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計良

“所以,你是記起了什麽才背叛組織的嗎?”

韓昭的動作頓住了,他回身出手便攻,快如閃電。

然雷霆萬鈞的拳頭卻被雇工用右臂輕易格擋。

韓昭這才注意到這個雇工實則有着非常落拓潇灑的容貌,身姿挺拔,雙目炯炯,氣度絕非一個腳夫能有的。

兩人在院子裏赤手空拳地搏鬥起來,手腳/交接,拳拳到肉。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與男子交手的一剎那,韓昭便感覺到自己的拳頭像打在了山岳上一般,男子身形極穩,但動作卻并不遲鈍,在面對韓昭攻擊時十分輕巧從容。

韓昭知道眼前之人是勁敵,然趙寄就在屋內,他不能退。

交手數十招,男子始終只守不攻,打到一半,他突然抽身而退,迅速拉開兩人的距離,動作如浮羽一般輕巧。

躲開後,男子急忙舉手告饒,打住韓昭的進攻。

而此時韓昭也才有空查看這人的身份:

人  物:計良(32)

身  份:商隊夥計/刺客(叛逃中……)

武力值:超品

正義值:60

狀  态: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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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逃?

他也是組織裏的人?

雖然偵察系統顯示計良是友好人物,但韓昭并未放松警惕,畢竟老六僞裝的原謝在露出真面目之前,也是綠點。

而對方超品的武力值也讓韓昭忌憚。

見韓昭停手,計良揚起落拓的笑調侃道:

“這麽不客氣?前段時間老六想順手除掉你那個小徒弟,可是我出手攔住的。這些日子,我還一直替你看着他。你就這麽報答恩人?”

韓昭欲說什麽卻被插進來的一道聲音打斷了。

“師父?”是趙寄,看來他是被院子裏的動靜驚動了。

趙寄先看了一眼自家庭院裏的陌生男子,疑惑地看向韓昭,“他是?”

計良搶先開口:“我是你師父的故人。”

聽出計良無意道破他的身份,韓昭松了一口氣:“出去談。”

計良揚唇,欣然同意:“好。”

韓昭不顧趙寄欲言又止的神情把他趕回了書房,轉身和計良朝外面走去。

然而出門沒走幾步,計良吊兒郎當地笑道:“你徒弟跟出來了。”

韓昭:“不管他,甩掉就是。”

甩掉一個趙寄對兩個人來說再容易不過,他們找了個清淨的茶棚,坐下談話。

坐定後韓昭開門見山便問:“你是誰?”

計良也不拐彎抹角:“計良。”

說完他又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補充道:“或者你可以叫我三哥也行。”

果然,是組織的裏的人。

韓昭沒有應聲,計良來找他不會是閑着沒事,他在等計良說出來意。

此時茶水被送上來,計良提起茶壺自顧自倒了一杯茶:“你應該沒見過我,畢竟在你出師前,我就走了。”

但接着他就糾正了自己的說法:“不,準确地說是叛出組織。”

“或許你一直聽說的是我死了,老二那家夥不會告訴你們我叛變的事。”說着他端起茶杯飲了一口,然茶水濃得過頭,苦得他皺了皺眉。

韓昭之前聽其他人提起暗二都叫的二爺,唯有計良直呼老二,聽語氣他們很熟稔。

韓昭雖然沒說話,但心裏在飛快地盤算着:難道計良是想聯手?

計良沒有順着韓昭的猜測說下去,而是意味深長地看着韓昭:“我原本以為十九是個弱雞,但方才一試,還有幾分真才實學。”

勿怪計良對十九有偏見,組織原本只有一到十八的編號,除固定的一、二、三,所有訓練營的孩子都要為了四到十八的位置争得頭破血流。

唯有十九的位置是主子欽點的,不是因為能力,而是因為不知何來的恩寵。

韓昭拿過茶壺給自己倒滿,出口糾正:“這裏沒有十九。”

計良一拍手,朗笑道:“對!有道理,我也不喜歡那什麽鬼編號。”

“那我叫你韓……昭吧。”計良念叨着韓昭的名,一臉別扭,“話說你為什麽和韓崇光取一個名字啊!”

