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與蔣可的關系
風大了,竹葉唰唰作響,四周無數飄零的枯葉晃悠着躺到地上,慢慢墊起厚厚的一層。
沈林之長久的懵愣以至于忘了眨眼,秋風裹着爽冷的空氣,他眼裏刷地掉下兩顆水珠子。
他皺眉偏頭,像是在責怪這風太不懂事,盡往他臉上撲,往他眼睛裏鑽,害他丢臉了。
不能掉淚,否則讓楚淮以為他是默認了這一切。他用力皺眉,慢慢稀釋掉多餘的水分,表情幹淨認真,絲毫不見異色。
楚淮一只手壓制着沈林之的胸口,後者擡起一只手覆蓋住自己楚淮的手背,勉強地咧開他生平最溫潤最自然的笑臉,說:
“楚淮,我真不懂你在說什麽,你記錯了嗎,我是沈林之,我們六年級相識,我們關系一直很好的,是初二,對,初二……有一天你忽然不理我了,還把我的物理書和作業幫都打濕了。從此之後就距我以千裏……”
沈林之用最平和的表情說着說着,呼吸聲越來越重,慢慢變成了大喘氣,完美的表情從唇角開裂,蔓延全臉,全身。
“楚淮,我沒耍你,是你不要我了。只要你回回頭,但凡回回頭就好。”
終究,沒維持住他的平靜。
楚淮凝視手臂上哪滴水珠,慢慢上移視線,最後定在沈林之下巴上搖搖欲墜的那顆眼淚上。
然後,他說:“沈林之,你真是瘋了嗎。”
你他媽怎麽哭了?
楚淮問:“委屈嗎?”
沈林之不假思索地搖頭,“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委屈。”
楚淮:“你無緣無故被我打了啊。”
沈林之:“不,不是無緣無故,我……”
楚淮更進一步:“不是無緣無故,那你說是為了什麽?”
沈林之擡頭,長睫毛上也沾了水,不過林間風大,很快就水汽就幹了,只剩下一點不易察覺的痕跡。
沈林之一直在收縮自己心裏颠亂的風暴,重啓嘴唇時生理性顫了顫,問:“為了什麽?”
楚淮在沈林之衣服上蹭掉那幾滴水,毫不留情地說:“因為……這是你活的第二輩子啊;因為……”楚淮眯眼,狠戾着聲音繼續:“沈少爺,你,娶,妻,了。難道你忘了?”
沈林之搖頭:“我沒有。”
楚淮:“沒做?還是沒忘?”
沈林之:“我沒……”
“林少爺記性不好。”
沈林之胸腔裏全是郁氣,他猛烈地咳嗽幾聲,斷斷續續急聲說:“楚淮,你不能這樣想我。”
窒息感陡然襲來,他渾身力氣好像突然間被抽離了,無須楚淮壓制,他自己就癱軟在地上,要靠着背後的竹子才能穩住身體。
楚淮慢慢松開手上的力道,要抽出被沈林之覆在手心的手。
邊一字一字慢慢吐出來,用和普通朋友聊天的語氣和語速,狀似漫不經心:“蔣可,高中理科,大學金融系,長你一年。她二十四歲,婚禮大成。和沈家小公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當是一段佳話。”
他平淡開口:“我沒記錯吧,林之。”
沈林之嘴巴張了張:“……”
楚淮再問,溫溫和和地:“林之,我記錯了嗎?”
沈林之緊捏住楚淮要縮回去的手,但力氣不大,他和楚淮對視,說:
“錯了。蔣可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因為沈蔣兩家關系很好,只有我們年歲相近;她和我親近,因為我是我哥的兄弟,因為我哥總不答應和她在一起;但是……成功,蔣可喜歡的人是我哥,實際上她和我哥互相喜歡!!他們的感情和我沒關系!!我不過是個中間人,一架橋而已楚淮……”
楚淮乍一聽見沈林之的話還沒反應過來,緊接着他恍然明白,居然沒忍住當場笑起來,整個身體都在抖:“沈林之,你……真讓人很不舒服。”
楚淮扯了扯嘴角,呢喃:“如果真的只是這樣……你早怎麽不願和我解釋呢?”
