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你圖什麽
路長歌就這麽穿着一身藍色學子服直接去了林府。門口的胖門人正在收拾桌上的東西, 顯然是今天的招聘已然要結束了,就連那四個衙役也都回去了。
“等一下。”路長歌上前朝胖門人一拱手, 笑着說, “嬸,我也留個名字。”
先前路長歌天天代替她那鄰居來林府做飯, 這孩子嘴甜,回回都跟旁人打招呼, 胖門人一眼就認出了她。
“路長歌!”她指着路長歌眼睛打量着她這一身衣服, 目露驚訝。
路長歌含笑點頭,“是我。”
以往路長歌都穿着身破舊的棉襖, 整個人怕冷的将手揣在袖筒裏, 含胸駝背的跟她打招呼, 哪裏像今日這般身着光鮮腰背挺直。
胖門人感慨的搖搖頭, “你這樣子我差點沒認出來,跟之前完全不一樣。”
她說罷笑着将紙筆又擺好,跟路長歌說, “府裏規矩,得你自己寫名字。”
乞丐将路長歌送到林府門口後就離開了,如今只有她一人站在木桌前。路長歌接過胖門人遞來的毛筆,捏着筆杆遲疑了一瞬。
紙上已經寫了許多名字, 沒有二十也有十幾。路長歌擡頭看了眼頭頂的匾額, 上書林府二字,垂眸正要落筆時,又看到身上的藍色棉衫。
路長歌頓了頓, 心裏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博弈。才剛晌午,日頭正好,溫熱的陽光灑在身上格外舒服。
路長歌垂眸時,又憶起林綿綿的臉。一幕是他放下銀子跑遠後回首沖着自己笑,笑容幹淨溫暖。一幕是他跪在靈堂上挺直脊背抹眼淚,脆弱倔強。
都是林綿綿,卻又不一樣。
路長歌問自己,若是貪婪那笑容想要報恩,何須搭上自己的前程來林府做個管家?日後她飛黃騰達時多多關照林府不就好了嗎?
她是易峰書院裏的佼佼者,明年秋闱定能取得舉人之名,從此由科場踏足官場,人生說不定就此順風順水一路高升。
報恩的法子千千萬,她沒必要選擇最蠢的一個。
可那是林綿綿,是她的小少爺,在她心底是跟路盞茶能持衡的人,是她不允許被人欺負不舍得讓他掉眼淚的人。
路長歌垂眸笑,心中猛的釋然,毫不猶豫的未來仕途跟林綿綿之間選擇了後者。
去他娘的官運亨通飛黃騰達,她一生所求不外乎心中兩人平安開心,宦海裏已經有那麽多人浮沉撲騰,少她一人也無妨。
可林綿綿需要她,亦或是她需要林綿綿。
路長歌覺得這一瞬間看透了自己的心,應了趙義的那句話。她就是肖想林綿綿,而且還饞他的身子饞他的心。
路長歌桃花眼底波光潋滟光芒正盛,毫不猶豫的捏着筆杆低頭記下自己的名字。
字跡清逸俊朗潇灑,并非是她在學堂裏常用的館閣體,也是她下意識的随心所寫。
館閣體也叫臺閣體,楷書的一種,字體方正、圓潤、光潔、整齊,規規矩矩的壓抑着自己的個性,亦如拘束着自己的千萬個學子。
為了應試,嚴夫子要求學子們苦練書法,衆多書法中楷書在應試時最是吃香,易峰書院的學子落筆時下意識寫的便是這種字體。
路長歌放下筆雙手背在身後,擡眸重新瞧着頭頂匾額,嘴角挑起笑意,整個人如同卸去重擔,頓覺一身輕松。
她的名字被遞上去的時候,林綿綿驚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手捏着紙,不太相信的詢問胖門人,“當真是路長歌?不是同名同姓之人?”
