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師兄

野山參的根須極多, 韶信原本以為這只是百年老山參, 等挖開一些方知這參起碼有七八百年。

來打獵的青年們個個一身武藝, 打獵是好手,挖參卻不太在行, 尤其這參根須極多,手上又沒趁手的工具, 大冷天的,挖得很是艱難。

三人為一批, 小半時辰換一次手, 從上午挖到太陽快落山,仍只挖了一大半, 那些又密又長的參須還有許多藏在土裏。

韶信見這進度, 着人飛快回荀家莊拿火把燈籠等物過來,一時挖不完, 他們晚上仍要接着挖。

回荀家莊取東西的人回來得十分慢, 太陽将要落山,才趕回來。

出乎沈歌意料的是, 來的不僅是府上的護衛, 跟着來的還有徐老及他的徒弟。

徐老朝荀飛光拱拱手打招呼,胡子一翹一翹地高興問道:“荀大人可是找着了老山參。”

“并非我找着,是沈歌兒先發現。”

“哦?那就是有。”徐老走前幾步,蹲到參坑前,借着落日的餘晖仔細看了又看,忍不住感慨:“好參!沈歌兒你這運道當真不得了。”

沈歌在一旁一直笑, 參被挖出來的部分隐隐有人形,即使再不懂行,他也知這參價值不菲。

韶信在一旁接話,“那是,可不是誰都有緣發現幾百年的野山參。”

“什麽幾百年!”徐老瞪眼,糾正他道:“這參起碼有上千年!福分吶!”

“當真?”韶信也跟着蹲下來仔細查看,“就這麽點大,不像啊。”

“這可是老山參,你以為是你家菜園子裏種出來的白胖蘿蔔?”徐老重重哼過一聲後不理他,伸手攆攆參坑中的泥土,細致囑咐挖參的幾名小夥子道:“當心些挖,這參怎麽也有上千年,可莫挖斷了。”

挖參的幾名青年也知道這參貴重,手下越發小心。參須太過細嫩,衆人不敢用工具挖,全憑手指一點一點把土摳出來。

參一直挖到夜裏也沒挖完,沈歌原本想在旁邊等着把參挖出來。荀飛光怕他吹着風生病,強硬把他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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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歌回荀家莊之後興奮得有些睡不着,只好爬起來背書,背到三更半夜方有些睡意。

晚上睡得遲,沈歌第二天太陽升得老高還沒醒。

荀飛光從外邊來帶着一身寒氣,“沈歌兒可醒了?”

“還未。”綠枝轉出來輕聲回答他,“沈公子昨日三更後方歇下,現如今怕是渴睡。”

“為何弄到這麽晚?”荀飛光随口問一句,見沈歌面帶倦色,怕他生病,伸手去探他的額頭。

荀飛光的手帶着幾分寒意,他自個兒不覺得,沈歌卻覺得有些涼。他本沒睡踏實,又隐隐約約聽到荀飛光與綠枝的說話聲,再被手這麽一涼,原本的八分睡意立即去了七分。

沈歌睜開眼睛,“荀哥?”

“可有哪裏不适?”

“沒。”對上荀飛光有些擔憂的眼神,沈歌想起昨日的事,朝他綻開一個笑臉,“荀哥,參可挖出來了?”

“已挖出,就在院中。你要看現在便可過去看。”

“當真?”沈歌說着一掀被子坐起來,迅速撈過衣服穿上,又把腳塞進鞋子裏。他伸手拉着荀飛光便往外走,“荀哥,我們快去看看,這參有多大。”

徐老和韶信他們剛把參仔細洗好,用細棉布吸幹水過稱。沈歌和荀飛光過去後,參的重量已經稱出。

“徐老,韶大哥,參有多重?”

“十二兩三錢!”

沈歌遠遠地喊,徐老亦遠遠地回答,兩人的聲音裏都帶着笑意。

荀家莊的人都知道他們昨天去打獵碰上了野山參,個個喜氣洋洋,連一向穩重的綠枝也走出來看。

“這麽重?”沈歌着實有些吃驚,這年頭一斤十六兩,十二兩三錢怎麽也有三百八十多克,當真比蘿蔔還重。

走到近前,沈歌才發現,參的主體其實并不算如何大,但參須極多,握起來有一小把。

“這可是千年參。”徐老笑眯眯地盯着參看。

荀飛光作為鎮國公,百年好參平日裏沒少用,就是六七百年的參,庫房裏也存着好幾根。然而這種千年參,他只聽過名頭,沒見過實物。

別說荀飛光,縱使四海之主,當今的陛下,庫房裏也沒有千年野山參用,這等寶物着實可遇不可求。

徐老精通歧黃之術,參沒少見,這麽好的老參卻是第一次見着,他心下發癢,朝荀飛光笑道:“荀大人,這參就交給老夫罷?正好可以配那張方子用,把先前說的那丸藥制出來。”

“參乃沈歌兒發現,你問他。”

聽到荀飛光提到自己,沈歌忙擺手,“徐老,參是給荀哥用的罷?若是您就盡管拿去制藥。”

荀飛光一皺眉,制止正要捧着參走的徐老,“此乃千年參,外頭要買起碼要花上萬兩白銀。”

“那有什麽,不過山裏長的野物罷了,又不需本錢。何況參由我倆一起發現,挖還是荀府的人挖出來,參自然也屬于你。”沈歌朝荀飛光笑,“給你用我不心疼,荀哥何須與我見外?”

