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去找他們

路長歌手遮住袖筒裏,臉上也看不出疼,出了門又是那副嬉笑模樣。趙義擰着眉頭跟在她身後,伸手要扯她袖筒,“給我看看,不然怎麽上藥。”

“就看着嚴重,過兩日就消腫了,不值得看。”路長歌手往身後一背,桃花眼的眼尾微微上挑斜眼看她,眼波流轉語氣欠揍,“都是小場面,你路姐何時怕過。”

“……嚴夫子怎麽就那麽心善,沒下手抽你嘴呢!”趙義說的咬牙切齒。路長歌看着吊兒郎當不正經,實際上就是個牛脾氣,受了再重的傷也從不在人前暴露半分,生怕旁人笑話了她一樣。

趙義走在路長歌身側,“你當真要管林府這檔子事?”

“那還能怎麽辦,牛皮都在嚴夫子面前吹出去了,我若是這時候撒手不管多丢份啊,傳出去像是我怕了她尚家一樣。”路長歌左手揉揉了鼻子,語氣漫不經心。

林家家主林斂跟尚家家主尚汕是少年好友,兩家一個做茶葉生意一個做米面生意,又恰巧兩家生的孩子是一男一女,便這麽定了個娃娃親。

兩家一直相處甚好,只是不知道為何今年起了變故,平時走動殷勤的林尚兩家像是突然結了仇,莫說平時,就連這次林家夫婦去世尚家都沒遣個人過來吊唁,實在是太過于奇怪。

嚴夫子不太希望路長歌摻和進這兩家裏頭。她一個外人,若是在林府出盡風頭,怕是會惹的尚家不快,畢竟人家兩家庚帖都換過了,哪怕鬧了別扭也是打斷骨頭連着筋,到時候路長歌若是左右不讨好,豈不是白白浪費了時間。

嚴夫子的這份心路長歌不是不懂,這若是換成別人家的事情,她還要揣着袖筒去看熱鬧呢,半分閑事都不會多管,可這是林綿綿,不一樣。

趙義見路長歌鐵了心的要趟這趟渾水,手搭在她肩膀上攥了一下,沉聲說,“去吧長歌,若是出了意外,我替你收屍養盞茶。”

“謝謝哦。”路長歌翻了個白眼,一把拍開趙義的手,“我弟弟我自己養。”

好在她還沒成親,若不然趙義豈不是要連她夫郎帶弟弟一并接收了?

路長歌跟嚴夫子打包票,說辦完林府的事情回來任她考核,若是考核成績不滿意,她不要嚴夫子動手,自己解了腰帶吊死在易峰書院門口,無顏再見她。

……嚴夫子聽完氣的踢了路長歌一腳,讓她麻溜的滾!

這便是許了。

路長歌甩開趙義回了林府,天色已晚,廚房管事的正滿院找她。府裏還有三個廚子,奈何廚藝不敵路長歌,今日林杉跟陳氏在,管事的想讓路長歌下廚招待他們,順道賠個不是。

“我做飯?”路長歌挑眉,右手掌心又麻又熱。

管事的一瞪眼,“難不成還要我做飯?不是我不疼你,林管家正找你呢,若不是我在她面前給你說情,今個這林府的門你都別想進來。”這事可把管事牛批壞了,就差用鼻孔看路長歌了,“不然你以為今天的事兒就這麽輕易的了了?”

路長歌立馬彎腰抱拳跟她作揖,眨了下眼睛配合的說道:“多虧了您啊,您放心,這飯我肯定好好做。今日我連少爺的飯都不做,專門給林家姑奶奶做飯,您看如何?”

“算你機靈。”管事的說,“用點心,能不能留在林府,全看你這頓飯做的如何了。”

管事的交代完就走了,路長歌面帶微笑的送她出門。她前腳剛走,路長歌後腳就面目表情的摸來花椒跟生姜。

路長歌一邊往鍋裏丢生姜花椒,一邊嘆息,“這大冷的天,不喝點老姜花椒水怎麽能行。”

今日林杉跟陳氏的晚飯,就是這鍋辣味十足的老姜花椒湯。路長歌振振有詞的跟小侍說,“天冷,讓姑奶奶暖暖胃。”