“當然是她。”胖門人說,“她來咱們府裏做過幾日的飯,所說前後變化甚大,可這人我是不會認錯的。”
林綿綿脖子僵硬的低下頭,看着紙上龍飛鳳舞字跡飄逸的三個字,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他扶着椅子把手緩緩坐下來,胖門人退下後,林綿綿看着那紙垂眸笑了,笑完又是一聲嘆息,秀氣的眉頭皺起來,漂亮的臉蛋上別提多糾結了。
午後路長歌跟所有應聘者一同站在林府院子內,所有人中她穿着易峰書院标志性的藍色棉衫最是乍眼,引得衆人在背後指指點點。
心道原本以為學子們讀的是聖賢書,想的是前程似錦,沒成想竟也有不要臉的垂涎林府家財。
所有人中,路長歌霞姿月韻,站在那兒如同鶴立雞群,無疑是最具有競争力的一個。有人上前勸路長歌,讓她目光放長遠些,別在林府這個水溝溝裏翻了船。
路長歌淺笑,“我就是條小魚,只想栖身在這水溝溝裏。”
她往前走兩步,扭身看向衆人,朗聲說道:“我路長歌,易峰書院‘金’字學堂裏的禀生,今日為林府管家之位而來,不服來戰。”
“金”字學堂裏的禀生!
衆人抽了口涼氣,院子裏幾個肚子中沒多少墨水的人,聽到這話時就打起了退堂鼓,默默地退出比試。
也有不服氣者上前挑釁,出口就是詩詞文章,一股酸腐之氣撲面而來。路秀才笑了,做酸詩她還沒輸過。
平日裏在書院裏能懶就懶的人,如今站在林府院子裏拿出“舌戰群儒”的氣勢,氣場全開,誰來怼誰。
二十來個應試者,被她一頓好怼只剩下了二三人勉強撐着。她們彼此報團擡手擦擦額頭上的汗,心口一陣發緊,覺得路長歌當真是棘手的很。
好不容易林綿綿從屋裏姍姍來遲,他手裏拿着自己出的考核題目,站在廊下往院裏掃去,驚的愣在原地目露疑惑,說好的二十人如今就只剩下三四個。
他下意識的朝路長歌看去,路長歌面對着他,兩手相貼作揖行禮,态度恭順,“少爺。”
這邊結果還未出來,那邊路長歌就急着喊少爺了,實在是太不要臉了!
幾人指着她,沒忍住啐罵,說她谄媚奉承,定然沒安好心,讓林綿綿定要小心仔細,路長歌這人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非來跟她們争着當管家,定然是有所企圖!
林綿綿看向路長歌,她笑的溫和儒雅,沒有絲毫侵.害性。
林綿綿點點頭,心道今日所來之人都是有所企圖,這便宜與其讓別人去占不如留給路長歌。她若貪財,他給了就是。
“你們說的對。”林綿綿笑,露出淺淺兩個酒窩,就在三人以為路長歌沒機會的時候,林綿綿讓家丁把她們送了出去。
路長歌挑眉,林綿綿嘆息一聲,到底是沒忍住留下她。
林綿綿将手裏沒用到的測試題遞給身旁的豆子,擡腳下了臺階,他踩在倒數第二個臺階,才堪堪比路長歌高上些許。
林綿綿垂眸看着上前兩步站在自己面前的路長歌,滿心好奇,輕聲問她,“她們說你有所企圖,那你的企圖是什麽?”
路長歌擡頭看他,眼裏只倒映着一人的眉眼,那眼睛清澈明亮,幹淨溫暖。她笑,“沒有所圖,只是怕你哭。”
她說的認真,林綿綿聽的一怔,對上這雙天生深情的桃花眼,臉皮上的溫度有些繃不住。他故作冷靜,手指緊張的捏在一起,“我為何會哭?”
路長歌說,“除了我,她們日後都有可能欺負你。”
“為何你不會?”林綿綿心裏稀罕。
因為舍不得。
路長歌笑而不語,轉了話題,“少爺中午吃了嗎?”