荀飛光望了他一眼,拉着他往靜室走去,靜室方好說話。

兩人在靜室坐下後,荀飛光道:“你不是正缺銀錢?”

沈歌半點沒放在心上,“缺歸缺,這參怎麽着我也不能獨占。荀哥你不是受過傷,正需要好參調養麽?這參應當夠了。”

沈歌在荀家莊住了這麽久,與荀飛光朝夕相處,慢慢地自然發現荀飛光的身體并沒有看上去那麽好,有時他需要喝黑乎乎的藥。沈歌不好打聽,不過仍模模糊糊地知道荀飛光身體不适,才來坤究縣調養。

“如此,這參便算我一半。參由我用,按市價我當補你六千兩銀子。”

“不必不必,這也太多了。”沈歌像燙了手般連忙推拒。半年來掙了三十多兩銀子沈歌都心滿意足,別說一下來六千兩。

“千年老參就算有錢也找不到地方去買,這般算銀錢說來還是我占便宜。”

“哎,這事說的!荀哥你幫我甚多,我現今還住在這裏白吃白喝,怎麽能要銀錢?”

“六千兩于我來說不過一筆小錢,這參卻能幫我大忙。你若是不好放,便先将銀錢與我守着,要用時我再給你。”

荀飛光态度十分堅決,沈歌不再推拒,大不了他不問荀飛光要這筆錢便是。

韶信手下參與挖參的人個個都得了賞錢。徐老得了這千年好參,亦急匆匆地帶着徒弟閉關去處理。一時間,所有人都挺高興。

這事一直讓荀家莊的喜氣保持到年前。

沈歌現下雖不必去學堂,課業卻不能丢下,他每日跟着荀飛光學,倒比之前還要累些。

正當沈歌呆得有些悶,想法子要偷懶時,他收到吳師娘托人捎來的口信。

口信上說正在京都國子監念書的師兄攜妻兒回來探親,讓沈歌有空便過去聚一聚。

沈歌本該在年前給夫子師娘拜年,收到這口信後再忍不住,拿着口信便匆匆去找荀飛光,興高采烈道:“荀哥!我師娘捎口信讓我去做客。”

荀飛光擡起頭掃他一眼,“如此你去便是。讓荀七給你套馬車送你去。”

沈歌脆聲答應,見荀飛光又低下頭看文書,他撺掇道:“荀哥,你來莊子這麽久,除上山打獵外基本不外出,不覺着悶麽?”

“不覺。”荀飛光兩字便打發他。

“哎,縱使不覺,下山去走動走動也好啊。荀哥你不是常說讀萬卷書行萬裏路麽?”

“這路我已走過。”

沈歌見他當真無興趣,不覺有些失望。他仍想荀飛光下山走走,便求道:“春夏秋冬,路上風景怎會相同?現下要過年,正是熱鬧,荀哥你随我去走走如何?”

荀飛光又看他一眼,最終似被他擾煩了般,放下手中的書,頗有些無可奈何地應下,“可。”

沈歌這才眉開眼笑,推他去換衣準備,“荀哥,我們好好逛逛。說來我每次去縣城都是直奔目的地,已好久沒在縣裏逛過。”

荀飛光随口應了聲,心不禁軟了些。

荀飛光要出門,韶信必定要跟着。算來算去,最終有兩大車人。

因吳師娘有邀在前,到縣城後,沈歌拉着荀飛光先去了夫子師娘家。

荀飛光身份敏感,沈歌倒沒說他真實身份,只說是在沈家村附近修養的朋友。

吳師娘早便知沈歌身旁有位貴人幫他良多,見狀也不多問,只是熱情地招呼荀飛光與沈歌進去坐。她還道:“歌兒你一個多月沒過來,腳上的傷可好了?”

沈歌對外一律說手腳上的傷是不小心摔的。韶信手段在那,除荀府與顏家的人外,壓根沒人知道沈歌這傷的實情,而知情的顏家人也早被封了口。

“早無礙。”沈歌眉開眼笑,“前幾日我們還上過山,師娘您盡管放心。”

吳師娘伸手拍了他一下,嗔怒:“腳上有傷上什麽山?”又交代道:“你今年盡走背運,趁過年可得去廟裏拜拜。”

沈歌向來會哄吳師娘開心,“我知,我等會就去拜。師娘,我可饞您的手藝,您今天給我做了什麽?”

“大肉丸子菜團團,你愛吃的都有,跑不了。”吳師娘把他從廚房門口推出去,“你夫子與師兄俱在廳內,快帶你這好友進去說說話。”

興許是師兄回來了,吳師娘家帶着一種熱鬧的煙火氣,沈歌不禁笑起來,“那師娘我便先進去?”

“快去快去,都等你。”

沈歌拉着荀飛光的手推開吳家的客廳。荀飛光任他牽着,臉上的表情一派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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