韓昭冷言以對:“這與你無關。”

計良告饒:“好吧好吧,繼續說與我們都有關的事。”

計良原本以為能力差的十九不會有什麽作為,不料他卻搞出了比自己做的還大的事。

“老六沒回來是被你殺了吧,你知不知道殺同伴是很重的罪。”計良外逃這麽多年也沒有殺過組織裏的同伴。

韓昭覺得有些可笑,他挑眼反問:“背叛的事都做了,還怕殺人?”

說着他将端起的茶杯送到嘴邊。

然茶水一進口韓昭就感覺自己神經末梢炸了——好苦!

他勉強将喝進嘴裏的茶咽下去,不動聲色地放下杯子,不再去碰茶水。

計良看出韓昭與自己的不同,他不殺不是不敢,而是下不了手,但韓昭對組織沒有任何感情,所以下手也沒什麽猶豫。

這是他的婦人之仁,計良自嘲地輕笑一聲:“也是。”

說了半天也沒有重點,韓昭的耐心告罄:“如果你是來敘舊的,那到此為止吧。”

計良連連擺手:“當然不是,我們有什麽舊好敘的。這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面,要敘舊下次還差不多。”

說着,他收斂了吊兒郎當的神态,認真地看着韓昭,就在韓昭以為他要說正事的時候,卻聽他語氣八卦地問道:

“你為什麽會叛變,失憶?洗腦?還是其他什麽?”老二可是對自己的手段最為信任不過。

韓昭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道:“我來不是為了給你解惑的,如果沒有其它事,就此告辭。”說完作勢要走。

計良叫住韓昭:“我是來勸你出關的。”

韓昭停下腳步:“什麽?”

計良:“我來告訴你,如果你想保住你和那個小子就出關。或許你能逃過僞帝,但是你避不開主子。”

終于提到一點重點,韓昭複又坐回凳子上:“主子到底是誰?”

他這一問也意在告訴計良他沒有十九記憶的事,不料計良卻笑了一聲,贊道:“問得好!”

“主子到底是誰呢?”計良又把韓昭問的問題丢回給他,“我不知道,你知道嗎?”

……

那是一個冬日的午後,青雲山下了大雪,好大的雪,紛紛揚揚淹沒一切。

他躺在雪中,刺目的陽光穿透雪層,但卻沒有多少溫度。

嘎吱嘎吱的踩雪聲從東面響起、靠近,停在他身邊。

蓋在臉上的雪被撥開,一個神仙一般的人物出現在他面前,他俯下身看計良,陽光為他勾勒出一圈耀眼的光暈。

“你就是計良嗎?”神仙這樣問他。

“是。”他這樣回答,“你是誰?”

“我?”男子摩挲着手腕思索了片刻,莞爾一笑,“我是你們的主子,我來帶你去見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

計良看着被雪崩掩埋的村莊,想到自己也無處可去,便點了點頭。

自此,計良和仲嚴跟着這個男人離開了連綿的秦嶺大山,來到了人世間。

那是他們第一次知道大山之外還有這麽多人,這麽繁華的城市。

主子給他們講世間的道理,對他們因材施教,給他們展示各自能為的機會……

俊美、威儀、博學、神秘,以及非凡的領袖魅力。

——計良最開始以為他的主子是這樣的。

不,主子的确是這樣的,但他少了一樣東西,一樣非常重要的東西——人心。

主子其人,說謊成癖,沒有同理心與同情心,衆人在他眼中皆為蝼蟻,只分為活着有用、死了有用和無用……

好比站得離燈越近反而越感受不到光明,他跟着主子越久,就越能察覺到他心底的空洞與黑暗。

替主子做了一樁又一樁見不得人的事之後,計良開始厭倦了。

這不是他當初想要的生活,不是他想追随的人。

在奉命将又一家人滅門後,計良扔下劍,掉頭離開。

他做好了不得好死的準備,然而追殺他的老大老大卻在離他脖子半寸時停下了劍,老大什麽也沒有說,只把當初主子賞賜給他的佩劍丢給他,掉頭離開。

計良知道這是主子的意思,但為什麽呢?