林綿綿點點頭,路長歌擡手揉了揉肚子,嘆息一聲,“我在林府門口坐了一中午,生怕自己一眼看不見又生了什麽變故,連飯都沒吃,本來想搭着少爺的便利吃點東西,如今看來只能等到晚上了。”
林綿綿笑,臉頰兩旁酒窩浮現出來,他伸手一指廚房的方向,垂眸看她,“路管家,需要我帶你去認路嗎?”
如今她是林府管家,想吃什麽自己去吃就行。
路長歌還沒來得及去廚房,就見趙義提着衣擺風風火火的從門外跑來,看見路長歌站在院子裏絲毫不意外,“我就知道你在這兒。”
“你怎麽來了?”路長歌腳步挪動不動聲色的擋在林綿綿身前,目露警惕的問道,“你莫不是也想當林府管家吧?”
“你以為我也是豬腦子,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自甘屈于人下?”趙義壓着火氣吼她,一擡頭對上林綿綿微皺的眉頭,伸手一把将路長歌拉到旁邊,壓低聲音說,“有人把你來林府當管家的事情捅到了書院,嚴夫子已經知道了,現在正火冒三丈讓我帶你回去。”
有不少應聘者輸給路長歌後心裏不服氣,覺得路長歌這種行為屬于作弊,她一個易峰書院裏出來的禀生,把她們這些半路出家的按在地上摩擦,太不公平。
有人将這事鬧到易峰書院,問她們窮到什麽地步,為了金銀竟連文人的臉面都不要了嗎?
嚴夫子聽聞此事後臉色精彩極了,着趙義把路長歌給她逮回來。
路長歌就知道得有這一出,她若是想要安心的在林府當管家,必須要過嚴夫子那一關。
她轉身跟林綿綿說,“我回書院收拾東西,晚上過來任職,少爺等我吃晚飯。”
說罷她就跟着趙義走了。
豆子走過來站在林綿綿身側,疑惑的問道,“少爺真要讓路長歌當管家?”
上次不是放棄了嗎?
林綿綿微微搖頭,看着路長歌被人帶走,心莫名提了起來,嘀咕着,“會不會又被打手心?”
林綿綿猶記得當初路長歌撸起袖子給他看豬蹄的事兒。他咬了咬唇,讓豆子快些去備馬車,“咱們也去趟易峰書院。”
嚴夫子的臉上是從來沒有過的嚴肅,臉色特別難看。她恨鐵不成鋼,氣路長歌糊塗,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非要去林府當個勞什子的管家。這好好的腦子是被驢踢了嗎?
她坐在書案後面,路長歌進來的時候她都沒擡眼看。趙義連擡腳進屋的勇氣都沒有,她總覺得嚴夫子如今看似平靜的外表下藏着波濤洶湧,她怕啊。
路長歌撩起衣擺恭敬的跪在嚴夫子面前,低聲喊了聲,“夫子。”
嚴夫子深吸一口氣,語氣還算平和的說道:“你今日又逃學出去瘋玩半天,你也不是十二三歲的孩子了,該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至少最基本的判斷能力還是有的。”
她聲音嘶啞,話裏有深意。
嚴夫子将手裏的書放下,眼睛沒跟擡頭看她的路長歌對視,佯裝拿起筆在書卷上批注,“這次就算了。過幾日書院統考,你且回去好好準備準備,收收心,莫要再這般貪玩。”
路長歌跪着沒動,輕聲說道:“夫子,我會考明年秋闱,同時也不會放棄今日的選擇。”
“什麽意思?”嚴夫子捏着筆的手顫了一下,壓着滿腔怒火問,“你是執意要當這個管家了?”
路長歌低頭,聲音堅定,“是。”
屋裏陷入一片寂靜,空氣似乎都凝固起來。趙義站在外頭都覺得呼吸困難,她心裏着急,替路長歌捏了把汗,上次挨打還嬉皮笑臉乖乖認錯的路長歌,今日跟換了個人一樣,犟的像頭牛。
趙義心道,你倒是服個軟啊!
