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岑喜将其他同學送上出租車,折返回來上了岑戈的車。後者轉過臉來詢問江白鷺:“你去我那裏還是回家?”

“回家吧。”坐在副駕駛的江白鷺從手機裏擡起頭來,把江家住宅的地址報給岑戈,又從後視鏡裏掃一眼岑喜的臉,略顯詫異道,“你還有弟弟?”

岑戈一邊開車,一邊頭也不偏地道:“不是親的。”

江白鷺聞言,想起來數十分鐘以前岑喜在巷子裏擡頭喊他時那股子機靈勁兒,又瞥一眼後視鏡,恰好瞧見對方聽了岑戈的話,撇着嘴巴敢怒不敢言的心虛模樣,登時就笑了起來。

他現在十分确定的是,岑戈這個弟弟認識他。只是,江白鷺垂眸陷入沉思,他從來沒有見過岑戈這個弟弟,對方又是從哪兒見的他?

餘光瞥見江白鷺數次擡眼往後視鏡裏看的動作,岑戈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你們認識?”

江白鷺愣了一秒,尚未來得及搖頭時,就聽坐在後座的岑喜語速飛快地開口:“不認識。”

岑戈聞言,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既然不認識,你們是怎麽撞到一塊兒去的?”

“巧合呗。”岑喜小聲嘀咕,極為敏感地夾緊尾巴,可憐巴巴地轉移話題,“哥,我今晚回學校住。”

岑戈毫無動容,“不行。”

岑喜往前挪了挪,試圖解釋道:“哥,我沒有跟他打架,我是跟別人打架,想叫他幫忙。”

“你們倆打沒打架,我還能不知道?”男人嗤笑一聲,繼而懶洋洋地嘲笑起江白鷺來,“你要是和岑喜打架,現在還能頂着一張完好無損的臉坐在這裏?”

江白鷺:“……”

他輕咳一聲,絲毫沒有想要辯解的打算。岑戈說的是實話,都說男孩子小時候是泥裏滾過來,打架向來是無師自通。可他的确不太會打架。從小就不會。

江白鷺在這一局裏落了下風,又馬不停蹄地給自己找回場子來,“我是不會打架。不過,”他意味深長地眯起眼眸,“你怎麽知道我不會打架?我從來沒和你打過架。”

岑戈語氣一頓,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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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白鷺擺出笑眯眯的模樣盯着他看,“該不會又是我發小告訴你的吧?”此時正好恰逢紅燈,車在路口停下來,江白鷺彎過身體一只手搭上對方的肩頭,“岑戈,你什麽時候和我發小關系這麽好了?”

岑戈面無表情地打掉他的手,“我倒是不知道你不會打架。”末了,不動聲色地掩去眼底的異色,轉過頭來哼笑一聲,“我只是想告訴你,岑喜和別人單獨打架時還從來沒挨過揍。”

江白鷺:“……”

“不過我現在是知道了。你要是不說,以後打架我還能讓一讓你,可是你連架都不會打。”岑戈停頓一秒,不慌不忙地翻起唇角,“你要是惹了事,也就只有躺平任我收拾的份了。”

江白鷺:“……”

沉默的間隙裏,眼看路口的紅燈跳至綠燈,半天插不上話的岑喜再度忍不住開口說:“哥,右拐過去就到我們學校北門了。”

說完,就眼睜睜地瞧着屁股底下這輛車飛快地穿過十字路口,筆直地朝前方駛去。岑戈擰眉沉聲道:“說過不準再打架,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

岑喜氣得欲翻白眼,“憑什麽你能打架我就不能打?”

岑戈聞言掀起眼皮,“至少我能打贏。打不過別人被人壓着揍不僅毫無羞愧,還厚着臉皮想搬救兵。”

岑喜:“……”

他垂頭喪氣地坐了回去。

岑戈教訓完岑喜,轉而又睨一眼身旁的江白鷺,“你不認識岑喜還幫他?”

江白鷺摸不準岑戈問這話的言外之意,一時半會沒有張口接話。

對方看上去卻是一副并不需要他立刻回答的樣子,只挑了唇角要笑不笑地道:“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愛管閑事了?”

