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夜景

初來S市, 沐樊并未拒絕昔日師弟的邀請。

陸夢機在得到首肯之後, 則喜氣洋洋的搖着尾巴開始準備食材。

三百年分的青岩草、紅到發紫的赤雲芝、入口即化的碧參果, 全部被他捆作一團充當火鍋底料。

然後又從芥子袋裏拎出來個物事——

“再炖上一條蛇，回頭去了鱗，準叫阿樊看不出來是什麽二級還是三級保護動物。”

在他手中垂死掙紮的, 正是一周前随手捉到的百花錦。

那小菜蛇吃了他幾顆上品靈石, 懵懵懂懂之間已是靈智初開, 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看過去，只覺得危機大增。然而那捏住他的陸夢機, 端的是兇殘異常，便是無論如何都不敢上去咬一口——

它嘶嘶兩聲，竟是忽的縮短成巴掌般大小, 用尾巴勾住陸夢機的手指, 乖巧的蹭來蹭去。

一旁的小周貼心提醒：“大人，這蛇怕是一頓飯也炖不爛。”

陸夢機點頭, 若有所思：“罷了，既然能伸縮自如，回頭揀幾個果子, 送給阿樊玩個貪吃蛇消遣倒也不錯。”

言罷又扔回了芥子袋。

十分鐘後，YBB大廈樓下。

先一步下班的小秘書正在車庫內預熱自己的座駕金剛小粉, 冷不丁看見了右前方的RX-6車型, 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哪裏來的土豪！”

這RX-6渾身漆黑, 優雅矜貴，全身上下就差沒寫滿了“有錢”。她猶豫了少頃, 正待擋住車牌偷拍一張，冷不丁卻又是一道燈光從側面打來。

——霧草，又是RX-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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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整個藍星才賣出去不到十輛嗎？什麽時候S市土豪這麽密集了！

那輛車施施然的停在一邊，然後從裏面走出一人，黑色襯衫穿的極其騷包，挽起的袖口露出壯碩的手臂，身材比例完美到不可思議。而墨鏡下面，那張臉端的是熟悉至極。

陛陛陛陛陛陛下！

只知道陛下有錢，不知道陛下竟然這麽有錢！

金剛小粉一秒熄火。由于金辰娛樂的特殊性，即使同處于YBB大廈，就算是裏面的十八線小明星也很難遇到，更何況日理萬機的陛下！小秘書正猶豫要不要沖上去要個簽名，驀地電梯口又送出一人，她趕緊打開車門，踩着小高跟迎了上去。

激動的手，微微發抖。

哦豁，金風玉露一相逢。

沐樊甫一到停車場，就對上了陸夢機亮晶晶的目光。見他走來，陸夢機優雅的側身，替他打開豪車車門，一面卻又忍不住喉結微動。

這日因為視察的緣故，沐樊與那些禦虛弟子一樣穿着純白襯衫，即使領口紐扣一絲不茍，仍是勾勒出了優美俊逸的身形。再往下，修長的雙腿隐藏在高訂正裝內，緊實性感引人遐思。

而當沐樊向他走來，陸夢機更覺口幹舌燥。

無形禁欲，最為勾人。

一旁的小秘書看到這一幕，簡直被喂了一嘴狗糧。冒着被粉絲發現的危險，開價值連城的豪車來接金主下班——陛下竟然能為了雨露恩寵做到這種地步！感天動地！

再看陛下的小眼神，簡直是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這麽小心翼翼的喜歡霸道金主嗎？！麻蛋簡直就是忠心耿耿的小狼狗！

在兩人上車前，她火速往前一步，主動接過了沐樊手中捧着的資料：“沐總玩的開心。我一會兒交給黎特助！”

言語雖乖巧，卻是激動難耐。

玩♂的開心。

陸夢機贊賞的看了她一眼，這畢竟是幾百年來第一個識趣的禦虛員工。緊接着他火速關上車門，趕在牛鼻子道士大部隊到來之前，飛速把人偷走。

S市的夜晚燈紅酒綠，兩人從城市的上空飛馳而過，腳下是燈光熠熠，紙醉金迷。

淡淡的鴛鴦鍋底味兒在車廂內飄蕩——

比香鍋強了不止三倍的污染能力讓陸夢機頗為滿意。這給了他們充分的、泡溫泉的契機。

“阿樊，我們二十分鐘後下車。”

車內，陸夢機先是遞給沐樊一副墨鏡。

仔細觀賞少頃之後，搖頭：“不好。”

接着又遞給他一副無框眼鏡。

原本就清冷禁欲的氣質，在眼鏡的加成下更顯撩人，而當阿樊眼神疑惑的看過來時——陸夢機機智的掐了自己一把，才再次恢複了道貌岸然。

他又遞過去一套耳機，看似平平無奇：“阿樊，聽聽我上個月錄的新歌？”

沐樊戴上耳機，繁華的夜色中，熟悉的音色伴随着激烈的電吉他在這一瞬間響起。

“ONE NIGHT IN CITY S！你把我灌醉——做你的貓，對我使壞，在這寂靜的夜OH YEAH YEAH YEAH……”