林綿綿到的時候,趙義正跟只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門口踱步,兩只手絞的死緊,就是不敢進去。
瞧見林綿綿過來,趙義還挺驚訝。林綿綿小跑着過來,臉色微紅額頭出了層細密的薄汗,見到趙義後壓低聲音問她,“嚴夫子沒打路長歌吧?”
趙義神色如便秘似的一言難盡,她拳頭往掌心裏砸了一下,“哎,屋裏的情況還不如狠狠地打一頓呢。”
有時候沉默比爆發還可怕。
林綿綿擔憂的提着衣擺邁上臺階,他想進去勸說路長歌,比起他缺個管家,林綿綿更希望她未來仕途大好。
金銀能滿足一時之需,卻買不來滔天的權勢。
趙義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用氣音問,“你做什麽?”
“進去幫忙勸說路長歌。”林綿綿停下腳步。
趙義松開他,神色認真的問,“你确定?”
林綿綿對上她探究的目光,胸口心跳一頓,沉默了。他抿了抿唇眉頭緊皺。
趙義說,“我們看着就行了,別去摻和這事。”
路長歌因為林綿綿頂撞了夫子,他若是這時候進去,路長歌就是腹背受敵,心中滋味可想而知。
林綿綿跟着趙義站在門口偷聽,一顆心擰巴着。
片刻之後,屋裏重新有了聲音,不是路長歌,而是嚴夫子。她率先開口打破了這沉默。
“自古有多少讀書人寒窗苦讀十來年,都沒能進貢院的大門,又有多少人滿頭華發依舊要入貢院的門。你比她們都幸運,你有天賦有能力是不假,可你對于科考的态度認真過嗎?”
嚴夫子将筆放下,兩手撐着書案傾身問跪在眼前的路長歌,手指緊攥成拳,“你以為秋闱是兒戲嗎,去了就能考?你停止前進的時候,可知道有多少人還在點燈熬油只搏那一個名額,你的短暫停歇,足夠她們将你從高處拉下來然後踩在腳下。”
“路長歌,你莫要太過于自負!”嚴夫子聲音拔高,“這世上畢竟不只有你一個聰明人,她們不僅天賦不差,還比你多了份刻苦。在我帶的歷屆學生中,你是最不努力對書本最沒有虔誠心的人!”
路長歌語氣倒是平靜,垂眸道,“我知道。”
“知道你還不認真,知道你還不努力?”嚴夫子從書案後面走出來,站在路長歌身旁彎腰看她,“你那麽聰明,怎麽能在這時候做出糊塗的選擇呢?”
