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俯視

回家?她的家嗎?

那個生活了近二十年, 卻在傷心後, 咬緊牙根, 跟自己說這輩子如果可以，再也不要回去的家！

想回去嗎?

年輕的時候任性，發狠的時候帶着一往無前的勇氣, 但現在...

當自己成為了母親後，知道了為了長輩對着孩子心頭獨有的軟肋。卻突然發現那種心态實則有多麽的傷人心。

哪怕她所謂的母親不在乎，可是她的父親..

“你那個父親卻總認不清現實，一直在等着你回去，哪怕是躺在病床上。”

清冷的，略帶嘲諷的語氣, 在林苗苗的腦中響起，然後漸漸與眼前這在她的沉默間，笑得越來越黯然的林成東重合。

“苗苗，我這話對你還是勉強了嗎?如果是這樣..”

林成東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話語方才說至一半, 卻見那前一刻手間無意識握緊，唇被咬的通紅的林苗苗對着他笑了笑, 眉眼彎彎, 臉上竟是不見絲毫局促與陰霾。

“爸, 想不到還是你先說了出來, 我還在想都好久沒回去了, 突然回去也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準備好，還在想該怎麽提會比較好呢，想不到爸先提了, 那實在太好了，看來我和元元回去，不用擔心沒地方睡的問題了。”

“苗苗你..”

林成東深深呼了口氣，接着溫柔的笑開：“苗苗，你能這般想，爸就放心了，你這孩子，爸跟媽的家就是你的家，你住的那房間，爸可一直都有打掃，既然苗苗，你有這想法，明天星期六，你也休息，不如現在就跟爸回去吧?”

“哎?可是...”

就算剛剛下定決心，可是這會不會太突然了，而且..而且...

聽着林成東的話語，林苗苗微微張了張嘴，只感覺心頭一團亂麻，就算她終于下定決心了，可是這也太突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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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苗，家裏你所有的東西，爸都給你備的好好，你只要帶幾個你跟元元換洗的衣服就可以了，雖然有些突然，可是爸盼你回家，可盼了好久了。”

明亮的燈光下，笑的溫暖的林成東，在話語間重重的嘆息聲，那烏黑的發絲夾雜着數根白色卻顯得那般鮮明。

心頭那一團亂麻，在此刻依舊沒有絲毫理清的痕跡，但當林苗苗看着林成東那微微發白的發，所有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是了，早去晚去都是要去的，那麽多的借口理由又有什麽意思，況且她要去的又不是別的地方，那是她生活了二十年，雖然有不愉快，卻也帶着所有青澀年紀的歡快與溫暖。

“好的，爸爸。”

清脆的應上了一聲，這一次林苗苗沒在望向林成東，而是一掃之前半天不動的腳步，幾個大步間，走至房間，擋在了元元的面前。

在元元因為突然少了的電視機畫面，有些失落的眼神中，林苗苗笑的明媚而得意：“元元，星期六星期天，我想好去哪裏玩了。”

“去哪裏呀，媽媽?”

電視裏的動畫再好看，但也絕對沒有比去好玩的地方吸引元元，幾乎是聽到林苗苗一開口的瞬間，元元眼裏的失落瞬間消失，歡歡喜喜而興奮的沖着林苗苗問道。

“元元，這麽大你都沒去過爺爺奶奶家吧?”

“是呀。可是..那也沒關系噠。”

元元有些疑惑，卻頗安慰道。

“爺爺也來了，看到元元這麽可愛，決定今天就邀請媽媽跟元元去爺爺奶奶家。

所以元元，現在媽媽需要你幫忙一起收拾衣服，我們馬上就要去爺爺奶奶家做客。

偷偷告訴你，爺爺奶奶家有個小花園，有各種好看的花，還有秋千哦，到時候你到的時候，媽媽給你推秋千，推的高高的好不好?”

“好！”

重重的應上一聲，也不知是否是林苗苗後面那“蕩高高”給了無限想像，電視機都不用林苗苗說就主動關了，然後就開始如個小蜜蜂般忙來忙去。

“媽媽，兩天的話，元元能把睡覺小熊帶去嗎?”

“媽媽，晚上睡覺媽媽也應該要拿睡衣吧?”

“媽媽，元元帶上這雙毛絨絨的拖鞋吧?”

忙忙碌碌，清清脆脆，帶着無限歡喜，林苗苗看着元元，嘴角忍不住上揚，當她無意識的轉過頭去，果見透着未曾關緊的房門，林成東正笑着望着她們，那般目光，就如同她望着元元一樣。

或許對于林成東而言，不管再怎麽樣，她在他的眼中，永遠是未曾長大。

而能被人如此寵愛，這又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情呢~

***

林苗苗的家實則離自己住的家并不算遠，坐着公交車一個小時，但如果是開着汽車，半個小時卻是就到了，只不過原本三人到家就六點了，在元元忙忙碌碌收拾好東西，坐上汽車到了目的地時，已經七點多了。

原本半墜不墜的陽光早就消失，一路上不算明亮的月光，閃閃發光的星星，感應似漸漸打開的燈光，照亮着前路，哪怕是空無一人的馬路，随着林東成的汽車行駛間，哪怕着一樹一草，林苗苗竟是也能找出些許的記憶來。