江白鷺無言以對,擡起頭正要開口說話,卻又被岑戈的話堵了回去,“如果你是想說覺得他和我長得很像這種鬼話,我是不會相信的。畢竟我和他不同媽也不同爹,我媽還是美國人。”

江白鷺:“……”

他慢吞吞地露出笑容,“我是不認識他,可也架不住你弟弟一直在酒吧裏偷看我。我以為他認識我,就伸手幫了一把。”

岑喜:“……”

他撞上岑戈從後視鏡裏投來的視線,忙不疊地舉雙手澄清:“我發誓我不是同性戀。”

“你不是同性戀,”岑戈嗤笑,“你盯着他看做什麽?”

岑喜埋下腦袋,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了。

江白鷺的視線依次從岑戈和岑喜身上掃過。旁人來看多半要誤以為岑戈是在不滿,江白鷺卻心知是半真半假。他單手撐在臉側,半阖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麽。車內頓時陷入安靜,三人面色如常,心中卻是各有心思。

到底還是年紀最小的岑喜最先沉不住氣,偷偷擡起頭來去觀察坐在前面的兩人。他雖不如當事人思路那樣清晰敏銳,卻也隐約察覺到,他哥抓着他不放,除去的确看他不順眼以外,也是別有他意。然而岑喜作為局外人來說,卻也摸不清岑戈心底的想法。

他只模模糊糊地感知到,他哥體內像是埋了一根他看不見的隐線。而此時此刻,或者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還要更為早的時候,江白鷺就伸手緊緊攥住了那根線的線頭,然後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悄無聲息地将那根線拉了起來。

或許是車內安靜的時間持續過長,又或者是江白鷺歪頭靠在椅背上的時間太長,片刻以後,他半阖的眼皮就完完全全耷了下去。紛雜的思緒随着視線一道被黑暗吞沒,耳朵裏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自然更是沒有聽到,在他睡着許久以後,岑喜踟蹰不定欲言又止數次以後,還是輕聲問了出來:“哥,你們真的——”

岑戈一腳踩下剎車,擰着眉毛神情隐隐煩躁地轉過頭來。

突如其來的慣性讓他的身體前傾,年輕的男孩猛然回過神來,喉嚨一緊,死死地扼住自己的聲帶,飛快地摳掉下一個來沒來得及脫口而出的字眼,仿佛要将那個字吞回腹底般,艱難地吞咽了一下,然後才膽戰心驚地補上後半句話,“在一起了?”

岑戈沒有說話,目光卻是平直而銳利地掃向他。岑喜僵坐在那裏,心髒不安地上下竄動。仿佛下一秒,岑戈的目光就将穿透他的身體,将他摳掉的那個字眼從他的肚子裏翻出來。

然而熬過半響,對方只是淡淡地收斂起神色,“不是真的,難道還能是假的?”

緊接着,江白鷺被人拍醒來。他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睛,望向窗外的夜色下意識地喃喃:“到了嗎?”

岑戈啧一聲,擡起手來掐了掐他的臉頰肉,“睡傻了?”

江白鷺眼神清明起來,和車內的人告別以後,松開安全帶推門下車。轉身關上車門的瞬間,他掃見坐在後座的岑喜,離開的腳步一頓,從車前繞回了駕駛座的車窗邊。

岑戈放下車窗,“怎麽?”

“晚安吻。”江白鷺彎起眼睛,俯身擡手抵在窗沿上,偏過頭在岑戈的側臉上親了一口。

後者眼眸深邃地偏過臉來,一只手越過他的頭擋在車頂下方,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臉,下巴微擡堵住他的嘴唇,開始旁若無人地接吻。

片刻以後,岑戈從他的嘴唇裏退開,托住他的臉的那只手也跟着松開,溫熱粗砺的指腹從他的唇邊重重抹過,幫他擦掉唇角帶出來的口水。

江白鷺卻沒有急着退開,嘴唇一張一合,溫熱的氣息盡數覆在岑戈臉上。他垂下眼眸,聲音輕到如同喃喃自語:“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麽你弟弟在酒吧裏要一直盯着我看嗎?我不認識他,他也确實不認識我。”

他停頓一秒,轉而換上一種困惑卻又篤定的矛盾語氣,“可他一定見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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