她道:“林府的事情你要摻和就算了,我允了。可當管家這事沒得商量,我易峰書院裏‘金’字學堂中的禀生自甘堕落去當了個管家,我不同意,山長也不同意,你死去的父母也不可能會同意。”
嚴夫子直起腰長舒了一口氣,随意擡手說道:“罷了罷了,這事過去咱們就不提了。你接着安心讀你的書,林府的管家我替林少爺找一個,今日這事就當沒發生過,我不管你對林家,對林少爺抱有什麽樣的心思,一切等明後兩年科考結束後再說。”
說着就要轉身回到書案後面。
這話外頭兩人聽的一清二楚。趙義挑眉看向身側的林綿綿,他佯裝聽不懂似的擡頭看天,神色如常,只是耳根發熱,心髒跳動快了幾拍。
屋裏路長歌雙手撐着地,彎腰伏身跟嚴夫子磕了頭,“夫子,這事沒得商量。”
嚴夫子腳步猛的頓住,扭頭看着路長歌。
“您了解我的性子,我若是下定主意去做某事,絕不會輕言放棄。您說的對,我不是個稱職的讀書人,我心中缺少對聖賢書的虔誠,缺少對科考的野心。”路長歌語氣平靜,難得正經起來,“夫子,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有自己的選擇,有我想要守護的人,科考對于我來說,不比其十分之一重要。”
“明年秋闱我會去考,為的不是功名,而是全了我跟書院多年來的情分,也為了對得起您的關照。”路長歌笑,“我這性子跳脫,本來就不适合官場,再說宦海兇險,我這人惜命的很,不想去試也不想去拼。”
嚴夫子垂在身側的手攥的死緊,定定的看着路長歌。她對視過來,目光堅定眼裏帶笑,絲毫沒有改變主意的可能。
從嚴夫子聽聞路長歌穿着易峰書院的學子服出現在林府時,她的心就空了一半,若是路長歌沒有下定決心,定然不會穿着這身衣服過去。
嚴夫子一瞬間似乎蒼老了不少,脊背都彎了下來,腳步踉跄伸手扶着書案慢慢坐下,“長歌,你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人,你不走這條路,可惜了啊。”
路長歌笑,“謝夫子誇獎,世上道路千萬條,我挑自己喜歡的走,也算不枉此生了。”
“你向來主意多。”嚴夫子搖搖頭,“我勸不了你,我只希望你再三思慮清楚,莫要日後因為今日的選擇而後悔。人是會變的,心也是會變的,唯一不變的只有你學過的知識,考出來的前程,唯有這些才是真真正正屬于你個人的。”
趙義捏着下巴聽這話,若有所思,餘光無意間瞥了眼林綿綿,他竟抿唇垂眸不知道在想什麽。
“不管日後如何,我不改初心便是。”路長歌看的很通透,也能聽明白嚴夫子話裏未盡的意思,她道,“我既然選擇了,定然不會後悔。”
嚴夫子眉目疲憊的朝她擺擺手,不打算再勸了。這是她教出來的學生,實在是太了解了,“滾吧。”
路長歌恭敬的跟嚴夫子磕了三個響頭,這才站起來放下衣擺,她朝嚴夫子拱手作揖,轉身離開。
嚴夫子擡頭,看着路長歌的背影。眼睛略微有些濕潤,這是她帶過的衆多學生中最有天賦最優秀的一個,也是她心中的驕傲。路長歌平日裏惹事,不管別的夫子如何說,她都是護短的。
可如今,她的學生選擇了別的路。
路長歌從屋裏出來,林綿綿朝她走過來,水靈靈的眼睛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怎麽進來的?”路長歌狐疑的往身後屋裏看了一眼,拉着林綿綿的手腕将他帶到院子裏,随後松開,“嚴夫子應當不讓你進門才是。”
“我找了山長。”林綿綿覺得被她攥過的手腕微微發熱,随意的将兩手往身後一背,眨巴眼睛說,“我同她說只要書院不為難你,往後我林家便每年往易峰書院資助一筆銀兩。”
旁邊的趙義聞言睜大眼睛,動作緩慢的朝他拱手,“林少爺豪氣!”
山長這人眼裏只有銀兩,饒是沒看到剛才的情景也能想到山長滿是谄媚的臉。莫說把林綿綿攔在外頭了,山長恨不得找人将這座財神爺給擡進來。
路長歌笑,看着林綿綿,扭頭跟趙義炫耀,“我就過我沒跟錯人吧?”
“跟着散財童子有肉吃。”趙義朝路長歌擠眉弄眼,希望她能品懂自己這話裏的雙重含義。
路長歌擡腿毫不留情的踹了她一腳,趙義扭身躲開。
“說正經的。”趙義問路長歌,“真決定了?”