聲音那麽小,沈林之現在耳中嗡鳴,哪裏聽得清。
他聲音陡然變大,困頓地爆發:“為什麽早不和我解釋?!”
沈林之仰頭抵在竹竿上,心裏的隐痛無處散發,所以疼在身體裏面,難受得脖子上青筋繃起。
沈林之忽然就不掙紮了,死寂地說:“楚淮,總有人要下地獄,我……”他狠狠抓撓自己的頭發:“我解釋不了的。我娶了她是事實,你恨我。我不娶她,我會恨自己一輩子。我抱着你的身體在被人追得掉入海中,睜眼發現自己活了,我只是希冀着……有個不一樣的結局而已。哪知……你記得啊……”
楚淮不說話了,他的力氣被虛空抽走,如今腳有點發軟,“不娶她你會後悔一輩子?”
沈林之卻搖頭,卻是痛得說不出話了。
楚淮:“……”
“就到這兒吧。”楚淮用力抽出那只手,本想面對面對沈林之說出這句話,結果他這話一說出來自己就渾身僵硬了,彷如潛意識裏有個東西在抗拒這個答案。
于是他站起來背對沈林之,那背影高大精壯,像是能擔起半個天。沈林之最喜歡楚淮那頂天立地的雙肩,和他那顆願意把整片天都捧到他面前讨他歡喜的心。
“楚淮,等等……”
但楚淮說:“你和你哥哥喜歡同一個人,那人愛的是你哥,你卻娶了她。你自己不覺得自己卑劣惡心嗎?”
不看沈林之,楚淮閉着眼睛,睜開後雙目無神,面無表情說:“我知道你的脾氣,固執得很。我和你說明白吧:沈林之,你我都有自己的選擇,你那麽好,朋友遍天地,不缺我一個兄弟,我們就到這兒吧……”
他說到中途腳尖朝沈林之那邊動了動,似乎是想轉過去,卻終究沒有成功。
他說:“沈林之,你能做到這一步我已經很高興了。我們現在……”
身後冷厲的聲音驀然打斷他,“你走!!走!!我不想聽了!走!!”
楚淮皺眉,以為這是和沈林之達成口頭協議了,拖着沉重的步子,連回頭都沒有,轉過一簇簇竹叢,繞着小路翻上大路,離開。
餘下的沈林之,已經渾身無力地癱在了竹子上。
沈林之暗暗想着,今天就到這兒了,明天重新開始就好。本該如此,這世界上,誰敢期望和一個瘋子之間能有道理可循。除非……呵呵,楚淮是個天真的人。
呵呵呵呵……
沈林之眼底陰暗,雙眼像兩顆黏稠得化不開的濃墨。
垂在地上的雙手埋在竹葉裏,他伸手去摸手機,那雙手一見天光,赫然能看見上面布滿污泥血漬的手背。
沈林之半睜着眼皮,望着頭頂妖嬈到模糊的枝條,有氣無力地說:“哥,你下班了嗎?我在學校小竹林,你,來咳咳咳,來接接我……”
和他同桌陳緯熱火朝天争論着什麽的胖子懵:“啥?啊?什麽?噢噢噢我操操,等等等等……”他把手機拿下來看了眼備注姓名,又說:“哎呀呀,真是沈林之啊,咋的了?是不是打錯啦?什麽接你?你怎麽了?喂?喂?”
他要命地踢了腳陳緯,叫喚:“沈大兄弟好像不對勁!”
翻了半天也沒找到和沈林之家人相關的任何一個電話,胖子和陳維急忙朝學校後山小竹林跑去。
路上,陳緯拿胖子手機打了個電話去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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