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請求

郡守府在城池的中心,門庭不及中原富庶之地的高闊宏偉,但自有一股邊關特有的古樸肅穆。

領路的人穿庭過院,一路将韓昭帶到了書房。

到時書房內已經有了二十來人,除一人是韓昭在校場上見過的其餘皆不相識——這些人大部分都住在納賢館中。

等了不一會兒,周源來了,身後還跟着一個相貌平平的年輕文士。

衆人起身給周源見禮,周源伸手免禮:“諸位請坐。”

寒暄兩句之後,周源開始陳述請衆人來的意圖:“今日源請諸位來是欲請諸位幫源一個忙。”

“郡守盡管直言。”一人接話。

郡守嘆了一口氣,悵然道:“拙荊身體一直不好,纏綿病榻多年,前段時間情況更是惡化。請醫者看過之後,得知需以活孔雀取膽入藥。幾經周旋,有位南越商人來此經商聽說此事允源一只孔雀,但需我方去南越迎接。”

“諸位也知道這兩年天下動蕩,流寇四起,如此長途跋涉着實危險重重。但此事關系拙荊之性命,不可謂不緊要。又因是私事,源不好調動朝廷兵馬。因此,為盡夫妻情義,源只得觍顏央請諸位了。”

“諸位有誰願為源奔勞這一趟的,源願給每位二百金酬謝。”

南越與涼州相隔千裏,神秘詭谲,兇險難測,何況中間還隔着數個政治立場各異的州府。

在座中有不少都是從中原各地流亡過來的,二百金雖不是小數目,但也不是值得每個人都為它犯險的。

呆在涼州,雖掙不到功績,但也依舊被好吃好喝供着不是?

果然,周源說完之後只有寥寥幾人應聲,那個韓昭唯一眼熟的人應道:“郡守這話客氣,吾等蒙受郡守知遇之恩,此事義不容辭。”

他說完後又有一人應和:“吾亦願為郡守效力。”

剩下的人并沒有那麽幹脆,等了約有十數息,才又有三人站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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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周源以為沒有人再站出來而欲開口說話的時候,韓昭站了起來。他向周源抱拳,略微低下頭:“昭亦願前往。”

看到是韓昭,周源一愣,點頭說了兩個“好”。

然後他向起身的幾人一一打恭:“諸位願為源以身犯險,源感激不盡,剩下的事請移步內堂商議。”

說完他又對剩下的人道:“其餘義士也請留下,源備了酒宴,願與諸位一同宴飲。”

晚上,郡守府內燈火通明,觥籌交錯。

出發的時間定在後天,今晚的宴會也算踐行了。

不過唯一可惜的便是奏樂的只是幾個幹癟的老樂師,也不是什麽石破天驚的好曲子,韓昭雖不會撫琴擊缶,但對音樂的鑒賞能力卻是頂尖的——都是被慣出來的。

見識過翌朝鼎盛時最奢靡的景象,再參加這樣普通的宴會他興致缺缺。

酒至酣時,周源舉杯起身,他朗聲笑道:“古之平原君有毛遂,信陵君有侯贏,孟嘗君有馮谖,春申君有朱英;今我得諸公,與四公子得賢者有異乎?”

聽到這話,韓昭神情微妙。

四公子是做什麽的?謀天下的。

周源以四公子自比,是也對天下有意嗎?韓昭愈發覺得此事很可能如他想的一般,并沒有那麽簡單。

他這樣想着,卻并不表露在臉上,斟滿了自己杯中的酒。

說完慷慨之詞後,周源高舉酒樽:“此杯,源敬諸位。”

衆人也跟着舉杯:“敬郡守。”

……

回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原本郡守府說要給韓昭安排房間在府裏歇下,他想了想還是拒絕了。

不過幸好他沒有歇在郡守府,因為他一推開門,就看到屋檐下有一團黑黢黢的人影,正是摸黑喂蚊子的趙寄。

韓昭開口調侃:“你很喜歡蚊子嗎?要不要我捉一些養到你床上?”

趙寄扁着嘴,冷哼了一聲。

他等韓昭等到半夜,結果韓昭回來就這麽一句。他沒好氣地詢問:“你去哪了?”

韓昭也覺得趙寄不成樣子——還敢質問起師父的行蹤?

他不正經地笑了語氣輕挑地回道:“喝花酒。”

這個答案讓趙寄錯愕地瞪大了眼,他一直以為韓昭是正經人。

他看向韓昭想從韓昭的臉上确認真假,但夜色寂寂,韓昭的神情也一如往常,他什麽也看不出來。

沒有從韓昭的臉上讀出否定的答案,韓昭愈發覺得韓昭說的是真的。

畢竟哪個正常男人沒這方面需要呢?一路到涼州,韓昭和他呆了兩個月,也憋了兩個月,如今得空了去找個窯/姐兒也是正常的。

只是,不管在心底如何說服自己,趙寄都覺得心裏不舒服,很不舒服。

他走到韓昭身前,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味兒,他垂下眼,遮住裏面的氣惱,低聲道:“我給師父燒了水。”