“你想勸我?”路長歌說,“比起虛無缥缈的仕途,我更喜歡跟着少爺吃肉。”
“嚴夫子都沒辦法,我還能比她口才還好?”趙義眉頭擰着,語氣有些失落,眺目遠望前方的學堂,“只是沒了你,這個書院裏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少了個不正經不着調的路長歌,易峰書院會更好管些。
路長歌手臂搭在趙義肩膀上,“我走了你好好學啊,将來我等着靠你飛黃騰達呢。”
“可不敢當啊路管家。”趙義看了眼站在兩人面前的林綿綿,見他眼裏始終盛着笑,眼神幹淨純粹,像是有些明白了路長歌的選擇,比起功利心極重的官場,要是她,也會選擇不讓這雙琉璃般清澈的眼睛蒙塵。
趙義一把推開挂在自己身上的路長歌,轉身朝兩人擺擺手,“走吧,我不送了,日後去林府打秋風時,還希望路管家莫要裝作不認識我。”
“你放心。”路長歌挑眉帶笑,“你來了我定放狗咬你。”
趙義氣的差點扭頭脫鞋砸過來,罵罵咧咧的讓路長歌趕緊滾。她罵的越兇,路長歌越知道她難受。
路長歌收拾了東西跟林綿綿回林府,路上馬車裏,林綿綿看着路長歌的側臉,她正撩開車簾往外看。
正是黃昏時分,路上的夜市攤子已經早早地擺了出來,雖說天還沒黑,但已經點了燈籠。
快過年了,街上甚是熱鬧。如今她已經不住書院了,明個就該抽個時間将路盞茶也接過來。
路長歌放下車簾回頭,正好撞進林綿綿的視線裏,他幹淨的眸子看着她,帶着疑惑,見她回視也沒有躲避。
林綿綿長着雙杏核眼,黑白分明,清澈澄亮,琉璃般通透的眸子此刻正靜靜地看着她,像是想看透她這層吊兒郎當的外表看清她藏在皮囊裏的靈魂。
“怎麽了少爺?”路長歌擡手摸了摸臉,心裏毛毛的。
林綿綿抿了下唇,很是直白的問她,“你圖什麽呢?”
他有些冷靜,手裏還攥着個暖爐,眼神清澈,輕聲軟語的問,“圖我,還是圖我家財呢?”
路長歌被他問的一怔,胸腔裏的心髒跳的飛快,如鼓聲一樣鼓動耳膜,震的她大腦一片空白,緊張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她萬萬沒想到,林綿綿會問的這般直接。
路長歌舔了舔發幹的嘴唇,聲音都有些啞,試探着問,“少爺的意思是?”
路長歌壓在腿上的手攥緊成拳,裏頭出了一層汗水。她活了十八載,顯然有這般緊張的時候,宛如十三四歲一樣,滿心悸動,毛躁緊張的不像她,失了原有的冷靜。
林綿綿端坐着,神色認真,吐字清晰,“可圖我家財。”
方才林綿綿問,是圖他還是圖家財,如今林綿綿替路長歌做出了選擇,他希望她的企圖,是圖他的家財,還非圖他個人。
路長歌怔怔的看着林綿綿,只覺得猶如被盆冷水從頭澆下來,濕透衣服,整個人冷徹心扉,剛才胸口蹦跶的甚是歡快的心,被凍的僵硬,“啪”的一下從半空中摔在了地上,冰塊摔碎,掉下來的心疼的四分五裂。
這種滲入血液裏的冷糅雜了五髒六腑的疼,路長歌扯了扯嘴角想笑,想說少爺多慮了,卻絲毫笑不出來張不開口。
她攥着手,指甲陷進肉裏,凍的嘴唇發白。
路長歌緩緩垂眸,掩去眼底神色,聲音微啞,恭敬的說,“是。”
僅一個字,宛如從牙縫中艱難擠出來一樣。
路長歌坐在對面,她的一舉一動林綿綿都能看得清楚。此時她頭低下,手指緊攥成拳壓在腿上,指關節繃的發白。
林綿綿抿了抿唇,将手裏手爐遞給她。
路長歌看着又一個遞到眼前的手爐,沒有去接,壓在腿上的手微微發顫,只覺得心口疼的厲害,她扯起臉皮笑着擡頭看他,眼神複雜,聲音苦澀,“少爺這是打一棍子再給顆甜棗嗎?”