真的舍不得他嗎?計良不信,那麽殘忍冷血扭曲的人會有舍不得這種感情。

但他在重新握住那把跟随他多年的佩劍時還是不由自主地跪倒地上,再次對主子升起城府的沖動,甚至還想赤身負荊前去請罪。

這就是主子的可怕,讓人看出他的可怕也忍不住為他的領袖魅力折服,在不知不覺間接受他的價值觀,随着他堕落。

看,就算他知道主子是什麽樣的人,這麽多年過去了,不還是把他當做主子?

這種感覺,讓計良不寒而栗。

從邂逅主子起,十七年了,主子身上的迷霧他一層也未能解開。

他是誰?來自何處?想要什麽?計良一無所知。

所以,他也不認識主子。

而他原本寄望被主子特殊以待的十九能知道些什麽,結果仍舊一無所獲。

……

因為對方都沒有自己想要的訊息,這場談話無疾而終。

計良又倒了一杯苦茶飲盡,把杯子往桌上一拍:

“好了好了,我估計和你也只見這一面了。等兩天我就要跟着西域的商隊去西亞了,或許我會死在路上,而你則在掙紮後死在主子手裏。”

“所以,再見的話就省下了,如果我們都活着,再遇時,再說久別無恙吧。”

說完,他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地消失在街道上。

計良像一陣風來,又像一陣風去,什麽也沒有留下,什麽也沒有帶走。

韓昭不喜歡這樣的人,因為他們難以捉摸;但韓昭有時也不免羨慕他們的潇灑快意……

計良的到來對韓昭來說也并非全無用處,這位三哥不把暗衛組織的成員放在眼裏,基本上提也未提,唯獨主子諱莫如深。

這也暗示了韓昭,他真正的敵人是這個“主子”。

他一定會在主子的手上活下來,但願計良也能在險惡的旅途中無恙。

那樣的話,或許再見的時候,他們能敘舊。

韓昭輕嘆了一聲,付過茶錢,扭頭朝自己的小院走去。

……

輕、浮、急、雜、重……

一個個行人從面前走過,一個個腳步聲傳入耳中。

比起視力,老五更喜歡相信自己卓絕的聽力。

一個又一個,依舊不是他要等的那一個,但沒關系,他有着遠超常人的耐心。

終于,熟悉沉穩的腳步聲從街道盡頭靠近,一裏、半裏、百米……

三天,他終于守到了。

腳步停下的同時老五也睜開了眼。

他要等的人站在人群中與他對視,七年不見,那人的面容變了許多,少了少年時的輕浮俊逸,多了幾分滄桑厚重。

該來的總會來,計良與老五遙遙相望,一個目光,盡數了然。

他繼續朝前走去,走到老五的身邊停了停。

老五拿起劍與他并肩而行。

計良與老五行在人流中,仿若兩個普通的友人、兄弟。

計良問:“現在就要動手嗎?”

老五答:“你是我的三哥,聽你的。”

計良爽朗地笑了笑:“那先陪哥回趟家。”

老五不知道計良說的是哪個家,但他只是點了點頭:“好。”

乖順的老五讓計良又仿佛回到了舊日,他下意識擡起手想從背後摸老五的腦袋,但猛地想起這不是七年前,便悻悻地收回了手。

而老五從頭到尾沒有察覺到計良的小動作。

兄弟久別重逢,兩人都有千言萬語想說,但想到接下來只能一死一生似乎也沒有說的必要了。

靜默中,兩人并肩朝城門口走去,橙黃的夕陽将并肩的影子拉得很長。

作者有話要說:  暗衛組織這條線告一段落,主子露了一個側寫

(短時間不會出來的)

………………

計良:分生死前哥想先回家收個被子

老五:好(要下雨了,如果三哥贏了回家沒被子蓋感冒就不好了)

計良:收了被子就想起我還沒兒子,要不等我續個香火?

老五:好吧(三哥家的确需要後繼有人,萬一三哥輸了呢)

計良:但我還沒媳婦兒啊!

老五:去找

計良:我一沒錢的老男人誰跟我呀,要不你來——

老五(臉爆紅):不行!

計良(咋了?讓他給哥介紹個媳婦兒都不行?兄弟情這麽單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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