沐樊眉頭微皺，唱到高潮部分，他忽的伸手摘下耳機。

金丹劍修的手速，眼力都遠勝常人。他一低頭，便看到那耳機兩側，一雙不知何時冒出來的、毛茸茸的機械貓耳正試圖飛速收回，最終卷巴卷巴消失在了耳機接軸內。

沐樊：？

陸夢機此時滿腦子都是剛才耳朵尖尖從阿樊烏發裏探出來的畫面——他擦了一把不存在的鼻血，故作正經：“新專輯的應援耳機，公司裏還堆積了不少。阿樊把它留下吧。”

沐樊毫不留情的把耳機還給他，頓了一下又道：“歌詞太過……粗陋。”

陸夢機認同的點頭點頭：“那等看完夜景再與阿樊深入探讨。”

事實證明，陸夢機瞎瘠薄亂寫的歌也能在粉絲中獲取及其熱烈的反響。懸浮車路過一處，大屏幕上正是他給都市偶像劇《愛在S市》唱的這首單曲。屏幕下的天橋上，聚集了無數帶着貓耳，眼冒紅心的少女，跟着旋律左搖右擺。

“你把我灌醉——”

路邊粉絲團：啊啊啊啊灌醉灌醉灌醉！！！

“做你的貓——”

粉絲團：喵喵喵喵喵喵喵！！

車內，沐樊深深的看了一眼宛如邪教教主的陸夢機。

陸夢機挑眉，将懸浮車換成自動駕駛，然後狀作不經意的俯身，替沐樊将安全帶調到第二檔。

在他靠近的瞬間，沐樊微微一頓，側頭與他視線交接。

昏暗的車廂內，只透入少許斑駁的燈光。整個城市在往後倒退，化作一團虛景，似乎只有車內的兩人是真實的。沐樊低頭，才發現自己竟是這麽多年來第一次仔細去端詳陸夢機。

他的面容脫離了當年的稚嫩，原本圓圓的貓瞳變得狹長而深邃，吐息灼熱而有力，黑色的襯衫內，此時不作僞裝的胸膛上，細細密密的疤痕斑駁未褪去。

——像是妖都之主的功勳。

他微微嘆息，伸手。

陸夢機的呼吸驟然急促，他毫不猶豫的又解開兩個扣子，再撸了一把頭發，盡量讓自己顯得性感可餐。阿樊與他靠的太近，整個車廂內鋪天蓋地都是阿樊的氣息。他們能互相捕捉到對方眼底細碎的光，也能看到最細微難藏的表情。

陸夢機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妖獸的自制力原本就不如人，阿樊還與他距離如此近。

他甚至還向自己伸出手——

就像是幾天前十萬大山裏，他向自己遞出的救贖。陸夢機虔誠的目光在他的指尖流離，然後到那毫無血色的手腕、細瘦的肩，讓他甘心沉淪的眉眼。

沐樊的指尖在最深的那道傷疤前停滞，似乎是意識到逾越，他最終還是收回了手。

“什麽時候的事了？”

陸夢機嘶啞着聲音道：“兩百年前，刺殺魔族屍将。”

“這道呢？”

“五百年前，萬魔淵。”

他眼神定定的看着面前的青年。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一點磕絆就去找阿樊撒嬌蹭蹭的陸夢機，他坦誠這些，是望阿樊知曉，他已經是名震天下、無人可以撼動的陸尊者。

他不放過沐樊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眼神深邃的幾乎能把他吞噬——可阿樊卻未看向他，而是依舊怔怔的看着那道傷疤，眼中閃過一絲痛心與不忍。

陸夢機幾乎以為自己看錯，只下一瞬，阿樊的眼中就恢複了慣有的清澄，只是眉宇之間卻有淡淡的疲倦。

阿樊剛才，到底在想什麽？

“還有多久到？”沐樊輕瞥了一眼已經調好檔位的安全帶。

陸夢機讪讪收手，坐直：“快了。”

沐樊點頭，看向窗外。

陸夢機已然是對今晚的溫泉之旅迫不及待，他緩慢的把懸浮車的車速調高，又在車廂裏換了張舒緩的CD，再測過身時，卻是發現阿樊雙目微阖，靠在座椅上輕寐。

他把音樂調到最低，就這麽靜靜的看了沐樊一路。

十分鐘後，懸浮車進入一棟高聳入雲的大樓，卻沒有停在樓底。俊俏的門童接過陸夢機手中純黑的貴賓卡，掩飾住眼中的驚喜，恭敬萬分的為他們拉開了幾乎從未動用過的閘門。

懸浮車竟是徑直駛入了進去，然後随着金碧輝煌的大廳一起上升。原本璀璨的穹頂在這一刻如花瓣剝離，露出四周的玻璃幕牆與令人驚嘆的夜景。

“喜歡嗎？”

看到沐樊因為上升而轉醒，他立刻又厚着臉皮湊了過去。

沐樊似乎是未想到自己竟是在車中睡着，臉上有一瞬間的迷茫，少頃才将視線投向窗外。因着睡意有些濕潤的眼眸驀然睜大，帶着毫不掩飾的驚嘆。

“很漂亮，”他認真道：“謝謝，我從未看到過。”

陸夢機望着他，輕輕打了個響指，就有兩杯紅酒憑空出現在寬敞的車內。RX-6頂端的敞篷被打開，露出幹淨而璀璨的星空。

“阿樊，”陸夢機緩緩道：“從這裏，最遠的是虛宿-2，最近的是潘多拉，九尾星在更北邊的星團。再給我六百年，我帶你全部看遍。”