“也不是。”林綿綿收回手爐,指尖無意識的摳了摳上頭的花紋,聲音很輕,緩聲跟她解釋,“林府只我一人,你圖我家財,比你圖我人,更讓我覺得安心。”
嚴夫子有句話說的的确沒錯,人心是會變的,此刻她所有的付出當時覺得值得,那事後呢,沖動過去冷靜下來,還值嗎?
路長歌對他好的奇怪,兩人并非自幼相識,沒有少年情分在,想想那個有少年情分的人都娶了側室,何況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
林綿綿不想以惡意揣測,但卻怕路長歌後悔時怪他,說這一切全都是為了他而做,這份情,這份罪,林綿綿背不起。
路長歌怔怔的看着林綿綿,覺得心口被人捶了一圈,有些發懵。她想說些什麽寬慰林綿綿,又覺得此時說的再多也無用。
馬車颠簸了一下,外頭豆子傳來聲音,“是轱辘磕到石頭了,少爺你沒事吧?”
豆子的聲音打破兩人的僵局,林綿綿回了聲,“沒事。”
路長歌擡眸看林綿綿,他垂眸看着手裏的手爐面容平靜。
這個少爺通透善良,幹淨溫暖,像盞油燈,路長歌就跟只快要凍僵的飛蛾似的,撲騰着翅膀忍不住的想要朝他靠近。
“少爺。”路長歌聲音又是往日裏那樣清朗,她挑眉靠在身後車壁上,坐沒坐相吊兒郎當的朝林綿綿伸手,“要不你還是把甜棗給我吧,我這心口剛才被這大棒打的生疼,想緩緩。”
林綿綿笑,擡手将手爐遞給她。
路長歌掌心裏捧着精致的手爐,頓時覺得自己嬌貴極了,沒忍住垂眸笑,“我給林府當管家,少爺盡可能的指使我就是,無需憐惜,只是咱們把條件說在明處,免得少爺不安心。”
她伸出手指,比了個五,“我要管吃管住,每月五十兩,同時想将我弟弟接來同住,若是我能将林府管的極好,希望少爺能送我弟弟入學堂漲漲見識。”
這個銀兩不算少了。林綿綿卻展眉一笑,酒窩淺淺,“好。”
他伸出手指頭認真掰扯,模樣乖巧認真,路長歌靠着車壁擡眸看他,神色柔和,“捐贈給書院的銀子不能抵賴,給你的五十兩我也記得,回頭送茶茶入書院啓蒙……”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要銀子。
林綿綿朝路長歌笑,笑的她險些心癢的繃不住,“所以路管家要好好管理林府啊,若是有日林府窮了我被迫流落街頭,這些可就全都沒了。”
“不會的。”路長歌笑,“我聰明。”
林綿綿目光綿軟的瞪了她一眼,無所事事的擡手掀起車簾往外看。
夜幕落了下來,天已經漸漸黑了,今日天氣不錯,頭頂有繁星閃耀,看的人心情大好。
林府書房裏堆積了諸多賬本,路長歌每掃一本便嘆息一聲,朝林綿綿控訴道:“少爺只說讓我管家,也沒說讓我管生意啊。我這若是卷了銀錢地契跑了,我看你去哪兒找我。”
豆子在一旁聽的心驚肉跳,兩眼發直,偷偷跟林綿綿咬耳朵,“少爺,要不咱們還是換個管家吧?”
先前他提議找個管家替林綿綿分擔賬務的時候,林綿綿說怕給府裏招來一只狼,所以慎之又慎,精挑細選之下選擇了路長歌,總覺得能安心了。
可如今,豆子怎麽瞧着路長歌身後有一條大灰尾巴呢?
作者:累了累了,就這麽多吧
[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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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