那是林苗苗，第一次無比确認的知道：家，對于她的記憶，比她想像的還要深，還要深。

“元元，苗苗，你們等一下，我去停下車。”

那般的話語中，不管林苗苗之間在想什麽，在此刻她牽着元元，已經站在了家門口。

對比于她與元元租的有些小的房屋，眼前這是一獨門獨院的房子，正對着她們的是木制欄門，但哪怕是夜色中，并不算明亮的燈光下，也能看見那并不算大的院子裏，正有着各色的鮮花在盛開着，哪怕看不清品種，看不清長相，卻是極美。

她甚至知道，那個對着她淡然至極的母親，對着這些花草有多耐心，澆水施肥，除草除蟲，修剪枝葉，每一步都帶着優雅，和所有的耐心，甚至會在這些精心飼養的花開花時，露出淡淡的微笑，而那抹笑卻是她渴求卻幾乎得不到的。

所以，哪怕這些花開的再是漂亮，動人，她從來不會多看一眼，甚至于無數次生出把這些花草連根拔盡。

但最終她還是沒有那麽做，因為她知道...那樣，她的母親會傷心的。

“媽媽，好漂亮呀，果然媽媽沒騙我呢。”

元元不知道何時已經松開林苗苗的手，扒在栅欄上，透着縫隙開着院裏，當看着那在月色中，五彩缤紛美麗的花朵，話語裏是一種心滿意足的歡喜。

那時，她因為媽媽會傷心而沒動手，而現在，哪怕這些花草對她的記憶依舊不算美好，但看着元元這般歡喜，她想，如同這些盛開極豔的花一下，她會重新擁有關于這院裏的記憶的。

“嗯，是呢，媽媽就知道元元會喜歡的。”

林苗苗并未阻擋元元的動作，只是那般笑着望着她，如同哪怕心頭最初有着黯然，但此刻她卻可以看着這些鮮花微笑。

“苗苗，車停好了，我們進去吧?”

當林成東停好車，緩緩走來，看到的就是那一大一小滿是溫馨的背影，雖然帶林苗苗兩人來時就隐隐有了準備，但看着林苗苗這般的模樣，林成東依舊忍不住感覺心放了一大半下來。

他愛林苗苗，也愛自己的妻子，但于他而言，生命中最為重要的兩個人，卻像是天生八字不合般，永遠是無法站在同一步平行線上。

而現在萬事都有最好的一步，接下來...

“好，爸爸。”

“好的，爺爺。”

幾乎是異口同聲話語，看着眼前一大一小有着近五成相似的模樣，林成東緩慢的步子不由加快，直至走至兩人身側，看着不知不覺湊進來的兩人，輕笑着，伴随着“啪”聲，門應聲而開。

“哇~”

如若說透着門縫看着就已經覺得院子裏漂亮，那麽此刻，當門打開，那種漂亮卻是近乎呈倍式的增長。

潔白睡蓮，粉紅的玫瑰，淡紫色的蘭花...

大大小小，或繁密，或稀疏，或清香，或濃郁。

有着至少二十平米的院裏，除了留了一條留人過的鵝卵石道，兩側幾乎被鮮花占滿，還有那鮮花叢中那個淡綠色的秋千，配着兩把木質的搖椅。

美麗，寧靜，卻又舒适。

元元只能看到花的美麗，以及秋千時的驚喜，而林苗苗卻是仔仔細細的把眼前一切細細納入眼裏，與記憶中的畫面漸漸重合，直至把那略顯生疏的記憶開始變得鮮活而熟悉起來。

“苗苗，你也知道你媽愛花。”

似解釋又帶着些微自豪的語氣，林成東拉起了元元的手，又輕輕的拍了拍林苗苗的肩膀：“好了，進去吧，媽在等你。”

等?

媽媽?

這丙個對于林苗苗而言，實在是新鮮的緊，不過看着林成東的視線，林苗苗又把那幾乎本能的嘲諷咽了回去。

“奶奶也在等嗎?那爺爺我們快點吧，不要讓奶奶等久了。”

依依不舍的收回望向秋千的視線，元元牽着林成東的手腳步加快了些。

“好。”

“好。”

短短的交淡中，三人一前一後的走向了房間。

“奶奶，元元跟媽媽來看你了。”

中氣十足，親親熱熱獨屬于元元的話語中，林苗苗終于又看到了她的母親。

在那個她曾經以為再也不會踏進的家門。

在那個此刻細想來，依舊有着青澀的溫暖的，獨屬于她，父親，母親，共同的生活的家裏！

“媽~”

良久良久，林苗苗聽見自己低低的喊道，而也是這個時候，那一直坐在椅子上，捧着一杯幽幽泛着清香的茶水的女人，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往前走了數步，一高一低間，從上往下的俯視着林苗苗。

作者有話要說： 寫着寫着，突然就想起，每次回家，依舊會到火車站來接自己父親了，以及每次離開家，媽媽恨不得把家裏東西全搬光給自己。

有點想家了呢，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