醉意上頭,韓昭也不和趙寄客氣,吩咐道:“多燒點,我要洗澡。”說罷朝自己房間走去。

趙寄壓了壓嘴角,目送韓昭的背影回房,然後扭頭去了廚房。

但是等他兌好水去叫韓昭的時候,卻發現韓昭已經躺在床上睡着了,鞋也沒脫。

淩厲的眼阖上後氣勢他整個人也柔和了下來,睫毛在臉頰上投出一片陰影,然後是挺直的鼻梁,薄削寡淡的唇。

外人面前的韓昭極少笑,所以顯得十分薄情冷酷,但趙寄知道,這雙唇是會彎的,而且彎起來很好看。

輕喚了兩聲沒有叫醒韓昭,趙寄放棄了叫他起來洗澡的打算,他脫掉韓昭的鞋,俯身去扯被子來給韓昭蓋上。

然而越過韓昭胸膛的時候,還是沒忍住俯下身去嗅聞韓昭身上的味道——只有酒氣,并沒有脂粉氣。

所以,韓昭到底是找了個不愛粉黛的女人,還是在騙自己?

……

第二天,韓昭睡到晌午才起,他走出房門,對着陽光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修長的手臂與勁瘦的腰線勾出流暢的弧度。

他眯眼享受着陽光照着身上的暖意,同時打量寂寂庭院。

——有點空了,有空植兩株青梅吧,也不知道好不好活,不過有錢應該不成問題,太守府不還有植蓮花嗎?

趙寄在隔壁幫衛遙準備午飯,估計是聽到這頭的動靜,他爬上牆頭,見到韓昭起來,便喊了一聲:“吃飯了。”

幹巴巴地丢下這樣一句,他跳下了牆頭。

韓昭莫名其妙地看着趙寄消失的地方——他惹着這小子了?怎麽氣沖沖的?連師父也不叫了?

不過趙寄不講禮數慣了,忘記叫他師父是常态,他也沒把這細枝末節放在心上,他回屋取了外衫,去了衛遙家。

下午,韓昭打算為明天的出行置辦一些幹糧行禮。

趙寄聽到韓昭要上街也想跟去,韓昭無情地對他進行了三連的靈魂拷問:“書溫了嗎?大字寫了嗎?教你的拳法練會幾招?”

趙寄不吭聲了——一個都還沒做。

韓昭似笑非笑地觑了趙寄一眼,抄着手走了。

回家的時候趙寄不在,也不知道跑去哪玩了。

桌上放着他寫完的大字,和鬼畫符一樣,韓昭檢查了一遍,将不合格的挑揀出來,用鎮紙壓在書桌中央,等着趙寄回來讓他重寫。

盤算了一遍,要準備的東西都準備齊了,那剩下的也只有一件事了——

韓昭敲響了衛遙家的門:“衛姑娘。”

見韓昭來找她衛遙很是意外:“韓哥有什麽事?”這個點還沒到吃飯的時候呢。

衛遙把韓昭請到堂屋,給他倒了一杯茶。

韓昭沒有動那杯茶,看門見山道:“最近我有事要出門,大概要好幾個月,一個人,不帶趙寄。”

衛遙聽出韓昭的言外之意,彎眼笑道:“我會看照看趙寄的。”

韓昭掏出一錠金子遞給衛遙:“這些錢你收着,當做他這段日子的花銷,需要什麽都請幫他添置,按好的買。剩下的,姑娘自己收着就成,勞你多費心。”

他不喜歡欠人,為這種小事欠人人情更是不值,而從被催債的事看來,衛遙的經濟并不寬裕,想來也不會拒絕這酬勞。

衛遙愣了一下,沒有去接,而是笑盈盈看着韓昭問:“韓大哥這什麽意思。”

見韓昭不答話,衛遙繼續說了下去:“寄哥兒合我眼緣,所以我才照顧他。韓大哥給我錢像什麽樣子?”

衛遙這話是在說她照顧趙寄是因為喜歡趙寄,而不是看他韓昭的面子。雖然有幾分氣話的成分在裏面,但她和趙寄也的确比和只有在吃飯時才見得到的韓昭熟。

然而知曉衛遙在是趙寄未來皇後的韓昭聽到這話感覺有些微妙——這小子,還真能招惹人。

韓昭立刻改口歉意道:“是昭欠考慮,不過這錢還請姑娘收下,昭回來後多退少補就是。”

衛遙這才接下了金子。

交托好趙寄,韓昭起身告辭,然方被衛遙送出門,就見一個孩童在猛敲他家大門。

韓昭走上前:“你找誰?”

孩童看來跑了很長一段路,說起話來還喘粗氣:“我找趙哥的師父。”

——趙寄的确有點能力,他們才來幾天,就和附近的孩子混熟了,還能讓他們叫他一聲哥。

孩童着急的臉色讓韓昭趕到不妙,他回道:“我就是,發生了什麽?”

孩童一指巷口:“趙哥……趙哥在西街和人打起來了!”

什麽?韓昭心下一凜,當即拔腿,往趕去西市。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劇情,現在,才,開始。

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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