那根蔥,收起面上的笑容,“我們來說點其他事。”

岑戈瞥他一眼,“什麽事?”

江白鷺笑哼哼地問:“你是怎麽打聽到我小名的?秦一行告訴你的?”

岑戈登時露出無言以對的神情,“幾個月前宋棠整天對着你喊,你當我在旁邊是聾子?”

“那你倒是記性挺好。”江白鷺扯着唇角嘟囔一句,垂着眼睛想了想,又擡眸笑了起來,“不過我還跟你說過,我小名的由來吧。”

他一只手抵在臉側,轉頭一瞬不瞬地望着岑戈,“你知道我爸雖然有點錢,但也沒什麽文化吧。我剛出生的時候,我爸就覺得賤名好養活,直接給我取了個小名叫鳥鳥——”

“但是你媽覺得鳥和那玩意兒諧音,聽上去不太好。”岑戈嗤笑一聲,“最後兩人各退一步,從字典上翻了一個稍微好看點,又能和‘鳥’字諧音的字。”

江白鷺面上神色怔了怔,半響以後,才踟蹰着開口問:“你……知道?”

岑戈掃他一眼,“我不能知道?”

“當然不是不能知道。”江白鷺彎唇笑起來,語氣輕描淡寫,“我只是好奇,你是怎麽知道的?也是聽宋棠說的?”

然而這一次,對方卻沒有第一時間開口,反而少有地怔了一秒,下意識地擰起眉來。淺色的瞳孔裏浮起些許古怪,卻在下一秒,又被盡數淹沒在琥珀色的深海裏。

快到江白鷺甚至都沒有來得及捕捉到,就聽見岑戈低沉悅耳的嗓音落入耳中:“除了你的發小,還有誰會說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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