小侍還真信了她的邪,雖說托盤裏的湯味道刺鼻嗆人,可路長歌說的一臉認真,那定然是不會有錯的。

等小侍走了後,路長歌提起旁的廚子做的青紅蘿蔔瘦肉湯往正堂走,這湯健脾胃,對林綿綿的身子好。

路長歌是想親手給林綿綿洗手做羹湯,奈何今日特殊情況。嚴夫子手勁是易峰書院裏出了名的大,打她的時候又在氣頭上,現在路長歌的右手腫的跟只蛤.蟆一樣,莫說做湯了,她就是連刀都握不住。

林綿綿跪在蒲團上給父母守靈,而那兩位林家來的“嬌”客連半邊衣袖都沒見着,偌大的正堂裏只有林綿綿跟他的貼身小侍豆子跪在那裏。

路長歌提着食盒進來,豆子見着她立馬笑逐顏開,小聲跟林綿綿說,“少爺,路長歌來給您送飯了。”

林綿綿扭頭往後看去,路長歌展開笑臉提起左手,将挂在掌心裏的食盒露給他看,“少爺吃飯了。”

“竈房還剩了些湯,你快去吃吧,省的待會兒沒人給你留飯。”路長歌蹲在林綿綿身旁,怎麽看豆子怎麽覺得礙事,就随口找了個由頭支開他。

林綿綿轉頭對豆子點頭,“去吃飯。”

豆子心裏暖乎乎的,覺得路長歌這人真是人美心善手藝好,還能想着給他留飯,當下提着衣擺謝過她。

路長歌面帶微笑,“應該的。”心道:還不趕緊走!

“今天吃青紅蘿蔔瘦肉湯,養胃健脾。”路長歌将食盒打開,把湯端了出來,笑盈盈的看着他,“昨個的蘿蔔是生的,今天這蘿蔔是熟的,少爺可以放心吃。”

林綿綿伸手接過,神色有些古怪,總覺得路長歌拿他當兔子養。昨個的雞絲面,今天的瘦肉湯,裏頭都有蘿蔔。

林綿綿夾起一塊蘿蔔小小咬了一口,扭頭看向路長歌,聲音裏帶有疑惑,“不是你做的?”

今天都沒有兔子,清一色的蘿蔔塊。

路長歌眸子一亮,驚詫的看着林綿綿,沒成想他竟能吃出來。

“今日情況特殊。”路長歌餘光瞥到旁邊的燭臺,頗為神秘的跟林綿綿說,“我變個紅燈籠給你看。”

說着她起身将一旁的燭臺端了過來,将自己豬蹄似的的右手遮在燭光下,光亮映照下,路長歌的掌心紅的通透腫的圓潤。

趙義拉扯了半天路長歌都沒舍得露出來的手,如今主動拿出來給林綿綿看。這事若是被趙義知道了,她能氣的将路長歌的這只豬蹄給剁了!

路長歌翻着手心手背,“像不像燈籠?”她眼眸明亮,眼裏帶笑,不覺得疼似的問他。

“不像。”林綿綿眼睛直直的盯着路長歌的右手看,擡眸問她,“誰打的?”

林綿綿眼眸又黑又亮,他抿了下唇,“是不是林管家?還是二姨母?”

林綿綿看着路長歌放在燭臺上翻烤的豬蹄,慢慢鼓起腮幫子,放下碗筷手抓着衣擺作勢要起來,“我去找他們。”

路長歌一怔,慌忙放下燭臺說,“不是他們打的。”

“那是誰?”林綿綿疑惑的看着路長歌的手,秀氣的眉頭擰的死緊,小嘴抿着,明顯有些動怒了。

路長歌還挺高興,看見林綿綿這個樣子心裏就跟被根柔軟的羽毛來回搔動一般,癢的慌。

“沒事,過兩日就好了。”路長歌覺得自己這掌心真是紅的漂亮,這頓打挨的值!

林綿綿重新端起碗筷,濃密卷長的睫毛扇羽一樣垂了下來,看不清眼裏的情緒,他悶悶的說,“別烤了,我不喜歡吃豬蹄。”

“……”路長歌讪讪的收回手,起身将燭臺放回原地。林綿綿吃飯,她閑着無事,索性拿起地上的紙錢放進面前的銅盆裏。

從剛才“烤豬蹄”之後,林綿綿就沒說過話。路長歌用餘光瞥他,小少爺睫毛卷長濃密,垂下時在眼睑處投下一抹陰影,正好将眼底疲憊的青黑色遮住。他唇紅齒白,小口咬着蘿蔔,秀氣的不像話,不像她那個糟心的弟弟,狼吞虎咽的。

林綿綿白,臉蛋就跟那上了釉的白瓷一樣,是帶有光澤的白,暖黃燭光流洩滿室,又在這層白上添了抹柔光,顯得他越發柔軟可欺。

林綿綿似有所感擡眸看她,眸子黝黑漂亮,路長歌猛的擡頭,面無表情的看着供桌上的那盞長明燈,神色專注認真的像是要在那燈上看出個花來。若非不是耳朵尖紅了,剛才偷看林綿綿的那一幕就像錯覺一樣。

“吃飽了。”林綿綿将碗筷遞給她,輕聲說道:“你早些回去休息。”他咬了下唇,低頭看着身上的斬衰裳,聲音輕軟,“今日謝謝你幫我。”

路長歌的心就跟挂在孔明燈上一樣,輕飄飄的差點飛到了天上。她笑,“沒事,保護少爺是應該的。”

她收拾碗筷回去,路上碰到吃飯回來的豆子,他說,“給你留了飯,快去吃。”

路長歌揉揉空蕩蕩的肚子,笑着說,“謝了。”

鍋裏還剩小半鍋的青紅蘿蔔瘦肉湯,路長歌毫不客氣的将食盒拿出來,盛了滿滿一食盒放在手邊,随後自己坐在鍋邊吃飯。

管事的滿臉怒氣過來的時候,路長歌正左手拿勺彎腰在鍋裏撈肉呢。

“你還想着吃!”管事的指着路長歌,氣的在她身旁踱步,“你看看你做的什麽飯,林家姑母差點掀了桌子氣的扭頭回去,你就是這麽待客的嗎?那送飯的小侍人傻,還真信了你那養胃的鬼話。”

“放心,她肯定不會走的。”路長歌坐下來大口吃肉,嘴裏塞的滿滿當當,說話也有些含糊,“她來咱們府上是來吊唁的,棺材裏躺的可是她親姐姐,她晚上連去正堂看一眼都沒去過,我還要大魚大肉的養着她?美得她。”

路長歌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右手手指頭捏着勺子往嘴裏扒拉蘿蔔。

“那人家終歸是林家人,咱們就是下人,人家才是主子。”管事的好忽悠,路長歌三兩句話就讓她猶豫起來,仔細一想,這林家姨母做事的确不講究,府裏沒了外人,她連去正堂演演戲都懶得去。

路長歌冷呵一聲,“去她三舅奶奶二姨母的主子,我的主子只有咱家小少爺,旁人都是來蹭熱飯的。”

“……”管事的心道路長歌不虧是沒文化認死理的人,罵人都罵的那般解氣,“這若是管家那邊問起來?”

路長歌眼眸一轉,桃花眼裏蕩着算計,“你就跟管家說,林家姨母要吃咱們府裏最貴的菜。”

管事的不明白這兩者的因果關系,但看路長歌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這才過去傳話。

路長歌這話沒頭沒腦,林管家聽完卻沉默了,半響兒後說道,“這事路長歌做的沒錯,回頭你賞她只雞腿。”

林府都在林管家的算計之內,原本想着林家來人能做主讓林家夫婦盡快下葬了事,沒成想卻多了個跟她搶肉的。

路長歌提着雞腿食盒滿載而回,走到門口的時候卻發現豆子站在那兒,見着她過來,豆子提着衣擺跑過來,伸手遞給她個東西。

天黑了站在院子裏也看不清豆子給的是什麽,摸着是個嬰兒拳頭大小的小陶罐。

豆子說,“少爺給的。”說完又跑走了。

路長歌滿心疑惑,揣着陶罐走了一路,到了家裏對着微弱的油燈才看清這是個藥罐,上頭貼着個字條,“治豬蹄。”

路長歌垂眸笑了,左手捏着罐子在手裏把玩,眼睛看着放在桌上的那字條。上頭的字跡線條幹淨字體圓潤,一看就知道出自誰手。

她把罐子捂在心口,美的閉上眼睛。

路盞茶啃着雞腿看着神色蕩漾的路長歌,默默搬着凳子離她遠了些。

他神色疑惑,這嚴夫子的戒尺明明打的是阿姐的手,怎麽好好的腦子就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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